第25章 哼，想逃？
盧劍星本人是很迷茫的。
的確，在北鎮撫司四個千戶裏，隻有他和陸文昭能力和資曆都夠，可以對指揮使的位置動一動心思。
問題是人家陸文昭長袖善舞，在朝廷中有不少後台，盧劍星本人隻會蠻幹，根本就沒辦法跟陸文昭相比，能有個副指揮使的位置坐坐就很滿意了，怎麽會花那個冤枉錢，去韓曠那裏買一個根本買不到的官呢？
“我...”
盧劍星有心給自己辯解一下，卻終究沒說出口。
在這種場合，陸文昭那邊已經虎視眈眈，若是自己再當眾得罪了內閣首輔，隻怕以後北鎮撫司自己就不用待了。
韓曠見盧劍星反應不太對，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卻還是打圓場說道：“嗐，都說你這人老實，我看你的確是個厚道人。”
“這位置本來就該是你的，你說你還打點什麽呢？”
盧劍星悶頭喝酒，也不說話。
這種時候，多說多錯，裝死才是最好的選擇。
趙靖忠在一旁打趣道：“怎麽，不敬首輔大人一杯嗎？”
盧劍星如夢方醒：“多謝大人提拔！”
再往後，這場筵席就越發壓抑了起來。
散席後，出門沒多遠，盧劍星便揮起拳頭，朝沈煉打了過去，二人廝打成一團。
盧劍星怒氣衝衝地問道：“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魏閹到底死沒死，買官的錢是你給的嗎？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沈煉張了張嘴：“大哥，我...”
盧劍星模樣幾近癲狂：“別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
沈煉猶豫了片刻，將自己如何放過魏忠賢，又是如何從魏忠賢手中拿到錢的經過交代清楚。
盧劍星渾身幾乎都成了一個篩子：“這是要殺頭的罪過啊...”
“兄弟，你...”
沈煉說道：“錢，我已經分好了，大哥，一川，我給你們沒人都留了一百兩黃金，咱們隨時可以走，離開京城，到哪裏都有好日子過。”
盧劍星深吸口氣，壓下自己內心的恐懼，對沈煉和靳一川說道：“京城，咱們哥兒仨是待不住了，走吧，到南方去，買幾畝地，當個小地主，過好日子去。”
“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該到頭了。”
“今日回家之後，打點好行裝，明天下午，關城門之前，咱們一起出城。”
三兄弟定好了計劃，作鳥獸散，東方正明的身形方才從黑暗中顯現了出來，低聲說道：“你的挑撥離間也不是很成功嘛。”
趙靖忠冷哼一聲，說道：“沒關係，隻是一點點小手段而已，真正要殺了他們三人，還得是我們自己動手。”
“明日浮雲醫館，記得去盯住靳一川。”
東方正明側過頭去，看著趙靖忠的臉問道：“你在命令我？”
趙靖忠神情一愣：“這都是為了我們的安全。”
東方正明點了點頭：“行，明天我去盯住靳一川，那盧劍星老實人一個，沒什麽底色，隻要殺了沈煉和靳一川，剩下他一個不算威脅。”
二人不歡而散，東方正明一路隱匿行蹤，找到陸文昭的府上。
與東方正明那座簡陋的小院相比較，陸文昭的府邸算得上是奢華。
不知道的還以為陸文昭才是指揮使。
東方正明也沒打招呼，直接推門而入，笑著問道：“陸千戶，怎麽一個人在喝悶酒？”
“在首輔大人筵席上，沒喝盡興？”
陸文昭說話間帶了三分酒氣，對東方正明說道：“指揮使何必明知故問呢，我陸某戰戰兢兢過了那麽些日子，頂著隨時要掉腦袋的風險，給信王殿下，給東林黨，當牛做馬。”
“結果呢？東林黨的人當了首輔，信王殿下當了皇帝，隻有我，還是個小小的千戶，再過幾天，就要被那個盧劍星騎在我脖子上拉屎了！”
東方正明戲謔地說道：“別這麽說，你前幾天不還上朝去糾察百官了嗎？這可是指揮使才能幹的差使，你雖然沒當上指揮使，但指揮使的活兒你已經在幹了嘛！”
不提這茬還好，提起這茬，陸文昭抄起酒壺便甩在了地上，將名貴的白瓷葫蘆摔了個稀碎：“我就去了那麽一天，本來，本來嚴佩韋應該把你參倒，然後保舉我來當北鎮撫司指揮使的！”
“誰知道這個廢物非但沒有搬倒你，還把整個東林黨都嚇得不敢對你動手，東方正明，你好硬的手腕！”
“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就上了一天朝，後麵，就該是盧劍星那個蠢貨替我去做指揮使了！”
陸文昭隱忍了半輩子的怨，終於借著這點酒氣爆發了出來。
東方正明笑道：“想不想當指揮使？”
陸文昭怒道：“連你也要來戲耍於我嗎？東方正明，我告訴你，你，我陸文昭不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拿捏的人！”
東方正明沒打岔，自顧自地說道：“有人想讓盧劍星死，沈煉也要死，還有靳一川——前些日子，去抓嚴佩韋的時候，你應該就知道這件事了。”
“我知道沈煉曾經對你有過救命之恩，但那天你依然沒有救他，不是嗎？”
“現在，隻要你順手再推一下舟，就可以讓他們全都死。”
陸文昭低聲說道：“靳一川是我師弟。”
“我，白纓，丁修，一川，我們四個人屬於同一個師門，從他冒名頂替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是他。”
“你以為一個小小的江湖蟊賊，真的能殺了錦衣衛冒名頂替？別傻了。”
東方正明說道：“可這是更高層的人要他的命，你攔不住。”
陸文昭輕歎：“京城這座名利場啊，橫著看，處處都是銅錢，豎著看，哪哪都是刀尖啊...”
“我知道你要去南京鎮撫司衙門，我求你把他帶走，可以嗎？”
東方正明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那當然可以，不過，我還要另一個人。”
“誰？”陸文昭說道，“隻要能保下一川的性命，我可以幫你抓很多人。”
東方正明搖了搖手指，說道：“不要你抓誰，我要的是你的師妹，丁白纓，自從皇帝登基以後，我知道，她就一直住在你的這裏。”
“有些人一直想讓她死，是你一直在藏著她。”
陸文昭臉拉了下來，說道：“難道是皇上讓你來滅口嗎？”
東方正明笑道：“非也，隻是一點點私人的感情糾葛而已，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向來是喜歡多吃多占，老婆的朋友啊，朋友的老婆之類的，多多益善。”
“所以你的師妹嘛......”
陸文昭怒道：“你癡心妄想！為了救我一個師弟，你要走我一個師妹，東方正明，你不該做錦衣衛，你應該去做一個商賈，說不定早就發家了！”
東方正明攤了攤手：“難道你還準備在天子眼皮子地下藏她一輩子嗎？就算她受得了，難道你還能受得了天子一直追問嗎？”
“從讓你們殺沈煉那時候開始，天子就沒準備給寶船事件留下活口，說實在話，當今這位聖上，心腸涼薄得你都想象不到。”
“你一天兩天不把丁白纓的人頭交出去，沒關係，十天二十天呢，一年呢？”
“你能保證他不對你起疑心？到時候，別說你一個小小的千戶，就算你真的當上了指揮使，又能怎麽樣？皇帝要殺你，你攔得住嗎？”
陸文昭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東方正明說的對。
越是了解當今這位皇帝，他就越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感到膽寒。
本來想著是天啟皇帝無道，所以他們想辦法送走了天啟皇帝，讓信王朱由檢登基。
可受當時狂熱的情緒影響，誰也沒有回想一下，這位親手謀劃殺死自己親哥哥，以及親哥哥所有骨肉的崇禎皇帝，他真的會是一個好上位嗎？
“你別說了。”
丁白纓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跟你走，但是有個條件，你得保住我師兄，讓他當上北鎮撫司指揮使，還有，我們的小師弟，靳一川，你也要保住。”
東方正明沒所謂地說道：“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事的，你們跟我去南鎮撫司衙門，從此不要理會廟堂上的事情。”
“有陸兄在北鎮撫司與我形成犄角，咱們一南一北，牢牢把持著錦衣衛，還用得著怕誰嗎？”
陸文昭問道：“你要如何當我當上北鎮撫司指揮使？”
東方正明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義氣，終究還是要在權勢後麵讓一讓嘛。
他拿出一封舉薦信，放到陸文昭麵前，說道：“東廠曹正淳，是你們北鎮撫司的提督太監，我將此信給他，可以保你晉升指揮使。”
“隻要盧劍星和沈煉都死了，聖上無人可用，你就是唯一的選擇。”
陸文昭陷入沉思。
對於盧劍星，他早有殺心，畢竟是一個能有力跟自己爭奪北鎮撫司指揮使的人選。
而對沈煉，也是皇帝要殺的人，這個沒什麽問題。
隻是，在這個關節中，還有一個人繞不開。
“西廠提督太監趙靖忠，想要把持錦衣衛已久，對他來說，被鎮撫司衙門最好沒有指揮使，這樣才方便他節製，若是他不同意，我該怎麽辦？”
東方正明輕笑道：“讓他也死，不就得了？”
“明日，他會帶人去截殺沈煉，不論他和沈煉誰生誰死，你將活著的那個人殺了，剩下的，萬事大吉。”
“陸千戶，我知道你刀法很好，遠在沈煉之上，隻是不顯山不漏水而已。”
陸文昭神色複雜地瞥了東方正明一眼，說道：“一言為定。”
這個男人心機也忒重了些，日後，難說會變成什麽模樣。
陸文昭這樣想著，目送東方正明帶著喬裝打扮的丁白纓離去。
到了第二天，點完了卯，東方正明攔住了行色匆匆的盧劍星。
此時的盧劍星已然換上了指揮使的飛魚服，整個人一脫往日的頹廢和不得誌，變得威風凜凜，頗有上官氣度。
“東方指揮使有何要事？”
盧劍星聲音中氣頗足，看得出來，是個內功深厚的漢子。
東方正明說道：“盧指揮，你新官上任第一天，可不能就這麽跑了啊。”
“皇甫遙已死，你剛剛上任指揮使的位置，兄弟我於公於私，都得帶你熟悉一下公務嘛。”
盧劍星抱了抱拳，心不在焉地說道：“多謝東方指揮使，不過能否改日？我今天有些急事要辦。”
當了大官就這麽點好處，隻要想休息，哪天都能有急事，反正下麵的人又不敢問。
可東方正明不是盧劍星的下屬，二人不僅平級，按著資曆來說，他還得算是盧劍星的前輩。
他故作不通世故地說道：“你家裏又沒妻子沒孩子的，能有什麽急事？”
盧劍星臉色微變。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他雖然是個老光棍兒，可也沒必要放到這兒來說吧，當著來來往往那麽多錦衣衛的書吏，麵子往哪擱？
“東方指揮使若是一心打趣我的話就大可不必了，我還有要事，恕不奉陪。”
東方正明再次攔住了他，輕笑道：“你看你這話說的，什麽叫恕不奉陪呢，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倆不和氣呢。”
“攔住你自然是有事，我不日便要回南京去，自從皇甫遙死後，雖然有不少北鎮撫司衙門事務是我給代辦，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提前交付給你。”
“我或者明天或者後天就要啟程，實在是急切了一些，還請盧指揮見諒啊。”
盧劍星臉色發苦。
這可是大事兒，錦衣衛每天下到百官言行，上到軍國大事，都有事要報，按著規矩來說，就算家裏死了老娘，這邊的事兒也得辦完再走。
可盧劍星是打定了主意要跑路啊，辦得完辦不完管他屁事？
“這...我......”
東方正明戲謔道：“你行色匆忙，不會是犯了什麽案子要跑路吧？”
“明天就要驗魏忠賢屍首了，盧指揮，你不會心虛了吧？”
盧劍星臉色驟變：“你這叫什麽話，難道光你的事要緊，其他事就不要緊嗎？”
東方正明怒道：“你別給臉不要，不然，我現在就拉著你去麵聖，參你一本瀆職！”
盧劍星心下焦急，可他若是暴露了，兩個兄弟一樣走不了，隻好安下心來，跟著東方正明去交接文件。
“但願他們能走吧...”
盧劍星低聲嘀咕一聲，全沒見到東方正明嘴角噙著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