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撥動暗流
“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東方正明念罷了詞，一臉蛋疼地看著周妙彤，心裏久違地和這位教坊司的姐姐產生了些許的隔閡。
倒不是因為她談戀愛什麽的，而是東方正明很意外地發覺，這裏居然還有詩朗誦加速環節。
東方正明抄來的詩詞越經典，她小腰擰得就越銷魂。
“後麵呢？”
周妙彤紅著臉，眼睛水汪汪地看著東方正明。
東方正明扯了扯嘴角，居然對自己當文抄公感到了一絲羞愧和懊悔。
人家抄詩詞歌賦，那都得是皇家宴會，花魁大賽，金科點名，人前顯聖。
自己這倒好，就這麽兩丈見方的炕，念來就是為了讓人自己動。
“後麵還沒寫好，你等我回去構思一下。”
東方正明義正嚴詞地扯了個謊，才算是把事情遮過去，轉而問道，
“你這麽賣力氣，難道就不怕嚴公子傷心嗎？”
周妙彤眉頭微顰，顯得很不悅：“我們這是交流文學，他有什麽好傷心的？這樣的妙詞，今生能聽到幾次唱和？”
“焉能用男女俗事來衡量呢？”
東方正明心說臥了個槽？
這就是環境對人的異化嗎？
你這價值觀有問題吧姑娘！
或許不同世界的人，真的隻能相交而無法相融吧，三條平行線交錯到天亮，教坊司迎來了它最近一段時間的第二位閹人顧客。
老鴇打著哈欠，迎了上去，也沒看來人是誰，就瞌睡著說道：“客官，天亮了，咱們教坊司不做白天的生意，您請晚上再來吧。”
來人一言不發，默默把西廠的身份玉牌懟到了老鴇臉上。
畢竟教坊司是個銷金窟，來這兒消費的人用實物抵押的也有不少，老鴇不以為意，接過玉牌，打量了一眼，一夜的困意瞬間消失無蹤。
“嘻嘻嘻...西廠？”
“哎呦爺，我們教坊司可是安分守己得很呐，您可別...”
來人是趙靖忠，他不客氣地打斷了老鴇，問道：“東方正明在不在這？”
東方正明穿戴好了衣服，正準備去鎮撫司衙門點卯，下樓的時候便看到了趙靖忠，打了個招呼：“廠公找我有事？”
這位新的廠公，最近是越發的春風得意。
趙靖忠說道：“來幫你個小忙。”
說著，遞給東方正明一冊名帖。
“這是？”
東方正明支吾了一下，看向趙靖忠。
名冊上寫著“閹黨”二字，看來是趙靖忠還準備對一些人再進行清洗。
打卡名冊，“嚴佩韋”三個大字赫然列在第一排。
趙靖忠說道：“有人舉報嚴佩韋私通閹黨，為閹黨逃生提供包庇，錦衣衛今天要把人拿到三法司問話。”
“你可別小看了咱們這位僉都禦史，他年輕的時候可是金刀門的得意門生，不僅是個文武雙全之人，一眾門客也都是江湖上有名號的高手。”
“讓沈煉他們三兄弟去吧，不要折損太多人——東方指揮使，我這可是送你一個人情呢，那嚴佩韋在朝堂之上信口開河，一對自己不利就裝瘋賣傻，不給他點教訓瞧瞧，旁人還以為咱們廠衛是泥捏得呢！”
東方正明為之一怔，附耳問道：“要他們仨死？嚴佩韋也死？會不會鬧得太大了？”
趙靖忠眼神複雜地看了東方正明一眼，說道：“你讓他們去就行，這件事，我親自領隊，放心吧，不會把髒水潑到你頭上的。”
看來，這位趙公公是鐵了心要殺沈煉三人滅口了。
畢竟沈煉沒殺魏忠賢，不論是皇帝還是魏忠賢，都不會放任沈煉這個知曉朝廷機密的錦衣衛活著。
而趙靖忠，就是他們共同推出來的滅口黑手。
東方正明將名冊掖進懷裏，也沒多說話，騎上快馬直奔鎮撫司衙門，給三人頒了任務。
他前腳頒完，趙靖忠後腳已經領著人來到了鎮撫司衙門，衝著三人笑道：“三位都是錦衣衛難得的高手，受累跟我走一趟吧。”
這三人都是老錦衣衛，自然也知道嚴佩韋的底細。
沈煉怒氣衝衝地來在東方正明麵前，問道：“你公報私仇？”
東方正明攤了攤手：“上麵發下來的命令，關我什麽事呢？”
“難道西廠借人，我還能不借嗎？”
“你要覺得不服氣，就去皇上那裏告我吧。”
沈煉三人雖不服氣，但名義上，東西兩廠的確是替皇帝節製錦衣衛的，甚至東廠的提督太監就是錦衣衛的直屬上司。
三人跟著趙靖忠前往嚴府，東方正明堪堪放下心來，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著魏忠賢留給自己的小冊子。
在他去南京之前，要先最大程度地削弱北鎮撫司的力量。
除卻東方正明外，北鎮撫司隻剩下四個高手，隻要把這仨弄死，不管後麵是誰上位當北鎮撫司指揮使，北鎮撫司本身的底子都是非常不堪用的。
而南鎮撫司作為朝廷最後的保險，不到迫不得已，朱由檢和曹正淳就不敢動自己。
既然大家都有雅意，東方正明沒理由不順手退舟。
正思索間，小冊子上的幾個字眼吸引了東方正明的注意——雄霸天下。
這是一門刀法的名字，據說這門功法霸道無匹，隻是與《地獄換魂經》一樣，修煉之人很容易入魔，失去理智，濫殺無辜。
分析情報之人認為，《雄霸天下》是外功刀法，而《地獄換魂經》是內功，二者之間說不定會有某種聯係，也許互相對照，能夠找到破去功法弊端的方法。
即使不能破除，至少也能相輔相成，極大程度提升功法威力，減少功法的使用時間，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能達到減輕對自己傷害的目的。
東方正明隱約感覺這條線索或許有用。
不過，由於正道的打壓，這門功法在中原並沒有流傳起來，反倒是流落到了東瀛，在那邊發揚光大。
據小冊子所說，如今這門刀法的線索，在東瀛武學宗師柳生但馬守身上有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歸海一刀的身上。
巧的是，前些日子，來保護周延儒一家的其中一個高手，就是歸海一刀。
東方正明喃喃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老天爺還真是眷顧我。”
“看來你對義父給你的東西很滿意。”
魏廷的聲音在東方正明身後響起。
東方正明聲音逐漸變冷：“四小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吧？”
魏廷冷笑道：“義父還在朝的時候，我來錦衣衛跟回家一樣。”
東方正明將小冊子收了起來，低眉掩藏著自己的殺意：“可現在九千歲倒台了，你再來，隻怕是有殺身之禍。”
“有話還是快說吧，多待一秒鍾，你就多一分殺身之禍。”
魏廷低聲道：“沈煉他們沒死，趙靖忠這個廢物，把事情搞砸了。”
“看來，你要出手了。”
東方正明抬頭瞥了魏廷一眼，說道：“你啊，就是太著急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想讓他們死還不是很容易的事嗎？還用得著我出手？”
魏廷搖了搖頭：“趙靖忠這人兩麵三刀，我對他實在是不放心。”
東方正明幽幽問道：“恐怕不是九千歲讓你來的吧？”
魏廷不耐煩地說道：“你別打岔，做，還是不做。”
“狐假虎威慣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九千歲？”東方正明哂笑道，“四小姐，你還是快些回去保護九千歲吧，要是趙靖忠殺不了這三個人，為了補救，說不定會讓西廠的番子去對付九千歲呢。”
“反正這三個人和九千歲，總得死一邊，趙靖忠剛當上了西廠的秉筆太監，他怎麽可能舍得給東林黨攻擊他的機會呢？”
魏廷臉色大變：“你說真的？”
東方正明端茶送客：“信不信由你，再叮囑你一遍，在九千歲麵前，你對我來說才是四小姐，私底下，還是別太把自己當根蔥了。”
“我想殺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難不到哪去。”
魏廷冷哼一聲，靜靜隱入陰影之中，呼吸漸漸消失。
雖然她武功不算上佳，但作為魏忠賢的“影子”，隱匿的功夫的確是數一數二。
打發走了魏廷，東方正明靜靜坐在指揮使的桌案後麵，一分一秒數著時辰。
過了沒多久，一身血氣的沈煉三兄弟帶著嚴公子來到了錦衣衛所之中，
“啟稟大人，嚴佩韋畏罪自殺，我們隻抓到了他的兒子，嚴應物。”
東方正明拍了拍嚴應物的臉，笑嗬嗬地問道：“嚴公子，又見麵了。”
嚴應物眼睛瞪得血紅，怒氣衝衝地問道：“你公報私仇？就為了一個教坊司的女人，你要殺我全家？”
東方正明笑道：“昨天還在那卿卿我我海誓山盟呢，今天就成了‘那個教坊司的女人’？嚴公子，你未免薄情了一些。”
嚴應物怒不可遏：“你仗勢欺人，胡作非為，難道不怕遭天譴嗎？！”
東方正明也沒興趣給這毛頭小子解釋廟堂之事，反正也離死不遠了，也沒必要多費口舌，便對傷痕累累的三人說道：“帶下去吧，這次你們三個人立下了功勞，跟魏閹的那次合並在一起，我親自給你們請功，看能不能再往前進一步，撈個副指揮使當當。”
三人雖然都是千戶，離指揮使也就一步之遙，可偏就這一步，比登天還難。
想當指揮使，光有實力是不夠的，還得有後台。
比如東方正明自己，在江湖上打殺了那麽多年，可朝廷情願南鎮撫司指揮使空著，也不讓他上位。
來到朝廷，入了魏忠賢的眼，一路作奸犯科就當上指揮使了。
勢位富貴，在相對穩定的時候，往往都是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拚。
盧劍星笑逐顏開：“多謝指揮使大人提拔。”
東方正明擺了擺手：“謝我幹什麽，這都是你們哥兒仨拿命換來的，我可有言在先，指揮使副職隻有一個人能當，你們仨商量一下吧。”
三人帶著嚴應物告退，東方正明眼中殺意方才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提筆寫就請功貼，拿著便往西廠走去。
西廠在趙靖忠的帶領下，逐漸有意無意地浮出了水麵，與東廠形成爭鬥的勢頭。
見到東方正明來，趙靖忠主動迎了上來，將他帶進隱蔽的會客室。
東方正明不由得一陣唏噓——就在大概一年前，雨化田見他，也是在這間不起眼的小屋子裏。
如今，雨化田的屍骨，恐怕已經徹底湮滅在了黃沙之下，被沙蟲啃食殆盡了吧？
趙靖忠拿著東方正明的請功貼，淡淡地說道：“何必多此一舉呢，他們活不成。”
東方正明將請功貼按在趙靖忠的桌上，強調道：“過程還是要有的嘛，他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再說。”
趙靖忠嗤笑道：“東林黨還沒做大呢，東方指揮使倒是先把他們的臭毛病學來了。”
東方正明聽出了趙靖忠的譏諷，無所謂地說道：“嗐，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屁股和腦袋，總有一個要動一動。”
反正這個太監也沒多久可活，讓他再高興高興好了。
趙靖忠說道：“我已經借了義父的衛士去截殺沈煉，明日動手，西廠番子和我雇傭的一個江湖高手去截殺靳一川，你幫我去看著點？”
“後天，便是開棺驗屍的時候了，在這之前，他們三個人一定要死，”
東方正明笑道：“浮雲醫館？靳一川的那個相好我見過，很潤。”
當著太監聊這個多少有點不禮貌了。
趙靖忠臉色一黑，便要端茶送客。
東方正明也不惱，點了點請功貼，走出門去。
傍晚，東方正明正在家和李莫愁激烈交換武學心得，忽然聽到門外傳來叫門聲。
趙靖忠派人來請，說是首輔韓曠設宴，邀請“自己人”赴宴。
東方正明心說這是又鬧得什麽幺蛾子？
但內閣首輔請客吃飯，該去還是要去的。
等他到了宴會上，一眾北鎮撫司的錦衣衛紛紛起身相迎，沈煉三兄弟赫然在其中。
東方正明了然——是趙靖忠準備借著這場小宴會，挑撥一下這三兄弟的關係，哪怕不成功，起碼也能簡單把鍋甩給錦衣衛，讓西廠不至於受影響。
太監心眼子都小啊。
韓曠似乎有意再試探一下三人，端起酒杯，朝著盧劍星招了招手：“劍星，你過來。”
盧劍星心下疑惑：“我區區一個武夫，豈能與首輔大人同桌喝酒呢？”
韓曠大笑道：“哈哈，你可不是區區武夫，如今北鎮撫司指揮使空缺，朝廷又是用人之際，我欲向聖上保舉你來做北鎮撫司指揮使，如何啊？”
盧劍星驚愕不已，趕忙跪倒在地：“我何德何能...”
韓曠點了點盧劍星，衝著眾人笑道：“你看，還謙虛上了不是？”
“不是你托人帶給我一千兩銀子，讓我提拔提拔你嗎？怎麽給你個大官，你還不當了呢？”
盧劍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