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質疑

烈陽下,數以千計的煊赫軍,在騎軍左郎將戴炳忠帶領下,追趕敗退一支的馬王幫弟子。

煊赫軍騎戰如風,弩陣淩厲,馬王幫子弟精於騎術,諳熟地形,兩彪人馬,你追我逐,各不相讓。

四下地勢逐漸拔高,險山峻嶺,重重環繞。戴炳忠心生警覺,輕提馬韁,耳邊呐喊聲震天,無數馬王幫弟子,持盾揮戈, 從兩側山崗上急衝而下,勢若群狼。戴炳忠命手下部眾,密集靠攏,手中矛戈長槊向外直挺。

馬王幫伏兵來勢迅猛,衝在最前頭的幾十人收勢不及,撞上相州兵如林矛戈,登時喪命。煊赫軍借勢反擊,長槍搠搠,穿透百餘人長胸。

先前敗走的馬王幫子弟,這時調轉馬頭,借著馬匹彪健,刹那間楔入戴炳忠軍中,猶如鋒利的鐵片,生生將敵軍切成兩片,戴炳忠軍頓被衝散。

不遠處的春分坡,曹子昂立馬坡頂,於戰場形勢,一目了然,隻見馬王幫弟子在戴炳忠軍往來馳突,將戴炳忠所率千餘人分割成數片,好在相州兵裝備精良,戰力強勁,馬王幫弟子雖然數倍於戴炳忠,一時之間卻也奈何。

“曹參軍!”杜成峰驅馬來到身後,“參軍果然料敵先機,馬王幫對馬堂的伏世釗,欲銜尾襲殺,被我以弩陣射殺,賊兵遺屍過千!”

“此事不難猜度,”曹子昂擺擺手,不以為意的道:“我軍長處何在?”

“弩陣犀利,戰甲精良,”杜成峰不明白曹子昂為何突然有此一問,眉宇間透出一股疑惑。

“我軍短板呢?”

“人馬結披重甲,不耐久戰!”

“不錯,若以常理,我軍求勝心切,方甲那小子,大可采用疲敵之計,利用清涼山地勢之利,層層設防,消耗我軍銳氣。再以奇兵遊弋於我大軍之後,與我纏鬥,消耗我軍體力。待我軍馬疲憊之際,再以養精蓄銳的精銳之士,與我決戰。但戰局波雲詭譎,豈能以兵法常理度之?”

“將軍說的是!”杜成峰笑道:“清涼山地勢號稱奇險絕倫,馬王幫在此經營不下數十年,山中機關密布,然而參軍早上進兵,不過半日功夫,連克山中險要,對馬峰、青鷂嶺、春分坡,賊人無不一觸即潰、望風披靡,相信我軍用不了多久,就可將這幫馬販子**平……”

“哼!”曹子昂手指眼前戰場,“你口中一觸即潰、望風披靡的馬販子,快要將我前鋒逼入絕境!”

杜成峰看了下戰場局勢,心下不以為然,“賊人不過借了地勢之利和人多勢眾!”

“我這數年的戰陣經曆告訴我,永遠不要低估你的敵人!”曹子昂眸光清冷,“輕敵會讓你做出錯誤抉擇,而有時候,一個輕微失誤,可能釀成無法挽回的災禍!”

“是!”杜成峰心中仍是不服,卻不好說什麽,再望向山下戰場,此時戴炳忠已經穩住陣型,然而馬王幫弟子數量眾多,戴炳忠軍縱然驍勇,一時無法將賊軍殺敗,不由得有些擔憂,“參軍,容卑將帶兵本部兵馬,與戴都尉前後夾擊,消滅這夥賊兵!”

“不!”曹子昂擺擺手,目光落在一處山崗上,哪裏鳥雀盤旋,蒼鷹翱翔,“我有要事交給你!”

對向山頂,奇鬆密布。鬆子林中,此時聚著兩千餘藤甲勁裝的馬王幫騎軍,這些人人彪馬健,均是幫眾精幹子弟。

眼見戰局膠著,本幫子弟損傷慘重,這些暗中埋伏、準備伏擊曹子昂主力馬王幫精英弟子,無不麵露焦急,“關掌旗使,我們再不出手,弟兄們就要死光了……”

負責本次伏擊的東方掌旗使關散,輕輕搖了搖頭,“敵人尚未入彀,我們不能輕動……”

“掌旗使……”一名身體中箭的馬王幫幫眾,忽然衝了上來,“敵人、敵人從斷崖處摸上來了……”話未落,身後密矢不絕,那人連中十數箭,登時氣絕。

關散大驚,這裏少林稠密,本是藏身大好之地,他選擇在此設伏,也是看重此地便於隱蔽,可怎麽這麽快便被敵人察覺。

念猶未絕,敵矢漫天而下,兩千餘幫眾,隻顧著眼前戰局,完全沒想到敵人從後偷襲,紛紛中箭落馬。關散趕忙吩咐眾人,下馬禦敵。然而敵人已經掩殺而至,揮舞彎刀,大肆砍殺,如割草艾。

馬王幫弟子遭此打擊,眨眼間折損了三成。煊赫軍偷襲得手,振奮之下,神勇倍增, 各個如虎入羊群,掄刀急砍。馬王幫子弟畢竟是江湖中人,終究擋不住戰陣衝**,紛紛四下逃竄,無論關散如何拚命喊叫,均於事無補。

山腳下,正在與戴炳忠軍苦苦血戰的馬王幫弟子,聽到身後山道上傳來一連串腳步聲,隻道本幫伏兵盡出,正想歡呼,誰想山坡上衝下的卻是精甲寒衣的相州兵已經本幫潰散的幫眾,一時間突然卷入陣中的相州兵尋到間隙,砍死砍傷不少,一時間血光四濺,血肉橫飛。

春分坡,對向山坡一聲嘯響,一支響箭咻然升空,跟著化作漫天華光,在看著眼前戰局變化,曹子昂嘴角終於露出難的笑意。

原來,先前曹子昂見對向山坡鳥雀雄鷹,飛旋、徘徊不去,他就料定敵人定有埋伏,因此派杜成峰帶領一千餘人,從對向山坡之後的斷崖後突然偷襲,並約定以響箭為得手信號。

煊赫軍逢山過水,攀岩越壁,沒有無法翻越的險隘,這小小斷崖,自然擋不住杜成峰。

與穹嵐峰遙遙相對的蒼鸞峰,元貞站在一處石梁上,身周雲遮霧繞,衣炔隨風縹緲,仿佛欲隨風的仙人。

此時,元貞目光冷峻,抬首前望,穹嵐峰上接霄漢,下俯蒼茫,眼下馬王幫的生死存亡,全係於那峻拔險峰。

關散跌跌撞撞,奔到近前,對著邊淇兒道:“大小姐,弟兄們、弟兄們大多戰死了……”想到那麽多舊日把酒言歡的好兄弟,就此殞命,關散雙目泛紅,心如刀絞。

邊淇兒臉色沉重,“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粗略估計,已經折損了四千多兄弟,”關散目眥欲裂,“大小姐,在這麽下去,我們十萬兄弟就要打光了……”

元貞倒是淡然許多,“我知道四千多兄弟的損傷數據讓你無法釋懷,但這些損失在所難免……”

“數據?”關散幾乎咬碎滿口銀牙,“數千多兄弟的生命,在你眼裏就是一堆冰冷的數據?”他氣怒欲狂,揮掌向元貞擊去。

蘭葩閃身護到元貞跟前,短刀當胸橫削,將關散逼退。

元貞回頭望著關散,“方某執掌馬王令,暫行幫主之事,而閣下這卻是在藐視幫主權威!”

關散眸中幾乎噴出火來,“你枉顧兄弟們的性命,就算當上了幫主,幫中弟兄,也不會服你!”

“臭小子,你有譜沒譜?”元巋枯瘦幹癟的老臉,閃過一絲黑氣,“你所謂正麵阻擊、從旁側擊、銜尾襲擊之策,看似環環相扣,其實根本就是漏洞百出,我幫弟子無戰陣經驗,如何與相州百戰煊赫兵正麵相抗?曹子昂穩重嚴謹,怎會給我們從旁伏擊、尾隨襲擊的機會?”

“諸位,我方甲絕非冷血之輩,隻是,相對於四千多兄弟的生死,我更在意的是整個馬王幫的存亡!”元貞將別在腰間的馬王令握在手中,“既然諸位見疑,馬王令在此,哪一位自信能夠以更小的代價,為馬王幫化解此次覆滅之危,方某願拱手相贈!”

石梁下圍著的眾人,盡都靜默無語。他們都不想看著元貞發號施令,卻又自問不通軍陣。

“我相信方先生!”邊淇兒走上前,柔 軟的柔荑,與元貞持馬王令的手相握,“尊嚴和屈服之間,我們既然選擇了拚死一戰,就要做好為之犧牲的準備,這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