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就像一個走火入魔的人,為他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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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沈映年一麵後,盧佳的心情每天都是晴空萬裏,就算陳景浩因為突然被她“甩”了而每天對她黑著一張臉,時不時還冷嘲熱諷幾句,她統統都當沒看見沒聽見。

陳景浩心裏真是氣不過,雖然當初盧佳來找他“談戀愛”就說了是“假談”,為了氣氣她父母而已,但他卻完全是認認真真的當成真的在談,而且也因為跟盧佳的交往欣喜若狂,但還沒到一個月就又來甩了他。讓他的顏麵何存?開始他還低聲下氣地去找盧佳談:“佳佳,你可別後悔,喜歡我的人可多呢!以後你來找我,我可不吃回頭草了!”

“不會!”盧佳笑得很歡暢:“我絕對絕對不會後悔!”

“佳佳,”陳景浩苦著臉:“別這樣,我真喜歡你!”

盧佳把手一揮:“陳景浩,如果你還想跟我做朋友就別廢話了!我告訴過你的,我喜歡的人叫沈映年。”

“你這樣我很沒麵子!”陳景浩沉著臉說。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跟你也沒真的談!”盧佳不耐煩了。

“可是我們牽手了!”陳景浩咬了咬唇,停頓一下:“這是我第一次跟個女生牽手。”

盧佳“撲哧”地笑出聲來,拍拍陳景浩的肩膀:“你,你也太還純潔啦!”

聽到有人喊她,盧佳頭也不回地就跑了。隻留下陳景浩越來越沉的臉,他心裏的怨恨就像墨汁一樣滴在了一池的水裏,他這麽難過,這麽傷心,他為了一個女孩朝思暮想,但她卻這樣輕描淡寫地對著他,不重視他的感情也罷了,可為什麽要玩弄他的感情呢?她不知道,當他的手牽住她的手時,他的內心有怎樣的狂喜!不是沒有人喜歡他,但他卻對她情有獨鍾,本來高中父母要把他轉到重點中學去,可他偏偏還要跟盧佳同校。

他已經不像初中時隻會找她的麻煩,惹她生氣來引起注意,他現在是完全地在討好她,他把桌位調換到她的周圍,每天給她擦桌子板凳;她值日的時候他招呼著兄弟幫她打掃教室搬桌子倒垃圾;她參加運動會他也帶著一幫人給她加油助威,還賄賂通訊員去寫盧佳的“新聞”;他絞盡腦汁地寫情書,再念給兄弟們讓他們聽聽夠不夠深情,雖然被他們嘲笑被他們鄙視,但他就是想要“博得紅顏一笑”;盧佳的生日,他給每個人都送禮物,讓他們去跟盧佳說一聲生日快樂,唱一首生日歌,看到盧佳笑得前俯後仰,他也喜形於色;聖誕節前,他拜托班上的女生教他織手套,上課的時候也忙活著被老師逮給正著,狠狠地批評了一頓;有次盧佳跟別人打羽毛球,被打到一棵樹枝上,他還奮不顧身地去爬樹,結果給重重摔了下來,丟臉極了;還有,在跟盧佳踢足球的時候,他總是護著她,生怕別人撞了她,誰要是弄得盧佳摔跤他就會帶著兄弟去跟他“談話”。

可是,他為盧佳做了這麽多事,盧佳卻隻把他當成是朋友,就連好朋友都算不上,除了她心心念念的沈映年,她的身邊總有個影子,那就是韓飛!她跟他形影不離,跟他勾肩搭背,跟他嘻嘻哈哈。他真是嫉妒地要死!那韓飛每天像個跟屁蟲似的,雖然他找盧佳時,他也很識趣不理,但他就是看他很不爽。他也試過想跟韓飛套近乎,讓他在盧佳的麵前美言幾句,但韓飛的態度冷淡極了,就連他送的張學友演唱會門票也不要,真是迂腐地不行。

很快,班上流言四起,都說陳景浩被盧佳給擺了一道,說得他就是個笑柄。傳來傳去的,連他的兄弟們都知道了,看他的眼神古裏古怪的。他是顏麵掃地,本來心情就不好,再看到盧佳每天都像沒事似的,還開開心心,他就更加怨恨了。

陳景浩在走廊的時候,聽到兩個女生議論:“陳景浩就是活該,平時對別的女生那麽壞,還把別人寫的情書給貼出來,這下可是報應了。”

另一個女生回應:“就是,那臭屁的樣子總有人收拾他!”說著兩個人一陣嬉笑,一抬頭看到旁邊狠狠盯著他們的陳景浩,嚇得尖叫一聲落荒而逃。

陳景浩一跺腳朝教室裏跑去,衝到盧佳的桌位上,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書重重地扔到地上,血紅的眼睛就像要吃人地瞪著盧佳。

盧佳“霍”地站起來:“給我撿起來!”

“賤人!”他咬牙切齒地罵:“你他媽……”

話音還沒落,盧佳想也沒想抓起桌上另一本書抬手就朝他劈過去,陳景浩被重重打了一下,手憤怒地舉起來,而這時一個人已經擋在盧佳的前麵一把推開了他。陳景浩朝後撞到一排桌子,踉蹌地摔下去,他定睛一看,是韓飛。新仇舊恨一並湧上心頭,陳景浩怒吼一聲朝韓飛撲過去,兩個人在教室裏打了起來,課桌被推得亂七八糟東倒西歪,驚起周圍的一陣尖叫。

兩個男生身材相當,打起來也勢均力敵,你一拳我一拳,你一腳我一腳。大家都看呆了,盧佳大喝一聲:“還不趕緊拉開!”她衝上去,自然是去拉陳景浩,陳景浩被她拽著手臂,連吃韓飛幾拳,心裏又氣又惱,好你個盧佳,這個時候也還護著別人!他也不顧盧佳,用力一拳朝盧佳胸口打過去,盧佳吃疼地朝後跌,韓飛見她受傷,情急之下上前扶她,怒吼:“陳景浩,我操你祖宗,女人都打!”

陳景浩被打紅了眼,什麽都不顧了,看到韓飛去扶盧佳,抄起旁邊的板凳不顧一切地砸下去,教室裏所有人都驚訝了,在一並的驚呼聲裏,陳景浩把板凳狠狠地砸向了韓飛。

而讓誰都意想不到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撲了上去,整個人擋在麵前,後背重重地挨了板凳一擊。就連陳景浩也石化在原。

“孫藝芝!”韓飛一把抱住軟綿綿跌落的孫藝芝,驚懼地喊。

孫藝芝疼得皺著眉頭,臉蒼白得像一張紙,顫聲說:“好疼。”

“孫藝芝,你沒事吧?”盧佳也被嚇住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孫藝芝會撲上來。她那麽秀氣那麽斯文的一個女孩怎麽會這麽有爆發力?

孫藝芝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疼。”

不知誰喊了一句“去醫院”,韓飛和盧佳這才清醒過來,韓飛抱起孫藝芝就朝外麵跑,盧佳跟在身邊,而在一旁的陳景浩呆立了幾秒也趕緊追了上去。

孫藝芝隻能趴在病**,撩開她的外套,可以看到烏青血紫紅腫的一大片,輕輕上藥都疼得她直喊,眼淚汗水齊飛,如果再動一動那更是疼得撕心裂肺。別說是孫藝芝了,就是盧佳也受不了,她齜著牙不忍地看著醫生給孫藝芝擦藥,問醫生:“會不會有疤,她以後還要穿露背裝呢!”

孫藝芝被她逗得哭笑不得,醫生笑罵:“都傷成這樣了,還想著裙子的事!你們這些學生呀,真是不知輕重!”

盧佳趴到孫藝芝麵前:“你真是太夠義氣了,我又欠你個人情了!”

醫生上好藥,讓她們再休息會兒。

“盧佳。”孫藝芝輕聲地喊。

“我在呢!”盧佳趕緊湊過去:“要喝水嗎?”

孫藝芝搖搖頭:“我不要你還。”

“什麽?”

“人情。”孫藝芝頓一下,因為疼痛牽扯得眉頭緊蹙,她強忍著說:“我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我一定答應你!”盧佳信誓旦旦地說。

“把韓飛讓給我。”孫藝芝一字一字地說。

盧佳一怔,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你到底在說什麽?”

“韓飛,把韓飛讓給我!”孫藝芝重複一遍。

“怎麽讓?”她不解地問。

“隻要你別纏著他。”

“我沒有!”盧佳跳腳:“我跟他是好兄弟,好哥們,好朋友,你也知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是韓飛的負擔!”孫藝芝喘著氣說:“你想做什麽,他都陪著你。你總是隻想到自己,根本沒有考慮到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時間。他的生活和時間全被你占滿了。”

盧佳被她給說懵了。孫藝芝講得有點對,又好像不對。她跟韓飛在一起,好像都是她說了算,去哪裏,玩什麽,但韓飛從來沒有拒絕過,那是因為他也願意的。他們是在一起玩,怎麽就成了她沒有想過他的生活和他的時間了。

“我喜歡韓飛,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孫藝芝的臉微微一紅。

盧佳不由地嘟囔一句:“可你不是在日記裏記下每一件我們欺負你的事,還罵我們。”

孫藝芝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我隻是不想忘記。”不管是韓飛剪了她的辮子,放了蚱蜢在她文具盒裏,搶了她的頭花還是那次把她騙進防空洞裏裝鬼嚇她,她從來就沒有生過他的氣,她隻是氣盧佳。為什麽韓飛什麽都聽她的,而自己卻不能跟他和平共處?

“你真的喜歡韓飛?”盧佳又認真地問了一句。

“很喜歡。像你喜歡沈映年一樣。”孫藝芝誠懇地說。

盧佳若有所思,“那好吧!”她都不知道她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隻是當她走出病房,在走廊上看到韓飛的時候,她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眼,他們太熟悉了,她連他後背上的一顆痣長在哪裏都知道,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其實也是個男孩,還是個有些小帥的男孩。他有著一個十七歲男孩特有的修長身材,有著一張俊朗的臉。

“孫藝芝怎樣?”韓飛關切地問。

“她對你真好!”盧佳文不對題地說:“從來都隻告我的狀,不告你的。還借錢給你,還替你受傷。真是沒想到。”

“你到底在說什麽?”韓飛不耐煩地問:“她到底怎樣?”

盧佳“哦”一聲:“你可得以身相許了!”

“胡說什麽!”韓飛敲打她的頭:“問你,她到底怎樣?!”

“孫藝芝?”

“除了她還有誰?!”韓飛急了:“是不是傷得很嚴重?你別嚇我!”

盧佳的心裏還是別扭極了,雖然她跟韓飛隻是最好的朋友,但突然孫藝芝加進來,就好像個第三者似的讓她不舒服,“真的很嚴重,醫生說會有疤痕,她以後都不能穿露背裙了。”

“傷到骨頭了嗎”一邊的陳景浩怯怯地問了一句。盧佳這才看到他,一怒,朝他頭上連連打過去:“都怪你!都是你!你是豬還是蠢蛋?能拿板凳砸人嗎?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這時的陳景浩隻有躲閃的份兒,“我,我也不想的。隻是在氣頭上!”

“你生氣,我還生氣呢!”盧佳壞脾氣地說:“罰你,罰你要是孫藝芝嫁不出,以後你就娶她!”

陳景浩“啊”一聲,目瞪口呆。

盧佳覺得自己真是大腦神經錯搭了,在胡說些什麽。孫藝芝明明喜歡的人是韓飛,她怎麽把她指給陳景浩?

“我進去看看她。”韓飛說。

“別……”她剛想說孫藝芝上了藥後背還露著,韓飛已經推開門進去了。她挑了挑眉,心裏想,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們去吧。

2

春暖花開的時候,孫藝芝的後背漸漸地好起來了。幸好沒有傷到骨頭,隻是軟組織受傷,但也讓孫藝芝疼了好些日子。不過讓她覺得因禍得福的是,她現在跟韓飛親近了不少,韓飛每天都用自行車載著她上學放學,就像她以前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那樣。

她的手輕輕地攬住他的腰,感覺每一絲陽光都透著幸福。其實她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喜歡上韓飛的,他那麽調皮那麽搗蛋,跟盧佳一起就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的一對。他們在軍區大院裏上竄下跳,翻牆爬樹,踢球打仗,過得比土匪都還匪氣十足的日子,而她每天都隻能穿著幹幹淨淨的小洋裙坐在鋼琴前彈來彈去。她好羨慕他們倆,她也想跟他們做朋友,但跟他們總是相處地別扭,後來就水火不容了。特別是在防空洞裏被盧佳扮的鬼給嚇的回來發燒後,她心裏就更是討厭他們倆。每次聽到大人們誇她,她就特別地驕傲,別人家教育孩子都是說:“你看人家藝芝姐姐多能幹,要學就學她。”

其實做榜樣是很累的,但也許她把自己端在一個位置上就下不來了。從羨慕到察覺到她的日記裏總是寫著韓飛的時候她的心驚慌極了,她隻能不斷地罵他們來掩飾自己的內心。可是每次寫完日記她都覺得自己好虛偽,連日記都不真實,還有什麽真的?她常常趴在窗台上看著韓飛和盧佳在陽光下打鬧或者說笑,她的目光逡巡在他的臉上,看著他的笑容,看著他劍眉星目的樣子,會有種惘然在心裏輾轉。她想要靠近他,卻不得要領。因為他的眼裏,滿滿地都是盧佳。

後來聽說了沈映年的事,她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曾經她一直以為韓飛跟盧佳注定會一直好下去,但沒有想到盧佳竟然喜歡了別人。那段時間盧佳總是往營區裏跑,她看到韓飛一個人落寞的在軍區大院裏行走,他的影子都黯然了下去,她的心裏好痛。她第一次鼓足勇氣上前去問他,能不能教她打籃球。

她想去彌補盧佳帶給韓飛的那一段空白,就算她隻是個替補球員,她也願意。隻是韓飛教她打球的時候依然心不在焉,他總是驀然地抬起頭來四下張望,好像在某一刻盧佳就會出現一樣。有個晚上,她看見韓飛一個人坐在台階上,背影佝僂得厲害。她悄然走進,卻愕然地發現他竟然在哭。她不由地坐過去從身後攬住他,她感覺他的身體一滯,驚喜地喊了一聲,盧佳。

突然間她羞愧難當。當韓飛轉過身看到是她時,就像見到鬼一樣駭然地連退幾下,結結巴巴地說:孫,孫藝芝你幹什麽?

他的眼裏還有著破碎的淚,她知道那些眼淚一定不是會她而流,她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沒有等她回答,韓飛已經倉皇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剩下她一個人坐在那裏,不知所措。隻是沒想到好一會兒後,韓飛又走了回來,她驚喜地看著他。

“孫藝芝,剛才對不起!”他囁喏地道歉。

“你剛才哭了。”

“不許說出去!”他厲聲說。停頓了一下,他又緩了緩語氣:“不要說出去,好嗎?”原來這才是他折返的目的,是來警告她,不許把他哭的事說出去。

“我不會。”孫藝芝答應他:“不過,能告訴我為什麽?”

孫藝芝才知道,盧佳跳海了,好在被救了起來。隻是現在一直昏迷不醒,高燒不退,他很擔心她會醒不來,又擔心因為高燒會讓她醒來後聽不見。

孫藝芝沒想到盧佳會做出這種極端的事來,有一刻她甚至想要是盧佳沒有被救起來就好了。她一向討厭盧佳,討厭至極。

在那次跟韓飛談過以後他們的關係慢慢地融洽了一些,見麵的時候她對他微笑,他也會點頭與她打個招呼,有時候他也會來跟她借作業本借筆記,甚至問她怎麽解題。她坐在他的身邊耐心地給他解釋,恨不能把所有知道的都傾囊而出。

是後來漸漸明白,不是所有優秀的女孩就會有人喜歡,那個人不喜歡你,你的光芒在他的麵前都是暗淡的,你所有的驕傲在他麵前都是無足輕重的。

她在別人的麵前怎樣的出彩,在他的的麵前都是卑微的。當她跟盧佳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其實她已經想了很久很久。她不知道盧佳是不是同意,但後來當她和韓飛在一起的時候,盧佳卻是有意的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我忘記一本書在教室了。”盧佳朝孫藝芝眨巴眼睛:“韓飛,你先送孫藝芝回家,我一會兒自己回。”

“怎麽這麽不長記性,我去替你拿!”韓飛不無抱怨地說。

“我自己去!”盧佳說完就跑了。把韓飛和孫藝芝丟在那裏,有些沉默也有些尷尬。

日子在向前,向前,校園裏那些青春飛揚的男男女女們都在悄然地成長,成長著。

盧佳和韓飛的小團體慢慢變成了三個人,又慢慢地變成了四個人。在那次打架事件後,韓飛和陳景浩都被記了過,陳景浩對孫藝芝內疚常常去探望她,跟韓飛碰麵的時候就主動跟他把手言和了,年少的他們從來都這樣直來直往,從來不會在心裏有個擰巴過不去,簡單純粹。

盧佳答應過沈映年要好好學習,所以她回來後真是收斂不少,就是落下很多功課一時半會兒也追不上來,就常常找孫藝芝請教。

孫藝芝幹脆給她和韓飛一起補課,再然後,陳景浩也要加入補課的行列,三個人在下麵為一個問題爭論來爭論去,總要孫藝芝板起麵孔來製止。

盧佳常常給沈映年寫信,把自己的試卷複印過去,告訴他,她的成績在一點一點地進步,她在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優秀的女孩。雖然沈映年不常回信,即使回信也都是老生常談地讓她好好學習,抓緊時間爭取高考考出好的成績來雲雲。每每收到他的信,她都會熬夜看書到很晚,一邊看看信,一邊看看書,直到自己瞌睡地趴在桌上。

盧政民進來的時候,總是止不住的搖頭,回頭跟妻子說:“這孩子真是撞邪了!”

楊蓉秋一樂:“有你這樣當爸的嗎?孩子以前不好好學習你擔心,現在整天都學習你還擔心!”

“真沒想到她竟然肯認真念書了!”盧政民訕訕地說。

“這還是因為去見了小沈的緣故。”

盧政民吃味地說:“父母說一千遍說一萬遍還當不了別人說一遍,真是沒心肝的丫頭,白白養她一場!”

“行了!”楊蓉秋擺擺手:“隻要女兒順順當當考上大學,你就少念叨她了!”

看到盧佳這樣努力地學習,父母自然是很高興的。孫藝芝也開始常常到他們家來玩,現在看到父親再誇孫藝芝,盧佳也就不那麽生氣了,隻是頂嘴地說:“你就是把她誇到天上去了,她還是別人家的女兒,你的女兒還隻能是我!就別在那裏長別家女兒誌氣滅自家女兒的威風了!”

雖然盧佳也很想要去看沈映年,但他在軍校已經不是這裏的軍區大院,她能翻牆都找著。每次都是在思念很濃的時候,她會在周末坐幾個小時的車來到沈映年的學校,在門口站一會兒再返回。因為她說過要做個優秀的人,所以她對自己許諾,隻有等考上大學才去見他。那個時候一定把錄取通知書舉到他麵前,得意地說,嚇著了吧,我現在可是你學妹!

她已經打定主意了要考沈映年的學校,和他一樣穿軍裝走正步,畢業後也上軍艦執行任務。每次想到他們都穿著軍裝英姿颯爽的走在一起時,心裏就美得冒泡。她甚至還幻想將來他們要是結婚了,婚紗照也要拍套穿軍裝的,多浪漫呀。

3

又一年的夏天到了,盧佳他們也迎來了人生的重要時刻,高考。最後的幾次會考中,她的成績已經排在班上十多名的位置,韓飛緊跟其後,如果發揮得好,他們的分數興許能上重點。不過盧佳算過了,她的成績考沈映年的學校有點懸,她的心裏還是有些緊張。

高考前她真是豁出去了的學習,走路吃飯都捧著書本在看,都有頭懸梁,錐刺股的架勢了。楊蓉秋讓她休息會兒,她還直嘟囔:“不行,萬一這個是考試點呢!不能少看一道題。”

她也督促著韓飛學習,說是要考一個學校,要不然就不好玩了。韓飛不置可否。

她可不放過他:“怎麽不回答?”

“回答什麽?”韓飛裝傻。

“就是跟我考一個學校呀!”盧佳想了想,又覺得自己自私,“那就算你想考別的學校,也不要離得太遠了。”

“知道了。”韓飛拍拍她的頭。

“那你到底想考哪裏?”盧佳繼續追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韓飛說完就趕緊岔開了話題。其實他自己都沒有想好要考哪裏,是繼續跟盧佳在一起,還是考得遠遠的。他知道盧佳要考沈映年的學校,沈映年和桑離都分手了,那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障礙了,如果他還留在她的身邊,隻會增添她的負擔。

這天盧佳回家的時候,剛一推開門就被家裏的一個客人給震住了,然後跳起來,滿屋子又跑又跳,這驚喜讓她無所適從。就連剛回家的韓飛聽到她的尖叫都奔了過來,隻是在門口就站定了,沈映年竟然在,他穿著一身軍裝溫柔地看著狂喜的盧佳。韓飛的腳退了一步,慢慢地退了出去,他知道不管他和盧佳有多少快樂的日子,但隻有沈映年才能夠帶給她透徹心扉的幸福感。這是他永遠也做不到的。

“好了,小佳,都這麽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楊蓉秋笑著說。是她跟盧政民商量在高考前請沈映年過來給盧佳打打氣。盧政民本來還有顧慮,覺得自己以官大欺人,盧佳本來就一廂情願地纏著沈映年,這不是跟沈映年再添麻煩嗎?跟沈映年通電話的時候他也說了尊重他的意見,不要勉強。

沈映年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其實他也有想過在高考前來見見盧佳,每次盧佳郵寄來的試卷他都仔細看過了,她的分數在一點一點地增加,他知道她用心了盡力了。他仿佛能看到她積極地坐在書桌前溫書,仿佛能看到她努力地背著英文單詞,她的小宇宙裏有無窮的力量。

“媽!”盧佳撲到母親的懷裏,親了她一口:“我真的太高興太高興了!”

楊蓉秋也被女兒的快樂給感染了。作為一個母親而言,她其實是希望她選擇她所選,不會幹涉和阻攔,隻是她也明知道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沈映年對盧佳的感情很簡單,他們也不能強人所難。一想到這裏,楊蓉秋也很矛盾,想到女兒還是會受傷心裏就唏噓。

“沈映年,給你看我的作業!”盧佳拖著沈映年的手到自己的房間,她慌忙地遞上自己的作業、自己的試卷、自己的筆記……攤開在他的麵前:“我真的有在進步,而且我一定會考上你的那所學校。”

沈映年的目光從她的書本上一一看看,再看到她書桌上整整齊齊擺放著他寫來的幾封信,而在演習本上她還淩亂地寫著他的名字,沈映年,沈映年。

盧佳的驚喜,雀躍,慌亂,緊張,他都感覺到了。他沒有想過自己會給她造成這麽大的影響,他曾經以為她的喜歡就隻是拂過掠影,很快就隨著時間而過去。但她竟然在一年後找到了他,三年過去了。時光讓他在她眼裏看到的,依然是對他的狂熱和執著。

有片刻的時間,他覺得自己被這個女孩迷惑了。三年,不長不短,卻是她最美好的青春歲月,也是最肆意最繁華的年少時光,而她把她的整顆心都遞到了他的麵前,虔誠得讓他不忍。

“小佳。”沈映年暖暖地望著她:“加油!我相信你一定會發揮得很好!”

盧佳癡癡地點頭,傻傻地微笑:“沈映年,等著我。”

等錄取通知書的那些天,盧佳每天都拖著韓飛在籃球場揮汗如雨,其實她是緊張。雖然考試後她估分的結果還算滿意,但她的心就是忐忑不安,就好像在熱鍋裏慢慢地煨著,汩汩地冒著泡泡,很煎熬。

孫藝芝的錄取通知書是最先來的,她考上了中央音樂學院,還是專攻鋼琴。不過盧佳看她的樣子並不高興,反而有些鬱鬱寡歡,暗自一想就明白了,孫藝芝一定是想到不能給韓飛在一個城市,所以才失望。在一段時間的不適應症狀過了後,盧佳其實也挺希望韓飛能夠和孫藝芝走到一起,在她看來,與其把他交到一個陌生姑娘的手裏,還不如交到熟人手裏放心。孫藝芝也是知根知底,再說長得漂亮又會彈琴,以後她和沈映年的孩子也可以有個免費的鋼琴老師,受點音樂的熏陶了。

她總是浮想聯翩未來的生活,有時候跟孫藝芝說來,她會嬌羞地問:“真的?小佳,你真的希望我和韓飛在一起。”

盧佳懶懶點頭:“不過要是你對他不好,我可不會放過你!”

孫藝芝吐吐舌頭:“這句話怎麽那麽耳熟,好像是男的對男的說的?”

盧佳笑著攬住孫藝芝肩膀:“以後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可要做伴娘!”

“那你跟沈映年結婚的時候,我也要做伴娘!”孫藝芝大聲地說。

也許在年少的時候,我們是總是這樣熱衷於幻想,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會按照既定的想象走下去,我們對未來懷揣著期待,卻忘記還有一種叫做“命運”的神秘力量會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

而首先給盧佳一擊的是,她的錄取通知書到了。不是沈映年的軍校,甚至不是任何一所軍校,而是在千裏之外的北京,係別還竟然是外語係。她這個整個高中外語成績都中不溜秋的人竟然還要在大學裏跟外語死磕,更讓她出離憤怒的是——有人動了她的誌願表。她明明沒有填過這所學校,她隻填了第一誌願,就是沈映年的學校。她就是要孤注一擲,背水一戰。

滿屋子都是慶賀的人,大家都誇著盧佳爭氣,聰明,有人還把孩子帶過來“觀摩”盧佳的錄取通知書,她是個多麽典型的“奮鬥史”呀,從起初的渾渾噩噩到後來的奮起直追,加上考高的超常發揮,竟然考了個這麽不錯的學校。而她呆呆地杵在那裏,像病入膏肓樣氣弱浮絲,腦海裏隻有一個念想,她要死了。

“他們老師也說她聰明,就是以前沒用在正道上!”盧政民笑得嘴都合不上,臉上難掩的都是驕傲神色,這應該是在盧佳十八年的歲月裏唯一一次給他掙臉的時刻了。

“虎父無犬子,首長,小佳將來一定大有作為!”鄰居於阿姨嘖嘖地說。

“就是,我看著小佳長大,就覺得她特別聰明,又乖巧懂事!”另一鄰居王奶奶笑著對懷裏才兩歲的孫子說:“可得像小佳姐姐學習。”

“……”眾說紛紜。

“爸,我不去!”盧佳突然斬釘截鐵一聲,就像丟了枚炸彈,把所有人給炸呆了。好幾秒後,才有人反應過來,推說家裏還有事先走,一屋子的人就倉皇地逃離了這個戰場。

“小佳,上學前好好放鬆一下,想去哪裏旅行?媽給你報旅行社!”楊蓉秋對盧佳使了使眼色,而她完全不理會母親的勸說,也不理會父親陰晴不定的表情。

盧佳一瞪父母,氣急敗壞地說:“我不去!就不去!誰要去誰去!”此時此刻她心裏已經打定主意,絕對不向父母妥協,一定是他們改了她的誌願表!

“你要造反了不成?”盧政民氣得額頭青筋暴跳,血壓上來讓他一陣眩暈幾乎站不穩。楊蓉秋趕緊過去扶他坐下,低聲勸道,“好好跟孩子說!”

“你們憑什麽改我的誌願?”盧佳委屈地嚷著。

“小佳!”楊蓉秋的聲音也淩厲起來:“我們都是為你好!沈映年對你根本就沒有心思,你要是再去纏著他,隻會讓自己受到傷害!爸爸媽媽是為了保護你,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

“你們怎麽知道他就一定不會喜歡上我?”盧佳幾乎反彈,激烈地說。

“你爸找他談過!他親口回答你爸的!”

“可是以後也許會。”她喃喃地說。

“小佳,你為什麽不能麵對現實呢?”楊蓉秋苦口婆心地說:“你現在不能理解我們,等有一天你就會知道,父母總是為著孩子好的。”

“為我好,為我好!”盧佳的眼淚落下來:“你們一天到晚都是為我好!但你們想過我的感受嗎?你們改了我的誌願就是篡改我的幸福!我恨你們!”

盧政民氣得一拍桌子,怒吼:“我今天就告訴你!我就是捆都要把你捆去學校!”

“我——不——去!”盧佳大喊一聲,哭著就跑出了門。

燈光那麽明亮,屋子裏的兩個中年男女好半天沒有講話,片刻後楊蓉秋輕聲說:“老盧,你有白頭發了。”

“老了,連女兒也管不住了!”盧政民長籲一口氣。

楊蓉秋遲疑地說:“我看這件事還得去找找……”

4

盧佳騎著單車站在台階前的時候,手心裏很燙,濕濕的全是汗。夏日的陽光烘烤著她,就像要燃了起來,也許燃著的是她心裏的一腔怒火。她真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父母會擅自改了她的誌願表,她除了困坐愁城,卻是毫無對策!

這裏就是三年前她遇到沈映年的地方,那一幕她跳到沈映年懷裏的場景總是時時在她腦海裏浮現,對沈映年的驚鴻一瞥就像朱砂一樣種在了心裏。沈映年就是她心裏的神,讓她莫頂朝拜,生生不息。

當她再一次從台階上俯衝下去的時候,台階之上卻再沒有另一個沈映年來救她。她的心在一梯一梯之間哆嗦,在明晃晃的光線裏她重重地、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好半天,她都疼得躺在地上沒有動,她身上哪兒哪兒都疼,眼淚從眼角裏滑下,無聲無息地流淌。

有個人也躺到了她身邊,她側過身伏在他的肩膀上,從小聲的啜泣到嚎啕地大哭,她哭得他整個肩膀的襯衫都濕透了,也哭得他的心都疼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抽泣地說:“韓飛,我不打算念書了,等到招兵的時候我就入伍。我要做個軍人,和沈映年一樣的軍人。”

“恩。”韓飛緩緩地說:“我陪著你一起入伍。”

盧佳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望著他:“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可是韓叔叔裴阿姨不會答應的,你還要上大學呢!”

“我們也可以在部隊裏考呀?沈映年不就是在部隊考的軍校。”

“可是……”

“別可是了,你想做什麽都我都支持你!”

盧佳心裏一暖,幽幽地說:“韓飛,你為什麽不是我爸?”

韓飛猛然一咳,心裏說不清的感覺。為什麽她除了想到他做她的朋友做她“爸”就不能想點別的?他沒有告訴盧佳,盧叔叔他們去改誌願的事他也知道,是無意間聽到父母的談話說起,他的心裏也挺矛盾,但在糾葛中還是把事情瞞了下來。

盧佳在家裏與父母的對抗就是不說話,吃飯的時候也是把菜往碗裏一夾,端起碗就回自己的房間。她知道母親已經在為她收拾上大學的行李了,想到寒假才能回家,冬天的衣服都給準備了好多套。她懨懨地看著,心裏一直冷哼,愛收就收吧,反正我不去!

盧佳打算去找沈映年,其實高考後她一直很想去,隻是又想要等拿到錄取通知書再過去與他分享這份快樂。隻是通知書到了,卻是如此失望的結果,她有種沒臉見他的感覺。隻是左思右想,思念還是占了上風。

在路上的時候,盧佳的心裏一直在想用怎樣的開場白,說沈映年,我讓你失望了?還是說,沈映年,相信我,我一定會再考上這所學校的?思來想去,都是一陣茫然。但心裏慢慢地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她一定要來到沈映年的身邊。

沈映年見到她的時候,臉上依然是溫暖笑容:“考得不錯,祝賀你!”

盧佳的眼淚啪嗒地掉了下來:“沈映年,我都難過死了!”

他揉了揉她有些淩亂的頭發:“傻瓜。”她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攥在手裏,好像一鬆手他就會離開,他的手指剛勁有力,指節分明,圓潤的指甲上泛著好看的光澤。她總是為他著迷,為他的所有,為他的一切,她就像一個走火入魔的人,為他而瘋狂。

她癡癡地從荷包裏拿出一枚鑰匙:“沈映年,我來的時候在旁邊的酒店定了一間房。我告訴自己,見到你的時候就帶你上去。”

看著她手裏的鑰匙,他的心頓了一下。她真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救要的人,三年前她在手腕上帶著蝴蝶結當成禮物要送給他,那個時候他狠狠地批評了她一頓,而今天她卻還記得那個荒誕的禮物,對,不僅僅是荒誕,卻也讓他深深感動。她怎麽可以這樣去喜歡一個人呢?這樣坦誠,這樣忘我,這樣地完全地付出,連保護自己的念頭都沒有。

“小佳,你不可以這樣。”沈映年輕聲地說:“我也不可以這樣。”

“你的心裏,是不是還想著桑離?”盧佳遲疑地問。

沈映年的心被紮了一下:“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你,小佳,我不想你後悔。有一天等你遇到你真正愛的人時,你會後悔你今天的決定。”

“你就是我真正愛的人呀!”盧佳執拗地說。

“為什麽是四年?”盧佳顫聲地問。她幾乎不相信她的耳朵,沈映年說“不分開”,狂喜的心情是如此的顫巍,如此的謹慎和壓抑。她害怕極了,害怕自己太過喜悅,卻隻是南柯一夢,醒來就是失望,無邊無際的失望。

“你要上大學,等你畢業,我會在這裏等你。”沈映年深深地注視著她。

她咬了咬自己的手背,是生疼的。她在突然間,頓了下去,她就蹲在碧藍的天空下,蹲在她深深迷戀的男子旁,一直哭,一直哭。

有風,吹落了枝頭一枚殷紅的木棉花,掉在盧佳的發絲上,煞是好看。

沈映年靜靜地望著她,他的心裏湧起太多複雜的情緒,無從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