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知道是從一場夢裏醒來,還是墜入更深的夢境
1
“你最近很缺錢嗎?”韓飛把盧佳攔在教室外,她手裏抱著一疊的書本,繞過韓飛匆匆地朝前走。韓飛追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書,這些日子每次來找盧佳,她的室友都說她出去了,好像在外麵兼職工作。他心裏很是奇怪,盧佳平日花錢並不多,也不喜歡買衣服和化妝品,家長給的生活費足夠了,怎麽還需要天天在外麵工作。
“我還要趕著開工呢!”盧佳走得很急:“都要遲到了。”
“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韓飛關切地問:“若是有事就告訴我,你這樣我怪擔心的。”
盧佳停下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沒事,就是想鍛煉一下自己!你就好好享受你的大學生活吧!”
韓飛才不會這樣輕易地相信她,她這樣躲閃的模樣一定是有事。
盧佳在大學開校前向眾人宣布,她還是決定到北京上學了。她曾經在高二的時候跟韓飛“離家出走”來過北京一次,那一次對北京的影響就是冬天真是冷呀!隻是沒想到她竟然還會來這裏,要在這個呆四年,四個天寒地凍的冬天,想想就覺得涼。好在韓飛的誌願也在北京,對於他竟然填北京的誌願,盧佳很是很不滿,當初她就問過他誌願的事,而他總是含糊其辭,想來早就盤算好了。盧佳看到他的通知書朝他打了好幾拳,連聲冷哼,是奔著孫藝芝去的吧!
韓飛不置可否,盧佳就更是認定了他們“有一腿。”
陳景浩最後才拿到通知書,在上海。一想到他們三竟然都一個城市,獨獨把他拋在上海,就直嚷嚷會孤獨寂寞死的,盧佳說就他那個風流情種的樣子到了大學,那還不是甩一甩衣袖就沾一身的姑娘,哪還會寂寞?起初剛上大學的時候,高中同學還聯係得密切,書信呀電話呀,分享著彼此學校的新奇,隻是慢慢地在有了新的圈子後,就淡了下去。而陳景浩在上大學後也跟他們的聯係漸漸地少了,第一年的寒假回家就帶個了女朋友來,孫藝芝後來偷偷地說,那女孩還有分像盧佳。
孫藝芝的學校跟韓飛的學校離得挺遠,來回都得三個小時的時間,可她還就是不嫌麻煩,每到周末都會坐著公交車過來找他和盧佳,盧佳聽說韓飛宿舍裏一個小子對孫藝芝一見鍾情,但剛一表白就被拒絕了。盧佳也曾暗示過韓飛,隻是他一副裝傻的樣子,盧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孫藝芝的心意。
不過她自己也無暇管他們的事了,因為她在大二的這年,跟桑離遇見了。有了沈映年的“四年之約”,對於盧佳來說,心裏就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男友。不過是四年而已,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更久的時間,她都會等下去的。因為沈映年特殊的工作關係,他們的聯係並不多,有時候沈映年一上軍艦出海一連走幾個月,音訊全無。盧佳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工作,父親也從事的這份職業,常年與他們聚多離少,何況“此情若是長久又豈在朝朝暮暮”。
室友們都知道她有一個軍官男友,她總是把他掛在嘴邊,提起他來就滿臉幸福。她們也很佩服她,談一場異地戀可是非常需要勇氣的。
跟桑離的見麵竟然是在學校門口,她本來是跟韓飛約了一塊兒騎單車轉轉北京的老胡同,在門口等著韓飛的時候看到不遠處有爭執,定睛一看,那個穿著寶藍色裹臀裙,白色小西裝的女子不是桑離還會是誰?而她旁邊的男子已經不是高二時盧佳見過的那個人了,這個人氣勢囂張,還在推搡著桑離。盧佳騎著單車就衝了過去,因為男子沒有注意,盧佳的單車直直地撞到了他的**,他慘叫一聲直跳了起來。
“找死呀!”男子嚷起來。
桑離也看到盧佳,麵色一怔,微窘的臉色慢慢泛,眼睛難堪地看向別處。幾年沒見,桑離比以往更多了成熟和知性的氣質,穿著打扮也是職業女性的模樣,隻是身邊這個男子跟她完全地不搭。一件花裏胡哨的襯衫,雖然長相英俊,但總是多了幾分繡花枕頭的單薄。
“桑離,好久不見。”盧佳並不理會男子的叫囂。
桑離微微點頭,“沒想到你竟然會考到這裏來,真是奇跡。”
“你們認識?”男子插話進來。但另外兩人都沒有理會他。這時從旁邊又過來一個女孩,一把挽住男子的手,警惕地看著她們:“陳浩,她們是誰?”
盧佳就恍然明白過來,桑離的男友劈腿讓桑離逮到,隻是這個人一點都不配桑離,她怎麽可以為這種人讓自己困窘呢?
“不太認識。”陳浩說完,跟那個女孩揚長而去。而桑離咬了咬嘴唇,沒有在盧佳的麵前讓自己更加丟臉。她心裏真是恨透了盧佳,每次都像從天而降一樣出現在的她的麵前。五年前她跟著沈映年出現,三年前她又出現在她的學校,現在她們又冤家路窄地遇見了。她和明誌後來分手了,他對她漸漸冷淡下去,而那時她最思念的人是沈映年,想到全世界裏隻有他最珍惜她,而她卻弄丟了他。她去找沈映年,原本想要跟他複合,但見到他的時候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的那份自尊讓她在他的麵前藏起了一切,還笑著說自己很好很好。後來她在酒吧裏遇到了陳浩,他風趣幽默,他甜言蜜語,她明知道他是如此地花心卻還是跟他在一起了。她喜歡他,甚至超過了對沈映年的喜歡。也許每個女人都不記得的是讓自己幸福的男子,卻記得讓自己痛苦的那個人。她恨他,卻又因為恨而更愛他。
“他不是個好人。”盧佳直截了當地說:“你不應該跟這種人在一起。”
桑離“哦”一聲,自嘲地說:“對,沈映年,他才是最適合我的人。”
“他也不行!”盧佳聳了聳肩膀,淡定地說:“他已經有我了。”
“什麽時候?怎麽沒有聽他提起過?”桑離倍感意外,卻又覺真的會發生這種事。
“你們……”這下輪到盧佳不鎮定了,脫口而出:“怎麽還會有聯係?”
桑離一看盧佳的表情就知道打擊到她了。是的,對於這個女孩來說沈映年就是她的死穴,足足的五年過去了,她卻和當初一樣狂熱地迷戀著沈映年。她的心裏湧起一股難以言狀的酸澀。
“你不知道?”桑離陰陽怪氣地刺激著她:“我們一直在聯係!而且我知道,隻要我願意,沈映年就會回到我的身邊。盧佳,不管你怎樣折騰,你都輸了,因為你在他的心裏隻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而我,是他所有的第一次!”
盧佳怔住,她被她的話給刺痛了!他所有的第一次!初戀,初吻……而她隻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是的,當初是桑離提出的分手,那在沈映年的心裏永遠都是一個傷口,如果她願意,那他一定會到她的身邊。而她自己呢?
“盧佳,你不會幸福的!”桑離的臉上浮現出惡毒的笑容:“我敢打賭!”說完這句,她飄飄然而去。
“等等!”盧佳惱怒地在她身後喊,而桑離的身影娉婷地鑽進一輛小車裏,絕塵而去。
盧佳的好心情因為桑離的話而被統統收攏了。她的危機感越發地嚴重,好不容易跟沈映年通上電話,她迫不及待地說:“沈映年,我好想你!你想我嗎?”
沈映年在電話那邊有些沉默,在她又重複一遍後,這才“嗯”了一聲。她的心就被這個“嗯”弄得顛簸起來,怎麽也不穩當。掛了電話左思右想,然後醍醐灌頂一般明白,隻要桑離有自己幸福的感情,那她就不會去找沈映年了!
而現在桑離的男友現在卻還在跟別的女孩糾纏不清,怎麽才能讓他對她好些呢?
盧佳在學校食堂遇到了桑離的情敵,她上前去告訴對方,自己也是陳浩的女朋友,女孩自然是不信,打電話招來陳浩對峙。陳浩急匆匆地趕到,而盧佳卻是搶先一步地纏住陳浩的胳膊,好一陣發嗲,弄得陳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想要辯白幾句,但女孩已經一巴掌扇到他臉上,氣急敗壞地走了。
“想當我女朋友?”陳浩眼巴巴地看著女友氣走,摸著下巴色色地打量盧佳一番,雖然沒有桑離的風情萬種,沒有絲絲的溫柔可人,但卻比兩人都清麗脫俗。
盧佳甩開他,厭惡地瞪他一眼:“做夢!”
“那你演得哪出?”陳浩沒好氣地問。心裏盤算著要怎樣才能哄好絲絲呢,看來非得大出血一次,衣服包包少不了了。
“你就不能對桑離好些?”
“你跟桑離什麽關係?”陳浩見過兩人碰麵,但根本看不出來兩人是朋友。
“這個跟你沒關係。”盧佳懶懶回答:“桑離那麽漂亮,你為什麽不好好待她?”
“這個跟你也沒關係!”陳浩也不想跟她廢話,轉身就要走。
“等等!”盧佳喊住他。
“你又想幹嘛?”陳浩不耐煩地掏出一支煙來點上。
“你要怎樣才肯對桑離好?!”盧佳偏著頭,淩厲地問。
陳浩饒有興致地笑了,原來她氣走絲絲是這樣的目的。他在心裏揣測著她和桑離的關係,從來沒有提過桑離提起過這號人物,但她好像對桑離特別地上心。他對著盧佳噴出一口煙來,嗆得她直咳嗽。
“你能夠做什麽?”他輕佻地望著她。
盧佳瞪他一眼:“錢!我給你錢!”
“多少?!”
“三千!”盧佳一咬牙:“最多五千!”
陳浩失聲笑起來,她難道是白癡嗎?給他五千塊來收買他?他笑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存心地想逗她:“雖然少了點,但五千就五千吧!拿來!”
“這個……”盧佳停頓一下:“我還要找人借,你留個電話給我,等我攢夠錢就打電話給你!”
“好好好!你手機號多少,我撥給你!”他突然覺得她真是個有意思的妞,第一次就敢拿單車來撞他,還有本事氣走絲絲,更要拿五千塊來買他對桑離好。
盧佳報出一串數字,想了想又惡狠狠地說:“要是你敢騙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行,我倒是想看看你怎麽不放過我!”陳浩調戲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盧佳抬起腳就朝他踩過去,疼得他直嚷嚷:“你屬辣椒的嗎?這麽辣!”
陳浩根本沒有把盧佳的話放在心裏,可是沒過幾天盧佳還真是給他打電話說錢湊好了。天上白白掉下來的錢陳浩當然要要,後來他又試過幾次,在吃飯的時候在泡吧的時候甚至站在自動售貨機前想要買一盒杜蕾斯的時候都要給盧佳打電話,讓她過來買單。若是她在電話裏稍有反駁,他就威脅她,馬上就跟桑離分手。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傻的妞,為了他一個荒誕的承諾而被他像猴一樣耍來耍去。每次別人見盧佳來為他買單,他就覺得特有麵子,完全忽略盧佳的怒目相向。
“陳浩,你愛怎樣怎樣!”盧佳氣急敗壞。她已經借遍了所有同學,負債累累。從五千、三千、一千、幾百塊甚至是幾十塊陳浩都會找她要,她除了兼職幾份工作拚命地還債,自己每天就隻能早上一個饅頭,中午一個饅頭,晚上一個饅頭。她真是受夠、受夠了!
當韓飛問起她的時候,她還不能說出真相。韓飛一定會罵她是個蠢蛋,她也知道其實自己就是個蠢蛋,怎麽會受了那混蛋的擺布,但每次那混蛋又讓她做什麽的時候,她在心裏鄙視了自己一番痛罵了自己一番後還是奔了過去。
陳浩的花樣越來越多,有一次把她喊到酒吧,是因為他跟朋友打賭,誰的女伴腰最細。他湊到盧佳的耳邊說,隻要她贏了他就答應她的要求,而且以後也不找她麻煩了。盧佳真是豁出去了,穿著露臍裝搔首弄姿一番,男人們都為她的青春嫵媚叫好,把票投給了她。可是陳浩卻並不講信用,還把盧佳這段“舞蹈”的視頻給放到網上,標題“史上腰最細的校花”。
這個視頻都快被點爆了,大家紛紛的打聽這到底是哪個學校的校花。孫藝芝來找她,問視頻裏的人是不是她時,她才知道自己還成了個“網絡紅人”。
“到底怎麽回事?”孫藝芝才不相信像帖子裏說的那樣,盧佳為了錢到酒吧裏跳這種豔舞,比這種比賽。
盧佳看到視頻的時候,真是怒火中燒。再翻翻後麵的跟帖,想要解決陳浩的心都有了,這個混蛋竟然能做出這種齷齪的事來,虧這她這幾個月做牛做馬地拚命還債,還被他耍來耍去。真是氣得要吐血了。
盧佳也不想瞞孫藝芝,把前因後果給說了。
孫藝芝簡直不敢相信彪悍的盧佳竟然會被人玩得團團轉,直搖頭:“我一直以為你挺聰明的,沒想到你真是,唉,你真是……”
“停!”盧佳打斷她,才不想聽她後麵的話,苦著臉:“這可怎麽辦?”
“韓飛知道了肯定找那人拚命,他這麽緊張你的。”說完這句,孫藝芝都覺得自己的話來充滿醋意。
盧佳訕訕地說:“我當然不敢告訴他這件事,他前些日子問我是不是缺錢,我隻好騙他,錢丟了。他把銀行卡裏所有的錢都給我了!”盧佳停頓一下,惱怒地說:“結果又被陳浩那混蛋給要了去!”
“你長得是豬腦呀!”孫藝芝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腦袋:“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就那種混蛋的話也能相信?再說了你對桑離公平嗎?她男友對他的好竟然要用錢才能收買,如果沒有錢了呢?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隻想到你自己?要我說乘早讓他們分手!”
要是換做平時被孫藝芝一頓搶白她早跳腳了,可今天她也知道自己做錯了,怎麽就這麽鬼迷心竅地做了這樣愚蠢的一件事呢?
“我不會再理這種人了!”盧佳跺跺腳說。
“早就應該這樣了!”孫藝芝停頓一下,寬慰道:“你也別擔心,這種視頻就是一時的新鮮,過段時間視頻就會沉下去,大家也不會注意了。”
盧佳突然一把抱住孫藝芝,感動地說:“孫藝芝,我向毛主席保證,你是個好人!”
孫藝芝撲哧一下笑出來,拍拍她的後背:“其實你也挺不錯的,就是脾氣壞、太衝動、輕信人、還挺自私……”
“剛才的話當我沒說!”盧佳立馬鬆開她,斬釘截鐵地說。
隻是雖然不去理會陳浩了,但被他吞了的錢還要還。她每天還是得去打工,孫藝芝說要拿錢給她,被拒絕了。借誰的都得還,她還是的逼著自己早點還清。她找了一份在超市值夜班的工作,雖然白天要上課,晚上要通宿呆在店裏工作,但至少收入挺穩定的。
隻是沒想到她上夜班的第二天韓飛就知道了,他到她工作的店子裏來,換上一件工作服,她這才知道韓飛也被老板錄用了。韓飛總是讓盧佳去裏間休息,自己在那裏撐著。
“誰叫你笨!”韓飛總是這樣說:“不專心上課就會掛科,你難道想畢不了業?”
“韓飛!”盧佳動容地望著他,從身後攬住。
韓飛一滯:“小佳。”
“你真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盧佳吸了吸鼻翼:“以後你就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為你兩肋插刀!”
韓飛微微一笑:“我不讓你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要你兩肋插刀,我隻要你幸福!”他在心裏又默默地補充了一句,小佳,留在你身邊的我,就是為了看到你幸福!
2
孫藝芝知道他們倆在超市上夜班以後,也非要來工作,但一家超市夜間就隻要兩個營業員,她就隻能偶爾過來幫幫他們倆。三個人夜裏輪換著去休息,孫藝芝穿著韓飛為他找來的工作服時,心裏會覺得愉悅多了。
這天,盧佳在裏間迷糊的醒來,聽到外麵兩個人談話。
“能夠出國挺好的,機會難得。”韓飛說:“你們學音樂的都得去國外鍍鍍金。”
“可是我舍不得這裏。”
“有什麽關係?出去幾年還回來,這裏也不會變得很陌生。”
“如果是人呢?”孫藝芝遲疑地問。
“若是真正的朋友,不管離開多久還照樣是朋友!”
“會不一樣的,也許……”
“也許怎樣?”
“也許他戀愛了,結婚了就不記得了。”
盧佳簡直要被他們的對話給氣死了,不就是一句“我喜歡你,可以留下我嗎?”就是這樣一句話也要被孫藝芝繞來繞去,繞了幾年了都還沒說出來。
“韓飛,她喜歡你!”盧佳幹脆走出去,指了指孫藝芝說,孫藝芝的臉立刻就通紅了,站在那裏茫然不知所措,心裏撲通地跳著,既期待韓飛的答案又害怕聽到他的答案,幾分鍾的時間就像有幾個世紀那麽漫長。
韓飛有些語塞。他不是傻瓜,當然知道孫藝芝的心情,而且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隻是既然她沒有說他就當做不知道。他們其實都心照不宣,隻是誰都沒有去捅破那層薄薄的紙,也許撕開來,疼痛就更加深刻了。
“韓飛,你是不是太驚喜了,所以……”盧佳看著孫藝芝慢慢慘白的臉,看看韓飛沉沉的表情,有些無措地說。
見韓飛還是沒有反應, 她上前推了韓飛一把:“你還在想什麽?孫藝芝這麽好,而你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你們能在一起我會很開心的!”
孫藝芝的眼裏噙出淚來,她已經從韓飛的為難的表情裏看到了答案——這就是答案了。數年的暗戀大白於天下,而她再也沒有勇氣來麵對他。她一扭身,轉身想走,卻被一個有力的手臂給拉住了,韓飛緩緩地說:“別走!”
盧佳“哇”地歡呼起來,“太好了!真是大團圓結局!”
孫藝芝抬起頭來,深深地注視著韓飛,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給驚呆了,卻又驚喜雀躍,眼淚潸然而下。她曾以為她永遠都沒有機會,曾以為他的目光裏除了盧佳再無旁人,她從來不願意去點透盧佳,韓飛對她隱匿的感情,她就要盧佳的不自知讓韓飛失望,也許他的心死了,她才能得到他。
“韓飛,”盧佳突然想起地說:“你可不能重色輕友,以後隻對孫藝芝好了!”雖然看到他們能在一起她很開心,但她的心裏還是有些吃味的感覺。她在心裏罵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為什麽老想要霸占著韓飛,他也該有自己的生活,該有自己的幸福!
“不會!”韓飛淡淡地回答,握住孫藝芝的手不動聲色地鬆開了,“你們都去休息會兒吧,我一個人就好。”
“我陪著你!”孫藝芝咬了咬嘴唇嬌羞的說。他們兩個哪像是剛剛才確認關係的情侶,似乎比以前還要疏離生分。
“還有悄悄話要說吧!”盧佳戲謔地說:“好了,不妨礙你們了,該談情談情,該說愛說愛,不過別太過激了,有攝像頭呢!”
孫藝芝的臉又紅了:“你的嘴裏就能吐出點好話嗎?”
“有有有,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個你滿意了吧!”盧佳說完,笑著扭頭就跑開了。剩得另外兩個人尷尬地杵在那裏。
“幾點了?”孫藝芝沒話找話的說。
韓飛抬頭看看掛在牆上的壁鍾:“快三點了。”
“那個……”
“孫藝芝。”韓飛停頓一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很好,但我會盡力的!”
孫藝芝感動地望著他,這是她聽過的最好聽的情話了。
“我希望,”韓飛抿了抿嘴唇:“這次交換生的機會很難得,我還是希望你能去。”
“我舍不得你!”孫藝芝脫口而出。這一次她大膽地走到韓飛的麵前,緊緊握住他的手:“韓飛,我不管你到底有幾分喜歡我,但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如果你為了我放棄前途,我會責怪自己的!”韓飛淺笑著理了理她耳鬢的發絲:“就是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我,我會等著你。”
“真的?!”孫藝芝期盼地問。
韓飛點頭,“我會的。”
孫藝芝仰視著他澈清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韓飛遲疑了一下,他的唇慢慢落下時,腦海中卻全然都是盧佳的臉,他停頓一下,抬起手來輕輕地攬她入懷。有失望在孫藝芝的心尖劃過。外麵的星空很璀璨,而屋子裏的三個人其實都思緒翩躚。盧佳並不想要看到他們相擁的場景,隻是那一幕闖了進來,她的好心情驀然一收。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念沈映年,如果他也在身邊就好了,他們可以說著不著邊際的情話,可以這樣相依相偎。
拿出手機來衝動地給沈映年撥過去,那邊卻是個冰涼的女聲: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3
陳浩後來又給盧佳打了好幾個電話,但她每次都在這邊把他痛罵一頓。陳浩知道她不會再聽他使喚了,心裏還是有些失望。畢竟耍著她玩,又有錢拿是一件很愉悅的事。
盧佳在放暑假前就早早地把行李收拾好了。她是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見沈映年了,上次春節回去他執行任務去了,他們連一麵都沒見著。她每天都在海邊盼著軍艦回來,都要蹲成一尊望夫崖了。這一次她已經先問過沈映年了,沒有出海的任務,那麽,她就有整個暑假的時間和他呆住一起了。沈映年軍校畢業後又返回了先前的部隊,所以他又跟盧佳在一個軍區大院裏了,一想到這裏,盧佳心裏就美美的。
她已經想過了,等到大學畢業她就回家,先跟沈映年把婚結了再找工作。她怕夜長夢多,得先把他定下來再說。
隻是這次回到家,卻從父親那裏知道附近的城市有了洪災,沈映年帶領著戰友過去抗洪救險了。
盧佳把行李一摔,冷冷地說:“爸,你八成是故意的吧?”
盧政民見到盧佳回來,自然高興,也就不去計較她的語氣:“這孩子一回家就知道問小沈,也不問問爸爸媽媽好不好?”
盧佳撅起嘴:“你們不都好好的嘛!倒是我,一點都不好!”
“女大真是不中留!”楊蓉秋扳著女兒左看右看,溺愛地說:“怎麽又瘦又黑,在學校裏沒吃好?”
盧佳心裏歎氣,她當然得瘦,被陳浩那混蛋逼得要過白天上學晚上上班的日子,那真是慘不忍睹,不過幸好有韓飛和孫藝芝兩個人幫著她,否則肯定早都累病了。好在加上韓飛給她湊的錢,她也就把借來的錢都給還了。她是從小借別人的一塊橡皮擦都要記得還的人,卻偏偏天經地義地欠著韓飛,她把韓飛當做親人一樣,覺得她的就是他,而他的自然也是她的。他們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在學校挺好的!”盧佳搖晃著母親的肩膀,像個要糖吃的孩子:“媽,您幫幫我嘛!我見沈映年一次多不容易呀,你就給他們領導打個電話讓他回來嘛!”
“小佳,這是部隊,紀律嚴明,哪能撤就撤的?”楊蓉秋哄著她:“乖女兒,媽給你做了你愛吃的菜,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盧佳跺著腳又去求父親:“爸,抗洪救險多危險呀,他可是你未來女婿,他不能少一根汗毛!”
“你到底是不是我閨女呦,從小到大就不害臊!”盧政民佯怒道:“這件事爸也做不了主,你就乖乖地在家裏呆著!”
“我看出來了!”盧佳生氣地說:“你們就是故意的,就是存心的!每次我放暑假寒假回來,就這麽巧,他每次都要執行任務,不是去這裏就是去那裏,你們說說這三年來我才見過他幾次?每次都還匆匆忙忙的!你們是不是想做封建家長,幹涉自由戀愛?”
“小佳,”盧政民欲言又止。
楊蓉秋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又對盧佳說:“我們不幹涉你,不過這是小沈的工作,你難道不支持?”
“對,”盧政民趕緊附和:“小沈馬上就要晉升少校,你可不能做落後份子。”
“真的?!”盧佳欣喜地說,“那我就支持他吧!”盧佳轉身就跑了出去,她要把這個好消息與韓飛分享。
“還以為上了大學她就慢慢淡忘了,難道大學裏就沒人追她?”楊蓉秋無奈地說。
“再等等吧,總是瞞不住的。”盧政民歎氣。
“可是,我真怕時間拖得越久,對她的打擊越大。這麽多年了,她的心思都還在小沈身上。我說那小沈也真是的,小佳哪裏不好?我們家也哪裏配不上他,怎麽就是看不上小佳。”楊蓉秋抱怨地說。
“小沈也已經夠為難的了!”盧政民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寬慰地說:“相信小佳會明白父母的苦心,也會理解小沈的。”
盧佳在家裏呆了兩天,看新聞說洪災越發嚴重了,官兵們都在緊急地搶險和疏散安置群眾。好多的鏡頭都是在滾滾的洪水中,官兵門不顧危險救人。她的心被高高地提了起來,越來越不放心沈映年了。
擔心著父母阻攔,她就隻給他們留了個紙條,連韓飛都沒告訴一聲就直奔車站了。她要去找沈映年,不管危險與否,她都要呆在他的身邊。她深深地想念著他,分離的那些個日日夜夜裏,她都依靠著他的承諾“等四年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來度過,隻要一想到未來她的心裏就充滿了勇氣。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覺得她對他感情不是變淡了,而是比當初更加地濃烈。就好像所有的小溪在慢慢地匯聚,然後匯成汪洋大海,澎湃而洶湧。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世界裏沒有沈映年會怎樣,那一定天都是塌下來的。她和他的命運是從相遇那刻起就相連在一起了,他就是她的命運,而她根本不想躲閃。
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是她的一切。而他們不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是他。她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在微笑;她睜開眼的時候,他依然在微笑;他在課本裏微笑著,在黑板上微笑著,在校園的路口微笑著,在抬頭那個瞬間裏微笑著……思念就是一把永不熄滅的火焰,在她心裏熊熊燃燒著。
抵達的時候,天一直在下著瓢潑大雨。司機告訴她,前麵已經封路了,根本無法通行。
“那些官兵呢?”盧佳問。
“他們在裏麵搶險,很危險,你最好別去了!”司機好言地勸慰著。而盧佳卻是打開車門跳下車,她手裏的傘撐都撐不開,狂風像要把一切都席卷而走,漫天的飛沙走石,打在臉上生生的疼。
“姑娘,別去了!”司機再次勸道。
“我要去找人!很重要的人!”盧佳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一張開口雨水就灌進嘴裏,全身都濕透了。
“那你小心點!”司機的聲音完全用“吼”才能聽見。他的車離開後馬路上就隻剩下盧佳一人,她看了看前麵的路,把已經吹得翻轉的雨傘往地上一扔,卷起高高的褲腳,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路邊的景都看不清了,視力隻能看到幾米的地方,所幸她在路上碰到幾名搶險的軍人,他們正抬著擔架護送一位老人轉移。她去跟他們打聽了一下,知道不是沈映年的部隊,對方說沈映年他們還在前麵的洛河村圍堵堰塞湖,如果那裏發生潰壩,洪災會更加嚴重。
盧佳不知道走了幾個小時,遇到人就問怎麽去洛河村,直到遠遠地看到一群人不斷地抗著沙袋傳遞著時候,她的眼淚嘩一下就落下來了。
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摔到了沈映年的麵前,她全身都淌著雨水,頭發淩亂,衣服肮髒,**著雙腳,**的地方都是被刮傷砸傷的痕跡,狼狽得讓人心酸。而她的臉上卻是驚喜的笑容,“沈映年,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沈映年被她的出現驚呆了,看到她的模樣他的鼻翼酸楚了一下,但他覺得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美麗,這樣打動他!他的心裏滿滿的都是柔情蜜意,他很想狠狠地把她攬進懷裏!這個女孩從她的青春期起就為了他卜心卜命,這個女孩的執著和堅持讓他再也沒有辦法拒絕!就算是磐石也會被她的感情融化!
“趕緊回去!”他的聲音裏卻有著怒意,他責怪著她為什麽要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冒著生命危險,如果這裏一旦潰堤後果難以想象。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在搶著每一分每一秒!
“我不走!”盧佳倔強地望著朝思暮想的人。
“盧佳,這是命令!”他厲聲地說:“你現在必須離開!”
“我知道這裏很危險,就因為危險我才要跟你呆在一起!”盧佳的語氣裏充滿了堅毅,她笑著說:“你不用管我,我會照顧好自己!”說完她轉身就從別人手裏接過一袋沙袋,重得她一下朝前撲到,站起來咬了咬牙,艱難地抗到肩膀上。
沈映年的心都要碎了。
他深深地吸了吸鼻翼,轉身去抗起另一個沙袋。在颶風驟雨裏,在這座被吞沒的城池裏,他們的感情終於走到了一起,他們的命運也緊緊地站在了一起。
盧佳的手已經酸了,腳也站不穩了,隻是幾步的距離卻像千斤壓頂揚的艱難,洪水就在腳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若是一個滑倒就會被洪水卷走。沈映年轉過身朝她鼓勵地微笑,她也笑著回應他,衝他比一個勝利的姿勢。
突然間,站在盧佳旁邊一個士兵一個不小心踉蹌地滑倒在洪水裏,凶猛的洪水立刻吞沒了他。盧佳心裏一驚低呼一聲,本能地朝前去拉,自己也滑了下去。混沌的洪水就像一雙手一下抓住了她,被推了起來再摔了下去,她的手在空中胡亂的撲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瞬間把她衝出了老遠,浮浮沉沉中她的嘴裏不斷地灌進水來,每一口的呼吸都艱難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被衝了多遠,也許隻是幾秒鍾,但她覺得她真的快要死了。而這時她在迷糊中看到一個人在靠近她,她已經喊不出哭不出來了,但她卻明鏡一樣的知道那個人是沈映年!她的心裏在不斷地喊著,不,不要!這太危險!
可是她隻能不斷掙紮著被向前推著。沈映年艱難地試圖要靠近她,但他們總是被洪流衝開,
“抓住那樹!”沈映年朝她喊著。
來不及多想,就像那時沈映年說“跳過來”一樣,她直覺地一伸手,死命地抓住幾乎從她身邊擦過去的樹幹,她向上蹬了蹬,讓自己浮出水麵更多,然後大口大口地呼吸,不斷地嗆出水來。而此時,沈映年也艱難地遊了過來,他把身上的遊泳圈立刻地套在她的身上,她完全說不出一個字來,渾身都在顫抖,後怕不已,而此時的他們還處在茫茫的洪水中。旁邊連岸都沒有,隻有漫無邊際被淹沒了一半的樹叢。
“別怕,我在!”沈映年緊緊握住她的手,“很快就有救援人員的!我們會沒事!”
盧佳隻是點頭,聽到自己的牙齒摩擦發出的咯咯聲。
很快,一艘船從洪流上方下來,他們驚喜萬分,而此時樹枝卻因為盧佳完全壓在上麵,哢嚓一聲斷掉,在驚呼裏她再一次掉到水裏,幾乎是拖著沈映年被洪流衝走。她的身上帶著遊泳圈要好過許多,隻是水裏的力量太大了,他們沒有辦法停下來的話船也沒有辦法靠近。
“小佳,抓緊我!”沈映年在水裏尋找著機會停下來,看到在前方不遠處有個冒出來的岩石時,把盧佳完全地護在懷裏,背對著岩石重重地撞了上去,他們終於再一次停了下來。船很快靠近了他們,扔過來一枚綁著繩子遊泳圈,沈映年奮力地拽住,而船上的人,拽著繩子一點一點地把他們拉近。
沈映年托起盧佳,在別人的幫助下,盧佳終於翻爬到船上,她喘著粗氣累得半死也嚇得半死。
“小佳!”沈映年急急地問她:“你沒事吧?”
她搖頭,想要給他一絲笑容,但她卻眼睜睜地看著他重重地壓在了她的胸口。她推了推他,毫無反應,她淒厲地喊了起來:“沈映年!!”
盧佳長久地坐在醫院的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微顫的手,眼淚落在手背上,灼得生疼生疼的。
沈映年就在病房裏,但她連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她已經不願意去回憶在過去的十幾個小時裏有怎樣的驚心動魄,他們被救起來後,沈映年被緊急地送往醫院。他的昏迷是因為體力耗盡,他已經搶險救災幾天幾夜了,體力早已經達到了極點。他沒有大礙,她總算放下心來。
接到消息的盧政民和妻子很快趕到了醫院,盧政民看到盧佳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打了她一個耳光,“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麽時候?你非要害他丟了性命嗎!?”
盧佳第一次沒有與父親反駁。她呆呆地望著盛怒的父親,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闖大禍了。她的任性和一意孤行差點害死了沈映年。
而父親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整個人都碎如粉齏。
“你就不要再纏著他了!不要妄想能跟他……當初你不肯上大學,是我們去找了他,讓他騙你說四年後就……”盧政民沉沉地說
一邊的楊蓉秋原想要阻止但卻沉默了下來,女兒遲早會知道真相。也許這個時候告訴她是最好的時機,他們不想要她受傷,但也不想再任由她胡鬧了。
盧佳的大腦了一片的空白,她整個人都懵掉了。意識卻又在這個時候慢慢地清醒,她清楚地聽到了父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這是真的嗎?他的承諾竟然隻是一個善良的謊言,而她卻滿腔歡喜等著四年的過去。她比誰都盼著畢業,她曾以為他們所有的障礙都隻是時間而已,但原來,他們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他不曾喜歡過她。從來,從來都沒有!
六年,六年的時間過去了,她依然是那個癡戀著他的人,而他,依然是那個隻把她當妹妹的人。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任何的改變,一絲一毫都沒有。
她的糾纏,她任性,都隻是讓他不斷地躲閃,都隻是給他增加無盡的負擔。她甚至差點讓他失去生命,她就是寧願自己死,也不願讓他有絲毫的損傷,但她卻真的陷他到危險的境地裏。
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緩緩地、緩緩地墜落,像一灘泥一樣癱坐到地上。原來疼的極致竟然是茫然,隻是那樣怔怔地,怔怔地,像是被被封了所有的穴道,不知道自己從一場夢裏醒來,還是墜入更深的夢境。
哀傷不止。
沈映年醒來的時候,天空已經放晴了。他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盧佳的身影,心裏一驚,倏然地坐起來問一旁的護士:“小佳呢?”
“你醒了。”護士笑著說:“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小佳呢?”他急急地問,他明明記得她上了船,沒有危險了。但現在怎麽看不到她,知道他沒醒,她那樣的性子一定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身邊,若是不在一定是有事。
“是不是跟你一塊兒來的那個女孩?”護士恍然地回答:“她父母來過了,把她接走了。”
“走了?!”沈映年失落地問。他的心裏有好多話要告訴盧佳,他這樣迫切地想要見到她,但她卻不在這裏。
“林晨呢?”他跟盧佳在洪水裏的時候一直沒有見到他。
“他在隔壁病房,傷得比你嚴重,大腿骨骨折了!”護士寬慰地說:“不過放心,你們身體素質好,很快都會恢複的!”
沈映年淺淡地笑笑,別過麵孔,看窗外雨後晴朗的天,他的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小佳,你好嗎?
阮苓慧和沈崢嶸出現在病房裏的時候,沈映年有些意外:“媽,爸。”
“兒子,你哪裏受傷了!”阮苓慧走到他的床邊拉起手來四下打量。沈映年握住她的手:“我沒事,別擔心。”
“怎麽會不擔心?!電話好幾天都不通,隻好跟你戰友打電話才知道你受傷了!”阮苓慧的眼眶紅了:“我跟你爸馬上就過來了,你爸,你爸也很擔心你。”
這些年沈映年和父親的關係也有所緩和,父親不再對他執意要到部隊的事耿耿於懷,而他也慢慢原諒了父親,特別是在父親查出有心髒方麵的問題時,他也會在平日裏給父親打個電話。隻是總有小小的別扭在父子之間。
“你也說說你爸,醫生建議他不要那麽操勞,但他就是不聽,這不前兩天又因為心髒不舒服住院了。”
“爸!”沈映年愧疚地問:“怎麽沒有告訴我?”
“你爸不讓,怕你擔心!”阮苓慧嗔怪地看丈夫一樣:“你們父子倆都是倔!”
乘著沈崢嶸出去的時候,阮苓慧對兒子說:“你爸其實很希望由你來管理公司,小漁對公司的事並不上心,你爸也不放心交到她手裏。兒子,媽知道讓你很為難,但是你爸再這樣撐下去,身體真的熬不住的。”
沈映年沉默了下來。
“兒子,我知道你還在為你爸的事放不下,其實你爸早就跟那個女人斷了。這些年他也待我很好,媽也知足了。我們是一家人,沒有隔夜的仇!回來吧,兒子。”
“媽,讓我想想。”沈映年遲疑地說。
4
這一次,輪到盧佳逃離了。她幾乎連再見都沒有跟沈映年說一聲,隻是在坐在走廊裏直到護士告訴她他醒來後她就匆匆地離開了。
是在沈映年的病房外,她對自己承諾,再也不會去打擾他了。她放開他,讓他在沒有她的世界裏自由地生活。這些年,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夢裏,一直在憑空幻想著未來,但她卻忽視了,這是沈映年要的嗎?在他對自己未來的設想裏,是不是有她的存在呢?她的一廂情願帶給他的隻是無盡的煩惱。
她不怪他,那個時候的自己多麽幼稚,他的謊言隻是為了她好。四年之約,就是水中月,從來從來都隻是一個幻影。
“小佳。”母親把她攬在懷裏:“你已經大了,該懂得承受一些了。”
“媽,我是不是很差勁?”盧佳喃喃地問。
楊蓉秋淺笑,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在媽媽的心裏,你永遠是最寶貝的。媽媽也相信,你一定會堅強起來的。”
自從回來後,盧佳像是沒事人一樣,每天還是照樣地嘻嘻哈哈。隻是韓飛知道,她越是表現得沒事其實心裏越加難過,但他什麽都不問,隻是陪著她。他們甚至玩起小時候玩的遊戲,翻牆爬樹、滾鐵環、吹將,找出小時候看過的動畫片來笑得哏哏地。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她總是把頭枕在他的腿上,他把石榴子一粒一粒地丟到她嘴裏。楊蓉秋回來看到他們這幅模樣心裏挺喜悅的,她打心眼裏希望盧佳能跟韓飛在一起,韓飛這麽多年對盧佳怎樣他們都是一目了然的,隻是盧佳卻一門心思地想著沈映年,完全沒有想過這個一直待在她身邊的朋友,有怎樣的心意。
私下裏,楊蓉秋也問過女兒,跟韓飛的關係。她眼睛一瞪,急了:“媽,您可別亂說!韓飛跟孫藝芝是一對呢!”
“他們?”楊蓉秋一驚。
楊蓉秋訕訕地,“怎麽會這樣?你們不是很好嗎?”
“媽,你說你心胸怎麽這麽狹隘?我跟韓飛那就是哥麽,是兄弟!你就別在那裏瞎琢磨了,讓韓飛聽到了怪尷尬的!”盧佳沒好氣地說。
“你真是個傻丫頭!”楊蓉秋失望地歎口氣。
父母上班後,盧佳想起在家裏搞搞衛生,打掃拖地收拾整理。韓飛來的時候,正看到盧佳踩在板凳上擦玻璃,他默默地走過去,接過她的抹布:“我來吧。”
盧佳就站在板凳上偏著頭指揮:“這裏,這裏還有一點,你就不能舉高點?”
韓飛沒有吭聲,由著她有些煩躁的胡鬧。擦這裏,擦那裏。最後倒是盧佳不爽了,從板凳上跳下來,氣咻咻地說:“我以後再也不擦玻璃了。”
“不擦就不擦。”韓飛頭也不抬地說。
“那以後都你幫我擦!”
“好。”
“如果孫藝芝不願意呢?”
“關她什麽事?”
“你想呀!”盧佳心不在焉地望著他:“以後你們結婚了,你就歸她管了,她說,韓飛不許你去替小佳擦玻璃,你就乖乖聽話了。”
“你真是無聊!”韓飛瞪她一眼:“趕緊收拾去!”
“我收拾過了?”盧佳無辜地說。
韓飛好笑地掃了一眼屋子:“拜托,怎麽你‘收拾’比沒‘收拾’還亂呀!算了,你還是自己玩去,我來收拾。”
盧佳不滿地說:“我可是忙了一上午!對了,一會兒中午我做菜,也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韓飛手裏的動作一頓,戲謔地說:“那一定‘非同尋常’”。
兩個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掐著,電話鈴響了。盧佳笑著接起來,隻是笑容突然定住,整個人木然地看了韓飛一眼。
韓飛接過電話,聽筒裏傳來楊蓉秋的聲音。
“楊阿姨,是我。”韓飛說。
“正好你在,韓飛,你帶盧佳到醫院來。你盧叔叔上班的時候突然暈倒了,在醫院正急救著。”楊蓉秋說完就掛了電話。
“小佳,”韓飛抬起手來攬攬她說:“別擔心,盧叔叔不會有事。”
“可是他怎麽會生病?他身體那麽健康那麽強壯!”在盧佳的心裏,父親的形象永遠是高大魁梧的,他連感冒都很少得過,每天都精神飽滿,罵起人來中氣十足。在她的印象裏,父親永遠都不會生病,而她也壓根沒有想過有一天父母會老,會弱,會在她的麵前慢慢地不再強勢起來。父親自從她上大學後就很少在批評她,每次她打回去的電話都是找母親,有時候母親說父親在旁邊要不要說幾句,她都嘟囔跟他好像沒啥好說的。隻是母親已經把電話遞了過去,父親在那邊叮嚀她幾句,她支吾地應著,然後就掛了電話。
看著父親的身體上插滿輸液的管子,看著他緊閉著雙眼灰白的臉,她從來沒有注意到穿著軍裝那麽碩朗的父親一旦倒在病**竟然也這樣的虛弱,軍帽取下來,他的頭發竟然是花白的,老年斑已經在他的手背上赫然地出現。盧佳坐在父親的麵前,心裏愧疚難當。
正因為她的叛逆,才讓她的父母比別人的父母辛苦更多。她總是闖禍,總是被別人家的孩子告狀,總是要被老師請去,又或者她又摔了這裏碰傷了那裏。她肆意妄為,膽大包天,她跟父親一次次地對立,一次次地爭吵。她其實早應該察覺到的,察覺到好幾次她跟父親頂嘴時,他都氣得血壓上升,站立不穩。她真是個不孝順的女兒,真是天底下最壞最壞的孩子。
孫藝芝說得一點都沒有錯,她真的很自私。
桑離說得也沒有錯,她就是一個隻會闖禍的害人精。
她的眼淚滑了下來,她泣不成聲地說:“爸,您醒醒!我以後再也不跟您吵架了!我以後再也不惹您生氣了!我什麽都答應您,但您別嚇我!別嚇我呀!”
韓飛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小佳,會沒事的。”
楊蓉秋難過的背轉身去。醫生說沈崢嶸是突發的顱內出血,也是平時太操勞積壓的疾病,現在要動手術止住血點,隻是手術非常危險,若是有差池,會引起癱瘓半身不遂的問題。
沈崢嶸的情況一直不好,必須立即地動手術。醫院到省裏請來了最好的專家會診,要做出萬無一失的治療方案。盧佳完全聽不懂那些醫學名字,她隻是茫然地聽著醫生告訴她,手術的極大風險,而母親也失去了主張,爺爺奶奶、舅舅姑姑、父親的同事戰友朋友……病房外麵擠滿了等候的人,他們都在等著楊蓉秋拿主意。
那一刻她突然間覺得自己長大了,她不能再像個孩子一樣的隻藏在父母懷裏,她站起來跟母親說:“媽,動手術吧!我相信爸一定會挺過來的。”
楊蓉秋看著女兒,噙著眼淚點點頭。
盧佳伏下身去,在父親耳邊輕聲的說:“爸,你要加油!我跟媽等著你!”父親依然是沉沉的昏迷,但她堅信父親一定聽得到她說的話。
在六個小時的開顱手術裏,盧佳握著母親的手靜靜地坐在走廊裏。她安慰著母親,寬慰著爺爺奶奶,她知道自己要強大起來了,因為以後她要好好地照顧父母,她要像他們曾經對她那樣,讓著他們,寵著他們,哄著他們。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過去,每個人心裏都急灼不安。每一分鍾都盧佳都來說都是煎熬,好在韓飛一直陪著她,看到他在,她的心裏就安穩了一些。
“手術很成功,但還有術後的幾天非常重要,要防止並發症的發生。”專家已經站了六個小時,出來非常疲憊的,但臉上帶著喜悅笑容。
所有人都長籲一口氣,盧佳與母親緊緊地擁抱,激動地說:“媽。我就說過,爸會沒事的!”
因為麻醉藥還沒有過,沈崢嶸並沒有醒來,直接被推進重症監護室裏。醫院派了最好的醫生和護士24小時的檢測,呼吸脈搏心跳都慢慢地趨於正常。
雖然明知道父親現在還不會醒來,盧佳還是執意地要守在病房外,其實她的心裏充滿了恐懼充滿了驚慌,隻是她不再願意把這種情緒傳遞給母親了。她得由自己來承受,她終於白以前的自己是多麽的幼稚,情緒總是外露,悲喜在一張臉上。
在所有人的眼裏,盧佳一夜長大。
沈崢嶸慢慢恢複的日子裏,她每天都守著父親,端茶遞水,喂湯送飯,讀報紙講笑話,注意著點滴。因為父親隻能躺著,她時不時給他按摩捏揉,避免他的身體發麻。她在家裏給父親煲湯,十個手指都纏滿了邦迪,以前的她從未下過廚房,還以為那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沒想到真是難得要命。好在韓飛是個很好的老師,盧佳覺得他真是有做飯的天賦,一個男生在把土豆絲切得又細又勻稱,把豆腐塊切得四四方方整整齊齊,青蔥紅椒在他的手裏靈活麻利,一水的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她真是看的目瞪口呆,這韓飛到底還有她不知道什麽麵?嬉皮笑臉拍他的肩,調侃道:“還是孫藝芝慧眼識英雄,真是便宜了她。”
韓飛掃她一眼:“後悔了吧?”
盧佳“嗤”一聲:“我一定會找個比孫藝芝老公更好的老公!”
“端菜!”韓飛不由嗬斥一聲。
5
父親終於度過最危險的一段時期,顱內的血點被止住,也排除了會半身不遂等後遺症。盧佳的心這才慢慢地平複下來。
“真是你煲的湯?”盧佳第一次把自己的“作品”端出來的時候,父親是半信半疑。
“當然!”盧佳鏗鏘地說:“人證物證俱在!人證是韓飛,物證……”說著盧佳就把十個手指頭舉到麵前,上麵橫七豎八地裹著邦迪。
“那可要多喝幾碗!”沈崢嶸欣慰地說:“這可是我女兒親手做的排骨藕湯呀!”
楊蓉秋打趣道:“瞧你得意的,小佳的手藝你可得當心了!”
“媽!”盧佳撇了撇嘴:“你真是打擊我的積極性!”
“對對對!”沈崢嶸豪爽地大笑起來:“不能打擊!絕對要鼓勵!來,給我嚐嚐!”
盧佳立刻把碗端過去,喂了父親一勺,看到他停頓一下,然後再吞咽下去,臉上還露出困頓的表情,她灰心地說:“就這麽難喝?”
盧佳自己嚐了一口,雖然味道偏淡,但也不至於很難吃。起初她加多了鹽,自己嚐了一口味道很難吃又拚命地在裏麵加水,蓋上鍋蓋又去忙別的事,幸好韓飛及時出現才發現湯已經噗出來把燃氣灶都給弄滅了,一屋子的燃氣味她都沒注意到。
韓飛趕緊把窗戶都打開,把她推出了廚房。
“韓飛,要不要試試?”沈崢嶸看到韓飛盯著湯碗,心裏一樂,笑著問。
韓飛故意推辭一下:“這是小佳專門給您煲的湯,盧叔叔您就多喝點。”
“我也喝不完!”沈崢嶸讓盧佳給韓飛添一碗:“這可是小佳親手煲的湯,很難得喝道的哦!”
“喝吧喝吧!便宜你了!”盧佳笑著遞過去。韓飛自然巴不得。他也從來沒有喝過她煲的湯,他真的充滿了好奇,一口下去隻覺得滿腔都是幸福和甜蜜。看著笑容燦爛的盧佳,他覺得其實這樣就夠了,在她的身邊默默地看著她,對他來說,已是一種幸運。
跟韓飛說說笑笑地走出病房時,盧佳一抬頭就怔住了。麵前的人,穿著挺括的軍裝,挺拔帥氣。軍營的生活讓他的氣質更多了沉穩淡定,眉眼間都是暖暖的笑容,但這笑容就像一道刺,紮進了她的心裏。走廊裏人來人往,隻是突然如結冰樣被凍住了。
韓飛看著兩人,默默地對盧佳說:“你們談談,我先回病房看看。”
盧佳一把拽住他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一片稻草。她的心有著狂風巨浪,各種情緒在內心交織。她沒有辦法獨自麵對他,她足足戀了他六年,她也知道,在以後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依然會迷戀著他,但他們卻隻能就此告別了。
她已經對自己承諾再也不去糾纏他,她也痛下了決心,再也不會任性。
“小佳!”沈映年笑著走近他。而她幾乎沒有辦法呼吸了,他身上的那種強大的光芒讓她很想要撲過去,就像被地心引力吸引一樣,她要一把抱住他,告訴他,父親病了,她有多怕,她有多擔心。告訴他,他的謊言有多傷了她的心。
但她隻是緊緊地拽住韓飛的手,腳步頓住。
“才回來,聽說首長病了,現在好些了嗎?”沈映年深深地望著她,內心激**。
“動了手術,已經好很多了。”盧佳沒有回答,韓飛替她說了。
“你呢,怎樣?別擔心,首長一定康複的。”
“小佳……”韓飛剛想回答,盧佳搶了過去:“我也沒事。”
“小佳,我能跟你談談嗎?”沈映年看了韓飛一眼,“有些話我想跟你說。”他已經想清楚了,他會告訴她,不用等到她大學畢業,現在,就是現在,他就要跟她在一起!他們錯過了好多的時間,他也矛盾糾葛了很久,以前他總是覺得她很小,還是個學生,而他已經是個軍人。但現在他真的不再顧慮這些了,或者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經被她打動了,隻是他拒絕承認著自己的內心。
另外兩個人都怔住了。
盧佳咬了咬嘴唇:“沈映年,那個‘四年之約’我沒有辦法再守下去了。我,我已經跟韓飛在一起了。”
“你說什麽?”沈映年英挺的眼睛迅速地暗淡下去,他顫聲地問。
而韓飛突然間就明白了盧佳的用意,她不想要沈映年親口說出那個“四年之約”隻是他和父母之間對她的一個善意謊言,她不想要沈映年對她有愧疚和負擔,她甚至連拆穿這一切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不想要他為難。即使到了最後,她心裏依然想著的是沈映年。
“對不起,沈映年!”盧佳的心被一千一萬根針紮著,她心裏住著的那個女孩在嚶嚶地哭泣。她在喊著,沈映年,我喜歡你!沈映年,我深深地喜歡著你!沈映年,我愛你呀!
“可是,”沈映年搖頭,艱澀地問:“前些天你不是來找我嗎?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來找你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盧佳垂下眼,“現在我才發現我真正喜歡的人是誰,沈映年,對不起,忘了我吧!”
沈映年呆呆地站住。他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他的遲疑不決,他的優柔寡斷竟然是把她遠遠地推了出去。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嗎?一直想要讓她去尋找她的幸福,但現在他才悲涼地發現,原來自己的幸福才是她。
他的心動就像一場笑話,冷冷地與他對望。
“小佳,”他荒涼地笑,“這樣也挺好的,真的。”
盧佳以為他說“她跟韓飛在一起挺好”,不禁自嘲:“是的,這樣真的挺好!一切都很好。”
“那,祝你們幸福!”沈映年的胸口就像被大錘捶打,但麵上卻依然微笑地望著她。
“不是有話要跟我說?”盧佳問。
“沒有什麽事了。”沈映年的聲音裏難掩惆悵,“我先去看首長了。”說完這句,他朝她走近,再走近,她怔怔地站在那裏,感覺到他擦肩而過,有風,輕輕地拂過她的臉,卻拂不走滾滾落下來的熱淚。韓飛的手緊緊地握住她,用這樣的方式支撐著她緩緩地邁步向前。她不知道在他們身後的沈映年,靜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