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欠著也是一種關係
薑希走進公司的時候，所見之人紛紛跑來恭喜她，就連平日裏毫無交集的同事也殷切與她攀談。她明白這都是“主設計”這個位置帶來的效應。但如果她接受了 Diana的恩賜，是不是意味著她就要把林川讓給她呢？
“小希，你總算來了！” Estelle一見到她，難得的笑逐顏開：“我正準備去你學校找你，正好，專賣店已經把資料送了過來，你先看看。”
“總監，”薑希遲疑一下，“我今天來是來跟您說一聲，我決定不再實習。”
“我知道，我知道你還是實習生。” Estelle笑著對旁邊秘書說：“把準備好的合同拿過來。”“不是，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正式是我們公司的設計師，合同都已經準備好了，薪金如果不滿意還可以談。你知道即使是在這裏工作了五年的設計師也很難有做主設計的機會。我可以這樣告訴你，隻要你做了這一次主設計，你就是業內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我很抱歉，真的不能接受。”
Estelle臉色垮了下來，語氣生硬冷漠：“是有了另外更好的公司？還是要讓我把總監這個位置讓給你？你知道的， Diana為什麽要把這個單子交給我們做，這關係著公司下半年甚至是明年的業務，而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由你來做主設計。”
薑希抿了抿唇，“是私人的原因……總監，如果我接受了我會失去我最重要的……”
Estelle怔了一下。其實她也猜到她們之間有些淵源，若不然為什麽 Diana會突然把這麽大個單子交到他們公司來做，而薑希對於這個機會的拒絕這麽堅決也一定事出有因，她歎了口氣，把合同交到她手裏：“如果有些東西是注定要失去的，為什麽不先抓住一些現實可行的？不要著急拒絕，這對你對我們公司都很重要，再認真想一想。”
從公司出來的時候，薑希抬頭看了看天，清冷的風裏，天空卻碧藍得凜然，陽光璀璨得逼人，映在粗大斑駁的梧桐樹上，泛出蒼蒼遲暮的光。
她在 Diana家樓下徘徊了許久，糾葛得整個人都要瘋掉的時候，終於決定上樓。敲開門來， Diana似乎毫不意外，淡淡笑了笑，單刀直入的說：“沒想到你這麽沉得住氣。”
她穿著一件套頭衫，隨意地坐在地板的墊子上，她的眼睛輪廓狹長，帶著股硬朗。
“為什麽非要我做主設計？”
“你知道原因的。” Diana不回避地望著她，“不過我也知道你不會輕易答應的。”
“我感謝你為林川做的一切，可是這不能成為你巧取豪奪的理由！”
Diana淡然地笑了笑，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吐出一大團煙霧，緩緩地說：“有一段時間我特別瘦，皮膚上的毛細血管都能清晰可辨。”她停頓一下：“我隻是吃不下東西，吃什麽吐什麽，醫生跟我說是厭食症讓我看精神科醫生。那段時間即使是走在人群裏，我也覺得我是個異類……是在醫院裏我見到了林川，我去見我的醫生，看到他的母親正在發病，你知道的，他母親瘋了很多年，一瘋起來很可怕，醫生護士都不能接近她，而林川很鎮定地哄著他母親，不僅能讓她的情緒緩解下來，還能配合著醫生做很多事。”
“林川是一個很有氣場的人，那一刻我覺得像我這樣的異類也可以被珍視的。” Diana手裏的煙靜靜地燃著，她彈了彈煙灰：“我愛上了林川。”
“林川愛你嗎？”薑希的心沉了沉。
“我想談不上愛，是喜歡吧。” Diana別轉麵孔：“從認識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愛著一個人，但這沒關係，我想要的隻是他在我的身邊。我也知道他為什麽和我在一起，因為他是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他這一生不會注定平庸，而是要站到巔峰上去，我是他腳下的石頭，但我心甘情願。”
薑希沉默了，她知道林川渴望成功，但卻不能接受他為了成功而變成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出賣陶建，為了利益和 Diana在一起，而商場的爾虞我詐，他又做了多少傷害別人的事呢？可是要說怨恨她卻不知如何去恨，林川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她嗎？
Diana把煙頭撳在地板上，生生的就是一個黑煙，她卻毫不介意，“我了解林川需要什麽，但你呢？你能給他什麽？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如果你也不介意我的存在，我們就這樣和平相處下去。不過我更希望你能主動離開他，作為補償，我會幫助你成功，就像幫助林川成功一樣！如果你堅持，也許到最後你什麽都得不到，但林川依然會離開你。”
“ 我不會離開林川，”薑希轉過身，被人輕薄了的蒼茫感由淡到濃地盈滿了心頭，“除非有一天他不要我了。”
“隨便你。” Diana冷酷無情地說。
薑希失魂落魄的回家，卻發現家裏空空無人。她推開自己房間的門，發現又多了一些雜物，書櫃上母親的照片也落了灰塵，她的鼻翼酸楚了一下，拿過相框，用手靜靜地揩拭。她知道父親現在過得很幸福，可這樣的幸福卻會有些刺疼她，在她的心裏寧願父親一直最愛的還是母親，可為什麽感情總是會變呢？Diana的話依然像雷一樣在她腦海裏炸響，她能忍受林川一直和Diana來往嗎？若不然是和林川攤牌，又哭又鬧地讓他做出選擇？這樣的事她做不來，如果林川真的怕傷害到她，為何又要做這樣的事。如果林川選擇了Diana，她又該怎樣麵對？隻是想想，就已經心如刀絞。
傍晚的時候，父親還沒有回來，她給父親打過電話才知道他們乘著假期去了黃山。薑致遠在電話裏歉意地說臨時決定走得匆忙所以沒有來得及通知她。而薑希聽到薛群麗在旁邊跟父親說話，他便急匆匆地掛了電話。薑希握著手機，良久後，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一種蒼茫的感覺湧上心頭，像小時候被欺侮時那樣孤苦無依。
空空****的房間裏，有敲門的聲音時，她的心突然顫了一下，幾乎是疾步上前拉開了門楣，看清了眼前的人，心裏不由地怔了一下。
“怎麽？這麽意外？”穿著藏青色襯衫的林川，把西裝搭在手腕上，微笑的望著她。
刹那間薑希被自己嚇到了。為什麽覺得意外，為什麽會有一種難掩的失望。不是一直在等著林川嗎？可在剛剛為什麽想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不，隻是因為她的心思太混亂了。
“才出差回來？”薑希垂了垂眼，不動聲色地收拾自己的心情。
林川注視著她，柔聲地說：“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但好像沒有驚喜，隻有驚嚇呢！還枉我一出機場就到你學校找你，結果你不在，想著你應該是回家了。”
薑希努力笑了笑，“我隻是有點傷感……我爸他們去旅行了，竟然連電話也忘記給我打。”什麽時候起，她在林川的麵前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開始撒謊，開始隱藏，開始言不由衷。他們從小就認識，可是現在她才覺得她一點兒也不了解林川，他那顆溫柔的心裏究竟藏了怎樣的心事？而她和 Diana之間，他又會喜歡誰多一些呢？麵前的林川，讓她覺得陌生。
林川笑著點了點她的鼻翼，“原來某人是在吃醋呢！不過你有我呀！就算薑叔叔現在的重心在別人那裏，可我會一直陪著你呢！”
薑希動容地投進林川的懷裏：“林川，你真的會一直陪著我嗎？”
“當然。”
“如果有一個什麽都比我優秀的女生出現呢？”
“在我心裏，你已經是最優秀的。”
“假話。”
林川輕輕摩挲她的頭發，“別胡思亂想。”
“林川。”
“嗯？”
“我們結婚好不好？”
林川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結婚？為什麽突然說要結婚。”
薑希的心被失望裹住了，為著林川的反應。她知道她為什麽想要結婚，因為她對他不確定，也對自己不確定了，他們還能繼續嗎？還能堅持多久？這段感情就好像會稍縱即逝一樣，讓她越發的沒了安全感。
“不，我隻是隨便說說。”她掩飾的笑了笑，抽身離開他的懷抱。而林川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如果他問，她會說什麽呢？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來圓。
“餓了吧，我給你做晚飯。”她走到廚房，打開冰箱來，但裏麵空空****，隻有幾顆雞蛋在裏麵。
倚在門口的林川笑了笑：“算了，出去吃吧！”
“不用，你等等，我去買菜。很快就回來。”薑希變得有些執拗，是因為想把自己變得跟 Diana
不一樣嗎？她那裏纖塵不染，定然不會在家裏開火，所以她想用煙火氣息縈繞住他，想用自己的不同留住他嗎？
“我陪你一起吧。”
“沒關係，我很快……你才出差回來，休息一下。”薑希一邊說一邊飛快地下樓。她以為她真的可以原諒林川，真的不在意 Diana，但原來她非常在意，在意得要命！她的胸腔裏壓抑著那麽多的質問，為什麽？林川，為什麽？成功就那麽重要嗎？為了成功就可以不惜傷害所有的人嗎？
在過馬路的時候，她幾乎被一輛疾馳而過的車撞上，所幸旁邊路人一把把她往回拉，驚起一陣連呼。她也嚇得一身冷汗，連忙跟旁邊的人道謝。對方說，小姐，在馬路上走請你不要思考問題，這太危險。
她麵色蒼白的笑笑，剛要回答，已經一把被人拽住手臂拖到人行道上，又驚又怒的聲音響起來：“你打算自殺嗎？如果要自殺也請選另一個方式，你這樣是害了別人！”
麵前這個暴怒著的人不是嚴澎又是誰。
“你到底怎麽了？”嚴澎咄咄逼人：“這樣要死要活的樣子是出了什麽事？你真是要急死我嗎？是林川對你做了什麽？”
嗬，她的心裏無聲無息的笑了，眼淚卻奪眶而出。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會突然而至的出現，隻有一個人會死皮賴臉的纏著她，也隻有一個人會對她大呼小叫，粗魯暴躁……但為什麽，在麵對他的時候，她的心越來越溫柔呢。
“你再不說話我就吻你了！”他實在沒轍，使出殺手鐧。
她突然踮起腳來，蜻蜓點水的吻了吻他的唇。他被她的主動驚得一片空白，卻意猶未盡，想要低下頭繼續吻的時候，她已經退後了一步。
“什麽意思？”
“我隻是想要試試，能不能對你有感覺。”她微風掠水般的笑容，在他麵前緩緩綻放，“不行，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馬路上車水馬龍，街道上各種建築黏在一起，看上去緊緊巴巴，連風都變得灰暗，讓所有的行人麵目模糊。嚴澎死死地盯住她，雪雪的疼在心裏鋪天蓋地，他早知道她的殘忍，卻還是被她的直白傷得體無完膚。
“你走吧……”
“不要再來找你！！”他飛速打斷她的話，“除了這句你能換一句嗎？”
她垂了垂眼，緩緩地說：“不要再來我了。”
他暴怒地托起她的下巴，感覺一種撕心裂肺的孤獨，原來孤單的感覺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當你愛上一人的時候，那一刻開始，你注定了孤獨，寂寞，卻無能為力。他抬起手來叩住她的下巴，低下頭吻過去。他的心裏空極了，他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填滿自己，來證明他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原來隻有在遇到她的時候，他才會讓自己變得卑微和幼稚，變得脆弱和寒磣……他沒有辦法表達他內心的渴望，隻能用這樣的瘋狂來吸引她的注意。他在心裏一遍遍地說，請你愛上我，請你愛上……不管要等多久。可是每一次，他都活在她的遺忘裏，每一次，她都在冷冷地把他往外麵推，嚴防死守的不讓他進駐她的內心。
她在他的癲狂裏推開他，抬起手來朝他的臉上狠狠地扇過去，這一次，他沒有躲，任由著裂響在空中碎開，他的眼裏含著悲慟的淚，冷冷地說：“這很好，我需要這樣的耳光來清算我們之間的關係。”
她看著他眼裏的悲痛，緩緩的說，“對不起，是我欠了你。”
他深吸一口氣，冷淡的笑著，就像陰寒欲雪天的淡日，“欠著吧，欠也是一種關係！”
薑希在原地站了很久，看著他孤獨哀傷的背影，滿心的淒惶。她被自己給嚇住了——剛剛，就是在剛剛那輛車朝她急駛而來的時候她閉上了眼睛，她看到嚴澎，那個時候，她隻看到了嚴澎。原來她已經動了自己的心，在這一場她一直想要躲閃的愛情裏，身不由己地卷了進去。她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一直要逃了——這個發現太可怕了。除了讓他走趕他走，她還能怎樣呢？她的生活已經混沌混亂，她還要把他拉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