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故人難覓心漸冷】
天欲宮的第一餐讓我記憶深刻，花魅語的手藝的確堪稱一絕。
但我更在意的是除了到達天欲宮的第一天之外，我竟然就再沒見到過天雪魏！
姑且不說他答應我讓我細細查問天欲宮眾女子這件事，怎麽樣他也該露個臉跟我說一下他的安排吧？
可是這幾天來，每當我要去找他時就會有人冒出來急著替他編些不能見我的理由——什麽“宮主正在處理教中事務”、“宮主和幾位堂主正在議事”、“宮主待某某堂主去就近各分堂查看情況”等等理由層出不窮，就算我一天十二個時辰不眠不休地在天雪魏臥房門口等著也還是見不到他的鬼影，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眼看“錦瑟姻緣”的日期越來越近，我最終還是決定先回千雪山莊去，至於天雪魏……誰愛等他誰等去，下次我再來時一定要親自動手將他這天欲宮上上下下翻個遍！
“子瑜，你這麽快就打算走……難道是因為魅兒招待不周嗎？”就在我想定主意準備出門時，剛推開門就看到了一張不算陌生的笑臉。
“哎呀？”我愣了一下，隨即扯了下嘴角，“——我以為天大宮主您貴人事忙，早就忘了還有我這麽個人的存在啊。”
“我這次出去的時間有點長，宮中難免積下些亟待處理的事情啊。”對我話裏帶著的刺恍若未聞，天雪魏笑意依舊，“子瑜，我知道你現在很著急。”
“——所以你才故意拖這麽多天？”我聞言，覺得額角隱隱有暴青筋的跡象。
“不，正是因為著急所以你才需要更多時間冷靜一下，我自然也需要準備的時間。”天雪魏笑出聲來，我承認他那雙琥珀眸笑彎起來時很像好看的月牙兒，“子瑜你也知道的，慢工出細活。”
“那麽天大宮主，你現在是待怎樣？”我深吸一口氣，盡量揚起平和的微笑。
“天欲宮內，但凡與你年歲相差無幾的女子我都已召集在了紅堂的溫玉軒裏候命，你要跟我去看一看嗎？”他這話看似詢問，但一點都沒給我留拒絕的餘地。
“我能說不要嗎？”我挑了下眉。
“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到時候你可別說我說話不算數哦。”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唇，唇線彎成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弧度。
“天雪魏……”我看了他半晌，歎氣。
“怎麽？”他眨了眨眼。
“——我好希望你永遠找不到你要找的那個人啊。”我繼續微笑，笑得有些咬牙切齒。
“子瑜，這話可不好亂說，抬頭三尺有神明啊。”天雪魏大笑一聲，拉著我就朝外走去。
我看著被牽住的手愣了一下，但最終沒有開口。
溫玉軒離我住的聽水軒不遠，在長廊裏沒走幾步我就看見了那塊牌匾。
花魅語已經在房外恭候多時，看見天雪魏出現便立刻迎了上來。
“宮主，人都已經召集齊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天雪魏牽我的手上，眼神變了變卻並沒多說什麽。
“辛苦了，魅兒。”天雪魏對她笑了笑，隨即看向我，“你是要自己進去呢還是我陪你進去？”
“已經麻煩了宮主這麽多，後麵的事當然是我自己來。”微微用力掙開了他的手，我對他抱了抱拳，“——多謝。”
“這是我該還你的，不必道謝，隻盼這次……你能真正找到你要找的人。”大概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天雪魏這話說得好像有些不痛不快？
暗自搖頭，我轉身邁步走進了溫玉軒。
房間裏共有二十五名女子候著。
雖然溫玉軒房間不大，但她們站得整齊，所以一點都不顯得擁擠不堪。
我粗略地掃了一眼，發現這些女子的年齡都在十六至二十歲左右；雖然她們現在身著裙裝，但單看站著的氣質便知皆是習過武的。
見此情形，我心裏不禁升起了一絲希望。
我先是詢問她們是否知道當年名震江湖的七夜穀一役，結果這一問就劃去了五名年紀最小的女子；然後我接著詢問她們是否隨曼荼羅教到過現場，這一問又劃掉了十二名女子；我繼續問她們戰鬥時的所在的方位、是否被人救過、是否被中原人士所救等等問題之後，這二十五名女子竟然全數都被劃了出去！
——她竟然也不在這天欲宮之中！
當劃去了最後一名女子，我的心瞬間跌入了穀底。
“子瑜，結果如何？”見我進來之後許久都沒有消息，天雪魏便帶著花魅語也走了進來。
“天雪魏，這裏便是所有嗎？”我扭頭看他，苦笑。
“若有需要，我可替你將範圍再擴大些。”我失望的表情應該很明顯，天雪魏見我看他便立即開口。
“嗯……那就有勞了。”我吸氣，低聲回應，“她參加過七夜穀一役，說不定真實年齡的確要比看上去更大一些。”
“子瑜，我之前也找錯了人。”他沉默一陣，道。
“……謝謝。”知道他是在用姬流影之事安慰我，我輕聲說。
“封公子，奴家相信你隻要用心便一定可以找到你要找之人的。”花魅語也柔聲安慰到。
“花堂主，承您吉言。”我朝她拱了拱手。
“魅兒，你先回去處理你堂內的事務吧，我和子瑜走走。”天雪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磚頭對花魅語道。
“是，宮主。”花魅語表情微愕，似是沒想到他會有此一說；但她隨即便朝他欠了欠身，轉身離開。
“你想幹什麽？”走出溫玉軒，我看向他。
“白堂花藥院的牡丹此時開得正好，一起去看看嗎？”他不答話，隻是看向了長廊的另一頭。
我看他一眼再看向長廊，邁腳就朝那邊走去。
天雪魏在我身後輕笑一聲，隨後便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上來，與我並肩同行。
“子瑜，你為什麽一定要找到那位姑娘呢？”快到花藥院時，天雪魏突然開口問。
“……我欠她一個解釋，不想誤她終生。”雖然不想把當年的糊塗事鬧得人盡皆知，可我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我是不知道你當年到底犯了什麽錯，可是……七夜穀一役是在七年之前。”他看向我，琥珀色眸子裏光暗不定，“有什麽解釋能讓你尋她七年還不肯放棄？你又怎麽知道七年之後她不是已經早已忘記？”
“就算她忘記也好，我但求問心無愧。”眼前驟然閃過那張絕美傾城的臉，我深吸一口氣，也不知這話是在對他說還是對自己說，“如果……如果我再見她時她已嫁作他人婦，至少我也算了了自己一場心願。”
“何苦呢。”天雪魏輕笑一聲，聽不出情緒。
“是啊，你何苦呢？”我忍不住斜他一眼，覺得執著如他者這麽問簡直就是在開玩笑。
步入花藥院，花草藥材的香味交織撲麵，似甜又似苦，好聞卻莫可名狀。
我不再說話，天雪魏也一樣。
我們就這麽在花藥院裏一步由一步地慢慢走著，我雖有心看花卻始終心神不寧——不知是因為他的話，還是因為他。
“子瑜，你還記不記得你對她說過的話？”就在我無意識地停在了一株墨魁牡丹麵前時，天雪魏突然開口了。
“當然記得。”終於將麵前盛開正豔的紫色牡丹看進了眼裏，我定了定神，“一話誤終身，想來江湖之上也就獨我一人了——當然，若是沒誤那自然更好。”
“我倒是好奇，究竟是怎樣一句話讓你覺得會誤她終身？”他在我身邊伸出手來，按住花莖輕輕地壓低了這株牡丹。
這句話猛地讓我心底一震。
“你……？”我有些疑惑地偏頭看他，他正神似專注地凝視著手底那朵深紫。
逆光處，他睫羽輕顫，陽光便絲線般從他睫毛裏漏下。金色的陽光暈開了他側臉的輪廓，他的樣子有些模糊，但她的影子卻越見清晰。
莫非……
這時他突然扭過頭來，正要開口卻被別處的說話聲打斷了。
“宮主！”陸辰從花影深處快步走來，遠遠看去神色似乎有些不對。
“——難得看你神色慌張啊。”天雪魏抬眼看他，微挑嘴角，“陸辰，出什麽事了？”
“稟宮主，曼荼羅教來人了。”陸辰朝天雪魏行了一禮，起身時麵色凝重。
我和天雪魏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
“天宮主，看來你那一下的確反應不小啊。”乍聞曼荼羅教來人，我自然而然便聯想到了綺羅的那隻耳朵。
“不過是軟硬手段一一試來罷了，我隻可惜他墨重淵這麽多年來依舊不清楚我的性子。”天雪魏低笑一聲，眼裏有冷光一閃而過。
“宮主，青紋已將他們請去了青堂的水綠閣，你看……”陸辰試探著問。
“我現在就過去。”天雪魏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陸辰，替我好生招呼子瑜。”
“宮主請放心。”陸辰朝他抱了抱拳。
待天雪魏走遠，我終於忍不住將陸辰抓進了花影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