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暗流不息聲聲慢】
“封……封公子,你想做什麽?”陸辰掙開我的手,看我的眼神有點緊張。
“你放心,我還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天欲宮對天欲宮的白堂堂主亂來。”看他眼裏帶笑我就知道他是在調侃我,我幹脆順著他的調侃實話實說,“——雖然,我的確喜歡男人。”
後半句話一出口,陸辰眼裏的笑立即不見了。
“咳……”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瞬間正了顏色,“封公子,我們說正事吧。”
“剛剛那句我說的是實話。”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看著他已經開始發白的臉差點破了功——本來就是啊,要是我喜歡女人的話那才很有問題不是?
可是……既然如此,那我又為什麽一定要再見她一次呢?
在心底歎了口氣之後我也不再逗他,直截了當地開門見山:“陸兄,我想問你有關天雪魏和墨重淵的事情。”
“封公子,這件事……”陸辰愣了一下,隨即苦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是聽過就算的人。”見陸辰張口就要拒絕,我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說到底我也算是陰差陽錯地卷進來了。諸葛青認得了我,綺羅也認得了我,我可不想哪一天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曼荼羅教手裏。”
“封公子你多慮了,這本就是天欲宮與曼荼羅教的恩怨,又怎麽會波及到你?”陸辰連聲安慰。
“你能保證?”我展扇,挑眉。
“……不能。”他低頭想想,一下子便沒了底氣。
“那就對了,人都說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我輕搖折扇,對他笑得親切溫和。
陸辰撓撓臉頰,最終投降似地歎了口氣。
“宮主與墨教主,其實這裏麵的因緣很深……”他理了理思緒,張口緩緩道來。
原來天雪魏本來是墨重淵帶回曼荼羅教的一名孤兒,身份來曆皆不明,由墨重淵安排過繼給一生未娶的原曼荼羅教右護法天逸恒做了兒子;天雪魏從小便被當做右護法的繼承人來教導訓練,並展現出了同齡人中難得一見的天資聰慧。
但墨重淵似乎並不喜歡他與天逸恒太過親近,即便是他親自安排他們成了父子。
而從天逸恒開始傳授天雪魏家傳的心法武功時開始,墨重淵在教中對天逸恒的厭惡針對便越發露骨,好幾次天雪魏都忍不住想要去找他理論,卻都被天逸恒攔了下來。
天逸恒每次都會溫和地笑著對他說,墨重淵是教主,曼荼羅教中教主為尊,教主所說所做都是對的。
——絕無差錯。
這一句話,天逸恒直到臨死之時仍銘記在心。
“天逸恒……天雪魏的養父,是墨重淵害死的?”我猶豫許久,覺得這個問題當真是難以啟齒。
“七夜穀一役,天右護法攜曼荼羅教重夏司守山穀西南入口,而西南入口的中原援軍正是以‘詭羅毒聖’唐淒為首的唐門子弟。”陸辰輕歎一聲,似惋惜又似不岔,“但是……不知何故,重夏司攜帶的藥粉錦囊裏卻獨獨缺了纈草根一味。”
我聞此言,不禁臉色一變——這要還不算故意加害,我“封子瑜”三個字絕對倒過來寫!
要知道唐門的毒本就以麻痹、敏痛、致幻為主,纈草根一味正是針對這些症狀的不二之選;可重夏司所攜藥粉中卻偏偏獨缺這一味,墨重淵不是讓天逸恒去送死又是什麽?
“七夜穀一役的結果對曼荼羅教非常重要,它關係著曼荼羅教是否能在中原立足——墨重淵此舉,豈非是弊大於利?”但一聯係起墨重淵此人的種種傳聞,我卻又對自己的推測有些不信了:別說是墨重淵這種老謀深算的一教之主,就是換做我我也不會在這麽關鍵的時候做出這麽不劃算的事情來啊?他在想什麽?
“宮主起先也是這麽想,所以一開始也並未將天右護法戰死一事怪責於墨教主——畢竟當時重夏司教眾亦幾近全軍覆沒,想來墨教主就是有心加害天逸恒也不大可能拿一司教眾做陪葬。”陸辰接著道,“但是……”
七夜穀一役戰敗之後,墨重淵並未如天雪魏預料的那般對重夏司纈草根一事進行追究,反而怒不可遏地重責了損失慘重的重夏司,並將當時的重夏司主司蘇蘭撤職貶為外圍教眾;更有甚者,竟不準天逸恒以曼荼羅教右護法之禮下葬,隻準他以曼荼羅教教眾之禮葬於舍眠台——舍眠台是曼荼羅教普通教眾的葬身之所,位於曼荼羅教高職教眾曆代長眠的神思台腳下,若非是犯下了危害教本的無赦之罪,很少會有世代承襲的高職教眾死後被貶入舍眠台安葬。
“墨重淵……這麽做真的是為了除去天逸恒?”聽到這裏我不禁皺眉,總覺得哪裏不對——即便是要除去天逸恒他墨重淵也不必做得這麽絕啊……人死了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了嗎?如此不依不饒地奪了他的稱號,豈不是故意落人口實?
“墨教主的心思旁人自是無法揣測,但在天右護法下葬之後教主卻並未為難宮主。”陸辰對此也表示不甚明白,他繼續說下去,“正好相反,墨教主不僅讓宮主繼承了右護法之位,還在處理教中各類事務時對宮主倚重有加——若非宮主與天右護法確實父子情深,教中都要開始猜測宮主到底是不是墨教主安插在天右護法身邊多年的探子了。”
“真是奇怪啊……”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折扇,總覺得腦子裏隱隱有一種想法,但卻怎麽都想不出來那想法到底是什麽。
“是啊,這事的確很奇怪。”陸辰心有戚戚地點頭應承,“後來宮主也曾盡心盡力為教中效力,隻希望有朝一日能替天右護法平反將他遷回神思台;可墨教主卻像是早就忘了天右護法一般,隻要宮主稍有提起他便轉移話題或緘默不言——直到有一天宮主忍無可忍地質問他,他才從容不迫地道出了他與天右護法的早年恩怨。”
“也就是說,墨重淵並未承認加害過天逸恒?”我聞言不由瞪大了眼睛。
“應該是沒有,要不然宮主就不是帶我們叛出曼荼羅教這麽簡單了。”陸辰撓撓臉頰,語氣有些不確定,“不過……也說不準,畢竟宮主也有自己的考量啊。”
我慢慢合起折扇,沉吟片刻後抬眼看向陸辰。
“陸兄,多謝。”我笑著朝他拱了拱手,道。
“封公子,我隻求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尤其是宮主,你千萬不要在他麵前提起這些。”陸辰苦笑著回禮,神色極其無奈。
“放心,我不是自找沒趣的人。”拍拍他的肩膀,我轉身離開了花藥院。
天欲宮裏很大,人卻不算太多。
我在白堂裏隨意逛著,走了約莫三柱香的時間才碰見了幾個人,其中十之六七還都是我來天欲宮第一天看到的臉覆銀麵者。
一看見他們我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問天雪魏他們是什麽人,不過想來也該是和銘劍山莊劍者差不多職務的人,就是不知道實力如何了。
“封公子,你怎麽有空在這裏散步呢?”就在我走到長廊的一處岔口不知是該直走還是轉彎時,一把嬌柔輕軟的聲音忽然自我身後響起。
我回頭,正好看見一襲紅衣的花魅語抱著隻黑白相間的花貓兒含笑看著我。
“花堂主。”我轉身朝她行了一禮。
“封公子客氣了,你是宮主的上賓自然也是奴家的上賓,何須如此多禮呢。”她抱著貓屈身回禮,隨即朝我眨了眨眼,“公子若不嫌棄,大可與他們一樣稱呼奴家一聲‘花夫人’。”
“恕我冒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終於將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花堂主你貌似少女,我也不曾聽陸兄他們在言辭間提及花堂主你的夫君——這‘夫人’二字究竟是如何而來的?”
“公子謬讚,隻是奴家的年歲恐怕的確在公子之上。”花魅語掩唇輕笑,嫵媚之色明豔若花,“至於夫君麽……除卻宮主,又有誰能入得了奴家之眼呢?”
“咳……花堂主,若我沒記錯的話天宮主他似乎……”我咳嗽一聲,後半句話並未說出來。
“——那自然是因為宮主還未意識到自己究竟喜歡的是誰,不是嗎?”花魅語眼神瞬間變了變,但隨後又恢複了溫柔色彩。
“封公子,奴家抱著冬青這麽久也有些累了,可否請公子代我抱一會兒呢?”她看了眼懷裏的貓又看了眼我,忽然柔聲請求。
“花堂主,我從未抱過貓,實在是怕弄痛了這個小家夥。”想起陸辰之前的話,我立時笑著婉拒,“再者,我也聽聞花堂主的冬青有異於尋常貓兒,十分難得。”
“封公子多慮了,奴家的冬青才沒那麽嬌氣,它很聽話的。”花魅語嬌笑一聲,也不知是突然絆倒還是有意為之,話音還未落下就突然朝我倒了過來。
我見她身影倒來便下意識地伸手去抱,結果手一張開就看見了她懷裏慢慢齜牙的貓;可是現在收手也來不及了,我隻得認命地深吸一口氣將花魅語和冬青抱了個滿懷。
等了半天,預想中的疼痛難忍和血肉模糊並沒出現,我不由低頭看向了懷裏。
“這……怎麽可能?”花魅語似乎也對冬青的溫順反應十分驚詫,難以置信地看著它。
“看來冬青的確如花堂主所說,乖巧溫馴。”雖然我也有些奇怪,但還是不動神色地將她推出了懷裏。
花魅語還是愣愣地看著冬青,我也不打算出聲叫她,剛準備轉身離開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封子瑜你是……女人?”花魅語有些不確定地問,但眸子裏卻已漸有凶色。
“花堂主,你在說笑嗎?”我抽出手來,微笑,眼神同樣冷冽。
她盯了我半晌,終是抱著冬青轉身。
“封子瑜,若你不想死得太慘就不要故意喬裝接近宮主!”她低語,依舊嬌媚的聲音裏卻已開始帶著些狠厲。
“花堂主,這句話你也許該對天宮主說?”我“哈”了一身,展扇輕搖。
她的身形隨即僵了一僵,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
“天雪魏身邊的女人啊……”我剛想感慨卻又猛地發現不對,我現在好像也暫時算是他身邊的女人之一?
好笑地歎了口氣,我搖著折扇往花魅語相反的地方慢慢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