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初踏天宮氣勢宏】

一路無話。

其實我明白天雪魏和陸辰的做法不算錯,但是……我還是不能釋懷。

要說他們一開始就下殺手那自然是無可厚非,可被我放倒的人卻已經全無反抗之力了啊!為什麽連這樣的人也要殺?難道天欲宮與曼荼羅教竟然已經達到了如此勢同水火的地步?

“封公子。”就在我又心生糾結之際,陸辰突然策馬上前與我並肩而行。

“有事嗎?”我雖仍心存不虞,卻還是答了話。

“陸某知道封公子還在為之前的事情生氣,但恕陸某直言,就算依公子的意思放走了他們也未必就是幫了他們。”陸辰並未因我的語氣不善而麵露不快,隻心平靜氣地繼續道。

“怎麽說?”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我看向他。

“裴羅是看著我們將這些人放倒的,若被放倒的人裏麵除了這幾個之外已全部死亡,那他們又憑什麽隻得了些小傷小痛就被這麽輕易地放了回去?”陸辰好不退縮地與我對視,眼神清正。

“……他們大可借此脫離曼荼羅教,正好遠離是非之地!”我沉默一陣,低聲反駁。

“宮主剛剛所說的‘死士’並非是誇大其詞,因為身入曼荼羅教者早已將一己生死置之度外。”陸辰頓了一下,見我沒有插話的意思便接著往下說,“他們隻要不死,醒轉之後一定會返回曼荼羅教,到時裴羅會怎麽對他們……公子你是知道他名聲的,自然也該想得到他的做法。”

“既便如此,我們也是殺了毫無反抗之力的人啊。”在聽陸辰解釋的時候其實我已經不生氣了,可……終歸還是有道溝壑橫在心裏,填不滿,無論如何也填不滿。

“子瑜,你讀不讀佛經?”天雪魏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陸辰的張口欲言。

“不太讀,但知曉一點。”見陸辰無奈地笑著退開,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披著狐裘的背影之上。

“有些事情是你必須做的,因為你不做事情將變得更壞。”天雪魏微微側臉,他的睫羽在陽光之下仿佛鍍上了一層金邊,“佛自願入地獄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可以超脫六道重新跳脫,而我們不留曼荼羅教的活口,則是為了使他們能夠少一點痛苦地離開塵世——我在曼荼羅教待過,事實上陸辰也在曼荼羅教待過;我們都明白曼荼羅教的教規嚴苛到什麽地步,自然也清楚飛炎司的種種手段。”

“……墨重淵不管?”我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畢竟聽過這麽多關於曼荼羅教這位在位最久教主的種種傳言,唯獨沒有一個是說他治內不清用人昏聵的。

“這就是他要的效果:絕對的忠心,無論是精神還是肉身。”天雪魏對墨重淵似乎並不想多提,這一句說完後便扭回頭去,看也不看我還想再說些什麽的表情。

“封公子,在宮主麵前你最好不要……總是提墨教主。”倒是陸辰看我一副到嘴邊的話被硬憋回肚裏的鬱悶神色,有些於心不忍地輕聲提醒。

“為什麽?”我立刻看向他。

“因為……”陸辰剛要說下去,天雪魏就像腦後長了耳朵般立時低喝了一聲。

“——陸辰,你是想去幫魅兒照看冬青嗎?”他言辭平靜的一句話才剛剛出口,陸辰便瞬間閉嘴。

“……陸公子,話說一半不好吧?”我抽了下嘴角,他那“因為”兩字說了還不如不說。

“比起去照看花夫人的冬青,我寧願你在心裏罵我話隻說這一半。”陸辰苦笑著搖了搖頭,滿臉的“不能說”三個字。

“花夫人……是‘花惑’花魅語嗎?”見他是真不打算說天雪魏的事了,我也隻好跟著他轉了話題。

“正是,花夫人亦是我天欲宮紅堂的堂主。”聽我再開口時問的是其他事情,陸辰立刻又來了精神。

“那為什麽天雪魏他一說花夫人的冬青,你就這麽害怕呢?”我摸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這個……”陸辰強笑了一下,有些支吾。

“那是因為冬青脾氣不好,除了魅兒之外誰近身都會撲咬,更別說照顧了。”天雪魏低笑一聲,頗有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冬青到底是什麽?難道還是哪種猛獸猛禽不成?”看著陸辰的神色聽著天雪魏的話語,我忍不住追問到。

“冬青……其實是隻貓。”陸辰張了張嘴,好半天才小聲解釋到。

“——陸辰你竟然怕貓?!”這下我也顧不得什麽稱呼客套了,直接就瞪大了眼睛看向陸辰——這表情也許不怎麽好看,因為我看他好像突然渾身抖了一下。

“咳……封公子,其實我並不怕貓。”咳嗽一聲,陸辰鎮定了下來。

“那即是說花夫人的冬青是隻大貓?是什麽種類的?”如果說一個能在談笑間出手殺人的男人真會如此的談貓色變,我的眼睛說不定還真有可能會驚得從眼眶裏掉出來。

“魅兒的冬青身姿嬌小,毛色漂亮。”天雪魏又橫插了一句。

我遠遠地瞪他背影一眼嫌他多嘴,但隨即又將目光收回落在了陸辰身上。

許是我眼神裏逼問的意味太過強烈,陸辰被我盯了半晌之後終於還是無可奈何地投了降。

“冬青雖小,但卻如宮主所說喜歡撲咬生人;如果是尋常貓兒我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偏偏冬青行動迅捷爪牙鋒利……上次阿離不知從哪裏帶回一隻凶猛異常的金雕說是要馴成信鷹,結果隻一個不注意便也成了冬青的果腹野味。”將冬青“事跡”徐徐道來的陸辰,苦笑更甚。

聽了這段話,我實在是很難在心底對冬青的形象做一描繪。

按道理說,尋常貓兒再大也不過一尺體長,就算野貓體型稍大也最多一尺有四;聽天雪魏的描述這冬青甚至還算嬌小,不足一尺體長的貓兒又如何撲得死展翅足有六、七尺的金雕?——更何況那金雕還野性未馴、凶猛異常!

“封公子你要實在不信的話就親自去花夫人那看看吧,反正現在我們也快到聽風嶺腳下了。”陸辰見我不信也隻能是滿臉無奈,索性指著前麵道。

下意識地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們真的已經快到天欲宮。

天欲宮的地理位置和選址優勢我都一清二楚,但直到真正來到天欲宮宮門之前我才知道,原來“清楚”和“親見”的感覺竟然可以如此不同。

天欲宮有正門、兩麵側門和後門四個出入口:後門我聽說直通聽風嶺的茂林深處,是天欲宮最後的防線和退路;兩麵側門則是平時宮內補給和辦事進出的通道,分別由天欲宮四色堂當中的紅、玄二堂負責看護;而正門作為天欲宮的迎賓之門,不僅門口立有四根雕刻著祥雲牡丹圖案的紅木圓柱,門楣上還寫有“啟天同塵”四個大字,配上深紅色的樟木大門看起更顯氣勢恢宏,不甚氣派。

——現在,我們正是勒馬停在了這樣的一扇大門跟前,靜待朱門大開。

“天雪魏,你到底是從幾歲開始就在為這一刻做打算了?”四下打量著天欲宮堪稱雕梁畫棟的外圍建築,我出聲問到。

“子瑜,為什麽這麽問?”天雪魏偏頭看我,神色頗為玩味。

“我記得你是一年多以前才叛出曼荼羅教自立門戶的。”我瞥向他,折扇被我從腰間抽出打了個圈兒之後展開在手中,“那時聽風嶺名不見經傳,說是窮山惡水也不為過——要我相信你在一年之內就在這平地上建起了天欲宮,還不如直接讓我相信自己是個男人。”

“嗯,好像天欲宮在江湖揚名還是去年五、六月份的事情,也就是說你根本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我剛一說完就想到了這點,於是立即接著補充到。

“那你就相信吧。”天雪魏抬頭看了眼那幅“啟天同塵”的牌匾,低頭笑了,“其實我也願意相信你是名男子,這樣一來我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就在這時,足有十寸厚的樟木大門終於“吱呀”一聲緩緩開啟了。

“恭迎宮主!”

“恭迎宮主!”

“恭迎宮主!”

在門開的刹那,聲浪如潮水般由近而遠。就見天欲宮正門內的兩側早已各自站齊了三排人,統一著白衣銀靴戴銀色麵具;而正門中央則站著紫、墨、青、赤四個身影,三男一女乍看都是容姿秀麗之人,我都忍不住開始懷疑天欲宮其實是以容貌來招賢納人的了。

“宮主,奴家早就勸您帶些人一齊出門了,可您就是當奴家在開玩笑。”紅衣豔麗身段妖嬈的美麗女子在天雪魏下馬時便立刻掠了上來,一邊伸手挽住他的臂膀一邊眼波含怨地嗔道。

“魅兒,這不是沒事嗎。”天雪魏任他挽著,勾起嘴角露出溫柔微笑。

“要不是墨樓主早就料到此行多舛,奴家哪還有心情在這裏聽宮主您談笑風生。”花魅語聞言不禁瞪他一眼,換做尋常男子的話此時恐怕連骨頭都要酥了。

可惜她挽著的那個人,是聲稱“隻好男色”的天雪魏天大宮主。

“哈哈,這倒是我的不是了。”似乎是對身側這名美豔女子的嗔怨毫無所覺,天雪魏笑著抽出被挽住的手臂之後走到了我的身邊,“魅兒,這位‘公子’就交給你照顧了——她是上賓,不可怠慢。”

天雪魏的動作讓花魅語的眼神黯了黯,但隨即便將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宮主,奴家著實佩服您搜羅美人的眼力和功力,這位姬公子龍章鳳姿,果然不同凡響。”

“花堂主,過獎。”心知她是將我當做了雲裳劍姬流影,我也不多話,隻拱手應承下來。

“花夫人,這回你可看走眼了。”倒是陸辰在一旁聽著忍俊不禁,不由開口說到。

“小陸你什麽意思?”花魅語看向他,神色有些疑惑。

“這位不是雲裳劍姬流影,而是玉辰公子封子瑜啊。”陸辰笑意更濃,隱隱透著一絲得意。

“請恕奴家眼拙,冒犯之處還請公子見諒。”花魅語立時變了臉色,朝我抱歉地行了一禮。

“花堂主言重,稱呼本就不是什麽要緊事,重要的是人是這個人就可以了。”我連忙出言安慰——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花魅語還是個一等一的絕色美女呢?

“子瑜,你著實灑脫。”天雪魏看了我一眼,眼底分明藏著幾分調笑意味。

“自是比不上天宮主你,愛男人也可以愛得這麽天下皆知理直氣壯。”我也看著他,抽抽嘴角算是笑過。

“宮主。”

這時,另幾名男子也已迎了過來。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諸位辛苦了。”天雪魏朝他們點頭示意,隨即向我介紹起他們的身份,“子瑜,著紫衣的這位是司空灝明,著墨衣的是司徒離,著青衣的自然便是段青紋了——想來墨樓主多少也跟你提起過他們吧。”後半句話,明顯意有所指。

“宮主說笑了,江湖當中多有傳言,我自然也能聽聞一二。”笑著岔開他的話,我朝眾人抱了抱拳,“封子瑜見過各位,日後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你是……封子瑜?”司徒離聞言愣了一下,我這才發現他的眸子竟真如其“金瞳羅刹”的名號那般是淺金色的。

“司徒堂主,我們……見過?”見他神色複雜,我不由奇道。

“封櫟良跟你是什麽關係?”他接著問。

“原來司徒堂主是認識我家三哥啊。”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他和我三哥到底是敵是友,我隻能微笑著以不變應萬變。

“他現在在哪裏?”司徒離聞言,眼中厲色一閃而過。

“阿離,子瑜可是我的座上賓,你一來就這麽咄咄逼人……”天雪魏似是看出了不對,忽然將我拉到身邊,抬眼看他時似笑非笑。

“——屬下逾越,還望宮主恕罪!”司徒離立刻後退一步,單膝跪地。

“起來吧。”他笑了一聲,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瞟了我一眼,“我是與你相熟,知道你剛剛隻是尋故人心切而已;要是不知道的看你那神色……嗬,該是尋殺父仇敵的吧。”

“……封公子,剛剛是離魯莽,還請包涵。”司徒離起身後,立即朝我抱拳。

“堂主你既是三哥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剛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拱手回禮,我不動神色地瞪了身邊的人一眼。

“看你們,光記得寒暄了,也不知道快點進去。”司空灝明這時笑了,毫無拘束地拍了拍天雪魏的肩膀,“——小魏,今天魅兒可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給你接風洗塵啊。”

“花夫人的手藝堪稱天欲宮一絕,看來今天我們是沾宮主的光了。”段青紋看了眼略有得色的花魅語,笑著調侃。

“那是自然,若非是為了宮主,奴家才不去廚房沾染那些個油煙星子呢。”花魅語也不客氣,雖是嬌聲軟語卻絲毫不給人麵子。

“哈哈……明知故問,青紋你這不是找不痛快嗎?”司空灝明在一旁聽著好笑,不禁看向他。

“帶刺的花兒,果然不能近賞啊。”段青紋佯裝苦惱,眼底卻有笑意。

“說了這麽多,你們還不走?”天雪魏看他們這樣,眼裏的笑意也漸漸濃鬱,“——你們可是在等我說‘請’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