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遙托鸞信訴長情】
走出銘劍山莊之後我長舒了一口氣，隨即便橫目斜向了身旁的墨雨殤。
“瑜兒，怎麽了？”我剛一側目他便察覺到了，立時微笑著問。
我也不說話，隻用折扇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纏的紗布。
“這紗布是萬珍閣的浣雪紗，溫和透氣，對傷口有益無害。”墨雨殤“哦”了一聲，溫言答到。
“……”我頓了一陣，作勢便要一折扇朝他頭上敲去。
“瑜兒，你先冷靜。”他抬手握住我的折扇，想要正經說話卻終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冷靜？你可知我小命都快折在那位天大宮主手上了！”眼見折扇已敲不下去，我立即抽回折扇，展開。
“子瑜，你為什麽就是覺得我會殺你呢？”天雪魏聞言也回頭看我，那張絕世容顏在陽光之下竟似在隱隱發光。
“你我可是真心信不過了，下次再有這事千萬別在把我牽扯進來——對了墨雨殤，交代呢？”我猛然驚覺他們這是在轉移話題，於是立馬看向墨雨殤。
“瑜兒，你還記著啊……”墨雨殤霎時苦笑。
“廢話！不是我說你，墨雨殤你到底怎麽想的？”見他苦笑我火氣一下子便竄了上來，“天雪魏這尊佛你也敢往我這兒送，你是怕我死不透呢還是怕他死不透？！”
“我這不是在為你著想麽。”墨雨殤神色無辜，眼波流轉間隱隱透著一絲委屈。
“你是覺得銘劍山莊風水甚好，我葬在這裏宜室宜家是嗎？”我咬牙切齒地微笑。
“何況還是合葬，我想肯定是宜室宜家了。”天雪魏聞言，也笑出了聲來。
“你閉嘴！”我瞪他背影一眼，繼續看墨雨殤，“墨雨殤你老實講，天雪魏要到銘劍山莊來鬧事你當真一點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的話我還怎麽敢讓他來找你？”墨雨殤連忙矢口否認，“而且，我也不知道你會無端改道來銘劍山莊啊。”
“……說到底你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沒有之一！”終於想明白了這中間的來龍去脈，我真是連掐死墨雨殤的心都有了。
想來天雪魏一開始找我的確是隻為藍曳蝶，他要去銘劍山莊這件事根本跟我一點關係也無；但誰知司徒雲煙會在這個時候因為墨雨殤而差人挾走了洛天錦，讓我不得不往銘劍山莊走一遭——也正是因著這樣一個陰差陽錯使天雪魏平白得了個方便，跟著我一起進了銘劍山莊。
“江湖上都道玉辰公子溫雅從容……子瑜啊子瑜，你倒是心甘情願地自砸招牌。”天雪魏勒馬回轉，笑著與我們並肩而行。
“天雪魏你才自砸招牌，誰能想見天欲宮宮主竟然是這麽一個愛逞口舌之利還非常之靠不住的家夥！”我瞟他一眼針鋒相對，這事真是越想越氣，料想誰突然遭此無妄之災都會氣不打一處來吧。
“好了瑜兒，這事都是我不好，我下次再也不會這麽做了。”眼看我和天雪魏之間慢慢開始劍拔弩張，墨雨殤連忙打了個哈哈想要息事寧人。
“墨雨殤，既然這人連金墨蠶絲都拿得到手，為什麽萬珍閣不幹脆再送他一隻藍曳蝶？”我看向墨雨殤，眯起了眼。
“因為現下萬珍閣暫時沒有成年的藍曳蝶。”墨雨殤神色一整，言之鑿鑿。
我不說話，開始將手裏的折扇打著圈兒把玩。
“瑜兒你啊……”墨雨殤見我擺明了不信，終是苦笑歎氣，“罷了，反正要瞞我也瞞不了你多久。”
“那就仔細說來聽，看我聽著能不能消氣。”我也笑，口氣極盡親切溫和。
“你聽著應該可以消氣，因為他也是為了你尋人一事。”天雪魏緊了緊身上的狐裘，亦笑著看向我。
“此話怎講？”我抬眼看他。
“我去萬珍閣時的確已無成年藍曳蝶，但再多待幾日也是可以等到新一批藍曳蝶破繭而出的；但當時有消息說姬流影已到洛陽，加之墨樓主又說他的一位故人正攜一隻藍曳蝶趕往洛陽，為免夜長夢多——”說到這裏天雪魏突然止聲，隻用一副心照不宣的眼神看著我。
“……墨雨殤，你隻說天欲宮名冊是在此之前還是在此之後給我的就行。”我隻與他對視片刻便直直看向了正欲神遊宇外假裝不知的墨雨殤。
“咳……自然是在此之後。”墨雨殤眨了眨眼睛，言語懇切。
“當真？”我挑眉。
“當真。”他再次眨了眨眼睛。
“封子瑜你們在說什麽？”本來在我們身後跟著的洛天錦此時也策馬趕了上來，滿臉疑惑。
“墨雨殤，你就是隻死狐狸！”我瞪他一眼，隨即抓住洛天錦的衣襟將他拽到了墨雨殤跟前，“這家夥就交給你負責了，等我尋人回來再……再找你算賬！”
“子瑜，‘口不對心’這個詞你可是十成十做足了呢。”天雪魏低聲道，頗有些忍俊不禁。
“你閉嘴！”我惡狠狠地嗬斥，臉上卻微微發燙。
“封、子、瑜，我忍你很久了！我——”反應過來的洛天錦剛要發作，卻被墨雨殤突然伸手按住後頸強迫著看向了他。
“小洛，你想怎樣？”墨雨殤笑著溫聲道，丹鳳眸子裏的顧盼流轉卻平白添了幾分寒氣。
“……我覺得封子瑜實在太為我著想，我都過意不去了。”也不知道是這幾天經曆了太多事情還是跟我在一起久了學乖了，現在洛天錦那見風使舵的功夫已初現端倪。
“我還當是什麽事情。”墨雨殤聞言這才鬆了手，順便理了理麵上的紫紗，“小洛你畢竟是瑜兒的準妹夫，他為你著想也是應該的。”
“可憐我就是天生勞碌命，注定四處奔波勞累半身。”自嘲地笑了笑，我勒住韁繩看向天雪魏，“——接下來就該不同路了，天宮主，請吧。”
“瑜兒，此去小心。”墨雨殤看著我，眼神流露出一絲擔心。
“放心，天大宮主還會吃了我不成？”我笑，眼神示意他放心。
“封子瑜你……”洛天錦這時忽然變了神色，眉間凝重言語吞吐，“他可是天欲宮宮主天雪魏，你當真……當真要跟他走？”
“子瑜，看來大家還真是怕我吃了你啊。”天雪魏策馬像我靠來，故意湊近我耳畔輕聲說話。
我瞥他一眼後笑著打開折扇，繪著白梅的扇麵正好將我們的臉一齊遮了住。
“誰吃了誰可不一定呢，天宮主。”我扭頭與他對視，鼻尖幾乎相碰，“說不定……哼。”
“也是。”天雪魏故作煩惱神色，卻在我眨眼之間嘴唇輕擦過了我的耳垂。
“天雪魏你！！！”我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半晌之後才想起捂住耳朵以扇指他。
“怎麽了？！”見我突然收扇捂耳驚叫出聲，墨雨殤立時出聲問到。
“墨樓主，是我剛才不小心碰到了子瑜的耳朵……不過我倒是不知道，他的耳朵竟然這樣敏感。”天雪魏神色無辜，好像剛剛發生的事情根本與他無關。
“瑜兒，是這樣嗎？”墨雨殤懷疑地打量了他半晌，轉頭看我。
“……天雪魏，算你狠！”想起剛剛的感覺我心下還一陣哆嗦，卻不得不漸漸放下指他的折扇。
“封子瑜，要不然你還是先跟我們回千雪山莊吧。”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洛天錦還是憑直覺對我這麽說到。
“有些事情拖不得，我必須盡快知道結果。”深吸一口氣平複呼吸，我決定暫時不去看天雪魏，“墨雨殤還有陸兄，這一趟便有勞了。”
“瑜兒你小心。”墨雨殤朝我拱了拱手。
“你們也一樣。”我也朝他們抱拳道了別。
“子瑜，我們也往天欲宮去吧。”目送墨雨殤一行離開，天雪魏道。
“你還得陪我回一趟洛陽城。”我不看他，隻沉聲開口。
“怎麽，莫非洛陽城裏還有你想見的故人？”天雪魏頓了片刻，出言調侃。
“……要不是因為你和司徒莊主兩位，我也不至於將別人所托之事耽誤至今。”摸了摸懷裏的信封，我瞥他一眼，“你，陪不陪我去？”
“要是我現在說不，你恐怕連宰了我的心都有。”天雪魏長歎一聲，神色哀怨，“所以，我能說不嗎？”
一旁的陸辰“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
“陸辰，你是越來越膽大了。”天雪魏轉頭看他，似笑非笑。
“宮主，您卻是越來越開心了。”陸辰微微斂了笑意，絲毫不懼天雪魏的言語威脅。
“……我卻是越來越倒黴了。”懶得再與他們胡說八道，我一夾馬腹便策馬向前疾馳而去。
陸府的位置極好，居於鬧市中心卻並非嘈雜之地，宅門遠遠望去既穩重大氣又不失書香幽雅。
我勒馬停在了陸府門口，縱身下馬便到陸府大門前敲起門來。
陸府的家丁大半識得我，守門的小廝開門見是我便立即將我和天雪魏等人讓進了府裏，在侍女將我們迎進大廳的同時就有人跑進去向君坤和陸辭心傳話了。
“子——”小巧輕盈的身影幾乎是小跑著闖進了大廳，但她一見大廳內的天雪魏等人便立時恢複了溫雅從容之色，朝我盈身一福，“封公子，許久不見。”
“君夫人，許久不見。”我也朝她拱手作揖。
這時君坤也已進了大廳，看見我時正待笑著抱拳，卻在看見天雪魏等人後瞬間變了臉色。
“封公子，這位莫不是……”君坤上下打量了一番天雪魏，言語間頗為吞吐。
“君兄你沒看錯，他就是天雪魏。”我瞥了一眼天雪魏，複又淡定地看向了君坤。
君坤渾身一震，臉上顏色立時瞬息萬變。
“是天雪魏又如何？隨封公子登門之人都是朋友，你還有什麽可想的？”陸辭心見他神色有異，立時出聲言道。
“辭心，天雪魏他是……”君坤看向她，麵露難色。
“——我當然知道他是天欲宮宮主，若隨封公子登門的是墨重淵我們一樣要以禮相待！”陸辭心瞪他一眼，已經有了嗔意。
“君夫人，君兄的顧慮我十分理解，誰叫天欲宮的名聲實在不好。”我展扇輕笑，故意看向天雪魏。
“子瑜，你這是在變相說我臭名遠揚嗎？”天雪魏低笑一聲，從容應答。
“封公子說笑了，你本就難得來一次，我們又怎能怠慢了你。”陸辭心聞言立時破顏輕笑，瞬間便沒了嗔色，“正好前幾天爹爹差人購回了數十斤上好的君山含翠和碧螺春，你正好可以嚐嚐看。”
“陸府的茶葉從來都是精中極品，不過這次可能沒時間細細品嚐了，給我包上一點帶走怎麽樣？”我以扇掩麵，言辭誠懇。
“可以啊，但是……這次你怎麽走得這麽急？”陸辭心雖點了點頭，但神色間卻頗為疑惑。
“你看我帶著的這些人該就知道我還有事在身，”我看了眼天雪魏和陸辰，然後將手伸進了袖子裏，“所以這次我隻是順道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帶來件東西。”
“是什麽？”陸辭心見我手上的動作，眼神瞬間便亮了。
“故人書信，他千叮嚀萬囑咐著讓我務必要親自交到你手上。”我笑著將信封自衣袖裏抽出來，起身走到她麵前徑直遞給了她。
“這是？”陸辭心慢慢接過信封，聲音微帶顫抖。
“有些事情，即便過了這麽多年你和他還是一樣放不下。”我看著她，輕聲道，“——既然本來就心存遺憾，又何必抱憾終身？”
“封公子，辭心已是我的妻子！”君坤大手一伸將陸辭心攬過身後，警惕地看著我。
“既然辭心已是你的妻子，君兄又何必緊張。”我笑著退開，扭頭看向天雪魏，“天宮主，眼見天色也不早了，我們走吧。”
“——子瑜！”在我和天雪魏準備離開之時，陸辭心突然從君坤身後探出頭來叫住了我。
“嗯？”我回頭看她。
“多謝。”她微笑頷首，眸中隱隱透著淚光。
我也朝她笑了笑，便與天雪魏等人走出了陸府大廳。
“沒想到堂堂玉辰公子竟然還幹這種拆人姻緣的事情。”在我上馬之際，天雪魏突然開口了。
“世間姻緣是否美滿也要當事人說了才算，天宮主你又怎知我拆人姻緣不是好事？”將折扇收入腰間，我勒住韁繩應到。
“你倒是為他人著想。”天雪魏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低笑一聲。
瞥他一眼，我一扯韁繩便策馬離開了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