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談笑抽絲撥疑雲】
“……你又知道了?”我看向天雪魏。
“按你的話推斷,除了這個結果之外還有其他嗎?”天雪魏微笑。
“不論曼荼羅教,也有另些江湖門派同銘劍山莊結怨啊。”我也笑,有心跟他抬杠。
“子瑜,你是要我把話說全嗎?”天雪魏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司徒雲煙,重新看我。
“——司徒莊主,你可曾疑心過柳一宿的身手?”我聞言,立即搶下了話來。
要讓天雪魏把話說全的話諸葛青便脫不開關係,且不論諸葛青是否如他所說乃曼荼羅教暗樁,單憑諸葛青在銘劍山莊待了這麽多年這一點我就不能坐視他被拆穿——他真實身份被識破倒還事小,萬一銘劍山莊將顏麵盡失這筆賬算在我頭上我可就冤枉了。
“柳一宿身手不俗卻也不算拔尖,在山莊內的劍者當中並不打眼。”司徒雲煙沉吟一陣,沉聲道。
“柳一宿呼吸綿長,一呼一吸之間也相隔普通人的幾息之久,若說這樣的人身手隻算中流……不知莊主你信不信,反正我是決計不信的。”我在扇後輕笑,不置可否。
“隻憑呼吸能說明什麽?”司徒雲煙冷哼一聲,對我的話嗤之以鼻。
“自然說明不了什麽,”我笑意不減,隻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雙眼,“但我想知道的是,貴山莊可有半夜差侍女巡夜的習慣?”
“你在懷疑那名侍女?”司徒雲煙挑眉,隨即便要差人去喚那名侍女前來對峙。
“莊主不用費心了,那名侍女沒有問題。”我出聲製止了他的動作,接著說下去,“之前我已詢問過那名侍女,她除了恰巧撞見諸葛前輩被害一事之外並無其他異處——但卻也因此顯出了柳一宿的異處。”
“……此話怎講?”這一次司徒雲煙露出了深思神色,看來他也已經想到了些零星線索。
“第一,那名侍女昨晚衣衫並不算整齊,一看便知是臨時起夜隨意披了件衣裳出門,由此可見她撞見昨晚那一幕的確是巧合;”我合起折扇,緩緩掃了在場眾人一眼,“第二,柳一宿的服裝太過整齊,而且……他並非著的金邊墨衣。”
“原來如此!”司徒雲煙霎時白了臉色。
但凡銘劍山莊的值夜劍者,當值之時都會著一套純黑色鑲金邊的短打勁裝,一是為行動方便二是為隱匿行蹤;照常理推斷,昨晚事發突然,除值夜劍者之外其他劍者匆忙出門必定不會穿戴得如此整齊——可柳一宿昨晚不僅在第一時間裏隨值夜劍者趕到現場,還從容不迫地將我製於劍下!
“即便……即便柳一宿是曼荼羅教細作,他因知曉天雪魏真實身份而欲殺青叔進行嫁禍,可你們又如何斷定他就是花赫雲的?”司徒雲煙沉默許久,再開口時言語間已是信了我六七分。
“因為我在諸葛前輩麵前。”不等我說話,天雪魏倒是先開了口。
見司徒雲煙的目光移向自己,他笑了笑繼續道:“之前有人說了句實話,諸葛前輩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即便我自他身後偷襲也未必能占上半分便宜,更何況麵對著麵?——但這人卻做到了,不僅做到了還險些取了諸葛前輩的性命。而在曼荼羅教中,身法武功在我之上者不出三人:教主墨重淵閉關未出,左護法北辰楓雲遊不見,唯一剩下的也就隻有花赫雲一人了。”
“……曼、荼、羅、教!”司徒雲煙此時的聲音極低極沉,一字一句仿佛是咬碎了才吐出來一般,似是恨極。
“雲煙,此事既然已經澄清……可否就此告一段落?”見來龍去脈都已清楚,墨雨殤看著司徒雲煙輕聲道。
“哈……我這莊主當得果真窩囊,竟將豺狼養於臥榻之側而久不自知!”司徒雲煙猛地一劍刺入腳下土地,恨聲低吼。
雖然在私底下腹誹他一心慕佳人自作自受,但話到嘴邊卻也成了不溫不火的安慰勸解:“莊主無需自責,江湖上人人皆知曼荼羅教與銘劍山莊勢同水火,誰又能想到他們還敢做這虎口拔牙的險惡事?所謂意料之外,無外如是。”
“瑜兒說的對,這著棋本就不按常理,你料不到也實屬正常。”墨雨殤見勢亦隨聲安撫——雖然他此時的心思已如司馬昭之心,但他不愧為“一笑天下醉”的醉笑樓墨大樓主,再怎麽虛情假意的話經他一說都能瞬間變作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意。
“雨殤,你竟為解銘劍山莊之圍而不遠千裏縱馬而來,這份情意……司徒雲煙銘記在心!”司徒雲煙果然立時為他的言辭所動,本來堅毅冷峻的目光隱隱可見溫情湧動。
“咳……司徒莊主言重,我不過是奉千雪山莊封莊主之命來助瑜兒送洛天錦回山莊而已。”墨雨殤雖然麵紗遮麵,但我還是從他微變的眼神裏看見了驚恐色彩。
“若說相助又怎需墨樓主你親自前來,不過有些事的確不容說破。”見他這樣神色我就馬上想起了自己脖子上的傷,於是故意曲意胡說。
“瑜兒!”墨雨殤哭笑不得,卻奈我不何。
“封兄所言極是,我謹記了。”司徒雲煙朝我抱拳,眼神卻依然停留在墨雨殤身上。
“莊主!”這時,一名白衣劍者忽然掠至眾人眼前。
“又發生何事?”看他步伐神色皆是急促,司徒雲煙聲音陡然一冷。
“諸葛總管人現已清醒,洛公子亦被發現昏睡於山莊北側柴房之中!”對方急聲道。
“你即刻領封公子等人去見洛公子,並傳陸機過來隨時聽候封公子差遣!”司徒雲煙聞言立即便率眾人朝諸葛青房間所在方向飛掠而去,走之前還不忘交代了幾句我們的事情。
“這就算……完了?”墨雨殤四顧了一番瞬間空曠的庭院走廊,有點反應不及。
“諸葛青沒事,我的嫌疑也已洗清,自然完了。”天雪魏神色淡定,語氣理所當然。
“宮主,您這一把可玩得驚險萬分。”陸辰笑著接過屬下遞來的狐裘,轉手便披在了天雪魏身上。
“有子瑜在,何來驚險萬分。”他看著我笑了,絕色容顏襯著不懷好意,當真讓人氣得咬碎牙齒也隻能默默吞進肚裏。
“……我倒是有點希望自己沒長那多餘的腦子,差點給你這禍害背了黑鍋!”瞪他一眼,我轉頭便讓那名劍者帶我們去見洛天錦。
此時的洛天錦已被抬回了自己房中,但看起來睡得似是極沉,不像短時間能夠醒來的樣子。
“封公子,若你信得過,可否讓陸某看看?”陸辰在一旁觀察了一陣,突然出聲。
我看向墨雨殤,後者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有勞了。”我立時讓開了位子。
陸辰伸手搭上了洛天錦的手腕,凝神片刻後立刻便從懷裏拿出一個紫緞布包平鋪在床邊,起手便從中抽出一枚銀針刺入了洛天錦的發中。
洛天錦的眉頭皺了一下,卻仍未醒轉。
接著陸辰又取出數枚銀針,依次順著洛天錦的額、麵、頸幾處穴位刺下來,在第五針刺入肌膚時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封子瑜,有人要殺——”洛天錦一看見我便猛地坐起,陸辰見狀連忙一把將他按回了床榻。
“你幹什麽?!”洛天錦立即怒瞪向他。
“洛公子,你現在頭頸之上還有銀針,要是亂動致使某些穴位的銀針多刺入幾分的話……後果陸某可不敢保證。”陸辰語氣溫和,但手上力道卻不見減弱分毫。
“你!”洛天錦雖然氣急但卻也感覺到了銀針的存在,隻得怒目圓睜死瞪著陸辰。
“洛天錦你放心吧,諸葛前輩已無大礙。”聽他剛剛那半句話,我已經有點想到他到底是因為什麽失蹤的了。
“你已經知道……有人要殺諸葛前輩了?”洛天錦驚訝地看向我。
“不是我已經知道,是那人已經動了手。”天雪魏走到我身邊來低頭看著洛天錦,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是……?”洛天錦乍見他時眼裏有驚豔神色,但隨即表情便疑惑起來——想來是他覺得天雪魏聲音有點耳熟,但卻又實在沒見過他的緣故。
“你現在大可將我當作天雪魏了。”天雪魏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
“——你是天欲宮宮主天雪魏?!”洛天錦又要坐起來,陸辰卻因最後一枚銀針還沒有拔出來的緣故又將他壓了下去,“不、不對,你是……你是魏雪?!”
“子瑜,你這妹夫果真好玩得緊。”天雪魏笑了起來。
“你當真打算預定?”我斜他一眼。
“我算計誰也不好算計你,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啊。”天雪魏眼波流轉,琥珀色眸子裏的光曖昧難明。
“你還是忘了的好,我怕哪天一不小心我的小命就給你記沒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我冷聲道。
“瑜兒,既然小洛已經轉醒,我們還是先離開銘劍山莊再說吧。”眼見陸辰將銀針拔出收好,墨雨殤立時道。
“走吧,早點將這小子送回千雪山莊完事我也早點安心。”不想再跟天雪魏糾纏這些亂七八糟的,我轉身就走。
“封公子,在下覺得你們走之前還是先告知莊主一聲為好。”誰知我沒走兩步就看見陸機正擋在門口,一副誓守門前的姿態。
“陸兄,你家莊主是怎麽說的?”我笑了一下,柔聲問。
“……隨時聽候公子差遣。”陸機頓了一下,低聲道。
“那就是了。”我一把展開折扇,伸手用折扇推開了他,“——陸兄,現在我就勞煩你隨墨雨殤一起將洛天錦送往千雪山莊,務必保證此行萬無一失。”
“瑜兒,你不回千雪山莊?”墨雨殤聽出了我話裏的不妥。
“封子瑜,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呢?!”洛天錦則幹脆搶上前來,攔在了我麵前。
“我突然想起來天雪魏曾答應過我一件事,他現在該要兌現了;”我瞥了眼天雪魏,然後拉回目光看著洛天錦,“至於你麽……三歲小孩至少還願意給大人抱著,可按你這種衝動好騙的個性,我還真覺得你比三歲小孩更不如。”
“封、子、瑜!”洛天錦氣得作勢就要伸手抓我衣襟,卻被不知何時已上前來的墨雨殤一把抓住了手。
“小洛,瑜兒也是擔心你的安危,畢竟‘錦瑟姻緣’有人喜聞也有人不樂見,防範於未然也未嚐不可。”他笑著輕聲勸到,認真看著洛天錦的同時還不忘用另一隻手偷偷對我打手勢。
“——不管怎麽說,先離開銘劍山莊吧。”不等我再次開口,天雪魏倒是領著陸辰等人率先往屋外走去。
“哼!”洛天錦看了墨雨殤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亦收回手跟了出去。
“陸兄,請吧。”我見陸機仍是一臉猶疑不定的神色,便再次出聲道。
他看了我半晌,終是一咬牙跟著我們一塊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