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撲朔迷離銘劍局(上)】

“這是?!”司徒雲煙的緊握銘誓劍的手微顫,聽他的聲音我就知道他此時一定變了臉色。

“萬羅國的……金墨蠶絲?”我眯起眼睛從上到下仔細打量起天雪魏麵前這片地方,不多時就捕捉到了那一縷時隱時現的金光。

“子瑜,你的眼力著實不錯。”天雪魏輕笑一聲。

“……那是什麽?”司徒雲煙將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背於身後,低聲問我。

“金墨蠶絲是萬珍閣的鎮閣之寶,據說是西域萬羅國皇族宗室才能持有的削金斷玉之利器——進可殺敵於瞬刹,退可護己於無形。”我答著話,眼睛卻絲毫沒有離開過天雪魏——萬珍閣連金墨蠶絲都能給他,他和萬珍閣主到底是什麽關係?而且既然萬珍閣能給他金墨蠶絲那為什麽不能再給他一隻藍曳蝶?他追到我這裏來索要藍曳蝶難道就是為了有理由進入銘劍山莊?可是……

“如子瑜剛剛所說,若我要殺諸葛青的話,你們根本連他是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一陣金光明滅,天雪魏已將麵前不知何時布上的金墨蠶絲悉數收進了衣袖當中。

“……藏有如此利器,你還說你不使兵器!”司徒雲煙的聲音再次沉了下來。

“金墨蠶絲可攻可守,但我隻守不攻它又如何能夠被稱作兵器?”天雪魏神色淡然,“司徒莊主,你再在這裏同我耗下去的話……恐怕凶手早已離開銘劍山莊多時了。”

“銘劍山莊守備森嚴,莫說離開,就是偷溜進來也不可能!”司徒雲煙聲音陡然升高,銘誓劍在他手上呼嘯出聲再次指向天雪魏,“——無論你認是不認,今天都得死!”

“司徒雲煙!”見他又要動手,我急中生智立時大喊。

“……你又想說什麽!”司徒雲煙頓住,片刻之後狠聲道。

“他是墨雨殤的朋友,你要是真打算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了他,那你最好先想清楚日後怎麽跟墨雨殤解釋。”我深吸一口氣,斟酌著語句低聲說。

司徒雲煙突然沉默。

“封子瑜,你是在……威脅我嗎?”司徒雲煙微微側過頭來,語氣平靜。

“不,我隻是在提醒你。”我“唰”地一聲打開折扇,恢複了一派悠閑模樣,“司徒莊主,魏雪若死了,我和墨雨殤不過隻是少了一個朋友,可日後若查出諸葛前輩並不是魏雪所傷……嗬,司徒莊主,你真不覺得這個代價有點太大了嗎?”

“——封子瑜!”司徒雲煙低吼一聲。

“我在。”我冷靜地答。

“兩天時間。”司徒雲煙的劍尖緩緩指向地上,他轉過身來看向我。

“如果兩天之內你不能證明他的清白,他必死無疑!”司徒雲煙走到我麵前,一雙黑眸殺氣濃鬱,目光宛若一柄直刺他人心底的利劍。

“好!”我猛地收起折扇,伸出一根手指格開了脖頸上駕著的寒光凜冽,“如果兩天之內我不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他便任憑你處置,我和墨雨殤絕不會有半分怨言。”

“君子一言。”司徒雲煙一字一頓。

“駟馬難追。”我毫不閃躲地與他對視。

“這兩天,魏雪必須待在廂房之內,寸步不能離。”司徒雲煙越過我,大步離開。

“聽憑司徒莊主安排。”我轉身朝他的背影抱了抱拳。

然後,我的目光便轉而落在了剛剛將劍還入鞘中的灰白身影。

——若非是我親眼見他還劍入鞘,我絕不會認為他就是剛剛架住我脖子的那一個人。

作為銘劍山莊的劍者,他的氣質著實太過平凡,而且一舉一動幾近悄無聲息,站在人群中決計是被淹沒的存在;但正是這樣的一個人,剛剛卻在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將劍橫在了我的脖頸之上。

這個人,若非深藏不露就是故意示威,在此情此景之下便顯得越發值得玩味了。

許是我的目光太過明顯,他抬眼對上了我的視線。

“封公子,還有何事?”他微微頷首,畢恭畢敬。

“閣下剛剛那一劍著實讓我領教到了銘劍高手的深不可測,敢問尊姓大名?”我微笑。

“在下不值一提。”他神色平靜,語氣恭敬卻不卑不亢。

話音未落,他便也轉身同其他人一起隨司徒雲煙離開了。

“魏公子,請回房。”此時,留下來的兩名劍者對天雪魏做了個“請”的手勢。

“子瑜,這次可就全靠你了。”天雪魏在經過我身邊時對我笑了笑,語氣裏竟平添幾分戲謔。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接話,若非有別人在場我肯定已經一腳踢了過去。

所謂禍害果真是還是禍害,江湖傳言雖十之八九全是胡扯,但剩下的那一點兒也非全不靠譜!

天雪魏前腳邁進廂房我後腳就跟了進去,因為司徒雲煙隻交代不許天雪魏出來卻沒說不準別人進他房間,所以守門的劍者也沒攔著我。

“天雪魏,諸葛青到底是不是你傷的?”待房門被門外的劍者帶上後,我立即開門見山地問。

“當然不是。”天雪魏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隨口答到。

“你看清動手的人了麽?”我繼續問。

“要是我看清了動手的人,你覺得我還會讓司徒雲煙這麽用劍指著嗎?”天雪魏瞥我一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是想兩天之後橫著出銘劍山莊嗎?”我覺得額角隱隱有青筋跳了一下,不禁露出微笑。

“子瑜,你既然應承下來了司徒雲煙給的期限,我想你當然有辦法解決這件事情。”天雪魏不疾不徐地放開了一個茶杯,倒茶倒得氣定神閑。

“實話說,我沒有。”盯著他看了半晌之後我歎了口氣,也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哦?”天雪魏聞言抬頭看我,似是有點意外。

“我應承下來司徒雲煙這個日期隻是不想見你當場血濺,畢竟你是跟著我進來的人,如果就這麽給他殺了的話實在有損我的臉麵。”我同樣翻開了一個茶杯,從他手裏拿過茶壺倒了一杯茶,“另外就是我以為你有什麽保命的後著一時來不及施展,所以便順水推舟給你做個人情——若你自己沒辦法也就別指望我了,能幫你到這一步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這麽說,一開始你就沒打算?”天雪魏沉吟片刻,再次開口。

“我能有什麽打算?誰知道你跟諸葛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喝了口茶,語氣平靜。

“封公子,看來我的確是高估你了。”沉默地看了我許久,天雪魏忽然輕笑。

“我倒是低估你了,早知道一時興起邀你同行會惹出這種麻煩事,我還不如直接把藍曳蝶交給你讓你走人。”我也笑,不過卻帶著些微咬牙切齒。

“雖然諸葛青失憶是真的,但他是曼荼羅教中人這一點卻不假。”他沒有接我的話,隻是突然神色一整,低聲道。

我愣了一下,卻馬上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你的意思是,他即便成了諸葛青……卻仍在做著諸葛鍾離應該做的事?”雖然不知道諸葛青現在到底是個什麽人物,我卻順著天雪魏的話開始理順思路。

“我不能肯定,但他今晚約我出來確實是為了詢問曼荼羅教——確切地說,應該是墨重淵——的事情。”天雪魏斟酌著道。

“……如果他失憶了,他怎麽還會向你訊問你曼荼羅教和墨重淵?”我皺眉看他。

“因為他還將我當做曼荼羅教右護法。”天雪魏停頓了半晌,繼續說。

“不對,諸葛鍾離於江湖中銷聲匿跡時仍為曼荼羅教重夏司主司,那時你怎麽都不可能在那時就任護法一職的。”天雪魏的話矛盾重重,我不禁開始考慮他是不是在故意耍我。

“這就是問題所在。”對我顯而易見的懷疑神色視若無睹,天雪魏接過話去,“我任護法時他已失蹤多時,就算教中職務變更可以在江湖中聽到傳聞,那他也應該早就知道我已脫離曼荼羅教另立門戶;而且撇開這些不論,我現在可是易了容的,就算有破綻他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我是誰——畢竟他失蹤時,我才十歲。”

我沉默不語,低頭喝茶。

“你在想什麽?”見我神色變換不定,天雪魏再次開口。

“我在想……是該讚一聲墨教主深謀遠慮呢,還是該唾一聲曼荼羅教死不要臉。”瞥他一眼,我忽然想起了什麽,“還是不對啊,按你的說法他根本就沒有失憶,那你之前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的確失憶了,不過他並不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是忘記了墨重淵的真正計劃。”天雪魏放下茶杯,無奈地歎了口氣,“墨重淵設計讓諸葛鍾離潛伏銘劍山莊,明麵上是為了將銘劍山莊逐漸蠶食收為己用,但暗地裏卻還有另一層更深用意——而諸葛鍾離忘記的,正是這個‘用意’。”

“……難道傷諸葛青的人,就是墨重淵為了彌補諸葛青失憶這一意外而重新安插於銘劍山莊的棋子?”我略一思索,便有了頭緒。

“你想到了?”天雪魏不答話,隻是饒有興味地看著我。

“再想不到,不用你說我便自己去找個柱子撞死當場。”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我試著理順自己的思路,“諸葛青失憶後墨重淵為保萬無一失重新安插棋子,可為什麽這枚新棋子會在告知諸葛青你真實身份時仍說你是護法?這除了增加風險之外對他又有什麽好處?而且他又為什麽要殺諸葛青滅口?隻是為了嫁禍於你?可是嫁禍給你又有什麽意義?這說不通啊……”發現越理思路越混亂,我果斷住口看向天雪魏。

“子瑜,你看我也沒辦法,我隻知道這麽多。”已經重新捧起茶杯的天雪魏朝我笑了笑,此時已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悠哉神色,“接下來,便要靠你了。”

“……天雪魏,這可是你的小命。”我抽了下嘴角,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調整呼吸。

“所以,有勞。”天雪魏琥珀色的眸子裏笑意愈濃。

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也對他笑了笑,隨即起立轉身大步離開。

剛出天雪魏的房間,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但一時半會卻又想不起到底是哪裏不對,隻得搖搖頭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但沒走幾步我就變了臉色,因為我突然想起是哪裏不對了。

——院子裏剛才這麽劍拔弩張的情形,那個特別喜歡湊熱鬧的洛天錦竟然沒出來?

……不是吧。

我立即朝洛天錦的房間略去,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他的門口。

“洛天錦?”我猶豫了一下,小聲叫到。

裏麵沒有動靜。

“洛天錦?”我大聲了些。

依舊沒有動靜。

我沉默半晌,猛地抬腳踹開了房門。

洛天錦果然不在裏麵,**的被子紋絲未動,看來他今晚就沒有睡下過!

我在他房裏站了一下,果斷轉身直奔司徒雲煙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