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如果是認識的人，怎麽還需要確認他是不是？”我有些疑惑，因為天雪魏這句話本身就自相矛盾。
“萍水相逢一麵之緣，若是你，你可記得真切？”天雪魏看我一眼，繼續道。
“呃，這確實……記不真切。”聞此言我又想起了那名曼荼羅教少女，忽然感同身受。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他。”天雪魏一飲而盡杯中的茶，聲音低了下去。
“這麽說來，之前那些傳聞難道都是？”我愣了半晌，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封子瑜，你說呢？”天雪魏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將江湖傳聞當真的家夥都是些蠢材，”我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無奈，“沒想到我以前嘲笑洛天錦的話，今天也用在了自己身上。”
“你倒不很蠢，至少你不怕我。”天雪魏聞言，笑了一下。
“那麽，姬流影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嗎？”我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停留，直接切入主題。
天雪魏沉默。
半晌之後，天雪魏才再次開口。
“不知道。”這麽說時，他神色平靜。
“……天宮主，您可是追人家追了半個白天才回來的，可您現在竟然還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過這麽憋悶的感覺了，如果說話的人不是天雪魏，我現在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因為我一提及曼荼羅教，他便二話不說同我動手了。”天雪魏拿起茶壺，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倒是忘記了，曼荼羅教在中原武林的名聲……咳。”我咳嗽一聲，有些話不說完比說完要好。
“但他的反應……太過激烈。”天雪魏端起茶杯，但卻並未送到嘴邊。
“也許他是窺出了你天大宮主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所以嚇跑了？”我想了一陣，得出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靠譜的結論。
天雪魏聞言瞥了我一眼，低頭喝茶。
自知討了個沒趣，我摸了摸鼻子也坐了下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從天雪魏麵前將茶壺提了過來，我一邊倒茶一邊問。
“去銘劍山莊。”他放下茶杯，低聲道。
“……耶？”我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
“舞鬥盛會已經看過了，自然該陪你去銘劍山莊要人。”他抬眼看我，語氣不疾不徐。
“等一下等一下，”我揉了揉額角，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當務之急，你不是應該先去找姬流影嗎？”
“為什麽？”他聞言立時身子前傾，湊近我問到。
“我是不知道姬流影會不會循著你的蹤跡追殺而來，但萬一他決定離開呢？”我也湊了過去，幾乎與他鼻尖相碰，“我們先不說他出不出洛陽城，即便他身在洛陽城裏你也不定——啊！”後半句話剛一出口我就明白他為什麽這麽有恃無恐了，不禁暗罵自己果然夠蠢。
“藍曳蝶在我手上，你知道的。”天雪魏從懷裏掏出木盒在我眼前晃了晃，笑得溫和親切。
“……別怪我沒提醒你，出了一定範圍藍曳蝶也辨識不出蒾羅香和返夢露的。”我抽了下嘴角，看著他道。
“姬流影一時半會還不會離開洛陽城，我先陪你去銘劍山莊。”天雪魏將木盒重新收回了懷中。
“這麽說的話，我是不是應該為天大宮主您的大公無私……痛哭流涕以表感激？”我慢慢打開折扇，開始細看上麵的落雪白梅。
“聽你的口氣，似乎對我頗有不滿？”天雪魏的聲音傳入耳中，語氣微妙。
“不敢，我謝你都來不及，哪還會有不滿。”我繼續看我的扇子，“——不過我倒是有點替天宮主你擔心，不知道姬流影會不會真的如你所願啊。”
天雪魏半天沒有搭話，我見他忽然沒了動靜便準備抬頭看他，誰知卻被身邊驟然響起的聲音給嚇了一跳。
“主幹清奇穩健，枝幹姿態萬千，白梅落雪著墨不多卻相得益彰，”天雪魏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身邊，趁我還未回神之際從我手裏抽走折扇細細把玩，“——畫仙姚夢華的手筆，果然名不虛傳。”
我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立即便起身搶扇；但天雪魏仗著自己手法快身法快而拿著折扇四處遊走，搶了半天硬是沒一次能碰到折扇邊角，我果斷止步。
“怎麽，不要折扇了？”將折扇轉了一圈抓在手中，天雪魏也停了腳步。
“……天雪魏，我想請問你今年貴庚？”深吸一口氣，我盡力使自己的語氣冷靜。
“不多不少，二十有一。”天雪魏答，語帶笑意。
“既然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那就別再這麽幼稚行嗎？”我揉揉額角，伸手，“……扇子還我。”
“我聽說，你也在找一個人。”天雪魏看著我，眸中流光明滅。
“與你無關。”我頓了一下，手依舊伸著。
“對方也是曼荼羅教教眾。”天雪魏繼續道。
“……我說，與你無關！”我瞪他。
“讓我猜猜看……你惱的，應該是我沒有第一時間去尋姬流影吧。”天雪魏再次轉了一把折扇，微微眯眼。
“找了那麽久的人明明就快尋到，為什麽還要先顧其他無關緊要之事？”我收手抱肘，繼續瞪他，“——沒錯，我就是惱你這一點，你待如何？”
“不如何，明天一早我們就啟程去銘劍山莊。”天雪魏斂眸，再抬眼時便將折扇擲向了我。
“天雪魏，難道你聽不出來我是在為你考慮嗎？”接住折扇，我忍不住道。
“我知道，但每個人的想法做法都不盡相同。”天雪魏笑了笑，隨即便徑直朝床的方向走了過去。
“……你想幹什麽？”我先他一步走到床前，正好與他對麵而立。
“睡覺。”他神色如常。
“天大宮主，這是我的房間。”我挑了下眉。
“我知道。”他淡定點頭。
“……”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了，難道還要我直接問他“是不是想要睡在我的**”不成？
“你是主人我是客，難道我不應該睡**嗎？”也許是我的表情低沉得太過明顯，天雪魏索性抱肘而立，自己把話挑明了。
“我是女人你是男人，難道你不應該讓我睡**？”被他的言論噎了一下，我立馬反擊。
“哎呀呀，之前到底是誰總是在強調自己是公子不是姑娘的啊？”天雪魏聞言，似笑非笑地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遍。
“能屈能伸，做人根本。”我也抱肘，靠著床柱與他相持，“天雪魏，你不是真的連床都要跟我爭吧？”
“那好，各退一步。”天雪魏看了我半晌，歎氣，“——我們畫線為界，一人睡一半。”
“……天、雪、魏。”如果不是理智尚存的話我直接就一扇子扇過去了，誰管他打得贏打不贏啊，這種貨色先揍再說！
“你知道我不好女色。”天雪魏表情一整，正色道。
“我還知道你喜好男色——可是，剛剛你不是已經自己推翻這個江湖傳言了麽！”我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
“哈。”天雪魏輕笑一聲，隨即又細細看了我一眼，“即便我喜好女色……恕我直言，封公子你便更加無須緊張了。”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
“天雪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扯開嘴角露出微笑，語氣稍微有些咬牙切齒，“我管你是天欲宮宮主還是曼荼羅教右護法，管你武功在我之上還是在我之下，一旦超過我的底線……”
“封子瑜封大小姐，你以為我會閑到無聊沒事跟你搶床玩兒嗎？”天雪魏歎了口氣，表情無奈。
“……你現在不就這麽幹了！”下次再去醉笑樓時我一定要狠揍一頓墨雨殤以解心頭之恨——早知道天雪魏是這樣一個人，我就是把藍曳蝶放生讓他自己去捉也不跟他產生一星半點的瓜葛！
“我修習的內功十分特殊，致使我的體質極其畏寒，”天雪魏見我滿臉不信，隻得開口解釋道，“現在是五月，夜間的寒氣對我來說依舊影響不小……如果稍有不慎……”
“天宮主，這種事情隨便告訴別人……真的沒關係嗎？”聽著他的解釋，我腦海中忽然一閃而過“會被滅口”這個念頭，不由心底忐忑。
“別人也許不行，但你可以。”天雪魏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趁我不注意時便坐到了**。
“……因為我好欺負？”看著他從容優雅地脫鞋上床後我心中的忐忑瞬間消失不見，隻剩下好想打開折扇一扇子抽過去的盲目衝動。
“因為你是封子瑜。”他朝我眨了眨眼，挪到床鋪內側後自覺在床中間比劃了一條直線，“——我們，就以此為界吧。”
我看了他半晌，轉身就朝門外走。
“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封子瑜你是放不下嗎？”身後，天雪魏的聲音明顯帶著調侃意味。
“是啊，不拘小節，所以爺也不差再開間房的那些個小錢！”我回頭瞥他一眼，隨後大步走出房間並順手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