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舞傾城傾國色】
“天宮主，莫非你當真如此小氣？”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右手，緩緩開口。
“非是我小氣，隻是姑娘你實在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天雪魏神色不變，右手攤得穩若磐石。
我盯了他半晌之後見他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隻得長歎一聲收了心底的小算盤。
“看來，銘劍山莊的好酒好菜隻得我一人去嚐了。”伸手從懷裏取出木盒，我將木盒放到了天雪魏手裏。
“多謝。”他也不客氣，直接便將木盒納入了懷中。
“既然已經完事，我便告辭了。”起身朝他拱了拱手，我轉身便走。
“封子瑜。”誰知還沒走到門口，天雪魏又出聲叫住了我。
“怎麽？”我回頭看他。
“既然你與銘劍山莊是三天之約，在我們啟程之前……你要不要先隨我去看場熱鬧？”天雪魏微微眯起雙眼，猶如一隻正在精心算計的狐狸。
“你說‘我們’？”我一下便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
“你說得對，我的確難得出來一次。”天雪魏笑著起身，很快便越過我率先打開了房門，“——而且，我倒還真想見一見那位率性而為的銘劍山莊新莊主。”
我愣了半晌，這才想起追上他的腳步。
“天雪魏……我領教過了。”與他並肩下樓，我皮笑肉不笑地低聲道。
“好說。”天雪魏的語調則越見愉悅。
沒想到天雪魏說的熱鬧，竟然是洛陽花舞院一年一度的“舞鬥盛會”。
尋常百姓都知道洛陽一年一度的牡丹花會熱鬧非常，卻不知洛陽還有一場與牡丹花會同期舉行並且熱鬧程度比之洛陽花會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江湖盛會——這便是花舞院的“舞鬥盛會”。
花舞院成立於花朝六年，其創始人花泠月秉持“武融與舞”的理念大力宣揚“武舞”之美。許多舞者因此受到啟發，開始自武學中獲得舞蹈靈感，時日一久便衍生出了武舞一派。而隨著“武舞”意義的拓展，很多門派也開始從自身武學中演化出來一些門派所獨有的舞蹈；隨著各具特色的武舞越來越多，為甄別各式武舞好壞、一較各家“舞術”長短，“舞鬥盛會”也就應運而生。
“……魏公子，你還真是會挑熱鬧看。”擠在人山人海裏我連扇子都沒法打開，隻得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你可以叫我魏雪，一口一個公子我也難受。”相比我的煩躁，天雪魏倒是淡定許多。
“你的化名倒是簡單明了。”我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非也，這難道不是我的真名嗎？”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我默默地抬頭望天，發現洛陽的天氣著實不錯。
就在這時，人群裏忽然起了小小的**。
“南四小姐！是南四小姐！！”有人欣喜地叫到。
還不等我踮腳看清**中心的人影，就見一襲水色長裙如翩飛蝴蝶隻人群中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了擂台之上。
“好！”
“南四小姐！！”
“太美了！”
……
…………
一下子，喝彩聲四起。
“……不過就是尋常功夫而已，有這麽誇張嗎？”我細細打量了一番台上的女子，發覺論氣質容貌她連醉笑樓姑娘的三分之一都難以企及。
誰知我話一出口，身邊便有人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瞪得我莫名其妙。
“在這裏說南四小姐的不是便是自找麻煩，你倒是肆無忌憚。”天雪魏見我被瞪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低笑一聲。
“南四小姐到底是……？”見他竟然笑了，我不禁開始認真思索起這位“南四小姐”究竟是什麽來頭。
“她姓南，閨名慧槿，”天雪魏看著我，笑意盎然，“——所謂‘南槿一舞花落無’，你還不知道她是誰麽？”
“原來是她！”我立時恍然。
洛陽南家並不是江湖中排得上名號的家族，但南家卻有一位小姐名冠天下。
——南家四小姐南慧槿，蟬聯三屆舞鬥盛會“神舞”稱號的武舞者，龍今聖曾讚她“南槿一舞花落無”，意思就是隻要南家小姐身姿一動便是落花美景也教人無暇欣賞，其舞技卓絕可見一斑。
“這麽說來，天……魏雪你就是為了來看南四小姐一舞傾城的？”我又想順口叫“天雪魏”，但“天”字一出口我就想了起來，於是立即改口。
“南四小姐的舞姿我已經欣賞過了，的確無愧‘傾城’二字。”天雪魏微笑不變，一臉的高深莫測。
“……魏雪，你當真是許久沒出來了？”見他認得南慧槿又看過南慧槿之舞，我不由對他之前的說辭產生了深重懷疑。
“我看她的舞，並非在花舞院。”天雪魏的目光忽然移開。
我見他忽然移開視線，便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就見遠處佇立一襲清淺黃衣，在黑壓壓的人群裏顯得尤為打眼。
“果然是男人麽。”看清了對方的麵目，我忍不住惡意調侃以扳回之前的頹勢。
“封子瑜，這難道不是你一早便已清楚的事實嗎？”天雪魏對我的調侃不以為意，反而反問到。
我一下便噎住了。
“明明眼前有一舞傾城俏佳人，你卻偏要眾裏尋‘他’千百度。”眼見天雪魏開始撥開人群朝那人走去，我也隻得勉力跟上。
“弱水三千，我隻尋那一瓢飲啊。”天雪魏的聲音若隱若現，雖然懶散依舊，但我卻從話裏聽出了一絲寂寥。
……錯覺吧？
我愣了一下，隨即便散了腦海裏的想法。
就在我們快要移到黃衣男子身邊時，南慧槿在雷動的掌聲中翩然躍離了擂台，而這位黃衣男子卻接著她的腳步仗劍而上。
“他也是武舞者？”我有些吃驚。
“武舞者雖然一直都是女子居多，但男子也還是有的。”天雪魏解釋到。
“你認識他？”我看向他。
“不認識。”天雪魏答得輕鬆。
“……”我突然有點理解洛天錦被我這麽噎時的心境了，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現世報”？
“不過，我知道他是誰。”天雪魏繼續道。
“勞請魏曉生您明言。”我抽了下嘴角。
“他是姬流影。”天雪魏眼神曖昧起來。
“……難怪你要找他。”我再次抽了下嘴角。
“雲想衣裳花想容”，這句詩不僅是詩仙李白的名句，同時也指代了江湖中的兩個人——雲裳劍姬流影與想容刀蘇燁。
蘇燁與我有交情，而姬流影我卻隻聞其名不見其人。江湖傳聞姬流影除劍法超群之外琴棋書畫之流也頗為精通，再加上他本身又是出了名的俊逸儒雅，所以在江湖中的傾慕者也是為數眾多。
“莫非你覺得我不該找他？”天雪魏看著我，表情微妙。
“不，我隻是想說魏曉生你博愛天下，實非蒼生之福。”我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封子瑜，你……確實很有意思。”他一動不動地看了我半晌，忽然笑歎。
“多謝誇獎。”我打了個哈哈，看向擂台之上——此時姬流影已經抽出腰間軟劍，擺出了架勢。
姬流影的劍光，燦爛輝煌足以刺痛人眼。
若說之前南慧槿的水袖翻飛如落花翩舞華美非常，那麽姬流影的劍光瀲灩便是驚鴻——讓人一見絕豔的，驚鴻。
舞之精髓在一“美”字，美有千萬種，但予人的感覺卻是同一種。
南慧槿的水袖之舞曾使落花無色，其美可稱“風華絕代”，是羞花絕色；但姬流影的劍舞確使天地為之色暗，其美可謂“天下無雙”，是為天下絕豔。
——南慧槿一舞傾城卻敵不過姬流影一舞傾國，兩相較之南慧槿便瞬間遜色不少，我不由暗自為她惋惜。
“我突然有點理解你的心境了。”一曲劍舞罷我仍盯著台上身影久久移不開目光，不禁低聲對身邊的人道。
“也許……真的是他！”卻不知天雪魏是怎麽想的，竟回了我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不等我扭頭看他，他已足下輕點施展輕功超躍下擂台的姬流影追了去。
“你——魏雪你典型的重色輕友啊！”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沒入了遠處的人群之中，我除了跺腳之外便隻得拚命往外擠，隻盼在我擠出去之前他們不要跑得太遠。
待到我擠出人群，哪裏還看得到天雪魏和姬流影的半點影子。
哭笑不得地在花舞院門口站了一會兒，我決定先去找間客棧落腳再說——果然像天雪魏這種半路跳出來的家夥，還是不太靠得住啊……
晚上，千雪山莊的信鴿捎來了瑟瑟的信。
瑟瑟在信上說的很清楚，讓我幫她看看洛天錦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身手弱的不要、沒個性的不要、不好玩的不要、不能被欺負的也不要，如果他符合以上任意一條我就可以替她退婚了。
看著這封信，我忍不住苦笑。
嚴格起來說洛天錦以上幾條其實都不占，可他偏偏一開始人雲亦雲地以為我是采花賊，還被銘劍山莊一舉擒獲……這兩件事要是告訴了瑟瑟，她應該就會直接把洛天錦劃進“堅決退婚”的範圍之內了吧？
不過，“君子成人之美”這句話我還是不陌生的。
看在洛天錦受欺負時反應有趣的麵上，我略去了洛天錦與我相遇的過程和他現在的行蹤，隻告訴瑟瑟他是個有趣的家夥，她應該會很喜歡跟他在一起。
就在我打開窗戶準備放飛信鴿時，一隻突然出現在窗框上的手著實嚇了我一跳。
——幸好我沒有叫出聲來，因為這手的主人是……天雪魏。
“姑娘你倒是好興致。”天雪魏見我捧著信鴿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撓了撓臉頰便出言調侃到。
“……天雪魏你不僅眼神好，鼻子也一樣靈敏賽狗啊。”我鬆手放飛了信鴿，抱肘看著他從窗外翻進來。
“藍曳蝶很好用，你身上或多或少也沾了些返夢露的味道。”天雪魏一如既往地自動忽略掉他不想聽的話，淡然道。
“姬流影呢？”實在不覺得他會一個人就這麽回來，我忍不住問。
“走了。”天雪魏坐到桌前，翻開茶杯倒了杯茶。
“走了？”我睜大了眼睛。
“嗯，走了。”天雪魏喝了一口茶，再次重複了一遍。
“……天宮主，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噎了半晌，再次開口。
“你不是已經在問了嗎？”他對我笑了一笑，語氣卻已沒有白天那麽好。
“你到底找姬流影幹什麽？難道不是為了一親芳澤？”第二個問題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即便之前天雪魏表現得再平和隨意他也是天欲宮之主，我問出這種問題難倒不是自尋死路麽？！
果然，天雪魏在聽到後一個問題時殺氣驀然一盛，我隻得一邊隻認倒黴一邊暗自凝神準備應戰；但這殺氣卻並未持續多久，不到片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問了兩個問題。”天雪魏再次喝了口茶。
“……抱歉，我一時口快。”不知他此時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隻得小心翼翼地出聲作答。
“我找姬流影，是為了確認他是不是我很久以前認識的一個人。”過了許久，天雪魏忽然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