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郭淑秋沒讓女兒住在家裏，反倒是攆了她回家。她雖然嘴上罵得狠，但女兒已經嫁給了楊東澤，肚子裏還懷著孩子，她也不希望女兒真的就跟女婿離婚。再說了隻要女兒哄住了女婿，那回濟南的事也隻是那老太婆的一廂情願而已。
她也知道自己罵了親家，讓女婿心裏不痛快，所以那些日子也主動上女兒女婿家，給他們送點好吃的過去，楊東澤看到她還是像以前那麽禮貌，但語氣裏卻透著疏遠和冷淡。
北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寧欣他們出租屋的暖氣片竟然壞掉了，風從門窗縫隙裏擠進來，空氣都要被凍住了，寧欣在被窩裏直哆嗦，楊東澤緊緊地把她圈在懷裏，有些欲言又止。寧欣知道他心裏肯定還想著回濟南的事。自從婆婆回濟南後，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幾乎天天給楊東澤打電話，不過寧欣猜想他們肯定還是在通電話的，隻不過是避開了她。
有天楊東澤接了電話，說了沒幾句就把電話遞給她：“小彤要跟你講話。”
寧欣愣了一下。她知道小彤是楊東澤的妹妹，因為一直在美國，每次回國也都是直接回濟南，所以寧欣對她的了解也很少。
“嫂子！”楊彤清脆的一聲，讓寧欣的情緒放鬆不少。
“你跟我哥還真是勇敢呀，竟然敢在我爸媽的高壓打擊下結婚，我對你的崇拜之情真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楊彤劈裏啪啦地說：“你也知道啦，山東人挺重男輕女的，總覺得要跟兒子生活在一起才叫有麵子。我也跟他們說了，哥哥嫂嫂有自己的生活，讓他們別幹涉，可我是人小言微，沒份量呀！”
寧欣微微一笑，沒想到這個小姑子還挺好相處，由衷地說：“聽到你這樣說，真的很謝謝，我還以為……”
“以為我會站我爸媽那邊呀，嫂子你可猜錯了！我就覺得孩子又不是父母的私有財產，由著他們安排我們的生活？我呀就是不想被他們管束得太多，所以才非要出國的！”楊彤笑了笑：“等寶寶出生的時候，我一定飛回來！對了，我給寶寶郵寄了些衣服。”
“寶寶才三個月呢！”寧欣覺得跟楊彤聊天挺愉快的，她聲音明亮，語氣活潑，一準是那種活潑可愛的女孩。不像楊東澤曾經給她說的，叛逆，任性，張牙舞爪。
“沒事，我反正買了一歲之前的衣服，我這個姑姑可得有所表示！”楊彤在電話裏又跟寧欣寒暄了好一會兒，這才掛了電話。
“妹妹挺好的。”寧欣對楊東澤說。
楊東澤點點頭：“我爸媽小時候對我比對她好，所以後來非要出國。”
“女兒兒子不是一樣，你父母還真是封建！”寧欣沒好氣地說。
楊東澤忍了忍，沒吭聲。知道他一辯駁那他們之間又是一番爭吵了。父母離開北京的時候心裏對他很是失望，他也知道自己讓父母難過了，卻不知如何安慰。他心裏對丈母娘也頗有怨言，再怎麽說那是自己的母親，當著他的麵這樣罵母親也太不給他麵子了。他對丈母娘有意見也不願意回他們家了，麵上也冷淡了起來。
讓他覺得意外的是，他的工作竟然有了起色。趙子劍竟然把聖地奧公司總部基地的設計方案交給他來負責，據說這是大老板的意思。他最近都在加班加點地忙這個設計，希望能夠競標成功，下個星期他要專門去聖地奧公司一趟，了解他們對設計的一些具體要求。
楊東澤在電腦前忙著，寧欣一邊看著雜誌一邊說：“要不我們換個房子吧。”
楊東澤頭也沒抬地說：“好。”他也知道這房子住一個人還湊合，但住兩個人確實擁擠了，何況寧欣又懷了孕，這裏又潮又舊，對她和孩子也不好。
“我讓海棠幫我留心房子呢！”寧欣停了一下說：“海棠認識的人多。”
“行，租個離你上班近點的地方。”
“我沒打算租房子，我想買。”
楊東澤手上的動作停下來，遲疑一下：“可我們沒多少錢呀？”
“攢唄！我現在攢了一萬，你那有兩萬，我可以找我媽借幾萬，海棠那裏也可以借點，你這個項目如果競標通過，獎金會有好幾萬呢……”
“這都沒到手上的錢你都算進去了？”
“我這不是相信你！房價越來越高了，我想過了，租房子還真不如買房子。現在房價一天比一天高，咱們現在不買以後更買不起。再說了，也得讓咱們寶寶住自己家呀！”
楊東澤遲疑了一下：“先看看房子吧。”
“就買二手房，我們也不用裝修了直接就可以搬進去住。”寧欣又笑了笑：“反正也不能指望上你家，我就靠我自己吧！”她知道雖然楊東澤家裏有錢，但他們一心都想著他回去，又怎麽可能出錢給他們買房子。
“你決定吧。”楊東澤淡淡地說。他知道寧欣的性格，既然已經說出來了那就是已經決定的事，寧欣性子倔強，而他對她也一直都是息事寧人的態度。
聽到衛生間傳來重重的摔倒聲時，楊東澤趕緊走過去推開門，就看到在洗澡的寧欣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地板太滑，她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楊東澤趕緊把她抱起來，用被子裹住她，此時的寧欣麵色蒼白，眼神虛弱，疼得直皺眉，帶著哭腔地說：“肚子疼，寶寶，寶寶不會有事吧？”
“別怕！”楊東澤心裏慌亂，但故作鎮定地說：“寶寶不會有事，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他胡亂地套上衣服，又給寧欣穿得嚴嚴實實的。寧欣愛美，以前冬天的時候怎麽都不會穿棉褲，有時候還在大衣裏麵穿裙子和絲襪，但現在因為懷了寶寶每天都把自己裹得嚴實，生怕自己會感冒。楊東澤打趣她都像個婆婆了，但心裏知道寧欣對這個孩子有多珍惜。
楊東澤到了醫院，醫生讓去抽血化驗。
寧欣緊張地捂住自己的肚子，默默地說，寶寶，對不起，是媽媽大意了，你別生氣。
楊東澤攬她入懷，輕輕地摩挲著她的頭發給她安慰。等待驗血結果的那段時間就跟一個世紀那麽長，寂靜的寒夜裏，他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像兩個無助的孩子。
把結果交給醫生的時候，醫生看了一眼便說：“已經沒有保胎的必要了，孕酮激素下降得厲害，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寧欣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緊緊地咬住嘴唇渾身發抖，這不可能，她就是摔倒了一下，孩子怎麽就沒有了？他們因為孩子才匆忙地結婚，但現在孩子竟然沒有了，這是不是對他們一意孤行的懲罰呢？楊東澤抱著她，心裏卻在無助地抱怨著她，為什麽要那麽不小心？為什麽要讓自己摔倒？不知道自己是個孕婦嗎？！可是看著寧欣如此傷心，他也不能把心裏的這些指責說出來。
“你們還年輕，恢複得好半年後就可以要孩子。”醫生給他們開了幾張單子：“去住院輸液，明天白天去照個B超，還要清宮。”
那是寧欣最難熬的一夜，孩子在身體裏一點一點地流逝，而她卻無能為力。她懊惱，自責，悔恨，但已經沒有辦法挽回，她隻能抓住一些非重點的事來責怪：“都是你的破房子，我為什麽要住那裏，不住那裏我也不會摔跤，我的孩子也會健康地出生。”
楊東澤默默地握住她的手，那一刻他的心裏有點涼。
2
日子就像齒輪一樣，一輪咬著一輪地向前。在過去了大半年後，寧欣漸漸從失去孩子的痛苦裏走了出來，醫生雖然說她恢複了半年就可以再次懷孕，但寧欣卻不再那麽迫切地想要孩子了，每一次的夫妻生活，她都堅持要做好防範措施。即使楊東澤不願意，她也要讓他用套套，她不想吃避孕藥，而算安全期就更不靠譜了。
這半年多來，她**澎湃地投入到買房的行列中，一到周末就拉著楊東澤到處看樓盤，這房價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地往上竄，三環以內少於兩萬的房子就沒有，他們隻得把目光投向五環，雖然房子價格跟天價似的，但每次開盤那買房的人都跟搶似的，為了拿個號提前一兩天就去售樓部外麵等著，一家老小齊上陣。楊東澤他們也去排了幾次隊，但輪到他們的時候，那房子要不采光不好要不就是戶型不滿意，他們的預算從一百萬的房子，看看看，一直看到了兩百萬。可這兩百萬也隻夠他們買了八九十平的房子，而這半年裏，房價還在不停地漲，寧欣每天都在後悔，這個樓盤當初該出手的，那個樓盤該早點下決心的。
他們也在看二手房，二手房的價格相對便宜一些，而且一些小區的物業管理費也能省下一筆。但房價一天一個價，他們周末揣著五萬元現金到處看，中介卻還說他們交的五萬元定金太少了。中介說現在一周就漲幾萬，買房子的都怕賣房子的反悔，一般都是給二十萬做定金。
寧欣看了一圈房子完全相信他說的話，這股市怎麽不像房價，隻漲不跌呀？一睜開眼，房價就又漲了，她真是肉疼呀。有一次兩個人終於看上了一套八十五平的房子，雖然是八十年代的那種老房子，但位置還不錯。兩個人糾結來糾結去，要不要為這個房子花上兩百萬。但中介接了個電話就告訴他們，他們不用為難了，房子已經有人定了。寧欣聽了直想罵人，幾百萬的東西，就跟買白菜似的，他們再這樣拖下去，手裏的這點錢是連首付都不夠。寧欣看房子的心是越來越急灼。
於海棠也幫她找了幾個房子，但她看的房子都是那種既大又貴的。她怎麽能跟於海棠比，人家嫁的是大款，而她嫁的頂多就是個潛力股。再看看大學裏一起畢業的同學，混得好的出國去了，混得一般的也就在北京勉強地貸款買個小房子住，混得差的就被北京這座城市三振出局，去了所謂的二三線城市了。
郭淑秋知道女兒想買房，一打包票會給她讚助十萬。寧欣樂得蹦起來，他們這些一個月才拿幾千工資的小職員，沒有父母的資助就想在北京買房子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好在楊東澤的事業有了起色，他上次那個競標的設計方案通過拿了三萬塊獎金，還升職成了設計部經理助理，而一向跟楊東澤不合的趙子劍也升職，調派到上海成為了上海分公司的副經理。新來的設計部經理對下屬就公私分明多了，這讓楊東澤也在事業上看到了曙光。
這半年裏，在楊東澤的勸說下，寧欣還是主動給公公婆婆打了電話，雖然他們語氣都不冷不熱的，但寧欣也不想讓楊東澤太為難了。畢竟他為了她選擇留在北京，她還是要適當地做出讓步。
拿著手裏攢的借的三十萬，還得想想剩下的一百多萬怎麽還銀行。媽呀，她真是比舊社會壓三座大山還悲憤呀，這算算，她這一輩子都為這套房子而活了。每個月還貸款就得用一個人的工資，估計等她六十歲的時候，不是說，我終於退休了，而是說，我終於不是房奴了！
這天楊東澤接到隔壁部門李希的請柬，說是下個月要結婚了。
“恭喜你呀！”萬琳看了看請柬，“聽說你對象就是北京人。”
李希嗯一聲，說婚房裝修這些都是婆家搞定的。
萬琳由衷地羨慕：“你婆婆還真不錯。”
在一旁的楊東澤聽到她們聊天，心裏不由地想起了寧欣。雖然他也說給寧欣補辦一個婚禮，寧欣卻說還不如把錢省著買房子。孩子流掉後，寧欣不願意住在那裏，他們就另外租了個房子。雖然房子環境好了，但離他們上班都很遠，坐地鐵得換兩趟，還得坐一班公交車才能到地鐵口。
聽到萬琳的表揚，李希嘴巴一撇：“我這婆婆表現還不錯。我跟我對象說了，以後跟婆婆家要少來往，最好一個月見一次麵，再多我可就受不了了。”
楊東澤忍不住說：“你們這些小姑娘要求也太高了，一個月見一次，這不是比親戚還不如？”
“我覺得就一碗湯的距離最好。”萬琳想了想說：“就住得不遠，送一碗湯呢溫度剛剛好，距離也剛剛好。再說了以後懷孕了還得要婆婆照顧，生孩子了也得要婆婆伺候吧！”
李希一臉無所謂：“現在誰還要婆婆照顧呀，找個月嫂照顧孩子，再請個保姆做家務！”
“那得多少錢呀？”楊東澤不可思議地說。
“那還不是讓婆婆給準備！又不出錢又不出力憑什麽當奶奶呀！奶奶就這麽好當？！”李希理所當然地說。
“這什麽思想呀！幸好我媳婦不這樣！”楊東澤慶幸地說。
“你婆婆給你們買了房子還辦了裝修，怎麽不算出錢出力呀？”旁邊的潘博文也加進話題來，他最近也談了個女朋友，所以對婆媳話題也感興趣。
“得了吧！”李希笑起來：“房子是給他兒子買的，換了個別的女人還不是一樣買房！”
“你們這些女人也太厲害了，要是我買房鐵定不敢在房子上加你們名字！”潘博文皺了皺眉：“難道買房就非是男人的事，你們這些女人想不勞而獲！”
“那你們男人生孩子嗎？你們不也是不勞而獲？”李希瞪他一眼。
“我媳婦要是跟我說，一個月隻準見我媽一次，沒事就別來往，而且這吃飯還不能上家裏來，隻能在外麵見，這種媳婦我可不要！”潘博文也回瞪她一眼。
“那你可找不到媳婦了！現在的媳婦誰願意跟婆婆住呀！”李希嘲諷地說：“就是真要住一起，受罪的還不是你們男人！”
“什麽亂七八糟的。”楊東澤好笑地說。
“那你媳婦呢？”萬琳問：“楊哥，你媳婦願意跟你父母住一起嗎？”
楊東澤怔了一下，有些心虛地說：“應該沒問題吧。”
那時候他還覺得這不是個問題，可是後來他才發現，這才是他生活裏最大的問題。
買房的事他也跟父母提過了。杜孝珍已經對說服兒子回濟南不抱什麽希望了，不過兒子跟他說他現在升職加薪，前途事業一片光明，她也就不像以前那麽反對了。再加上老楊也快退休了，他們就尋思了，兒子不回來沒關係，他們上北京去。楊彤也快回國了，她也說北京發展的機會多一些，想在北京找工作。
杜孝珍跟丈夫一合計，兒子不是要買房嗎？幹脆他們給出錢買個大房子，以後一家四口就在北京團聚了。
杜孝珍把他們的意思告訴兒子了，楊東澤挺遲疑的，他當然知道父母是一片好心，但要是寧欣知道父母為他們買房就是想以後在北京跟他們一起住，她能答應嗎？再說，母親也特別要求了，房產證上隻能寫兒子的名字。
私下裏他跟潘博文討教，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潘博文一聽就激動了：“肯定是買大房子呀！這還用想嗎？再說了你父母也就是說說到北京來住，頂多就是過來玩玩，在北京沒親戚沒朋友的他們哪能住得習慣！”
“就是怕你嫂子那裏不答應。”
“說不定嫂子也想住大房子呢，好幾百萬呢！你們家做什麽的呀，這麽有錢？”潘博文打量著楊東澤。
“這一輩子攢的錢呀，也不容易！”楊東澤簡單地說：“那房產證的事怎麽辦？”
“這更簡單了。去那天橋花五十塊辦個假證不就得了！”
“給我媳婦？”
“給你媽！”潘博文笑起來：“媳婦是不好糊弄的，隻能糊弄下親娘了！”
楊東澤也猶豫不決，隔天還是把父母打算出錢給他們買房的事給寧欣說了。寧欣頓感意外：“你媽沒那麽好心吧？是不是有什麽企圖？！”
“你說你，怎麽說話的？我媽還不是怕兒子媳婦在外麵顛沛流離，所以才支援我們。”
“是給你買吧！”寧欣不屑地說。
“給誰買不一樣，我的還不是你的！”楊東澤賠著笑臉：“新樓盤看了，二手房也看了，那些二手房房齡都幾十年了還死喊價，咱們還不如買新房。貴是貴點，但小區環境好，配套設施齊全，物業規範，住著也安全。”
寧欣沒有吭聲。
楊東澤知道她有一點被說動了：“我們就二三十萬能抵什麽呀，咱媽說了，把家裏的一套舊房子賣了湊兩百萬給我們，買個大房子，又寬敞又明亮。”
“你媽真這麽說？”寧欣直視他的眼睛：“她不逼你回濟南了？”
“我看我媽對我也死心了！”楊東澤故作沮喪：“都背著他們把婚給結了，他們還能怎樣？隻好由著我了。”
寧欣臉上露出笑容，一把抱住楊東澤吧吧親兩口：“其實媽還是挺好的。”
“你不恨她打過你了？”楊東澤心裏也高興起來，摟著她親過去。
寧欣搖頭：“不恨了！再說我媽講話那更厲害，你還不是都聽著！”
“知道我委屈了？！”
“老公，我向你檢討！”
“麵壁思過去！”
寧欣頭一低，沉沉地說：“我就向‘壁’思過！”
兩個人笑鬧成一團，寧欣知道婆婆不再逼著楊東澤回濟南，頓覺輕鬆不少，又想到婆婆竟然還主動給他們這麽多錢買房子，心裏暗想，明天一定要主動給婆婆打個電話。
“那個，”片刻後，楊東澤主動坦白：“咱買了房子，我爸媽以後也許會過來住住。”
寧欣心裏一怔，敢情這地雷在這兒等著她呢！
楊東澤看她臉色一變，立刻說：“我爸也沒退休，還得工作好幾年，再說了他們在北京也沒親戚朋友，頂多就是每年過來竄竄門。”
“真的？”寧欣狐疑，她也知道公公是企業的頂梁柱，現在也不可能就退休。
“我還不是想讓咱們住舒服一些。”楊東澤停頓一下又說：“媳婦，你可以經常回家看你父母，而我也想看看我父母呀！”
寧欣的心裏也掙紮了起來，拿了公婆的錢那這個家就等於公婆能夠理直氣壯地出入了，但看了這半年的房子，她真的對那些又貴又破的房子不滿意。她心裏還是有些虛榮，有個大房子了，朋友到家裏來做客她也覺得有麵子呀！
她終於決定接受公婆的讚助，開始看大戶型的房子。現在去售樓部，她覺得別人對她的態度都變了，每天都接到售樓小姐打來的電話，殷切得讓她起雞皮疙瘩。她又在於海棠的推薦下看了幾處樓盤，終於敲定了三環附近一個叫富錦花園的樓盤，這個小區離地鐵近，她上下班方便多了，早上也可以多睡一會兒了。再加上海棠有關係，給了她三個點的折扣，算下來兩萬五一個平方，一百八十坪，總價四百五十萬。站在寬敞明亮的樣板間，她幸福地笑了。
3
於海棠接到周成飛的電話時，她正準備跟寧欣去逛街。把房子的大事解決了，寧欣準備好好地慰勞自己一番，再說房子的事海棠也幫了大忙，那三個點讓她節約了不少錢，今天怎麽也要請海棠吃頓好的。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來逛街了，沒結婚以前她還常跟著海棠一起喝個咖啡泡泡酒吧，過著很小資很文藝範兒的生活。自從結婚了，她就跌進了世俗煙火氣息裏。有時候跟楊東澤聊天，淨聽他說白菜又漲價了方便麵也漲了連衛生紙都漲價了，她就覺得這生活真是越過越俗。
掛了電話，於海棠說：“老周讓我回家拿卡幫他取點兒錢送到公司，他有急用。等我把錢給他送過去咱們再逛吧。”
“行。”寧欣無所謂地說。
於海棠的家在北四環亞運村的亞北別墅區，三百多坪的兩樓獨棟小洋房，裝修成歐美簡約風格。不過這裝修費上可不簡約，海棠嫌戶型不好讓裝修隊把牆都拆了重新給弄了一番，那實木地板都是原裝進口的，光裝修費都用了五六十萬。
寧欣看了看海棠家的裝修，嘖嘖不已：“你這裝修也太奢華了。”
海棠笑：“等你那房子裝出來肯定比我這裏還漂亮。”
寧欣直搖頭：“哪來的錢呀！這房子都是楊東澤家裏出錢，我們手上的那點錢就留著裝修。”
海棠找到周成飛說放卡的地方，拿到了卡，就跟寧欣出了門。平日裏周成飛的銀行卡她連見都沒見過，周成飛給她辦的是信用卡附屬卡，也就是說她每個月刷卡消費每一筆周成飛都知道，日常開銷周成飛負責，有時候也會拿些現金給她，但都不多。周成飛對她也挺設防的，就連公司的業務也不要她插手，經濟大權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裏。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於海棠每次刷卡買些名牌包之類的，在周成飛麵前用幾天晃一圈就拿到二手店去寄賣，她能存下的現金不多，她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她骨子裏很沒有安全感，即使已經跟周成飛結婚，但她也總擔心周成飛有一天又會被更年輕貌美的女孩搶走。
她總覺得她現在的生活就在一場鏡花水月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落在實地裏。她是怕的，是心虛的，即使是跟周成飛最幸福的時候，也有不安在心裏逡巡。
把銀行卡放到提款機裏時，於海棠才想起她忘記問周成飛密碼了，想了一下他用了周成飛的生日，不對。然後她又用了自己的生日，還是不對。連續輸上三次密碼不對，銀行卡就會被機器吞掉，她不敢再試，給周成飛打了個電話，他說密碼是730612。於海棠對這幾個數字有些狐疑，恍然地她明白過來，這是羅薇的生日。那時候他跟羅薇還沒離婚，說是要陪她過生日，她還跟他吵了一架，所以對6月12那天有點印象。
她的心裏澀澀的，沒想到周成飛還這樣常情，跟前妻都離婚這麽久了，銀行卡密碼竟然還是她的生日。
“怎麽了？”寧欣察覺到海棠的異樣，問。
“這銀行卡密碼，老周竟然還用的是那女人的生日。”於海棠冷哼一聲：“看回頭我找他鬧。”
“也許他一直用這個，所以忘記改了？”寧欣寬慰地說。
於海棠想了想，把銀行卡又塞進提款機裏，按了幾下：“改成我的生日了。”想了想海棠又問：“他突然要取十萬塊做什麽用？如果真是業務上用可以直接走財務。不行，我得問問他！”
兩個人到了周成飛的公司，於海棠把錢交給他，也沒有多問，就走了。可上了車，於海棠對寧欣說：“再等會兒。”
寧欣歎口氣：“這還逛不逛街呀！”
“我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還真沒心思逛！”
兩個人正說著，竟然看到羅薇從大廳裏走出來，她戴著一副墨鏡，坤包鼓鼓囊囊，於海棠敢打賭，她剛取的那十萬塊錢是落到了這個女人手裏。但他憑什麽還給她錢？他們都已經離婚了，何況在離婚的時候周成飛也把他們原來的房子留給了羅薇，還給了她兩百萬現金。
“媽的，出手夠大方呀！”於海棠低聲咒罵：“還從來沒一次性給老娘這麽多錢！走，逛街去！老娘今天也刷個十萬塊！”
於海棠心裏生氣，但她對周成飛還是有幾分忌憚的。她太了解男人了，不能夠逼急了，逼急了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也許是孩子有需要，周成飛才給的。”寧欣安慰道。
於海棠怔了一下，突然地問：“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呀？結婚都快一年了，我們也沒避孕，為什麽就沒懷上孩子？”
寧欣壞笑起來：“是不是你們老周精力不濟呀？”
於海棠“呸”她一口：“我們老周年富力強，那玩意兒可好使了！倒是你們楊東澤，愣頭小子一個，有什麽經驗！”
寧欣羞得臉紅了，還是不由地辯白：“其實東澤也挺好的。”
“那你是不是每次都**？”於海棠來了興致，好奇地問。
“這個，也不是每次，但也會有。”寧欣說得結巴，但又很想問問海棠。她對這方麵了解甚少，有時候楊東澤讓她看看黃片，她都覺得挺反感的。
“知道**在哪裏，A點和U點又在哪裏嗎？”於海棠笑著問。
寧欣茫然地搖頭，她是聽過**，但對於A點和U點，就一無所知了。於海棠一邊開車，一邊笑著跟她“授課”，她這一番話讓寧欣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幼稚園的學生，跟楊東澤的夫妻生活太呆板了。
末了，於海棠又說：“男人呀，都是下半身動物，所以我們得讓他們對咱們欲罷不能，才能牢牢地抓住他們。再說了，你們家楊東澤長得帥，性格又逗，可是很討女孩子喜歡，你得多注意一下。”
“他那樣，也就我看得上！”雖然寧欣表麵上不在意，其實心裏清楚，楊東澤太仗義，誰找著幫忙都答應，嘴巴又貧，她還不是被他一張嘴給哄得暈暈乎乎的。
於海棠跟寧欣去東方廣場逛了一圈，東方廣場都是國際品牌的奢侈品，她刷刷地給自己買了好幾樣東西，又非送了寧欣一套性感內衣，跟寧欣說：“我不花他的錢，難道還留給別的女人？再說了你穿這套內衣，保準提高你們的幸福感！”
兩個人去吃了法國餐，爭來爭去到底還是於海棠買了單。
於海棠提著大包小包回家的時候，周成飛已經到家了。他坐在沙發上有些不悅地翻著報紙：“知道我今天晚上要回家吃飯也不做晚飯？”
於海棠冷冷一聲：“你娶我回來就是為了照顧你？我看你還不如找個老媽子的好！我都還沒來問你呢，你還好意思來指責我？！你的銀行卡我今天才知道放哪裏，密碼還是別人的生日，你當我是什麽呀？”
“我就說你一句，你看你一下還十句！”周成飛皺了皺眉。心裏不由想起上一段婚姻，羅薇雖然沒有什麽情趣，但卻是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和女兒的生活。他一回家，熱菜就做好了，不過那時候他很少在家裏吃飯，總是帶著於海棠滿北京的胡吃海喝。於海棠年輕，漂亮，像個妖精一樣地吸引著她，特別是在**，她的大膽和性感讓他很是滿足。而跟羅薇在這方麵就完全沒有**可言，他們結婚十年，她在他麵前**他都沒有任何的反應了。
於海棠看他臉色越來越沉，隻好上前哄著他：“今天帶寧欣簽房子合同去了，兩個人一高興就逛街，忘了你要回來吃飯的事。等著，我現在就去給你做！”
周成飛像個大爺樣鼻子裏嗯了一聲。於海棠有些窩火，但還是乖乖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開始做飯。周成飛從來不做家務，他也不喜歡請保姆做家務，說是家裏多了外人挺不習慣，所以整個別墅的打掃收拾都得於海棠親自來做。有時候一個人在家裏擦著擦著地板，會發起呆來，她去寧欣家，寧欣在廚房裏做飯，楊東澤就在旁邊理蔥剝蒜拿盤子，不亦樂乎地打著下手，兩個人有說有笑，別提多親熱了。
而周成飛呢，卻從來沒有幫她做過一次家務。總是一副大男人的調調，這男人在外麵掙錢養家，女人就是在家做後勤的。可這樣的男人是她自己找的，這樣的生活也是她自己挑的，她不能回娘家說，也不能告訴別人，因為她的自尊不允許自己有後悔的念頭。
夜裏，她換上新買的性感睡衣跟周成飛酣暢淋漓地做了愛，她特意地在屁股下墊了個枕頭，希望這一次周成飛能讓她懷孕。
也許有了孩子，她就有資本來對抗來自羅薇的挑戰了。周成飛和羅薇的女兒叫周小小，剛上小學一年紀，偶爾到父親家裏來玩，而於海棠盡量都避開了跟她的相處。
“怎麽還不去洗澡？”事畢，周成飛問。
“等等。”於海棠神秘地笑笑：“讓你的**加油，說不定這個月我就懷上了。”
“我說過了，我有小小了，不想再要孩子。”周成飛淡淡地說。
“那是你的孩子！”於海棠不滿地說：“以後小小會管你，但我呢？我才二十多歲，我也想要個孩子！”
周成飛豁然從**站起來，語氣僵硬地說：“我說不要就不要！”
“你怎麽這麽自私？！”
“要是你不樂意，你走就是了！”周成飛譏誚地說：“你以為一個孩子就能拴住我嗎？於海棠，你把家給我照顧好了，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你他媽混蛋！”於海棠抓起一個枕頭朝他砸過去。而周成飛隻是冷笑一聲，轉身去了隔壁房間。
於海棠放聲大哭起來，但她知道不管她怎麽傷心，周成飛都不會過來哄她一次。
4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富錦花園終於交房了。寧欣選的是四室兩廳的戶型，小複式，她已經想好了，樓上的兩間一間是主臥，一間是書房。樓下的兩間一間做嬰兒房，一間做側臥。等她懷孕的時候父母可以來住側臥，以後生了孩子也幫她搭搭手。
雖然父母的房子一直說是要拆遷，但都說了好幾年了也沒個準信。父母依然住在擁擠的四合院裏，她也想讓父母來住住寬敞明亮的電梯公寓。
“小彤回來暫時住我們這兒，你看行不？”楊東澤從身後抱住寧欣，把頭擱在她肩膀上，暖暖地問。
“行呀！”對於小彤，寧欣跟她挺聊得來，對於她要來家裏住，寧欣沒有意見。她心裏想，隻要不是公婆來，誰來她都樂意。
楊東澤見她心情不錯，乘熱打鐵：“爸媽說想來北京看看咱們的房子。”
寧欣一怔，心裏很不情願，但嘴上還是說：“這房子是他們出錢買的，看看也應該。”
其實今年春節寧欣也跟楊東澤回濟南過了年，也是第一次見了他們家的親戚。雖然婆婆對她依然挺冷淡，但當著很多人的麵也沒有再說什麽。而她心裏感激婆婆對他們買房的支援，對婆婆也不那麽抵觸，倒也相安無事地過了個年。
隻是寧欣特別受不了公婆的說教，公公當領導久了，一開口就是官腔：“兒子，今年你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績爸媽很滿意，但要戒驕戒躁，爭取在明年發展得更好，現在主要是談談你下一步的發展……”巴拉巴拉的一堆，聽得寧欣直打瞌睡。而婆婆也是個官太太作風，一家人在一起最喜歡指揮別人做事，不過寧欣也看出來了，婆婆對公公那邊的親戚也不待見，對自己的公婆也一樣指手畫腳。
跟公公提到楊東澤的爺爺奶奶，也就是用“你爹你娘”來稱呼，從來沒有喊過他們一聲，寧欣心裏直冷哼，這婆婆對自己的公婆還不就是那樣，又何必對她橫豎看不慣？
從濟南回來的飛機上，楊東澤長籲一口氣：“看吧，其實我媽人挺好的吧。”
寧欣淡淡一笑：“你媽就喜歡別人都順著她，拍著她，我呀這是委曲求全，忍辱偷生！”
楊東澤臉沉下來：“我看你就是挑剔！”
“你就向著你媽吧！”寧欣也生氣：“我問你，要是我跟你媽都掉水裏，你先救誰？”
“我救你！”楊東澤沒好氣地說：“我媽會遊泳！”
寧欣一抬手擰住他的耳朵，疼得他齜牙咧嘴，從旁邊經過的空姐也忍俊不禁地笑了。楊東澤衝空姐無奈地笑笑，全收在寧欣的眼裏，又是一番家庭暴力。
這次聽說婆婆又要到北京，寧欣先回家跟父母打了招呼，讓他們不得再跟公婆起衝突，她發了狠話：“你上次那樣罵人家媽，楊東澤心裏都記恨你們了，你們要是還想要這個女婿，就別給我們添亂了。”
郭淑秋撇撇嘴：“沒心肝的，白養了你！”
“女兒說的對，你沒見現在女婿都不愛上咱們家了！”寧向國看了妻子一眼說：“這回說什麽都不許跟他們吵了，人家出了兩百多萬呢！”
“有錢就是大爺？”郭淑秋不滿地說。
“媽！”寧欣鄭重其事地說：“您就當他們是大爺吧，反正幾天就走！”
“行！”郭淑秋咬咬牙：“他們說什麽話，我就當個屁給放了！”郭淑秋又歎口氣：“我這女兒呀，在家媽都舍不得讓你幹活，你現在倒去別人家幹活了！”
“楊東澤也幫我做家務呢！”寧欣好笑不已。她媽就是把她當小犢子護著，她都結婚了，還生怕她被人欺負，說起來她不欺負楊東澤就好了。
很快，公婆就到了。那天寧欣和楊東澤把他們接到出租屋裏，他們剛一坐下就讓楊東澤把房產證給拿出來看看。楊東澤臉色有些古怪，但還是去抽屜裏拿了房產證遞給他們。
寧欣也沒太在意，看就看唄。
“小寧，我們也知道房產證隻寫東澤一個人的名字你會有意見，”楊振民清了清嗓子說：“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也就沒有關係了。”
楊東澤見她生氣，站起來朝屋裏走：“對了，老四川的打折卡呢？寧欣進來幫忙找找，一會兒吃飯要用。”
寧欣知道他有話說，憋著火地進到屋裏，把門一關就低聲質問開來：“楊東澤，你搞什麽鬼？房產證上怎麽就隻有你一個人的名字？”
楊東澤變戲法似地從抽屜裏又拿了本房產證遞到她麵前，“這本才是真的，給我爸媽那本是花五十塊做的假的。媳婦，我對你此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我算看出來了！”寧欣依然怒不可遏，睨著眼看他：“你們家就防著我吧！”
楊東澤討好地說：“我可沒有！我的就是你的！就算你讓房產證隻寫你一個人的名字我也樂意！媳婦，別生氣了！乖，老公親親！”
說著楊東澤就湊過臉來，寧欣躲閃地坐到**，用腳一踢，楊東澤“噗通”一下跪在了麵前，而此時門突然被打開，三個人都愣住，杜孝珍看到兒子跪在媳婦麵前，臉上風雲變色。而楊東澤下意識地把房產證朝床底下一塞，幸好沒有被母親看到。
楊東澤趕緊站起來，寧欣也知道婆婆又生氣了，笑著走上前解釋：“我們鬧著玩呢！”沒料到杜孝珍當胸就推了寧欣一把，朝兒子怒吼道：“沒出息！”
寧欣想要發火，但楊東澤死死攬住她，眼裏盡是哀求。寧欣的手緊緊地握起來，生生地讓自己忍了下去。她在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反正她就呆幾天，我忍！
沒想到跟父母吃飯的時候，婆婆又有話說了：“親家公好像是做工程的？既然是這樣那女兒女婿的房子肯定得交給你來裝修了。”
寧向國說是做裝修，但也是幫別人，攬的活就收點工錢而已。寧欣不由地拒絕：“我爸他們也就是做街坊生意，我們那個房子他裝不來。”
“材料費和工錢照付。”公公漠漠然開口：“現在裝修的水分太大了，交給別人我們還真不放心，親家公放心，該怎麽算就怎麽算。”
“我可聽說現在結婚一般都是男方準備房子，女方負責裝修……”婆婆慢悠悠地說。
“媽，”楊東澤打斷她：“這件事再說吧。”
郭淑秋冷哼一聲，假裝沒有聽到親家母的話，心裏想，就等著我們開口接招吧？我還就不吃這一套！
“我就怕裝出來讓孩子們不滿意。”寧向國心眼實誠，聽到親家都開口了，就對寧欣說：“如果你們同意那爸就給你們包了！”
“那就太好了！”杜孝珍立刻眉開眼笑。
杜孝珍輕蔑地哼一聲。那眼神，那語氣，直刺得寧欣想要掀桌子。因為心裏不高興，她的臉拉得老長，什麽也沒吃，就拿著筷子蔫蔫地撥拉飯粒，郭淑秋也沒搭理親家一家，氣氛是要有多冷場就有多冷場。
楊東澤送了父母去酒店，一回到家門竟然給反鎖了，他在外麵咚咚地捶門，心裏也壓著火氣，“開門，再不開門我走了！”
“你滾！”寧欣在屋子裏咆哮：“楊東澤，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嫁給你們一家人！你家裏人真夠陰險的，房產證上想不寫我名字，裝修倒是惦記著！”
“房產證沒你名字嗎？再說了裝修材料費不得我們自己出，就算你爸要工錢，我也給！”楊東澤不耐煩地說：“趕緊開門！”
“你們就是陰險一家人！”寧欣咬牙切齒地罵：“你媽憑什麽打人？！”
“那不就推了一把，又沒把你怎樣！”
“靠！你個楊東澤，你媽都這樣欺負我了，你還幫她說話！你滾！”
“你不也給他們臉色看了嗎？你說你見過我媽幾次，每次見麵都對她這調調，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臭脾氣，讓著她點兒？”
“她是你媽，又不是我媽，憑什麽要我讓？！”
“她年紀比你大，能活過你嗎？你就不能對她好點！”
“我看她身體好著呢，指不定誰活不過誰！”
“你開還是不開！”楊東澤提腳踹了幾下，他心裏窩火，煩躁，鬱悶，抓狂。沒有一個人讓他省心，他就像被丟在一堆炸彈裏，不知道什麽時候炸彈就炸了。隔壁房間的人開門出來看到是他，同情地搖搖頭，就回屋了。
寧欣本來還想著他服軟來哄哄自己，沒想到他還較勁了，更是火冒三丈，堅決不開門。楊東澤也不求她，轉身就朝外走了去。
那是他們結婚後第一次冷戰。好幾天裏兩個人誰也不開口跟對方說話，夜裏楊東澤睡到了外麵的沙發上，他覺得寧欣變了，以前那個任性但不至於霸道，蠻橫但不至於可惡，有點小脾氣但不至於無理取鬧的女人現在就是他頭上的緊箍咒，她一念念，他就頭疼。
原來婚姻就他媽是愛情的墳墓，戀愛時風花雪月，結婚後柴米油鹽，戀愛時浪漫無邊，結婚後磕磕絆絆……結婚兩年多了，他在寧欣的麵前提到父母要小心翼翼，在父母麵前提到寧欣要謹慎小心，這到底是家，還是敵我戰營？
5
兩個月後，富錦花園的房子已經快裝修好了。楊東澤的妹妹楊彤這個時候也回國了，她回濟南呆了幾日就到了北京，說是已經在北京簽好了公司要上班了。原本楊東澤讓妹妹暫時住在他們那裏，但楊彤在他們的出租屋裏轉了一圈，就拖著行李往外走：“哥，你就讓我住這兒，算了吧，這房子這麽破！”
寧欣想了下說：“要不我回家住，你睡臥室，你哥睡沙發？”
“嫂子，哪能鳩占鵲巢呀！”楊彤大大咧咧地說：“我去我朋友家住，放心吧！”
“是男的女的？”楊東澤警惕地問。
楊彤白他一眼：“是心妍，方心妍！你不記得了，以前常來我家玩的？”
“她也在北京？”楊東澤的腦海中依稀想起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那時候剛上初中的妹妹就顯出叛逆的一麵，經常夥同這個方心妍一起逃學，因為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起。楊東澤經過妹妹教室就看到倆女孩在外麵罰站，妹妹一臉無所謂的態度，氣得他想動手揍她。
“看不出來吧，心妍做平麵模特呢！”楊彤有些自豪地說：“我在國外都看過她拍的封麵雜誌，可漂亮了！”
“那更不許你去了！”楊東澤堅決地說：“就她那工作，關係多複雜呀，跟著她你還能學什麽好？就暫時在這裏住著，等新房裝好了就搬進去。”
寧欣還真沒想到楊東澤竟然有“家長”的一麵，對著自己的妹妹，又是擔心這個又是擔心那個，楊彤都成年了，再說了她一個人在國外生活那麽多年，獨立能力肯定很強，也用不著這個哥哥操心。但楊東澤還真是夠操心的，先是不讓楊彤搬出去住，楊彤在他們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偷偷搬走了，說是去方心妍那裏住。他又跑到她的住處實地考察了這才同意，到了周末就開著他那輛破車帶著妹妹到處轉悠，去爬香山看長城，遊故宮逛王府井，那個耐心連寧欣都有點吃味兒了。
幸好，楊彤隻是他妹妹。再加上楊彤嘴巴甜，人又機靈，每次都是親親熱熱一口一個嫂子，又總是幫著寧欣說話，所以寧欣對她也沒有什麽意見。人家到底是兄妹，血濃於水呀！
楊彤進了一家風險投資公司，寧欣知道那是世界銀行旗下的一家公司，實力非常雄厚。楊彤當初本來出國學服裝設計後來又對金融感了興趣，自己改了專業，她看英文書籍，聽財經新聞——有個這麽能幹的小姑子，寧欣頓覺得有壓力呀！
她在一家公司一呆就是三年，三年前是財務助理，三年後還是財務助理。
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時，寧欣驚得差點沒喊出來。父親告訴她，母親跟她婆婆打了一架，婆婆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現在正送醫院呢，警察都來了。
寧欣惱恨地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因為房子要收尾了，婆婆不放心又專門來了趟北京。寧欣把房子讓給婆婆住，自個兒回了娘家，這樣避免跟婆婆相處一室的尷尬。婆婆對裝修的事很不滿意，但設計圖出來的時候，寧欣和楊東澤都覺得沒問題，許多買材料的事都是楊東澤親力親為的，父親隻是按照他們的意見來裝修而已。給自己女兒裝修當然是要做到最好，父親每天都在他們新房忙著，兩三個月了也沒好好休息過，但婆婆一來說了好多問題。
父親跟婆婆解釋，中密度板性價比很高，材質也不錯。
可婆婆非說他們偷工減料，材料費也用了不少，肯定是被他們中飽私囊了。
母親聽了哪會罷休，直接就跟婆婆吵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惡戰，說著說著郭淑秋火爆地挽起袖子上前就打人，其他工人本來就對杜孝珍的挑剔很不滿，見她們打架上前拉住的都是杜孝珍，結果杜孝珍吃了大虧，哭著下樓的時候，又摔了下去。
聽完父親的話，寧欣跳起來就朝醫院跑，母親的火炮性子她太了解了，一點就燃，劈裏啪啦的也不顧誰是誰了！早知道她就該請假天天盯著她們倆，也免得她們吵起來。
寧欣趕到醫院的時候，在走廊裏看到自己的父母。郭淑秋見到女兒也知道後怕了，怯怯地說：“誰叫她罵人太難聽了！”
寧欣瞪著母親：“你以為你罵人好聽？！”
“這可怎麽辦？剛才東澤來的時候看都沒看我們一眼。”父親喃喃地說。
寧欣下意識地問：“楊東澤在裏麵？”
母親點點頭：“進去一會兒了，沒跟我們打招呼。他到底什麽意思呀？”
“你說他什麽意思？你把人家親娘給打了！”寧欣凶巴巴地說：“媽，你是存心要攪黃女兒的這段婚姻？”
母親囁喏，“媽這不是在氣頭上嘛，你也知道媽脾氣不好，一上來就收不住？”
“要是我離婚了，我就當尼姑去！”寧欣說完這句，就推門進了病房。
婆婆頭上纏著紗布，臉上都是淤青，看到寧欣簡直是怒目相向：“走，你給我出去！”
楊東澤冷冷地掃她一眼。
“媽，”寧欣低聲地說：“對不起，我替我媽向您道歉！”
杜孝珍“哎呦”地呻吟起來，對兒子擺了擺手：“讓她出去。”
楊東澤站起來，對寧欣說：“你們一家就讓我媽清淨點吧！”
“東澤！”寧欣輕聲地說：“我真的很抱歉。”
楊東澤歎口氣：“你們都走吧。”
寧欣默默地走出病房，她知道在楊東澤心裏是徹底恨上了自己的父母，她心裏黯淡極了，因為公婆，因為父母，她跟楊東澤的婚姻蒙上了一層陰影。她想起她和楊東澤之間很多愉快的片段，但是從什麽時候起，他越來越少的逗她樂，越來越少地哄著她了呢？他們親密時纏綿深吻，在爭吵時卻要用接吻的嘴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