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於海棠的婚禮在希爾頓大酒店,五星級酒店,裝飾得金碧輝煌,隆重奢華。樓上到樓下的欄杆上全是粉紗和氣球,門口是大幅的結婚照,宴席的背景都是百合花堆砌,精致的燭台,晶瑩的紅酒塔,還有紅地毯兩邊的鮮花路引,處處都彰顯著浪漫和奢華。
穿著抹胸長拖婚紗的於海棠顯得性感而妖嬈,她個子本來就高挑,再穿上高跟鞋,把一旁的周成飛就比得又矮又胖。寧欣之前跟周成飛吃過幾次飯,對他的印象並不太好,他張口就是談錢,有著那種暴發戶的張揚和霸道,為人覺得精明和算計。海棠跟他交往,寧欣私下也勸過她,這種男人又怎麽能夠一生一世,但她卻嗤之以鼻,本來她就沒有想過跟周成飛有什麽結果,大家都是各取所需罷了。隻是沒有想到,她後來卻越發地想要嫁給他。
來的賓客多是周成飛生意場上的朋友,他穿著西裝,白色的襯衫紮在西褲裏,啤酒肚就腆了出來,他頭發本來就少又一絲不苟地全往腦袋後梳,顯得前額又禿又亮。他有四十來歲,差不多都要比於海棠大一輪了,這會兒正獻寶一樣拉著於海棠介紹這個是什麽老板那個是什麽總的,海棠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笑僵硬了。她心裏有些不耐煩,但麵上卻還是周全地跟對方打著招呼,聽他們無一例外地讚著周成飛豔福不淺。她也知道別人看她眼光裏的鄙夷和輕佻,自己也不過是強裝著灑脫。
父母還沒有來,她頻頻地朝台階下看去,心裏有點氣。她之前專門回家跟家人說了一聲,但父母就是甩臉色給她看。他們也知道她跟周成飛來往的事,羅薇去她家鬧過一場,搞得街坊鄰居都知道她的事,父母覺得抬不起頭來,見到她就是又罵又打。也是因為羅薇鬧過那次,她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周成飛娶自己,她就是要爭口氣給別人看看,她也有著正房的命。
她剛一說結婚,父親就順手操起掃帚朝她打過來,罵得特別難聽,母親在一旁抹著眼淚。她倔強地昂著頭,在桌子上放下一筆錢轉身就走。
母親追了出來,把錢往她手裏一塞,歎口氣說:“孩子,這婚結不得。”
“媽,周成飛現在離婚了,他是明媒正娶,我憑什麽不嫁給他?”於海棠硬氣地說。
“你這是破壞別人家庭,會被別人戳脊梁骨的!”
“我才不管別人呢!我就想我自個兒的事,再說了現在這種事也很平常。”於海棠漠漠然地朝屋子裏看了一眼:“到時候我還是希望你跟爸能來。”
母親到底是心疼女兒的,見她一意孤行,也隻得說:“我再跟你爸說說吧。”
那天於海棠坐在車裏,抽了許久的煙。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周成飛,但愛又是什麽呢?當同齡人為了幾千塊月薪舟車勞頓的時候,她已經可以買上萬的名牌包包,她隻是不想讓自己過得很狼狽,才選了這樣一條捷徑。
其實也是努力過的,高中畢業她去北海的酒吧做了花樣調酒師,其實之前也就是憑著興趣學過點皮毛,老板見她還有兩下子就答應她試用一段時間,隻不過想用美女調酒師來做個噱頭。海棠很珍惜這份工作,一有時間就練習調酒,酒瓶子砸了無數個,還把自己的手給弄得傷痕累累,那些辛苦她從未跟家人講過,好不容易在北海的酒吧圈裏也混出點名氣來。後來她跟個吉他手談起戀愛,沒想到吉他手騙光了她攢下來的錢後跟她分了手,她怨著恨著,遇到周成飛就破罐子破摔了。
周成飛對她倒不錯,有求必應,還給她配了車買了房。她開始還真沒有想過要跟周成飛結婚,隻是跟著周成飛久了,心裏越來越空,這樣跟著周成飛廝混下去,等到青春一過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加上羅薇一鬧,她還就非要跟周成飛結婚了。
“寧欣,幫我給家裏打個電話。”於海棠有些惱怒地說。
寧欣拿過手機撥了號碼出去,可是響了一遍又一遍,電話那邊始終沒有人接。她寬慰地說:“興許在路上呢。”
“他們就是想不明白!”於海棠看看一旁神采奕奕的周成飛,心裏還是充滿了失望。
“今天可是你大喜日子!”寧欣笑著替她理理頭紗,站開一步嘖嘖地說:“真是太漂亮了!”
“你做新娘子的時候比我還漂亮!”於海棠淺笑。
“於叔!”寧欣突然驚喜地朝海棠身後一指。海棠轉身看到了正上台階的父母,他們雖然嘴巴上說不來參加婚禮,但竟然還都換了新衣來。於海棠趕緊拉了一把在旁邊跟別人講得眉飛色舞的周成飛,低聲地說:“我爸媽來了。”
待他們走到麵前,周成飛親熱地喊了聲:“爸,媽,你們來了。”他說得自然,但於大同和楊芬弄了個大紅臉,兩個人不知道是應還是不應。
“怎麽現在才來?”於海棠心裏高興,語氣卻是責備:“讓我多沒麵子。”
“來了就好!”周成飛往嶽父手裏塞煙,又吩咐下屬:“安排在第一桌,招呼好了!”
到底是母女,楊芬握著女兒的手,眼眶一紅,輕輕地拍了拍:“以後就是別人家的了,可不能再任性胡鬧了。”
“媽,又離得不遠,我會常回家的。”於海棠心裏一熱,母親的話讓她眼淚都要掉下來。
“老婆子,就別廢話了!”於大同沒好氣地說。
看到父母來了,於海棠的心情才豁朗了起來。她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她,她隻希望父母能夠站在她這一邊。因為心情好,她招呼起來賓也熱情多了。沒一會兒,司儀就過來讓他們準備一下,該進場開始婚宴了,又問:“新娘,儀式是你父親牽著你的手交到新郎手上,你父親呢?”
於海棠一怔,但她也知道父親的脾氣,肯定是不願意的,隨即說:“算了,我自己入場。”
“這個……”司儀遲疑。
“就這樣安排。”周成飛不容反駁地說。
司儀又說了幾個遊戲環節,都被於海棠給否掉了:“簡單一些。”她心裏竟然有些說不清的緊張,就希望婚禮早點結束。
於海棠是自己捧著花束走進會場的,遠遠地看見紅地毯那邊的周成飛微笑地望著自己的時候,也覺出了幸福的感覺。這是她自己搶來的婚姻,是好是歹她也就認了。
《結婚進行曲》突然混雜著有人摔杯子的聲音,於海棠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台上司儀旁邊的羅薇,手裏拿著另一個杯子又砸了下去。司儀顯然也被這場麵給怔住了,竟然忘記了阻止她。羅薇慢慢悠悠地從她手裏拿過話筒,咳嗽一聲:“周成飛,恭喜你呀!”
周成飛鐵青著臉一個箭步衝上台,而羅薇已經拿著話筒朝另一邊下台,一邊走一邊氣定神閑地說:“周成飛,我是來祝賀你們的!真的,你們多不容易呀!背著我偷偷摸摸地來往那麽長時間,你多累呀,要哄著情人瞞著妻子。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呀,我好給你們騰地方。”
台下一片喧嘩,而於海棠的父母臉上早已掛不住,憤然地站起來就往外麵走。於海棠眼睜睜地看著父母離開大廳,竟然沒有辦法阻止。
“還不製止她!”周成飛低聲對旁邊的下屬說。
幾個工作人員一湧而上,這才攔住了羅薇,現場是一片混亂,她一邊掙紮一邊亂罵:“於海棠,你不要臉,你個臭婊子搶別人男人……”
而於海棠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諷刺的是,《結婚進行曲》竟然一直在大廳裏回旋。羅薇被工作人員七手八腳地拉了出去,但她帶來的衝擊卻毀掉了整個婚禮,不管司儀怎樣竭盡所能地活躍著氣氛,但掌聲依然稀稀拉拉的。於海棠的手指深深地掐進掌心裏,她覺得一種被**裸扒光的羞恥感,卻又要鎮定自若地站在這裏,接受眾人的嘲笑。
司儀匆匆地結束了整個流程,走下來的於海棠已經渾身發軟,疲憊不堪。屈辱,羞恥,憤怒,怨恨……各種情緒在心裏衝撞。她把自己反鎖在換衣間裏,憤懣地抬手掃掉了台麵上所有的化妝品。
“海棠,你開門呀!”寧欣在外麵急灼地說。
“走呀!我誰也不想見!”
“開門,海棠,你先把門打開!”這時酒店工作人員拿來備用鑰匙,寧欣示意他們都在外麵等著,自己走了進去。
“海棠……”
於海棠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苦澀一笑:“這就是我的婚禮,寧欣,是不是很像一場鬧劇?”
寧欣走到她身後,把別在腦後的婚紗一點點取下來,她不知道怎樣安慰好友,她知道站在道德審判的法庭上於海棠是個不光彩的角色,但作為朋友她又能指責她什麽呢?難道周成飛不該為此負責嗎?
“給我補補妝吧!”於海棠露出玩世不恭地笑容:“我一定要讓所有人看看,我就是贏家!!”
周成飛洗完澡剛從浴室裏出來,一個枕頭就向他砸了過來,他順勢接住,嬉皮笑臉地說:“這是怎麽了?結婚頭一天就準備謀殺親夫?”
“周成飛!”於海棠已經攢了一肚子的火氣了,“我好好地一個婚禮被她攪和成這樣?而你呢,就任由她欺負我!”
“她怎麽敢呀?要欺負也是我欺負!”周成飛調笑著把被子一撩,準備上床跟她親熱一番。她一轉身拿個後背對著他,氣咻咻地說:“要是沒你撐腰她敢這樣鬧騰嗎?今天我爸媽都在,你看他們走的時候都氣成什麽樣了?我還有臉回去見他們嗎?”
“行了,今天丟臉的可不止你!”周成飛的語氣不耐煩起來,手搭到她身上想要讓她脫衣服,可她一把推開他的手。周成飛“噌”地坐起來:“於海棠,這剛結婚你就跟我鬧,是不是不想過了?”
於海棠心裏一怔。她太知道周成飛這樣的男人了,哄起女人來那是一套又一套,但那時候她是情人,周成飛願意花著心思去討好她,但男人總是願意對妻子以外的女人獻殷勤,如果她再鬧鬧,那也會像羅薇一樣,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讓人。這是她用青春用名譽換來的婚姻,她絕對不能讓自己落得個被拋棄的下場。一想到這裏,她勉強地擠出笑容,轉過身主動地抱住了周成飛。
“老公,過兩天去我家一趟吧。”
周成飛鼻子裏嗯了一聲,有點不屑和鄙夷的意味,就像一枚針紮在了於海棠的心上。她知道周成飛看不起自己,連帶著也看不起了自己的家人,在他的心裏貪戀的就隻是她的青春和美貌,除開這些她算什麽?他對她的感情有多少,她太清楚了,若不是他覺得羅薇“背叛”了他,他又怎麽會放棄他們十年的婚姻呢?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個女兒存在,這個女兒就是周成飛和羅薇之間一輩子都斷不了的關係。
於海棠的心裏又酸又澀,卻一翻身騎坐在周成飛的身上。在性方麵,周成飛一向喜歡她的主動,而她在這方麵也是嫻熟熱辣的,幾招幾式就能讓他熱血沸騰,非要弄得他彈盡人亡了不可。他討饒,你這個小妖精真是要了命!其實她就是想要榨幹他的精力,這樣他回家也就不會再跟老婆上床了。
事後,周成飛沉沉地睡了。於海棠半躺在**,點了一支煙,昏沉的房間裏隻有那一點猩紅一滅一亮,窗外是一片繁華之後的沉默,她的心變得空洞了起來。以前周成飛去她那裏,從來不過夜,不管多晚他都必須要回家。她跟他撒嬌或者吵鬧都隻會讓周成飛很不耐煩,現在她終於可以整晚和他呆在一起,但卻覺得那種失落壓住了整個胸腔。
這是她的新婚之夜,卻沒有半點喜悅和幸福的感覺。而她的婚姻,卻在這樣不和諧的心情裏別扭地拉開了序幕。
2
從婚禮上出來後,寧欣一直有些沉默。楊東澤一邊開著車,一邊回頭望了她一眼。這輛馬自達2是楊東澤一個朋友轉讓給他的,一共用了三萬塊人民幣。他覺得便宜,完全是朋友半賣半送,等拿到手才知道這車在市場上兩萬塊都不值,車都處於快報廢的狀態,哪哪都有問題,被寧欣好一頓訓斥,說他就是臉皮薄,輕信人,而那人叫啥朋友,就是一個火葬場上班的,先燒熟人。不過這車已經買過來了,再退別人也不認了,他又花了些錢去修理廠小修了一番,勉強還是能開。
“是不是忒羨慕人家?”楊東澤不無諷刺地說:“那麽大排場,真是讓人過目不忘呀!”
寧欣“嗤”一聲,沒吭聲。
“你們女人呀一參加婚禮就跟男人看了A片似的,激動得恨不得立馬就找人辦事。不過這婚禮可不是我不讓辦的,以後可別賴我頭上!”在一個紅燈的時候,一輛小富康掐著時間衝了過去,而楊東澤的車卻隻能晃晃悠悠地停下來,他朝著自己的破車踹了兩腳,而一邊的寧欣還是鐵青著臉就是不搭理他。
一個星期前寧欣跟楊東澤去把結婚證給領了。上次回母親家鬧得不愉快後,母親對楊東澤的態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以前就算心裏不樂意嘴上犯點嘀咕,但麵子上對楊東澤也挺客氣的,隻要楊東澤去也是熱熱情情地做了好菜招待著。這回一聽說他們家不會讚助買房也不辦婚禮,就是來北京見見親家的意思都沒有,她就打定主意要讓這門親事給黃了。一天到晚的在家裏罵罵咧咧,寧欣沒法,一咬牙告訴母親她懷孕了。母親一愣,氣得上來就擂了她兩下,然後竟然還是讓她去把孩子給打了。沒想到在不要這個孩子的事上,母親和婆婆竟然達成了一致意見。
寧欣的心裏也有著遲疑和彷徨,但卻還是最終下定決心,要留下這個孩子來。她從家裏拿了個戶口本就跟楊東澤拿了結婚證,大紅的本子拿在手裏的時候,她和楊東澤都挺激動。寧欣帶著楊東澤回家,把結婚證放在母親的麵前,郭淑秋氣得差點沒昏過去。
“楊東澤,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長輩?之前我怎麽跟你說的,要結婚可以,讓你父母過來跟我們商量一下,你們沒房子可以,隻要你們不嫌別人說三道四的,我把寧欣那屋收拾收拾給你們做新房也可以。你這不就是想空手套白狼嗎?”郭淑秋劈頭就罵開了:“你當我們家寧欣就是個廉價貨,這算是打折處理還是虧本清倉?你們家做這事也太不地道了!”
楊東澤的臉漲得通紅,想要開口解釋,卻是被寧欣挽著手臂朝外麵走:“我就是回來通知一聲,媽,您就接受現實吧!”
那天寧欣從家裏出來後,就住進了楊東澤的出租房裏。後來給家裏打過電話,母親一聽她的聲音就一言不發地把電話掛了。有天她想乘著母親不在家回去收拾點冬天的衣服,北京已經進入深秋的季節,再過兩天都得穿羽絨服了,可她回家一開鎖才發現母親竟然狠心地把家門鑰匙都給換了。母親這樣做不擺明了要和她斷絕來往嗎?
本來心情不好,今天還聽到楊東澤偷偷摸摸地接了個電話。電話一聽就是他爸打來的,說是讓他回家參加個考試,是設計院招人,隻要考試結果能進入麵試階段,這工作就是十拿九穩了。寧欣一聽就氣壞了,楊東澤竟然還沒有把他們結婚的事告訴家裏人,他們家人還想著讓他回濟南工作,更可惡的是楊東澤竟然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他什麽意思?
而她的沉默和不悅在楊東澤看來,還以為是她對於海棠婚禮的羨慕,言語上就諷刺了起來。
“停車!”寧欣低吼一聲。
“別鬧了,早點回家,明天還得上班呢!”
“我他媽讓你停車!”寧欣說著就要去開門,嚇得楊東澤趕緊減速,把車停到了路邊。還沒來得及拉住寧欣,她已經打開車門跳下來,氣鼓鼓地朝前疾走。
楊東澤趕緊開著車跟在她身後,他的頭探出窗外:“我就說了兩句你有必要那麽生氣嗎?好了,我錯了。趕緊上車吧,外麵挺冷的。”
寧欣不理他,徑直過了馬路。楊東澤隻得把車停在路邊,跟著寧欣的身後追過去。
“你到底是氣什麽?”楊東澤不由地揚高聲線。
“你心裏清楚!”寧欣冷冷地說。
“我還真不清楚?要結婚也是你,說不辦婚禮的還是你,現在看了別人的婚禮又在那裏生氣,你說你這人到底有勁沒勁?”
寧欣就像被馬蜂蟄了一下,拿過手裏的包就朝楊東澤揮打下去,而他隻有抱頭躲閃的份兒,她包上的拉鏈刮到他的臉,倏一下劃了條口子,他“哎呦”一聲捂著臉。
寧欣還當他是在裝,繼續地打了兩下,被楊東澤一把搶過包,手上的力氣大了點,她自然就不是他的對手,包被搶過去,他憤然地朝地上一扔,咬牙切齒地罵:“潑婦!”
“我就是潑婦,你後悔了?後悔咱們就分手!不,應該是離婚!明天就去辦手續!”寧欣又氣又難過,這剛結婚他對她的態度就不耐煩了。
楊東澤深吸一口氣,息事寧人地說:“媳婦,我知道你很不開心,事實上我也很有壓力,你爸媽那邊不理你,而我爸媽這邊也在想方設法地讓我回家,這不我爸非要我回家參加個設計院的考試,我推了又推,可非要逼我回去,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所以對你態度就不好了。我錯了,還不行?”
寧欣本來就是氣他不告訴她這件事,現在聽來才知道自己是誤會了,還以為他背著她做什麽,卻是怕再給她增加煩惱。他們這個婚結得真是窩囊透了,而她還要在這個時候再給他添亂嗎?這樣一想,她心裏不禁內疚起來:“怎麽不早說?”
楊東澤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生這門子氣,拾起剛扔在地上的包,一把攬住肩膀,笑著說:“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嗎?放心,你在哪兒我在哪兒,這輩子我是賴上你了!”
寧欣知道自己冤枉了他,聲音軟了下來:“那你怎麽給你爸媽說?”
“如果非要我回去考試,那我就隨便回去應付一下,保證不進麵試不就行了!”楊東澤停頓一下說:“咱麽現在已經背著他們做了天大的事了,這件事上就不要明著跟他們對著來了,慢慢地我會說服他們的。”
“東澤,”寧欣心裏動容:“我現在終於明白別人說的結婚不是和一個人,而是和一個家庭了。”
楊東澤低頭吻了吻她的發絲,寬慰地說:“別擔心,會好起來的。咱麽情比金堅,這點挫折不算什麽。”
寧欣點了點頭,又想起今天於海棠的婚禮了。她沒有婚禮沒有大房子住,但至少她有一個深愛著她的丈夫,而好友雖然有著物質上的優越,但那個男人對她的感情又有多少呢?
深秋的風一吹,涼颼颼的,寧欣的身體微微一顫就被楊東澤給察覺了,他趕緊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寧欣靠在他的肩膀上,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兩個人回到車裏時,已經又說又笑了,寧欣說:“等咱有了錢,一定要把你這輛慢車給換了!”
“雖然是慢,但有你坐車裏,就是浪漫了!”楊東澤貧著嘴。
“油嘴滑舌!”寧欣嬌嗔地看他一眼。
3
楊東澤一進辦公室,旁邊的同事潘博文就注意到了他臉上的那道劃痕。他早上起來準備貼個邦迪遮掩一下的,但又覺得挺欲蓋彌彰的。寧欣很誠懇地跟他道歉,說晚上會做好飯菜慰勞他一下。說起做家務來,寧欣還真是不擅長,她一直住在家裏,父母又極護著她,到現在為止寧欣會做的菜也就是番茄炒蛋。寧欣搬過來後,他們兩個人除了在外麵簡單找點吃的湊合一下,那就是吃寧欣做的番茄炒蛋,不僅要吃完還要吃得很高興,這樣寧欣才會滿意。所以她說晚上會給他做好的,他的心裏也多少有著期待。
“被貓給抓的?”潘博文把椅子一滑,湊到楊東澤的麵前,忍俊不禁地問。
楊東澤支吾地應一聲。
“這誰家養的貓呀,怪野的。”說起來潘博文比楊東澤還晚一年到公司來,起初楊東澤還帶過他一陣子,但後來他做的工程比楊東澤還多。潘博文倒是對師傅有點愧疚,論起專業水平楊東澤肯定強過他,隻是他有些恃才傲骨,對上司不恭維不拍馬屁,所以失去了很多的機會。
楊東澤掃他一眼:“什麽時候這麽八卦呀,幹活!”
潘博文嘿嘿一笑:“這不是關心你嘛。”停頓一下,潘博文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公司要競標聖地奧公司總部基地的設計方案,這可是個大Case,咱們部門好些人都在跟趙頭爭取呢!”
“大家各憑本事吧。”
潘博文聳了聳肩膀,自嘲地說:“現在職場呀,男的就是吃虧,沒有美色拿什麽競爭?”
楊東澤白他一眼:“你說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呢?”
“這還不是生活所迫呀?你說一個月就幾千塊錢,不僅要出賣自己的智慧,還要出賣自己的自尊,真是有多屈有多屈。咱要是拍拍屁股走人,這裏還立馬有人補上,算了,還是夾縫中求生存吧!”潘博文抱怨地說。
楊東澤調笑著說:“沒看出來還一憤青。”
兩個人正說著,萬琳踩著高跟鞋從外麵咚咚咚地衝進來,考勤表一打臉就沮喪起來:“完了完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又沒了,我就遲到了三分鍾呀!”
“別說三分鍾了,三秒鍾也得扣全勤!”畢磊坐在辦公桌前,大口大口地吃著火腿麵包:“反正也沒多少錢,你就忍了吧。”
萬琳把包往桌子上一扔,砸到鍵盤上,“我現在可是非常時期,拿到工資就得還信用卡!”萬琳是整個公司的一個神奇人物,簡稱神人。她雖然工資才三四千,拿的包卻是上萬的LV、GUCCI、香奈兒之類,一雙PRADA的鞋子就好幾千,她辦了十幾張信用卡,每個月都是拆東牆補西牆,過著精打細算的生活,就連中午大家湊份子吃午飯她也找著要減肥的借口不願意多花錢,但就是願意把省下來的錢拿來買名牌。
“你少買一個包,幾年都不用在乎全勤獎了!”畢磊譏誚地說。
萬琳瞪他一眼:“要你管!”
“幹什麽呢?也不看看幾點了!”趙子劍從裏間裏出來,淩厲一聲,整個格子間裏就鴉雀無聲了。畢磊小心翼翼地把那份文件擋在還沒來得及吃的早餐上。趙子劍巡視四周一遍,這才進了自己的獨立辦公室。
他剛一進去,萬琳就忍不住罵了句:“狗仗人勢!”話是這樣說,但麵上大家都不敢得罪這個頂頭上司,也隻能忍氣吞聲了。萬琳的位置坐在楊東澤的左邊,一邊開電腦一邊跟他要一份項目書,一下就看到楊東澤臉上的劃痕,“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楊東澤有些難堪地遮住了臉:“家裏養的貓。”
萬琳了然地點點頭,促狹地說:“指甲夠利的,這樣的貓可不能惹!”
楊東澤把文件遞給她的時候,就朝她手上拍了一下:“我看你這指甲也夠厲害的!”
整個設計部建築師都偏年輕化,相處起來也挺融洽,但彼此之間還是有競爭關係的存在。楊東澤屬於那種性子挺淡的人,在公司裏跟大家都保持著一種不近不遠的關係,也不摻合到各種派係鬥爭中,說好聽點是清高,說穿了也就是明哲保身。其他人有個什麽事也都願意跟楊東澤發發牢騷,而他呢也是很好的傾聽者,不隨便地發表意見。
楊東澤把MSN打開,習慣性地看了看寧欣的號,就像心有靈犀一樣,她的頭像閃了閃,發過來一條消息:哈哈,小親親,早上我差點遲到,幸好我當機立斷沒有等電梯,而是一路狂奔上十一樓。後麵還帶了個竊喜的表情。
寧欣對楊東澤的稱呼眾多,可以視她對他“昵稱”看出她的心情,心情好的時候就是親愛,寶貝,老公,臭臭,豬頭……心情一般就是東澤,心情糟糕就直呼其名,楊東澤。
楊東澤看到這條消息,想到寧欣穿著細長的高跟鞋在樓梯間急灼狂奔時,心裏酸酸的,回了條消息:以後不許那樣趕了,萬一崴到腳怎麽辦?
老公真是太關心我了!我好好好愛你!後麵一連串親吻的表情。
楊東澤回了一個親吻的表情:我也愛你。
豬豬你忙吧,我也要看報表了。
別太辛苦了,你現在可是兩個人!
知道了。親親親親……
楊東澤也回吻過去,頓時感覺到無窮的力量,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是一個丈夫,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他更要努力地工作才行。他打開昨天的設計結構圖,開始演算起來。
看到老板走進大廳的時候,所到之處同事無不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與之打招呼。老板平日都在三十四樓辦公,很少到他們二十八樓的設計部來,平日都是跟中層以上開會,一般員工一年也跟老板說不上話。他一進來,整個設計部就無聲地震**起來,每個人恨不能跟老板寒暄一番好留下個印象來,隻有楊東澤跟平時一樣,埋頭在電腦前做著設計圖。就算老板走到他麵前,他也沒有站起來打招呼的意思。倒是老板有些意外地停下來,看了看他電腦上的結構圖淡淡然地說:“你這個設計不對。梁高的設置應該和建築門窗洞口的標高沒有矛盾,以保證門窗洞高度及設置過梁的可能性,但你的梁高顯然超出了這個標準。”
“楊東澤,你怎麽能犯這種錯誤?”跟在老板身後的趙子劍適時地“批評”起下屬來:“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問題!”
“這個……”楊東澤開口解釋。
“別說了,我看你大學真是白讀了!”趙子劍很想在老板麵前表現出他的果斷,立刻就打斷了楊東澤。
“讓他說完。”老板看了趙子劍一眼。
楊東澤不卑不亢地站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設計:“這是一個圖書館的設計,為了采光更好我特意加高了梁高,但在主次支撐的關係上,也改變了梁標的比例,這樣跟門窗洞高度及過梁也是一致的。”
話音一落,趙子劍的臉上掛不住了。按照楊東澤這樣設計,其實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隻是剛才他隻顧著去拍老板馬屁了,沒注意到楊東澤的設計圖。
老板沉思不語。楊東澤還以為他沒明白,把自己的結構圖換成了平麵剖圖,進一步地進行說明,在比例上他做出了調整,這樣既讓圖書館的采光功能更好,又使得整個建築簡單利落,是一個集美觀與實用的設計圖。一邊的趙子劍著急地朝他使了使眼色,讓他不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非要據理力爭,這可是老板呀!老板也是建築設計師出身,做的設計獲得了許多的大獎,可是今天他竟然被楊東澤給反駁了,這楊東澤也太沒分寸了,他還想不想在這裏繼續工作?
“年輕人,不錯。”老板聽完楊東澤的說明,不動聲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徑直朝趙子劍的辦公室走了去。
趙子劍扭頭狠狠瞪他一眼,趕緊追著老板去了。
大廳在鴉雀無聲之後,突然興奮躁動了起來。誰都看得出趙子劍的尷尬,誰也都知道楊東澤不僅得罪了趙子劍,還得罪了公司的大老板。萬琳朝後挪了挪椅子,對楊東澤嘖嘖地說了句:“你牛!”
潘博文學著老板的樣子,拍了拍楊東澤的肩膀,沉重地說:“年輕人啊!”
“有那麽嚴重嗎?”楊東澤看著大家同情的目光說。
“那趙子劍是誰呀?這次還不乘機給你小鞋穿?”潘博文十分誠懇地說:“楊哥,歡迎你以後隨時來看看兄弟。”
聽到潘博文的話,楊東澤這才覺得後悔,可是話已出口,他也無能為力。中午的時候楊東澤又接到父親的電話,遊說他回家參加考試,他的心又動搖了起來。他在這家公司呆了兩年,並不順心,一直得不到重用不說,還時常受到上司的排擠,他個性使然,看上去有些吊兒郎當其實骨子裏很清高,不喜歡拍須溜馬,覺得降低了自己的人格。
整個下午,楊東澤都有些心緒不寧,漸漸下定決心,與其被開還不如自己提出辭職。索性回家參加考試,能夠進設計院也是專業對口,到時候再來說服寧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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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東澤下班經過家附近的花店時,想要去買一束鮮花,又看到旁邊的水果店,遲疑了一番還是放棄鮮花選了水果。他自從畢業以後就沒有問家裏要過錢,而父母每次說的話就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就回來。他也就不好意思告訴他們,他有時候真窮。特別是買了那輛破車後,他每個周末去寧欣家蹭飯就當是打牙祭了。
寧欣收入也不高,但她住在家裏要省一些開銷,攢了錢了就給他買點衣服和生活必需品。以前念書的時候她總愛逛街,一看到漂亮衣服就走不動,但現在跟他一起逛街,常常是看得多買得少,就算是再喜歡的衣服,價格超過她的預期,也是斬釘截鐵地走人。
兩個人最窮的時候就是吃餃子,這餃子餡還是要白菜多肉少,雖然隻有一點的葷腥但兩個人都覺得很可口美味。夜裏他們擠在那逼仄的單人**親熱,好幾回她都不小心被摔了下去,兩個人嘿嘿地笑,幹脆在地板上鋪了泡沫,謹防著摔下去的時候疼。他心裏總是想,他一定要更努力更努力地工作,讓她住大房子,然後在很大很大的**隨意地親熱。
起風了,梧桐葉打著旋兒地在空中飛舞,街道上各種建築像是被黏在了一起,看上去緊巴巴的,灰暗的天空壓得很低,就像是混凝土砌成的一堵牆,讓人有些壓抑。
他提著水果在自家門口站了一下,讓臉上掛滿笑容這才敲門,裏麵傳來寧欣“來了來了”的聲音,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的心裏一暖。
“猜猜今天晚上吃什麽?”寧欣一打開門,就興高采烈地問著,她頸項上係著可愛的貝貝熊的圍裙,麵孔微微揚起來,眼睛閃動著光芒。
“番茄炒雞蛋?”他抬手攬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問。
“錯。”
“那是雞蛋炒番茄?”他故意捉弄她。廚房半掩的門裏已經飄來了筒子骨的香氣。
“正確答案就是,筒子骨湯加番茄炒蛋!”
他誇張地哇哇哇地叫起來:“我媳婦真是越來越能幹了,能娶到你那是我三生有幸!”
“算你有眼光!”她用還拿著湯勺的手纏繞住他的脖子:“豬豬,你工作一天辛苦了!我要好好慰勞慰勞你!”
“那我真是豔福不淺!”他色色地捏了她胸脯一把,逗得她咯咯笑。
“色狼!”
“我就是色,啊啊啊!”他“呻吟”起來,挑逗地說:“我都有反應了。不信你摸摸!”
她真的伸手去摸,果然有反應了,想要躲閃,卻被他一把抱起來。
“人家飽暖才思**欲,你都還沒吃,就思**欲了!”寧欣促狹地說。
“誰叫你先勾引我!”他說著就拱進了她的衣服裏,含住她飽滿得像櫻桃一樣的**,像個孩子一樣貪婪地吮吸,她的身體就像株水草樣軟了下來,朝後抵住牆呻吟了起來。因為她懷孕的緣故,他們最近的**都減少了下來。楊東澤對她的身體很迷戀,自從他們有了第一次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他總是找著機會要跟她**,他就像一台發動機一樣的強壯,在她的身體裏橫衝直撞,宣泄著年輕旺盛的精力。
兩個人纏綿了一番,在有著暖氣的房間裏大汗淋漓,直到楊東澤癱在她的身上,這一番雲雨才結束。寧欣趕緊推開他——煲的湯都灑出來了。
看著灑出來的湯水,寧欣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她甚至愉悅地哼起歌來,她喜歡楊東澤對她的身體隨時隨地地起反應,這說明他愛她,需要她。他就像對待一個稀世珍寶一樣珍惜著她,讓她覺得自己非他莫屬。
“老公,我胖了,臉都圓了一圈!”寧欣一邊盛湯一邊衝著浴室喊。楊東澤跟她一樣,洗澡都不會關門,玉體橫陳地在麵前,總是惹得另外一個人色性大發。
“你現在是剛剛好。”房間小就是這好處,大家都在一個屋子裏轉來轉去,不管你在哪裏講話對方都能聽見。
“反正我都嫁了,自暴自棄吧!”寧欣朝浴室裏看了一眼,看到楊東澤結實的腹肌,他身材勻稱健碩,屬於那種去健身房裏永遠讓女生關注的身材,超讚呀!
“你呀以前是有點瘦,現在懷孕了才剛剛好。放心吧,就算你真變成個大胖子,我也會接受現實。”楊東澤一邊衝洗一邊說。
等他洗完澡出來,寧欣已經把菜都端上了桌子。一湯一菜,還有熱氣騰騰的米飯,楊東澤忍不住又親了寧欣一口:“這媳婦,也太賢惠了!”
楊東澤兩手往麵前一耷,衝著寧欣“汪汪汪汪”地喊起來,寧欣笑得花枝亂顫。
雖然湯有點鹹了,但楊東澤還是乖乖地喝了個底兒朝天,還把筒子骨一絲不苟地啃完了。兩個人邊吃飯邊聊天,氣氛好極了。
“老公,今天我看網上一個帖子說怎樣給婚姻保鮮,如果是你,你怎麽給婚姻保鮮呀?”
“這個呀!”楊東澤用吃過大骨頭油膩膩的手捏了捏寧欣的臉,“我打算每周給你找不同的黃片看。”
寧欣“撲哧”笑出來:“你怎麽就那麽色!”
“你說我就你一個老婆,不色你色誰呀?”
“沒個正經。”
“就是對老婆才不正經。”
吃完飯,兩個人剪刀石頭布決定誰洗碗。其實不管楊東澤輸了還是贏了,這洗碗的活兒都得他做。何況寧欣規定他出剪刀石頭布的順序是:布,剪刀,石頭。起初他覺得她還真是賴皮,後來就明白了,布,剪刀,石頭就是“520”——我愛你。寧欣是換著法兒地讓他說這三個字呢。他故意不拆穿她,陪著她玩這樣幼稚的遊戲。
果然,今天還是楊東澤輸了。他一臉痛心:“媳婦,我洗碗去了。”
“去吧!”
“你可別拉著我,我去洗碗了!”他一邊說還一邊做出痛苦掙紮的樣子,仿佛有人真攔著他,笑得寧欣趴在桌子上直嚷肚子疼。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樣逗樂貧嘴,他看到她笑會更有興致,插科打諢,扮貓學狗,甚至還穿過她的衣服走模特步來逗她樂。看到她開心,他比什麽都滿足。
寧欣把電視打開,正好放著新聞聯播,楊東澤一扭頭又說了:“我現在才明白當個領導也真不容易呀,一會兒要為災難遇害者沉痛哀悼,一會兒又要熱烈歡迎那誰誰誰,他們的情緒變化也忒大了。”
“你就使勁地貧吧!”寧欣被他的話又給逗得哈哈大笑。楊東澤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她一邊笑著一邊舉起來掃了一眼,頓時笑容就像被撞在了玻璃上,一下就停了下來。
不用寧欣說,楊東澤也知道是他家裏打來的電話。寧欣搬過來住的事他還沒有跟父母說,所以每次他們打電話來的時候寧欣就自動收音,不發出一點的聲音來。楊東澤也想跟父母說實話,但又怕惹他們大怒,隻好能拖一天是一天了。在電話裏父親告訴他,他見過設計院的領導了,已經談妥了,隻要他能回去參加考試,就能順利地進入設計院。
楊東澤支吾地應著,然後匆忙地掛了電話。再看寧欣的臉,剛才的融洽一掃而空,晴轉多雲。
“那個,”楊東澤清了清嗓子,坐到寧欣身邊攬住她的肩膀:“我就是回去應付一下,肯定不會選上我。”
“濟南有什麽不好?”
“濟南什麽都好,就是你媽不好!”
“別人身攻擊,我媽不好,你媽現在對我還不是一樣?我說過她半句壞話嗎?”
寧欣聽他這樣說,抓起抱枕朝他頭上砸過去,口不擇言地罵:“這怪誰?還不是你爸媽造成的!你爸媽就是狗眼看人低!”
“寧欣!”楊東澤騰然地抬起手來。她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平時兩個人好好的,但一說到他父母她就變了一個人,尖銳,刻薄,偏激,不可理喻!
“你打,你打!”寧欣的臉朝他湊過去,憤怒地說:“我才嫁給你幾天,你就要動手打人了?楊東澤,我就知道是你爸媽在背後捯飭,他們指不定說我什麽壞話呢!你說你以前怎麽對我,現在又怎麽對我的?”
“我怎麽對你了?”楊東澤努力心平氣和:“要把你當菩薩一樣供著,你才滿意?”
“我可擔當不起!”寧欣怒極,冷笑起來:“我跟你算啥呀?結個婚你家裏誰知道呀?你這不情不願好像是我誘奸了你似的!”
“講話越來越離譜了!”
“我離譜,你說你敢跟你家裏說嗎?”寧欣得理不饒人:“你敢說你楊東澤跟寧欣已經是兩口子,敢跟他們說你背著他們做了忤逆的事?算了,我看透你了!你就回你媽身邊當個乖寶寶吧!咱們離婚!”
“離離離,你到底有完沒完?婚是你要結,離也是你在喊!你怎麽就這麽不講道理?!”楊東澤今天心裏本來就有事兒回來還要賠著笑臉哄她開心已經覺得身心俱疲,她的吵鬧讓他要抓狂,幹脆一甩門朝外走了去。
寧欣怔了一下,這離家出走的招她還想用呢,結果竟然被他搶先了一步。心裏委屈,撲在**嗚嗚地哭起來。男人就是不懂女人的心思,她不是想要離婚,她隻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楊東澤示弱,她的心裏希望他能來哄他,可他的耐心呢?他的耐心越來越少,現在竟然會甩手走人,可她還懷著身孕呀!
那天晚上,楊東澤一夜未歸,而寧欣哭了又醒,醒了又哭,一直到天快亮還沒見楊東澤回來,心裏更是氣大,鏡子裏眼睛都腫了,她起來洗漱一番,連早飯都沒有吃就去上班了。
在路上的時候,她還擔心他出什麽意外,給他打了個電話,但手機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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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東澤的手機之所以打不通,是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他到辦公室後登陸了MSN,看到寧欣的頭像原本亮著一下就灰了,他想要道歉的話就給咽了下去。
而在電腦那邊的寧欣看到楊東澤的頭像亮起來的時候,心裏鬆了一口氣,至少她的那些擔心是多餘的,他好好地,去了公司上班。
有好一會兒,杜孝珍都沒說話,她被兒子的話徹底震懵了。她就是擔心兒子會背著她偷偷結婚,所以才天天催著楊振民給兒子打電話,施加壓力讓他回來考試。但沒想到兒子已經偷偷地做了這件事,現在隻是給她宣布個結果。
“兒子,你這是要氣死媽啊?”杜孝珍顫聲地說。
“媽,我真的很愛寧欣。您要是愛我就別反對了,事情都這樣了,您跟寧欣就好好地相處吧!”楊東澤的聲音哽咽了:“媽,不說了,上班了。”
合上電話,楊東澤靠在椅背上發了許久的呆。他終於跟父母攤牌了,他們會怎樣?會逼於無奈接受現實,還是會強烈反對,再次逼他回濟南?如果沒有上次的濟南之行,也許他還能說服寧欣跟他回濟南,但現在寧欣對他的父母充滿了抵觸的情緒,讓她回去,那是鐵定不可能的事。而他隻能做出一種選擇,那就是違背父母的意願。
他的心裏充滿了愧疚,甚至還在想,如果早知道這樣他還要不要跟寧欣開始呢?
楊東澤那天回去的時候,寧欣沒回來。他給她撥手機,關機了。
寧欣故意磨蹭著在辦公室裏加班,她不想回去見到楊東澤。現在他們隻要一談到回濟南的問題就隻是吵吵吵的,何況到現在他都不告訴家裏他們已經結婚的事,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呀?想在自己父母麵前隱婚?
她給於海棠打了個電話,想約著她下班後去逛街,但於海棠說要跟周成飛去參加個飯局。寧欣隻好蔫蔫地說讓那你陪老公吧。
“怎麽還沒回家?”一個醇厚低沉的聲音響起,寧欣一抬頭,是財務總監沈朗。他三十來歲的年紀,長得挺像張東健,還是未婚,辦公室的女孩平時都喜歡拿他開玩笑。當初寧欣進公司還是他親自麵試通過,所以寧欣對他有一種知遇之恩的親切感。
“還有些票據要核算一下。”寧欣淡然一笑。
“聽說你懷孕了,恭喜!”
寧欣的臉一紅,解釋地說:“我就領了證,沒辦婚禮。”
“難怪,我就說你結婚怎麽不請大夥兒熱鬧一下。”
寧欣無言地笑了笑,而沈朗也沒有追問下去:“早點下班。”
寧欣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了七點,她肚子也餓了,心裏想不知道楊東澤晚上吃的什麽?又暗罵自己一句,那混蛋都沒管你吃飯沒有你心裏倒還惦記著他!雖然罵了自己,但寧欣還是趕緊收拾了東西朝外麵走,剛到電梯口,又碰到沈朗。他也正好下班,說可以捎她一段。平時大家夥都經常蹭沈朗的車坐,她也坐過好多次,也就沒拒絕。
這個消息讓寧欣一時不知做什麽反應。她就是氣他不肯告訴家裏人,但現在他說了,公婆卻要來北京了。他們是來逼著他離婚的?一想到這裏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杜孝珍接到兒子的電話後,心裏好一陣失落。這兒子真是長大了,小時候最親近自己現在離自己是越來越遠了,一想到這裏,她就不住地抹眼淚。兒子沒有告訴她一聲就結婚了,這麽大的事他竟然自己就決定了,眼裏還有沒有她這個當媽的?
為了更好的照顧兩個孩子,她早早地就病退在家,每天都盡心盡力地伺候著他們。怕孩子營養不全麵,每天變著法兒的做好吃的給他們,寫作業看書的時候她也在旁邊陪著,她幾乎都沒有了自己的生活。兒子考上了北京的重點大學,她長舒一口氣,總算沒有愧對他們老楊家。
兒子大學四年,女兒又出了國,她一下清閑起來反而有些無所適從。老楊工作也忙,平時回家吃飯都沒個準點兒,她做好了飯菜都是冷了熱,熱了又冷。老楊也覺得她挺寂寞的,讓她出去玩玩牌,以前她對玩牌這種事挺看不上眼的,覺得自己是個知識分子,怎麽能有這種低級趣味。可實在無聊也跟著小區的的老頭老太玩了幾回麻將,一下就來了興趣。原來玩牌這種事真是好打發時間,一晃一下午就過去了,輸贏也不大,也就幾十塊而已。
不過也不是每天都有人陪她打麻將,那些老頭老太也要帶帶孫子接接孫女,一到點兒了走得多理直氣壯呀,她心裏酸酸的。別人家多熱鬧呀,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住一起,那才叫天倫之樂。杜孝珍就越發地想著讓兒子回來。
楊振民到家的時候,就看到妻子坐在沙發上默默地垂淚,笑著問:“這是誰惹了你呀?”
“還能有誰,不就是你寶貝兒子!現在都跟別人親去了,忘記是誰生了他養了他!這個沒良心的!”杜孝珍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委屈,上次兒子回來她苦口婆心地跟他說了那麽多,可他壓根兒沒聽進去,反而一意孤行地結婚了。那個女孩怎麽能是他們老楊家的媳婦呢?
“兒子怎麽了?”楊振民從紙盒裏抽出紙巾遞給妻子。
“你那好兒子今天打電話來說結婚了,不回濟南了!”杜孝珍生氣地說:“他就是想要做上門女婿,跟丈母娘一家親了。”
楊振民沉思一下。按照兒子的性格他應該不會這麽魯莽衝動,在家裏人都沒有答應的情況下做出這種事來,八成就是那女孩的主意。在心裏,他對寧欣的成見也越發深了,隻是麵上還是不動聲色地說:“事情已經這樣了,那就由了他們去吧。兒子也大了,他會有自己的判斷。”
“我給他打個電話。”楊振民說著就給兒子撥了手機過去,但關機。他不知道兒子的手機是沒電了,還以為他是躲著家裏人不願意接電話,心裏越發生氣,也覺得兒子現在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他又給秘書打了電話讓他定兩張去北京的機票,這件事他們必須得跟兒子談一談,再說了他還要說服兒子回濟南參加考試。
一直到晚上他才跟兒子聯係上,告訴他,他們明天到北京。楊東澤隻得說明天會去機場接他們,讓他們路上注意安全。
他們在出口的時候,一眼就見到了兒子,還有兒子身邊的女孩——那個已經是他們媳婦的人。楊振民昨晚也給妻子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既然兒子已經結婚了,那麽他們就該試著來接受媳婦,上一次的不愉快就過去了,以後他們還是一家人,再說了,他們最重要的目的還是要讓兒子回濟南。
寧欣看到婆婆的時候,心裏也挺別扭。但她也想過了,既然她都跟楊東澤結婚了,跟這個婆婆接觸那就是在所難免的,好在跟婆婆離得也遠,她們之間隻要維係最基本的客氣就好了。
“爸,媽!”楊東澤一見到父母就迎了上去,接過他們手裏的行李,又衝寧欣使了使眼色。寧欣低低地喊了一聲:“爸,媽。”
楊振民還是第一次見到寧欣,覺得也就是普通的樣子,跟自己的兒子並不是很般配,但還是微微點頭。一旁的杜孝珍對寧欣是視若罔聞,就盡跟兒子講話來著。
寧欣心裏冷哼一聲,你不理我,我還巴不得不理你。
一行人從首都機場出來,就直奔市區去了,路上有點堵車,杜孝珍撇撇嘴:“真不明白北京有什麽好,這機場都要修到順義了,上個高速路還堵車,交通也太成問題了!”
寧欣跟婆婆坐在後座上,沒接話,楊東澤轉過身解釋說:“今天是大霧,平時還好。”
“什麽大霧不大霧的,我每次來北京都沒好印象,跟我們濟南比是差太遠了。”杜孝珍沒好氣地說。
寧欣心裏一樂,差點沒笑出聲來。
“小寧呀!”公公說:“既然我們到北京了,還是找個時間約你父母出來見個麵。”
寧欣一聽,立刻對公公好感倍增。母親生氣的原因就是楊東澤家裏沒有誠意,現在他們肯主動跟父母見麵,也是兩家修好的機會。雖然婆婆不好相處,但公公倒是挺明白事理,而且講話不疾不徐,鏗鏘有力,到底是成功的企業家呀。
“我爸媽也說歡迎你們到北京來,他們還說帶你們到處轉轉。”寧欣笑著說。
“要不就約今天晚上。”楊東澤也心情大好,決定乘熱打鐵,把這件事就定下來,也讓丈母娘消消氣。
寧欣回頭就跟母親打電話說了見麵的事,母親一聽就發話了:“讓他們到家裏來吧,我來做飯。”
“那多麻煩呀,在外麵餐廳吃飯,楊東澤請客!”
“別花那冤枉錢,你放心,媽會好飯好菜招待著。”
“說了在外麵吃,媽您就別堅持了!選個離家近點的地方,到時候讓他父母去我家坐坐,你們別遲到就是了。”寧欣把話一說完就掛了電話,她有時候挺強勢的,不管是在楊東澤的麵前還是在自己父母麵前。
寧欣下班的時候怕父母遲到,專程回家督促了他們,而這邊楊東澤也帶著父母準時的出現了。楊東澤找了家吃海鮮的酒樓,又定了個包廂,這可是兩家的第一次見麵,他心裏是比誰都緊張。
“大姐,你看上去可真年輕!”郭淑秋一開口,杜孝珍心裏就犯堵。她們倆誰是大姐呀,一看她就比自己大,穿著件粗布棉襖,笑容怎麽看怎麽虛偽。還有那寧欣的父親,皮膚黝黑粗糙,滿臉褶皺,看上去就是那種做苦力工作的人。
“你歲數比我大吧,那我可應該喊你大姐!”杜孝珍勉強笑著開口。兩個人把生辰一報,卻是杜孝珍年紀大,郭淑秋笑了:“你看你還倆孩子呢,可比我年輕。”
“這顯老呀,其實是操心的原因!我們家兒子女兒都很爭氣,我很省心。”杜孝珍淡淡地說。
郭淑秋一怔,臉上的表情就冷了下來:“說起來我女兒也真不錯,長得漂亮成績又好,可多人喜歡了,這楊東澤是有福氣了。”
“爸,媽,吃菜!”楊東澤站起來給丈母娘夾菜,又給母親夾菜。可母親嫌兒子先給丈母娘夾菜了,心裏就不高興了。
“你就少說兩句。”寧向國低聲對妻子說,被妻子給瞪了一眼。
包廂裏的氣氛漸漸凝重,楊東澤哪裏還吃得下,就是不停地打著圓場,而寧欣因為對婆婆本來就有芥蒂,也就沒有怎麽說話。
說著說著,他們就說起了寧欣肚子裏的孩子,寧欣懷孕快兩個月了,不過寶寶卻極是爭氣,她能吃能睡,妊娠反應幾乎沒有,不像別的孕婦,頭三個月又是嘔吐又是吃不下。這寶寶大約知道自己的奶奶和外婆都主張不要她,所以特別地聽話。
杜孝珍說:“小寧,你現在可得多走走,爭取到時候順產。我們那兒最好的醫院有東澤他爸的朋友,病床的事一點兒不用操心,還是最好的醫生。這醫生一定要找熟人,好多產婦生孩子的時候醫生都給側切……”
“恐怕麻煩不上那熟人。”郭淑秋打斷她,不軟不硬地說:“孩子就在北京生,坐月子我照顧著,等滿月了你再過來帶孫子。這帶孫子的事我也不跟你爭了。”
“這北京我可住不慣,我們這次過來就是接他們回濟南的。”杜孝珍淡淡地說,
“別插嘴。”杜孝珍打斷他,又說:“親家母,親家公,老楊呢在濟南也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隻要小寧願意去,這工作的事一定給安排好。你們就放心吧!”
郭淑秋心裏一怔,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的碰麵不是來談結婚的事而是來談倆孩子以後生活在哪裏的問題。他們就寧欣一個孩子,肯定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外地,再說了她婆婆看上去就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以後天遠地遠的,那寧欣還不受她欺負。
“不行。”郭淑秋把筷子放下:“我女兒哪兒都不去,就在北京,再說了她有工作,也挺好的。”
“這事,這事再商量吧!”寧向國連忙賠笑:“還是得尊重孩子們的意見。”
“我不去!”寧欣冷冷地說。
郭淑秋一看女兒也發話了,腰板也硬朗了:“那麽遠,要是我女兒被欺負了,我趕都趕不過去!東澤,你說。”
楊東澤突然被喊住,卻是不知所措地呆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望著他,他遲疑地說:“這個,這個……”
“說呀!”杜孝珍、郭淑秋和寧欣異口同聲地逼問。
楊東澤心裏糾葛萬分,他知道如果他現在說留在北京,不僅是讓母親傷了心還丟了麵子,如果他說回濟南,那寧欣又會跟他吵,他真是左右為難呀。
“小寧,你要是想做我們家媳婦,就跟東澤回濟南。”杜孝珍看兒子不說話,把矛頭對準了寧欣。
“什麽話?”郭淑秋急了:“她還稀罕做你們家媳婦?她現在是跟楊東澤結婚,這可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我兒子還不是看在她肚子裏有孩子的份上,才跟她結婚,你以為你閨女真是個寶!?”杜孝珍冷哼一聲說。
郭淑秋霍地站起來“啪”一聲砸了碗,厲聲地說:“你這個老太婆怎麽說話的?我閨女不好,那你兒子一天死皮賴臉地纏著我閨女,他犯賤呀!”郭淑秋在市井裏生活,跟誰吵架都是一個彪悍,可以從街頭罵到街尾,何況這人還欺負到她女兒頭上來,她更不會善罷甘休。
“你,你怎麽還罵人呀?!”杜孝珍哪裏是她的對手,氣得臉都漲紅了:“這也太沒教養,太沒素質了!”
“罵的就是你!穿得那麽**還塗脂抹粉,你還想勾引誰呀,年紀一大把了也不懂得安分!”郭淑秋罵利落了:“別仗著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的樣子,誰稀罕……”
“媽,您就別說了!”寧欣怒氣衝衝地站起來,拖著她媽就往外走:“讓你們來吃飯,又不是讓你們來吵架,還嫌我不夠丟人?!”
郭淑秋被女兒拽著,又氣咻咻地砸了個碗,罵了句“什麽玩意”,這才揚長而去。
杜孝珍被她的氣勢給震住了,氣得好半天沒回過神來,看著一地的狼藉默默地垂下淚來:“兒子,這就是你給媽找的好親家,好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