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幸福,你害怕嗎?
離開我的代價,你想象不出來。
齊曈進門就倒在了沙發上,陸彬楊衝涼出來,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見她還是進門時的樣子,沒換鞋也沒換衣服,包都沒摘,還挎在肩上,問:“你吃什麽藥,我下樓去買。”
齊曈坐起來,劉海的頭發被壓得貼在臉上:“陸彬楊,咱們分手吧。”
房間裏靜得嚇人,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一個無力,一個悠長。
齊曈等著他問,可陸彬楊遲遲不問,她主動解釋,語速很快,恨不得一句話說完:“我不知道你的家庭這麽複雜,一直以為你隻是個有錢的小老板。陸彬楊,你家門檻太高,我害怕,應對不了。我們分手吧,我欠你的,會想辦法還你,事情也沒有弄得舉世皆知,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
陸彬楊坐下來,有些煩,手指按在皺起的眉間:“好好地,你怎麽冒出這麽個念頭?因為我是李胤的兒子,你害怕,有什麽可怕的?他們隻是我的家人,我跟他們來往極少,你會和他們有什麽牽扯?”
齊曈鐵了心:“我真的做不好,會被小瞧,給你丟人……”
“是不是馨柳的霸道讓你受不了?她被慣壞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天老大、她老二,什麽都不怕。但她心地是善的,你也不是第一次見她,”陸彬楊被自己的話提醒了:“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配不上你,我……”
不再聽齊曈的借口,陸彬楊順著思路往深想:“住在一起半個月都太平無事,從今晚出門到回來,兩個小時一頓飯的時間,什麽能讓你突然反悔弄出這麽個褶子來?”
陸彬楊的目光鎖定齊曈,齊曈眼神閃躲:“你想多了,我隻是個目光短淺的小市民,對你們家望而生畏……”
陸彬楊冷不丁問:“你遇到什麽人了吧,今晚見了馨柳、項臨、出來時飯店門口我遇到幾個熟人,那些人你也不認識……”
“不是,你別瞎猜……”齊曈急忙說:不能讓陸彬楊知道她和項臨的事,馨柳萬一知道了難保不會和項臨鬧得天翻地覆,他們畢竟已經結婚兩年了,過的甜蜜幸福。
陸彬楊更篤定了:“看來我說對了,馨柳、項臨你都認識,那會是誰……”
越描越黑,齊曈意識到自己的否認是在犯愚蠢的錯誤,索性承認:“是,我是遇到一個人,讓我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麽荒謬的事情。”
陸彬楊雙手交叉相握,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齊曈說:“你曾經問我從前的男友,我今天遇到他了。是剛到飯店、你停車我在大堂等你的時候,這也是我整晚難過的原因,見到他我才意識自己從來都沒有忘記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這次見麵也讓我更加的自卑,因為我的結婚隻是為了錢的交易,這讓我難受,覺得自己卑鄙、輕賤,對你也不公平。這就是原因,陸彬楊,你怎麽可能容忍枕邊人有念念不忘別的男人?”
齊曈話已說盡,坦然的接受他淩厲目光的審視。
陸彬楊沉默依舊,良久,才長長的呼出口氣,歎息聲幾不可聞,像是被巨石壓了很久。齊曈難過的咬緊了嘴唇:都是她,是她的介入把陸彬楊、馨柳和項臨之間單純、溫馨的感情和親情拉進了沼澤。如果沒有她為了錢財的婚姻,四個人的未來都會按照既定的路線走下去,平穩無波。所以必須離開退出,現在還來得及。
陸彬楊的聲音傳來,冷靜的像是一切都無所謂:“沒有忘不了的事情,我又沒要求你愛我。”
齊曈很堅決:“可我不行,我不能忍受心裏想著、愛著別人一邊還要和你上床,我也害怕自己把持不了,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到時大家都不好看。”何況這個人就是他的家人,一輩子都躲不開,時時在眼前晃**。項臨又會怎麽看她?
陸彬楊居然笑了,像是聽了笑話:“你不就是因為忘不了‘別的人’才和我發生第一次的?舊情難了,我理解,完全理解,今天你受刺激了,去睡一覺,以後說這樣的話一定要三思。”說完他利落的起身徑直回臥室。
齊曈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反應,追了過去,高跟鞋響得急促:“不,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後悔了,無論如何不能再……”
陸彬楊忽然轉身,齊曈腳步沒收住,撞進了他懷裏。不待她反應過來,頭就被他生硬的扳了起來,溫熱的唇殘存著薄荷牙膏的味道就壓在了她的嘴上,這個吻生硬輾轉,像是在侵略,滿是怒氣和懲罰。
齊曈下意識的掙紮,陸彬楊力道一鬆,她被扛進了臥室,扔在了**,被摔得一陣頭昏,陸彬楊就壓了上來,撕扯她的衣服。頸項交錯,他戴著的那枚玉墜硌的齊曈生疼。
齊曈放棄了抗拒,她沒有拒絕的立場:如果他堅持在一起,這是他的權力;如果他同意分手,她是違約方,這也是她該付出的代價。他是花了錢的……
陸彬楊感覺到了她的軟化,也變得溫柔,在她耳畔輕輕說:“你既然知道自己嫁進了什麽樣的人家,就別起傻念頭,乖乖的陪我回家見父母,下一步婚禮慶典也要大辦,想離婚?李家丟不起那人,下輩子吧!”
齊曈偏過頭,看到夜風吹起薄如蟬翼的紫紗窗簾:“你會後悔的。”
陸彬楊搖頭:“你不了解我,離開我的代價,你想象不出來。”
淩晨,齊曈穿好衣服站在床邊,把母親給她的那張銀行卡放在床頭櫃上:送父母去北京都是他聯係的,花了不少錢,應該還給他。感謝未雨綢繆的媽媽,讓她還有退路和離去的資本。
灰蒙蒙的清晨,陸彬楊的睡顏比他清醒時少了淩厲和深沉,頭發蓬亂,像淘氣貪睡的孩子,但是英俊依舊,齊曈竟無法移開雙眼。
他是個好人,可遇不可求,對她也很客氣,這比她最初的想象已經好到天上去了。相處的這段時間,也曾無數次的暗自慶幸,感謝命運的再次眷顧,她甚至偷偷的憧憬過未來,小心翼翼的,像是懷揣著不屬於自己的水晶鞋。
齊曈笑笑,轉身離開,下樓。
初秋的清晨氣溫已有了秋的隱約,穿著裙子竟有些不勝寒涼。陽光卻同夏日一樣,亮的很快,早早的提醒做夢的人們,該醒了。
陸彬楊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似乎是被房間裏虛無的安靜驚醒的,一看表,十點多,慌忙起身上班。齊曈今天是白班,應該已經去醫院了。陸彬楊出臥室去衛生間,忽然就站住了,腳步退了回來,看著床頭櫃上那張銀行卡皺眉。
想想公司裏沒什麽要緊事,他去了醫院看奶奶,逗老太太開了會兒心,他去敲護士長辦公室的門。瑾兒見是他,熱情的把他請了進去:“來看奶奶?咱們現在是一家人,你放心交給我們就是了。”
陸彬楊笑笑:“謝謝,辛苦了,我今天是來找你。”
“哦,什麽事?”
“關於齊曈,她過去的那個男朋友是什麽人?”
瑾兒笑容一滯,又樂了:“嗨,好幾年前的事了,談談戀愛玩玩鬧鬧,做不得準的,結了婚以後自然而然就都忘了。”
“可她說刻骨銘心,恨不得要殉情,要跟我分手。”陸彬楊又看見瑾兒桌上齊曈的那張照片:“他們為什麽分手?”
瑾兒的大眼睛撲閃了半天,才說出話來:“怎麽可能?她那天還說要對你好,”忽然想起陸彬楊和項臨似乎認識,不敢多說了,問:“你知道了?
陸彬楊搖頭:“知道我就不來問你了。”
瑾兒為難:“齊曈的事情我不能說,她如果覺得應該告訴你她會說的,我得尊重她的想法。”
陸彬楊沒為難瑾兒:“我明白,看來問題還真不小。”想想,他不禁就笑了。
瑾兒緊張:“齊曈是被他迷惑了。她太善良,覺得每個人都有苦衷都可以原諒似的,也不願把人都往壞了想。時間長了肯定會認清那個人的本質,她是個好女孩,你多給她點時間。”
陸彬楊準備要走了:“你了解情況,你勸勸她吧。”
瑾兒忙起身相送。
送走陸彬楊她就給齊曈打電話,卻是關機,於是打到藥房找她:“齊曈你瘋了,陸彬楊從我這兒剛走,你怎麽找了那麽個爛借口和他分手,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周圍是穿梭的同事們,齊曈手繞著長長的電話線:“瑾兒,你知道嗎,腫瘤外科主任是他的親妹夫。”
瑾兒尖聲叫了起來:“什麽?!這怎麽可能?”
齊曈喃喃的:“瑾兒,怎麽辦,你幫我想想辦法。”
電話那頭是空白。瑾兒能有什麽辦法?誰能替得了她?
齊曈緩緩的放下聽筒,手放在電話上忘了離開,呆立在放電話的辦公桌邊,與緊湊的工作氣氛格格不入。
有同事叫她:“齊曈,有人找。”
“哦。”齊曈回神,就往出走。
同事調皮的向她擠眼:“大帥哥哦。”
齊曈應付的笑笑,心裏知道是誰了,隻是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還以為會打電話約時間地點的,她預想中的時間是下午下班後。
陸彬楊站在藥房門口,也是醫院鬧哄哄的大廳拐角處,這裏較為僻靜。他與生俱來一種孤僻冷凝的氣質,發號施令時霸氣十足,有主導一切的威嚴和氣勢;齊曈所見的更多的時候,他安安靜靜的旁觀世界,局外人一般,就像現在。可她知道,表麵的安靜下,是莫測縝密的心思。
齊曈直接換了衣服,出門。陸彬楊看見她:“你下班了?”
“提前走一會兒。”
“那走吧。”
徹夜未眠,齊曈憔悴了很多,仿佛一下回到當初勉力支撐家庭時的無力和疲倦,當事人自己最知道:感情的事有多麽折磨人,有時比為錢財病痛勞心勞力還痛苦煎熬。
陸彬楊看著她,竟有些無力:“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偉大,做的決定最正確,所有的事你都能解決處理,可以支配別人,就像你對待你父母那樣,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用征求別人意見的?”
齊曈無敢輕易發言。
陸彬楊拿出那張卡,穩穩的放在齊曈麵前:“你哪來的錢?”
“媽媽給的。”
“他們存下來的養老錢?”
齊曈點點頭。
陸彬楊不認同:“你怎麽忍心用這樣的錢,你沒有這個權力。”
“是我欠你的,你給我們花了不少錢,也是我反悔在先,算是對你的彌補。”
陸彬楊撲哧笑了出來:“那豈不是從我包養你變成了你包養我?我的價錢可高了,這點錢根本不夠。”
齊曈麵無表情任他奚落。
陸彬楊覺得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說了過去幾個月的話,舌頭都累了,言歸正傳:“直說了吧,分手、準確的說是離婚,你就別想了,你以為還錢就解決問題了,齊曈,這不是遊戲。”
“為什麽?”齊曈鐵了心要堅持到底:就算最後撕破臉鬧上法庭,她也未必不是贏家,陸彬楊憑什麽說不行?
陸彬楊看穿了她的心思:“這麽說吧,你唯一的辦法是去打官司,也許你會贏,這我承認。但是我可以讓這場官司一打幾十年,你等著天天被法院傳喚吧,訴訟費、律師費、違約金,幾輩子都還不完,除非你有比我還硬的關係網和勢力。”
兩人麵對麵坐著,桌上是沒動過的飯菜。齊曈的心就像陸彬楊點的那盤冰點山楂,冰的發酸。
齊曈木呆呆的坐著麵無表情,但陸彬楊知道她已經絕望了。她的安靜讓他不忍,不由自主的拿起筷子給她夾了肉放在碟子上,聲音很軟,嚇自己一跳:“吃飯吧。”
“我不餓。”
陸彬楊幹脆起身:“走吧,我帶你去散心。”
齊曈木偶般的跟著走,上車、下車,再走。陸彬楊忍不住了:“你是不是以為我隻是急著找個人結婚就抓到了你?”
“……”
“齊曈,那紙合約不過是個遊戲,你要是覺得委屈,我回去就撕了它,隻要你高興。”
齊曈笑得,有絲嘲諷:“你一會兒說那不是遊戲,我不能反悔;一會兒又說那不過是遊戲,你可以撕了它。說到底,我就是你的玩偶,你怎麽高興怎麽擺布。其實你隻是輸不起,要所有事情都按照你的程序安排來走,就算要結束,終點在哪裏也是你說了算。既然這樣,我高不高興又有什麽,我起碼有表達憤怒的權力和自由,讓我強裝笑臉再迎合你的控製欲,你是不是要求過分了?”
兩人站在湖邊的垂柳林蔭下,寶藍色波光粼粼的水麵上幾隻白色的水鳥直直的栽進水裏,刁了魚蝦又飛上藍天。
陸彬楊說:“你是那種好擺布的人嗎?第一次見麵,你把峰子摔得半夜進了醫院,第二次時你飆車差點讓我車毀人亡給你殉葬,和我結婚不到一個月要離婚,說忘不了舊情人,一副寧死不屈受害者的樣子,像是我在強搶良家婦女。齊曈,是你把我當遊戲玩的過頭了吧。”
“所以我給你那張卡。”
“我最不缺的就是錢。離婚比結婚難,這是世界性的普遍規律。明天你陪我去見我爸媽。”
齊曈忽生邪念:“你就不怕我在你父母麵前表現失水準,說你不愛聽的話?”
“那我將非常期待。”陸彬楊回答。馨柳和項臨讓他們過的太開心了,換換口味調劑一下,也是好事。
清風拂起幾根柳絲貼在齊曈身上,柳葉已經過了最飽滿濃翠的時節,暈染了一層薄薄的黃。齊曈說:“你會後悔的,到了那一天,你不要忘記我曾經不顧一切為了離開所作的努力。”
“我會記得。不過你覺得舊情人是很有說服力的借口嗎?你肯定還有隱瞞,說不出口的那些我更好奇,這倒讓我更期待你所說的‘那一天’的出現了。到時你也要記得,我為了堅持和你在一起,曾經把自己變成個無賴,這個情,你要領。”
齊曈被這話嚇到了,陸彬楊這話裏的意思可以有很多種理解……
不,她多想了,他曾經很直接的解釋“娶”她的原因——“利用”。
“其實,不值得的。”齊曈說。
潮濕的風吹亂兩人的發絲,天際壓來烏雲,浩淼的水麵起了霧,煙波迷茫,有行雲布雨之勢。風迎滿懷,陸彬楊傲氣張揚:“值不值我知道。就像這樣的天氣,迷霧障礙都在試圖擾亂目標、阻擋前進,我卻嫌它還不夠惡劣,偏要去試一試,看認定的事情能不能做到。就像賭博,贏了輸了又能怎麽樣,賭局中控製的得意和失控的瘋狂才最過癮。”
“那是因為你有資本,玩得起。”
陸彬楊劍眉一揚,看著她,目光中竟有熱烈,又像在激將:“聰明!對,我玩的起,贏得起也輸得起,你呢?”
齊曈搖頭,她已經被命運擺布的沒了鬥誌:“我沒力氣了,隻會掙紮。”
陸彬楊伸手搭在她的肩,用力把人帶進懷裏,一同看風掀浪起:“你輸得起,我想看你是不是贏得起。”
齊曈任命的把體重靠給他。風撩起發絲,細細的發梢打在臉上尖剌剌的疼,她把臉埋在陸彬楊的胸膛裏躲開發絲的抽打,燙貼的溫度和熟悉的味道讓她不忍離開。依賴,就是從習慣開始的吧,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霸道和強勢,漸漸懶於獨自站立,隻想依靠。心中竟有僥幸:如果她和項臨能默契的嚴守秘密,是不是也能相安無事……
她聽到陸彬楊的聲音:“如果給你幸福,你害怕嗎?”
齊曈想:我不怕,可是我怕再失去。
他說錯了:她現在也輸不起了。
李家大宅周六的廚房很是忙碌,菜譜是王露和廚房的張嫂昨天一起擬的。李家太子回家吃飯時,就是張嫂最受寵、最受重用的日子:陸彬楊愛吃海鮮,張嫂是大連人,招牌菜過橋比目魚清淡鮮美,媲美這城裏最昂貴的海鮮樓。清晨時分張嫂由司機陪著在水產市場挑挑揀揀,滿載而歸,鑽進廚房熱火朝天的忙起來。
王露這樣的時候也會下廚親手給兒子做個菜,炒豆腐或者燒茄子之類的,簡單不露拙。李家權威李胤沒出去,在書房踱踱方步、清點一下書櫃裏的書,偶爾瞭望著庭院裏車庫方向的草坪。
項臨周末也得去醫院查房,馨柳從十點鍾就開始不停的給他打電話:“怎麽還在醫院?十一點必須到家,今天可是大日子,你得比我哥先回來。”
打到最後項臨忍無可忍,“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項臨的車最後還是比陸彬楊的車晚近大門,雖然一前一後,他跟在後麵。,出門迎接的馨柳不滿之極,狠狠地瞪他一眼,項臨無奈:“科裏有重病號,我也想早回來。”
馨柳咬牙小聲:“地球沒了你還不轉了?”轉身蹦蹦跳跳的跑向陸彬楊,叫的親熱:“哥,哥,呀,今天穿一身白啊,真帥!”
陸彬楊已經下車,幫車後座正下車的齊曈扶著車門,齊曈下車,竟也是一身白色連衣裙,亭亭玉立的像是換了個人,站在陽光下,看得馨柳直晃眼,正要調侃他們的情侶裝,就看見陸彬楊去後備箱裏拿禮盒,一手拎一個。
馨柳高興的:“今兒懂事了,知道回家買東西了?”
陸彬楊皺眉:“齊曈非要買,華而不實,羅嗦。”
項臨這時走過來了,在他記憶中這是陸彬楊第一次帶禮品回家,看著陸彬楊手裏精致的禮盒,他眼裏的餘光全是齊曈白色飄逸的裙擺,微微的輕擺,竟然失神:“爸媽看了一定高興。”
“就是就是。”馨柳也開心,新嫂子知禮討巧,會讓爸媽開心,馨柳對她的好感加上一籌。她挎著哥哥的胳膊往家裏走,甩下項臨、齊曈在後麵。
項臨和齊曈同時邁出步子,幾乎是並肩而行,兩人同時都恍惚了,時空仿佛瞬間轉移,又回到了從前與身邊人同行的日子……
齊曈猛的就站住了,想和他錯開步調。項臨還維持著剛才的步調前行,留給齊曈熟悉的背影,這背影和遠處陸彬楊的身影一前一後的走在林蔭下的碎石甬道上。
先行的陸彬楊站住,回頭喊她:“齊曈,幹什麽呢?”
“啊?哦,鞋有些卡腳。”齊曈說完超過項臨快步追了上去。纖細的身影、白色衣裙在斑駁的樹蔭下輕快翩然。項臨看著前麵的三人,耳畔是他一個人的腳步聲緩而沉,他忽然覺得這所住了近兩年的大宅有些陌生,這片茂密庭院也變得更深邃。
王露在客廳門口等孩子們,一眼就看見陸彬楊手裏拎著的隆重喜慶的金色禮盒,她的笑容又添了幾分,目光盯著兒子身邊的齊曈步步走近。像馨柳說的一樣,姿色中上,從穿著到表情都很素淡,而且太瘦了,與活潑豔麗的馨柳和軒昂的彬楊走在一起,更像是大病初愈。
王露就想起了林安雅,安雅漂亮熱情,走在彬楊身邊時總是巧笑嫣然,黑亮的眼睛追著兒子轉,誰都能一眼看得出她對彬楊的喜愛。齊曈就不是了,她和彬楊兩個人各走各的,誰也不太在意誰似的,隻在上台階時,彬楊站住等她,讓她先進門。隻這一下,王露就知道這個兒媳是換不掉的了:她兒子帶回家的女孩總共有兩個,從來都是他昂首闊步的先進門不管對方。
齊曈看見很富態的王露迎在門口看著她笑,心裏知道這是陸彬楊的母親,禮貌的微笑,看向陸彬楊,等著他介紹。
陸彬楊把手裏的禮盒放在門廳的櫃子上:“這是我媽;媽,齊曈。這是她給你和我爸買的補品。”
“伯母好。”齊曈微微欠身示禮。
王露笑著:“來了就好,進來坐。”又吩咐馨柳:“去叫你爸爸。”
馨柳早已經到了樓梯口,大聲喊:“爸,我哥回來了。”
李胤自從看見兒子的車進了大門,就打開書房門聽著樓下的動靜,馨柳喊他,他等了二十秒,才緩緩的出來下樓,很威嚴的對兒子點點頭:“回來了?”
陸彬楊也點頭:“嗯。這是齊曈。”
“伯父好。”齊曈重複了對王露的禮儀。
李胤坐在沙發上,食指點點旁邊的座位:“都坐吧。”
除了項臨,齊曈被所有人的目光籠罩著。李胤不說話,沒人先開口,氣壓很高,齊曈挺著脊梁撐著場子。
馨柳忽然“撲哧”笑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項臨的父母,未來公婆把她當貴賓,笑語歡聲的,哪像現在,連座位次序都等級分明。
王露瞪馨柳,馨柳頑皮的吐吐舌尖。李胤終於開口了,問齊曈:“在醫院工作辛苦不辛苦?”
陸彬楊正好咳嗽一聲,其實是在笑。李胤不滿的瞅兒子:“笑什麽?”
陸彬楊搖頭:“沒什麽。”
齊曈忙作答:“不辛苦。”
李胤被陸彬楊那一笑弄得有絲狼狽,知道兒子是笑他的問題太過俗套,索性省去虛偽客套過度,直接拿齊曈開刀:“齊曈,你和彬楊什麽時候注冊的?”
齊曈很恭順:“快一個月了。”
“怎麽才回來,他不懂事你也不提醒?”李胤口氣很硬。
這是在拿她發作陸彬楊,齊曈看陸彬楊,他瞧好戲般的看著她,齊曈隻得單打獨鬥上陣了:“我去了次北京,剛回來,伯父您多多原諒。”
“你父母身體還好吧?”
“還好,謝謝您關心。”
“我在北京有很多朋友,如果需要,可以讓他們多多關照。”
“謝謝您。”
陸彬楊不領情:“不用,有我們就足夠了。”
李胤臉色就硬了,想起這冤大頭臭小子給這個女孩大把大把花的錢,他就一肚子氣:“你是關照的不錯,好女婿!可惜我沒養齊曈這樣的好姑娘,幫我養老。”
齊曈心裏知道未來公公在說什麽,她臉上笑容未變,味道已然淡了,氣氛有些僵。陸彬楊笑笑,居然沒有回敬,隻是在眾目睽睽下一手去握齊曈的手,像是默默的在給她支持。那雙交握的手紮著在場每個人的眼,齊曈覺得手被針刺著,但是謹記著陸彬楊出門前的吩咐:“一切聽我的。”也就由他握著。
馨柳打岔,哄爸爸開心:“爸爸,你看我哥和齊曈給你買的東西補品沒?”
李胤嗯一聲,破例開口留兒子吃飯,話卻是對齊曈說的:“你和項臨都是學醫的,懂養生,留下來吃中飯,嚐嚐家裏煲的藥膳。”
陸彬楊搖頭:“我們一會兒就走,齊曈中午還要上班。”
這話沒說錯,今天齊曈是連班,從十二點上到晚八點。
李胤的邀約被拒絕,陰了臉:“不吃飯回來幹什麽?”
“來又不是為了吃飯。”陸彬楊說的理所當然:“齊曈你們都見了,也就行了……”
“什麽叫見了就行了?”李胤勃然怒道:“你說你這個婚結的,成什麽體統!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們?有沒有父母長輩?你聽聽外麵的人都怎麽說?”
陸彬楊吊兒郎當的不生氣,反而很平和:“懶得和你吵,齊曈,走。”說著真拉著齊曈站起了身。
馨柳忙說:“哥你等齊曈吃完飯再走嘛,餓著肚子上班誰受得了,是吧,齊曈?齊曈!”馨柳一個勁兒的衝齊曈使眼色。
齊曈卻沒看到。李家父子間的言語交鋒雖是內戰,卻句句牽扯著她,句句傷人。她放了置身事外的心,目光飄向了落地窗外整排成林的喬木,濃淡深淺的綠染了秋的微黃,已有凋零的前奏。不防一眼掃到同樣置身事外的項臨,他一直都沒說話,卻是盯著那兩個金燦燦的禮盒在出神。
齊曈聽見馨柳在叫她,回應她一個“無能為力”的笑,心裏卻在盼:吵吧吵吧,陸彬楊你吵得天翻地覆最好,以後就再也不用進這個門、見這幾個人了。
李胤氣得太陽穴突突跳。
王露無奈,把兒子摁著坐下:“彬楊你得聽你爸把話說完。你們既然已經注冊了,我和你爸也不能拆散你們,可終身大事不通過雙方家長還是欠妥。女孩子出閣嫁人是大事,得讓周圍的人知道才對,你這麽不聲不響的就把齊曈接回去,你這是委屈她,你應該讓你的媳婦風風光光的嫁進門。”
這些話說的中肯,還體諒了齊曈的為難,齊曈聽著,就想起了媽媽知道她結婚時說的那些話,心中竟有感動。
陸彬楊卻瞬間就冷了,變得陰狠:“有意思,你們倒變成開明人了!不能拆散我們?風風光光的進門?想想我為什麽先斬後奏吧,我要是先領著她來見你們等你們批準,我還有沒有可能再見到她?”
此言一出,李胤和王露互視一眼,沒了氣勢,同時低頭灰了臉。馨柳也噤聲了,乖乖的坐回項臨身邊。
齊曈驚異,仰頭看陸彬楊,想著他的話,裏麵有太多的信息讓她胡思亂想。
良久,客廳裏隻有落地鍾機械單調的鍾擺聲。陸彬楊很快恢複了平靜,見齊曈烏溜溜的黑眼睛若有所思的在看他,心裏一陣踏實,伸手輕捏她的臉,對父母說:“婚禮,我當然要辦,還要辦成迄今為止最豪華的,到時你們可以去觀禮。”
李胤緩緩情緒,拿出一言九鼎的威儀:“觀禮?不可能!是我李家娶兒媳婦,還輪不到你主持局麵,婚禮的事情交給你媽和馨柳去操持,你要是不同意,我去找你奶奶說。”
陸彬楊嗤笑:“你也就會在那個老太太麵前耍威風。”
李胤雙目瞪圓:“你也就會在我麵前耍威風。我還告訴你,單身的時候我不管你,隨便你怎麽瘋,成家以後必須搬回來住,齊曈也是,你們都給我回來。”
齊曈一驚,第一眼居然是看向項臨。項臨眼睛也是猛的一抬,下意識的看向她,兩人目光一撞,立刻分開。
陸彬楊笑:“我對奶奶說過,我結婚後帶著她過,我住哪兒,她住哪兒。”
李胤牙關咬了幾咬:“那就把她也接回來。”
“我奶奶不回來。”陸彬楊挑釁的看父親。
李胤看著遺傳了自己身形輪廓和脾氣的兒子,緩緩起身:“老太太回來,你就回來,記住這可是你的話,還有齊曈。”
王露笑逐顏開:“好好,就這麽說定了。齊曈吃了飯再去上班,到時讓項臨送一下,彬楊你留下來看看你和奶奶用哪兩個房間。”
在混亂的爭吵和相互間莫名其妙的妥協與爭鋒相對中,事情好像就這樣說定了。午飯提前到十點半,飯桌上,李胤一貫的威嚴,陸彬楊備受母親關照,最熱鬧的依舊是馨柳,齊曈和項臨都低頭默默吃飯。
飯後齊曈告辭,王露打發項臨送她,項臨點點頭站著不動,齊曈愣著不走,又不能開口拒絕,好在陸彬楊說和朋友約好有事要辦,順便接送齊曈。齊曈忙主動挽了陸彬楊的胳膊,不敢放手。
王露不想放兒子走:“晚走一會兒不行?”
“不行,去搶一塊地皮,耽誤不起。”
李胤心念一動,問:“哪塊地,幹什麽?”
“西郊一個物流公司的倉庫,要出手,我缺周轉倉庫,買過來能直接用。”
“你哪來的錢?”
“借。”
李胤點點頭,沒再多問,馨柳嘴快:“借?肯定有利息,便宜了外人,爸爸免息貸給你……”
項臨忙拽她的衣角,馨柳不明白的看他,項臨小聲說:“冒失,爸爸的事情你能做的了主嗎。”
李胤卻借了馨柳的話說:“免息不可能,我的利息還要高出一分,但是有個好處:借多少,給多少,一年一結算,你可以考慮。”
陸彬楊在商言商:“我回去和下麵人核算一下。”
送走兒子和齊曈,王露就開始折騰,午休也免了,看房間、搬家具,把三樓向陽最大的起居室騰了出來做新房。那個房間原來隻放著一套休閑沙發、一張台球案子,還有李胤喜歡的花木,那是老爺子的地盤,有重要事情時他靜心思考的地方。如今被毫不客氣的清理掉,李胤皺著眉頭、怒氣勃勃的看著,卻也沒說什麽。
項臨躺在他和馨柳在二樓的的房間裏,頭頂是挪動家具擺設時刺耳沉悶的聲音,穿過耳道把鼓膜敲得直顫,敲得他心煩,於是起身去浴室衝涼。水聲淅瀝,從清晨就開始的煩躁和壓抑終於被清涼的水滴衝的退卻,項臨又變回了情緒的主人,他穿衣服下樓。
馨柳一個人在院子裏叉著腰四處轉,見他神清氣爽的拿著車鑰匙出來,高興的跳了過去:“去哪兒,帶上我。”
“你這是幹什麽呢?”
“看看哥哥婚禮的時候院子裏怎麽布置,要不你和我去找找婚慶公司,看看他們有沒有好的創意。”
項臨笑:“人家結婚你最忙乎,媽媽肯定也惦記著這事,你帶她一起去吧,我去醫院看看新收的重病號。”
馨柳今天興致高,沒有責怪項臨的枯燥無趣:“也好,你等下,我去叫媽媽,你送我們去咱倆結婚時用的婚慶公司看看。”
項臨就想起了那句“為別人做嫁衣”,此時眼前的花園草坪仿佛鋪撒著漫天花瓣彩紙亮片,盛裝的新娘婚紗如雲般美麗遙遠,齊曈隱約在雲間向他示威般的笑。
項臨說:“我趕時間,你開車去吧,順便逛街買衣服。”
馨柳掃興,揮揮手:“走吧走吧,不用你了。”
項臨揉揉她的頭發,算是道歉。馨柳胳膊一架,把他揮開。項臨無趣,也就走了。一路堵車,一挪三停,項臨被堵得結結實實寸步難移,死撐的好心情很快被喧囂的汽笛喇叭聲和反反複複的等待消耗殆盡。打開電台,周傑倫的歌被刺啦刺啦的雜音攪合的分不清彼此。項臨煩躁的去關,動作幅度太大,指關節就甩在堅硬的按鈕上,生疼。
他愈發生氣的大力打開音樂,蔡琴純淨的聲音流淌出來,項臨終於閉目歎息,漸漸平靜下來,和齊曈那些美好快樂的日子回光返照般層層疊疊的被拉扯了出來。無力抗拒,他束手就擒,任自己被清晰的過往淹沒。回憶的汪洋海底,卻是暗流湧動,項臨知道那是恐懼,未來的日子,會是什麽樣;他該,怎麽辦……
離開李家的齊曈臉貼在車窗上向外看,不說話。陸彬楊說:“這個家,你日後會習慣的。”
齊曈好久才開口:“我沒想到要住在你父母這裏。”她也知道這個結果是沒有商量可能的,黯然的閉上眼睛假裝休息。
陸彬楊說:“住著看吧,說不定沒幾天就又被趕出來了。”
到醫院,齊曈下車剛走上台階,陸彬楊叫住了她,又覺得準備要說的讓她開心的話有些別扭,最終也隻是囑咐一句:“下班我來接你。”
齊曈點點頭,走了。
瑾兒本來周末休息,知道齊曈上班,專程來陪她。齊曈在她麵前裝不了輕鬆,臉埋在掌心裏,眼睛被摁得一片昏花黑暗。
“你跟陸彬楊說了原因沒?”瑾兒問。
齊曈搖頭,抬起臉:“我說不出口。”
“他什麽態度?”
“不同意。”除非她告訴他:我和你最親的妹妹的丈夫曾經是戀人,還上過床。
陸彬楊骨子裏有股狠勁,齊曈其實是膽寒的,這樣說的後果,她不敢想。
瑾兒點點頭:“你們都領了證,已經這樣了,先瞞著他。隻要項臨也不說,一輩子保不準也就過來了。兄妹之間,成家後各過各的,你盡量和他妹妹家少來往就是了。”
齊曈想著陸彬楊那雙從來都不動聲色的眼睛:“我怕會穿幫,到時就都難看了,比現在說出來還慘。”
“不會!”瑾兒語氣堅決,似乎事情的發展由她說了算:“你和項臨的事是在我和他一起去上海進修的那年,咱們醫院沒人知道,外麵人更不知道,你千萬別犯傻自己去告訴陸彬楊,就算將來他知道了,也隻說是關係比較好的年輕人在一起不認真的玩,咱犯不著為了姓項的放棄陸彬楊。齊曈,明白點!”
“可是陸彬楊要搬回李家去住。”
瑾兒一呆,故作輕鬆的笑:“那有什麽?你倒班;項臨是科主任,固定的八小時行政班,避著點兒就是了。事在人為,你是嫁進李家傳宗接代的兒媳婦,他是什麽,不過是個外姓的女婿,幹掉他!至少氣死他!”瑾兒說的解氣,很凶悍。
齊曈被逗笑,瑾兒旁觀者清,事情似乎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嚴重。
瑾兒也笑了:“這才對,有個新嫁娘的喜慶樣。婚禮什麽時候辦,你得準備了,衣服、首飾、酒席、婚紗照……”
“不知道,我到時候去參加一下就行了。”
“不辦了,我一個人懶得張羅。爸爸還在昏迷,親戚們都有幾年沒聯係了,通知他們好像是收禮金跟人家要錢似的。忙完這些事,我想去北京陪陪爸媽。瑾兒,婚禮的時候你能陪我不?”
“我可是娘家人,一定要去的。不擺酒也好,省的你家那些勢利的親戚知道你嫁得好,又蒼蠅一樣的圍上來,討厭。對了,我們科裏的小護士這兩天都在網上查職稱考試的成績,你是不是又沒過?”
齊曈腦筋遲鈍了一下,才想起來:“我都忘了,好像沒去考。”
瑾兒不急反笑:“沒考就沒考,晉個職稱漲幾個小錢,一輩子算下來不夠陸彬楊送你結婚鑽戒的錢。”
齊曈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無名指,不知連著心髒的這根手指會不會被套上金屬的圈子,有些擔心,有些期待,還有些苦後回甜——是她小心翼翼的奢望和甜蜜:會的吧……
瑾兒此時明白為什麽項臨總是去老幹病區看陸老太太了:“陸老太還住在我們科,你沒事時多過去走動走動,陸彬楊對他奶奶那麽好,老太太在家裏肯定也是泰山級的人,她要是喜歡你,你在他們家的地位就穩了。”
齊曈想起了陸彬楊和父親吵架時李家父母言辭中流露出對她的不滿和小看,還有受寵成驕的馨柳,感慨:“順其自然吧,我和他們親近不起來,總之我少說話、多裝傻就是了。”
快下班時,項臨在辦公室裏反鎖著門,門被敲了好多次,他裝不在,沒開。身上還穿著綠色手術衣,下手術時懶得換,直接就穿出來了,手術室的護士長拿他打趣:“項主任還沒這麽不講究過呢。”
他站在窗邊看著夜間急診樓的門前,齊曈今天應該是上夜班。果然,陸彬楊新買的車掐著點的開進醫院停下,等齊曈小小的人影下車進了急診樓,才開走。
她還是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那個“死亡最前沿”的座位是她的最愛,曾經對他說:“真的遇上車禍,我就當你的人肉盾牌。”
用不了幾天,曾經的“盾牌”就要成為他的“嫂子”。
項臨不能想這件事,想起時窒息般的難受,所以他躲在辦公室裏不敢回家。李家大宅近幾天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振奮得讓他害怕,似乎從前的寂寞平靜都是在隱忍,隻等著陸彬楊的婚禮集中熱烈爆發。這其中最興奮的人卻是他的妻子李馨柳,無處不在的在指揮,近乎於**滿懷。
項臨等到夜裏九點多,才回到家。馨柳和王露還在客廳裏商量著迎娶新娘時車隊的路線和娶親的人選,正爭得互不妥協。
馨柳埋怨他:“怎麽這麽晚,家裏忙死了,也不說回來幫幫忙。”
馨柳說:“肯定是下了手術病人請他吃飯了,媽你別管他,三十多的人了——媽,白色跑車當花車好,那種加長黑轎車太普通,不出彩,而且一看就是租來的。”
“我不喜歡白的,不喜慶。”
“那紅跑車?可是不如白車有感覺啊,媽你真老套。要不這個問題交給我哥自己定?”
……
項臨自己去廚房,沒有剩飯,張嫂不在。他翻遍冰箱,從最底層的角落裏找到一袋快要過期的速食麵,自己煮。
馨柳進來倒水,湊過來:“你真沒吃啊,這麵全是調料味兒,肯定不好吃。”
項臨沒說話,馨柳繞到他麵前:“怎麽沒精神,今天忙?”
項臨點點頭:“還好,你們籌備的怎麽樣了?”
馨柳興高采烈的開始說:“……請柬都印好了,明天派人送。最麻煩的就是那天的秩序,親戚朋友客人有本市的、有外地趕來的,接待用車就不知道得用多少。不過你放心,我操辦的事情絕對讓所有人滿意。對了,到時你也有任務,跟車隊去娶親,有空我陪你去買衣服。”
電磁爐的火力有些大,鍋裏的麵湯泡沫看著就溢了出來,流在鍋邊灶台“刺啦刺啦”的響,項臨忙關了電源,麵煮的夾生,看著都不想吃。
馨柳笑他:“笨蛋,櫃子裏有牛奶,你熱熱喝吧。我上樓睡了,累死了,公司家裏兩頭忙。”
馨柳伸著大大的懶腰打著哈欠走了,項臨沒了食欲,倒了麵洗鍋。馨柳是嬌嬌女,方便麵都沒煮過。齊曈曾經也是嬌嬌女,他第一次進修那年很拚命,天天加班吃不上食堂的飯,齊曈隻要有時間就去上海看他,就開始學做麵。他每天夜裏趕兩個小時的地鐵回去,都能看到桌上熱騰騰的麵,湯的味道總是很奇怪,卻吃得暖胃、舒服。
項臨回房間時馨柳盤腿坐在**用筆記本上網,項臨打開電腦準備寫論文。
馨柳合上電腦,皺眉:“項臨,我越想越覺得覺得我哥這婚結的有問題。”
項臨的手停在鍵盤上:“怎麽了?”
“你說他是不是受不了被林安雅甩,負氣的要搶在安雅前麵結婚,一時著急,隨便找個女人就結婚了?如果真是這樣,哥哥認識的門當戶對的女孩也多了,怎麽會選家境那麽差勁的齊曈?兩人是怎麽認識的我都奇怪了好久。看上去他為了齊曈不怕和爸媽弄僵,可你發現沒,他們倆根本就沒那麽親熱,齊曈對我哥代答不理的,可是惟命是從,像舊社會的童養媳似的。”
項臨轉過身看馨柳,馨柳邊想邊說:“他們這婚結的太快,太草率,哪像我哥辦的事?哥哥第一個女朋友死了你也知道,那個女孩你沒見過,見她時我才十六歲,有點印象。看齊曈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發現,她們倆有點兒像,說不出來是哪股勁兒,就是像。哥哥要是因為這個娶齊曈,那他們倆這輩子可就慘嘍,一個為了回憶,另一個永遠是別人的影子,唉!”
項臨遲疑很久才說:“就算是這樣你也沒辦法,結婚證領了,請柬印好了等著發,爸媽興衝衝的要娶兒媳,你就順其自然吧。”
“不行,這可是我哥的大事,我得跟媽媽說說去。”馨柳越想越覺得不妥,筆記本撇在**,光著腳就走。
項臨叮囑她:“說話婉轉點,別惹媽生氣。”
“知道。”
項臨保持目送馨柳出去的姿勢一動不動,直到她垂頭撅嘴的回來,問:“你真的說了?”
“嗯,結果被罵了一頓。”
“為什麽?”
馨柳不服氣的躺在**:“說我多事,打消她的好心情,說哥哥辦事穩,說我杞人憂天,還誇獎了一通齊曈。其實她是給自己找理由,不想聽人提哥哥第一個女朋友的事,她心裏有愧。”
“你啊,費力不討好,別人結婚你前前後後的忙乎,擔心人家感情不好惹得你媽對你有意見,說多了你哥會記恨你的,將來你和齊曈的姑嫂關係也處不好,何必呢?”
馨柳又灰心又有理:“我的親人,當然要關心了。”
“嗯,對,這個家裏你是頂梁柱,生力軍,以後就不用了,你哥回來了,有人替你,你歇歇吧,啊。”
“你這話怎麽不對味兒啊。”
“我是關心你,女人的體質終究不如男人,累壞了可怎麽辦?”
馨柳不以為意,又一想,高興了:“哥哥回家爸媽就開心了,奶奶也回來住,多好。”
項臨輕笑一下,轉身繼續打自己的論文,這回他精神能專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