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等著瞧吧
快樂最簡單,也最奢侈。
陸彬楊沒有走遠,還在停車場,坐在陳峰的車裏。
陳峰也在生氣,齊曈的話讓他很不受用,說的他像陸彬楊的跟班似的。
可她說的好像也是事實: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成了陸彬楊的影子,連陸彬楊和林安雅談戀愛都要他陪著。這有什麽不對?
陳峰正氣惱反省著,陸彬楊開問了:“你剛才跟齊曈說什麽了?”
“沒,隨便聊聊。”
“聊什麽。”
陳峰也正色了:“你想知道我就說,其實陸彬楊你何必呢,這不是耽誤她嘛,她齊曈正正經經的找個普通人結婚也是一輩子,和你摻和在一起算什麽,將來誰還娶她?你說不想被家裏人牽著著走,要找個‘臨時女友’頂著,可以,玩得起的女人滿世界都是,你非要招惹齊曈,她一看就是放不下的人,你這不是害人嘛。是,剛才我是說了過分的話,就想讓她躲你遠點,怎麽著吧?”
陳峰看著陸彬楊,那表情:我就是這麽說的,你能把我怎麽樣?
“你倒是挺為她著想的,”陸彬楊氣已經消了,拍拍陳峰的肩:“謝謝,兄弟,你放心,我是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峰子咧嘴,決不苟同:“我覺得你最近像是瘋了,和安雅分手分的莫名其妙,找別人給我介紹相親的女人,這算什麽事兒!”
陸彬楊嗬嗬笑了,下車用力的摔上車門:“說起來你也算介紹人。你先走吧,你那事我在心裏放著呢,如果辦不成,我送你別的項目做,肯定讓你賺足了就是。”
陳峰子高高興興的走了,車位空出來,旁邊車位裏陸彬楊的車子在即將謝幕的黃昏裏黑黢黢的閃著幽暗的光——齊曈沒走。陸彬楊就向剛出來的飯店門口走回去。
一進飯店門,陸彬楊就看見瑾兒和齊曈在一起。齊曈醉眼迷離,沒有骨頭的泥一樣扶不起來;瑾兒一臉著急。陸彬楊怒火陡的就升了起來:這才分開不到半小時,她就能把自己喝醉了?成什麽體統!
陸彬楊過去,很不客氣的對瑾兒:“怎麽搞的你?把她喝成這樣!”
瑾兒嚇了一跳,不明白陸彬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一副齊曈監護人的架勢,居然還罵她。
陸彬楊已經扶起了齊曈,見瑾兒還呆著,皺眉:“走啊,還愣著幹什麽?”
“哦。”瑾兒忙拽了她和齊曈的包跟上。
出了飯店上車,瑾兒護著歪歪斜斜的齊曈坐在車後排,齊曈不哭不鬧,神誌恍惚,最後倒在她腿上邊睡邊流眼淚。
陸彬楊時不時從後視鏡裏看看兩人,一雙冷眼黑眉著實讓瑾兒很有壓力,可她還是發現了路線不對:“陸先生,齊曈家在城東。
“我們結婚了。”
“啊?”瑾兒大眼睛瞪得更大。
陸彬楊專注的開著車,言簡意賅:“她去北京之前的事。”
瑾兒吃了一驚,愣了半天,忽然喜形於色:“真的?太好了!怎麽沒有辦酒宴?”
如果齊曈醒著,瑾兒會一口氣問出一百個問題,可現在隻能問一個。
“太麻煩。”
瑾兒的好奇心和想同他增進友誼的心思被他這句簡捷幹脆的回答熄滅,於是三緘其口。看著齊曈一頭黑發,發絲在車裏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絲緞般的光澤,瑾兒用力才能壓得住滿腔興奮:總算有著落了,而且這麽好。總之不比項臨差就行。
陸彬楊把齊曈放在家裏的**,要送瑾兒回家。瑾兒堅決拒絕:“我打車,很方便,你照顧她吧。”就走了。
**的齊曈酒氣薰薰,沉沉的睡了,還保持著陸彬楊把她放在**的姿勢,顯然很難受。陸彬楊俯身抱起她,想把她弄的舒服些,齊曈的雙手軟軟的忽然就圈住了他的脖子。
陸彬楊一僵,低頭看,齊曈雙眼猶閉,竟是含著笑的,呢喃著:“暈……”
這是認錯人的笑,是認錯人的嬌嗔,和那天清晨她醒來轉身找他時瞬間被驚駭取代的笑性質完全一樣。
陸彬楊清楚的知道這些,他懷裏抱著的這個女人在想著別人,看來也是為那個人買醉——在她來這個家的第一天。陸彬楊的手臂忍不住就縮緊了。
齊曈夢見了和項臨最美好的日子,項臨把她懸空抱著轉圈,轉得她聲聲求饒。可這懷抱忽然變成了禁錮,疼的她直皺眉,不禁呻吟出來:“別……”
那力道慢慢的就消失了,齊曈摟著項臨期期艾艾的哭:“別離開我,別這樣對我,我已經很可憐了。”
陸彬楊鐵青了臉,把齊曈放在**,站在床邊,雙手抄在兜裏,皺眉看了她好久。最後從壁櫃裏拿出毛毯,展開扔在她身上,自己回到客廳沙發上打開筆記本加班。夜深時,直接一躺就睡在了沙發上。
第二天太陽還沒升起,陸彬楊走了。齊曈聽見關門聲,頭重腳輕的爬起床。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所房子,也是第一次全麵參觀。典型的單身貴族的房子,像陸彬楊一樣:冰箱、飲水器、電腦,該有的都有;盆花、魚缸、裝飾物,該沒有的都沒有。
房間裏轉了一圈,齊曈知道:客廳酒櫃裏的空瓶她要時常清理,書房裏的書、文件、電腦不能亂動,廚房是擺設,衣帽間的整理也是一項工程。
房間裏的味道幹淨又幹燥,想必主人隻把這裏當賓館。
把自己帶來的用品擺放在衛生間很小的一個壁閣裏,齊曈轉身時被身後牆上碩大鏡子裏的自己嚇了一跳——還以為房間裏有另一個人。明亮的鏡子把一切都映照得清晰透徹,鏡中人沒有喜樂表情,置身於陌生的環境,這就是她?齊曈覺得仿佛不認識自己,可陸彬楊是怎麽看上她這把老骨頭的?
上了班,瑾兒也這樣問她:“陸彬楊怎麽被你搞定的?”
齊曈黯淡,不答反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機關算盡,使盡手段才籠住他的?”就像陳峰說的那樣,就像別人眼中的那樣。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開玩笑……”瑾兒急急的解釋。
齊曈笑:“我知道你開玩笑,我也是開玩笑。別多心,我沒那麽敏感。瑾兒,有你真好,我一直懷疑你是我的親姐姐,生下來被我爸媽送人了,然後姐妹相遇,惺惺相惜。”
瑾兒抿嘴笑:“少貧,你和陸彬楊真的結婚了?我昨天興奮了一晚上,為這事居然還失眠了。”
“嗯,領證了,閃婚,新潮吧?”齊曈自嘲。
齊曈沒有新婚應該有的快樂,瑾兒想起她昨天心事重重的很快就醉倒,有些擔心:“你快樂嗎?”
齊曈歎氣。有滿足感才會快樂,她沒什麽想望,也就無所謂滿足,更談不上快樂了。快樂最簡單,也最奢侈。抬頭仰望頭頂的巨大桑樹,綠色繁密的枝葉被秋老虎曬得邊緣有些萎黃。再下幾場雨,秋天就該來了,那是她最喜歡的季節,到時爸爸也該醒了吧。
見齊曈這樣萎靡,瑾兒皺眉:“該知足了,齊曈,我就覺得陸彬楊不錯,人品家世家境都好,他比急診科那個小韓總要強到天上去了吧。”
齊曈搖頭:“這樣比不公平,對於陸彬楊不成問題的事情,對於韓大夫就是一座泰山。”
“他是在你為難的時候選擇了你,不是像項臨那樣,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離開你。就憑這一點,陸彬楊就比他強。”
齊曈再次搖頭:“不怨項臨,是我提出分手的。”
“就算是你先提出的,他為什麽就不堅持?我看他就是等著你說那句話。項臨有什麽?不過就是個大夫,在醫院裏專家似的挺神氣,出了醫院誰買他的帳?陸彬楊就不同,”瑾兒正要說陸彬楊,才發現自己對陸家什麽都不了解,隻知道陸老太是離休老幹部而已,於是轉而問齊曈:
“對了,他家人對你好不好?”
齊曈說:“還沒見過。”
瑾兒邊想邊說:“他們家好像挺複雜的,陸老太有大病都是去北京上海看,來咱們醫院就是療養散心體檢,也都是特護,不用家人陪。這麽多年,隻見過陸彬楊,他爹媽我都沒見過。他為什麽隨他奶奶的姓,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瑾兒一臉不滿和無奈:“你這是什麽態度?自己的事怎麽不上心,一問三不知。”
“知道那麽多幹什麽,隻要陸彬楊不和我離婚,我就在他家呆著。曾經說人生像演戲,沒想到真就粉墨登場了。”
“我勸你知足啊,好好跟他過……”
“好了,別羅嗦了,”齊曈挽住瑾兒的胳膊,頭靠著她肩,說的認真:“放心,我知道好歹,他對我不錯,對我家也不錯,我會對他好的。真的。”
“這樣才對,一輩子多長啊,兩人感情好才能堅持到底……”
正是午餐後的休息時間,她們坐在小花園桑樹林邊的排椅上。這裏清涼幽靜,遠處涼亭裏有零星幾個不午休的病人在納涼聊天,樹上幾隻知了,叫起時聲音嘹亮,愈發襯的四周難得的清寧靜謐。
當然,還有瑾兒自言自語不停的絮叨囑咐,齊曈伏在她肩上閉著眼睛打瞌睡,聽著聽著,淺淺的笑了。林蔭和陽光斑駁的打在身上、臉上,有陽光的溫度。
到上班時間,兩人起身回病區,在住院廳裏等職工電梯,擠在上班同事的人流中。
瑾兒人脈廣,和每個人熱絡的聊著天。齊曈保持笑容當著陪襯,無聊間一抬眼,就看見遠處的項臨,手裏拿著放射片對著光認真的看,高高的個子,穿著白衣,被幾個病人圍著問病情。
齊曈一時失神,竟挪不開眼。
項臨耐心的解說著治療方案,沒有注意到這一方的注視,待病人家屬感激的一次和他握手告別,一轉身,人叢中他就看見了齊曈。
目光相撞,齊曈移開視線,看著明鏡似電梯門。項臨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走了過來,笑容溫厚:“什麽時候回來的?”
齊曈昂著頭,垂著眼:“有幾天了。”
瑾兒立刻警覺,插了進來,樂嗬嗬的:“項主任啊,齊曈就要結婚,老公家很好的。”
項臨的笑容僵了一下,看著齊曈的眼睛發虛。
齊曈的手和瑾兒是牽著的,她暗地裏拽瑾兒,瑾兒反用更大的力道拽牢她,那意思:“聽我的”。臉上笑意親切,還在說著:“咱們這撥同年進醫院的就都結婚了,齊曈家老公你應該是……”
正好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人們排著隊依次進電梯,三人被擠散分開,瑾兒的話說了一半被打斷。項臨最後才進了電梯,在最前麵,齊曈站在裏拐角,隻能看到他的背影,高出眾人半頭。
封閉的電梯裏,齊曈這個遠近聞名“大齡剩女”的結婚成了眾人話題,周遭的同事都是詢問和祝福,齊曈笑著應對。
“什麽時候辦酒宴啊,我們都去助興。”
“就是就是,婆家經濟條件還好吧,窮人可千萬不能嫁,掉進那個窮坑裏就出不來了。”
“你辦酒宴時買煙酒找我,我有認識的朋友,給你個出廠價。”
“你有這路子?唉,過兩天我兒子擺十二歲生日酒,到時找你。”
“沒問題……”
話題最後轉成閑聊。齊曈脫離議論中心,埋怨的瞅瑾兒,瑾兒才不理她,瞅著項臨的背影,小聲說:“就是讓他知道,你嫁的比他好!”
項臨本是七樓下,一直等到了瑾兒的十二樓才和瑾兒齊曈一起出了電梯。
“祝福你。”項臨說,看著齊曈,目光誠懇。他的右手很想伸出去和齊曈相握,表示祝福,可他不敢:怕被拒絕,也怕泄露自己過多的秘密。
齊曈雙手抄在白衣兜裏:“謝謝。”
瑾兒精明的大眼睛亮亮的,含著笑,話裏有骨頭:“他們感情好著呢,齊曈肯定幸福,這麽好的女孩,老天刁難她也有個度,是吧?”
項臨笑:“那是,我得走了,再見。”
項臨等不及電梯,直接從一旁的樓梯間下樓。瑾兒對著他的背影不屑的一句:“裝的挺有風度的。”
這話齊曈聽著紮耳朵,不禁悠長的歎口氣:她和項臨,就這樣算是徹底結束了吧。
下班後的時間最難熬,陸彬楊沒給齊曈打電話,她不知道自己該回家、該去陸彬楊家、該在醫院,還是該怎麽辦。晚飯又該怎麽辦,等不等他一起吃?
這些似乎隻有等陸彬楊的裁度。可他像是忘了她的存在,遲遲沒有電話打來。
齊曈不敢給他打電話,昨晚的表現讓她怯於再次麵對陸彬楊,何況對他的生活工作和作息時間完全沒有概念,怕成了惹人討厭的蒼蠅。這樣等下去,結果也是能預想到的:陸彬楊八成會嫌她不夠伶俐聰慧識眼色,不耐煩的一句:“該去哪,該幹什麽,你自己不知道?”
彷徨不決,無所事事,齊曈決定慎重,獨自在醫院外的林蔭道上晃**,然後打車回到陸彬楊的小區,在樓下繼續晃**。腳走累了,就找個台階坐下,等。
果然那句話是對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濟不獨立,立根就不穩,自然也就沒發言權、決定權。
又想起了瑾兒的話,讓她知足、對他好。
陸彬楊說她“矯情”,真是精準,她確實矯情。恨嫁的人有這樣的歸宿,應該高高興興的表現出順從才對,男人花錢娶老婆要的是開心,不是找別扭。
陸彬楊哪裏委屈你了?
這樣想著,齊曈心中的艱澀似乎也被夏日傍晚的餘溫融化了一些。
陸彬楊在忙什麽?他坐在辦公室裏發呆、玩手機。翻開、合上、翻開……手機屏幕上不停變動的數字時間燈亮了暗,暗了又亮。
通常這個時候他都是在應酬,或者請客,或者被請,順便解決晚飯。今天卻不同,他沒心思去,竟然在這裏猶豫:是該打個電話,還是該等她打過來?
果然多一個人就多一個麻煩,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和林安雅相處時的狀態,牽絆累贅。安雅起碼事事問他,人或者電話緊追著他,這個齊曈倒好,沒事人似的。
他居然頭腦發熱的就和她結婚了?!
單純是為了氣老爺子嗎?
陸彬楊本能的不再深想。
天色擦黑,手機也玩膩了,陸彬楊下樓在公司門口吃了快餐——不管她在哪裏,自己吃飽先回家再說。
車開進小區到了樓下,陸彬楊遠遠的就看見齊曈坐在花壇邊的台階上,蜷著身子低著頭,手裏拿支木棍在地上劃拉著,專注的沉浸在自己是世界裏。夕陽下橙紅色的世界裏,纖細的身影染了紅暈,紮著馬尾,清麗得像個高中生。
她還知道回這裏。陸彬楊胸中的鬱悶消散了些,拿起手機打電話。
齊曈被突兀的手機鈴聲嚇得手一哆嗦,見是陸彬楊,忙接起:“喂。”
陸彬楊對她接電話的速度很滿意:“向左看。”
“啊?”
“左後方。”陸彬楊重複一遍,看著她轉過身來,一臉茫然,見是他,緩緩的站起來。
陸彬楊掛了電話走過去:“今天沒喝醉?”
齊曈主動承認錯誤:“對不起,昨天我……”
“上樓說。”陸彬楊率先進了單元門,齊曈磨磨蹭蹭的跟上。
進了家門,陸彬楊說:“我知道昨天陳峰說的話過分,你生氣也應該,可有一點你概念上有認識錯誤:我不是包養你,是娶了你。你為什麽不跟他說這些?”
齊曈低眉順眼的點頭:“是我不對。”
“不要太把那張合約當回事,人類社會的結婚不就是場交易?都是那麽回事,你我之間沒有虛偽的過場,更簡單實際,這樣沒什麽不好。”陸彬楊忽然就轉了話題:“你以前的男朋友是幹什麽的?”
齊曈一激靈,看向陸彬楊,眼睛又大又黑,滿是戒備。
陸彬楊打開窗戶,站在窗邊點煙,煙頭的紅星暗淡後,隨著他說話,口中的煙氣吞吞吐吐,籠罩在臉前,一片煙青色:“我和林安雅有過一段,這你知道。你呢,需不需要跟我說說過去。”
齊曈已然鎮定:“我沒什麽好說的,過去的事情我無法改變,也不想再提。”
有些東西就像腫瘤,越是惡性的,越埋得深、表麵無痕。齊曈的表現就像怕疼的病人,拒絕檢查治療。
陸彬楊撚滅還剩半截的煙,心有些發涼,居然還有絲慶幸:若換成是談戀愛階段,八成要為這些事情揪扯不清,說不定鬧到分手,如今結了婚,就算折騰起來她能怎麽樣?
他點點頭:“我不勉強,以後把他忘了吧。你晚上有什麽安排。”
“沒有。”
“我要加班,你想幹什麽隨意。”
陸彬楊進書房關了門,齊曈木然坐下。兩句話,她領教了陸彬楊的厲害:他說的每個字都是再精煉不過的,句句直擊要害,劍一般劈開她的層層偽裝,讓人措手不及,完全處於劣勢,心底的隱秘就這麽毫無遮攔的被攤晾開。
這個男人,她對付不了。
父親當年對母親說過:“商場裏爾虞我詐,各個心狠手辣,沒有善類,為了奪利沒有做不出來的事情。曈曈可不能嫁給生意人,他們手段太高,我女兒對付不了。”
記得她當時笑話爸爸:“你不就是生意人?”
爸爸笑:“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我是好老公、好父親。”
想來陸彬楊果真是商場中人,說話做事張弛有度,險要處快手快刀、犀利且狠;也不乏太極之手,蓄勢綿長。招招式式,信手拈來,極為純熟。她齊曈隻能束手就擒,不如索性坦坦****的去做魚肉,耍花招純屬多餘。
陸彬楊讓她隨意,她隨意不起來,這個房間太過陌生、強勢,壓的她呼吸艱難,幸好陸彬楊關在書房裏加班,不然她恐怕要悶死。
齊曈心念一動,他真的在工作?
於是踮了腳尖過去,耳朵湊在門縫上聽,果然,傳來的是隱隱的槍彈聲——他在玩遊戲。
這是什麽意思?興趣愛好?生她氣?躲著她?還是他自己躲起來給她個相對寬鬆的空間?是哪一種,還是都有?
齊曈輕輕的退後,百無聊賴的打開電視看。坐的時間久了,抱了抱枕窩在沙發裏。不敢清醒麵對夜晚的來臨,齊曈有意無意的就睡了。
迷蒙間有人撥弄她的肩,是陸彬楊:“回**去睡。”
齊曈睜眼,眼前是朦朧的黑,已是深夜,於是起身向臥室走。陸彬楊去關電視,晚一步進臥室,隻見齊曈站在床邊一動不動,看著他,像在等什麽事情的發生。他才發現,這個女孩的眼睛那麽的黑而深,比這夜色還濃。
月華如水,穿過落地窗落了滿室象牙的白。陸彬楊的手終於再次貼在齊曈的臉上,頸間,手臂,和腰腹。
齊曈微微戰栗,閉上眼等待。
男人的氣息撲麵而來。她的身體變得柔軟,任憑他像剝洋蔥一般把她撥得光潔,被他放倒、揉搓著、搬動翻轉。身體顫抖著,湧動的情潮一浪高過一浪,讓她害怕,就如同他們之間的第一次那樣,**來的是那麽容易,有頃刻間顛覆的駭然。
陸彬楊卻隻是在遊戲,齊曈煎熬著忍無可忍,身體不由控製的弓起去尋找探尋,雙手饑渴的抱緊他,隻想讓他貼得更近。一切都不由自主。
陸彬楊滿意了,繼續把她撩撥到更高的沸點。齊曈難堪的扭動著身子:“不要這樣……”
陸彬楊也是難以自持,喘息著:“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嗎?”
“什……麽……”
“你的野,**像自殺一樣的瘋狂……”
沙啞的聲音消失在致密激烈的吻裏,陸彬楊欲望爆棚,兩人迅速糾纏在一起,癲狂淩亂,不顧一切。
第二天清早上班,陸彬楊開車,齊曈打車,各走各的;下班後各自回來。兩人都話少,相處也就習慣了安靜。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多月。
齊曈沒有想到和陸彬楊這樣的相處竟然讓兩人的關係很快的到了融洽的境地。他們都知道,最主要的,是有夜夜歡情做紐帶。她曾經把這件事當做交易時自己唯一的籌碼,卻沒想到和陸彬楊在遊戲的癲狂中變得熟悉、默契,甚至是親密。陸彬楊的放鬆隨性、自由和無拘無束讓她著迷,她彷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放縱、甚至是放浪的,可陸彬楊就喜歡她這樣,鼓勵著她,誘導著她。當然,她還要感謝日常相處裏陸彬楊對她的尊重,讓她“賣身”的感覺漸漸消散。
齊曈有時臉紅心跳的問自己:蜜月,就是這樣的吧……
可她從前不是這樣的,與項臨在一起時是那麽的羞澀拘謹,那件事也變得隱晦。回想起來,似乎隻是一種向心愛的人獻身的幸福和痛苦。如果,和項臨結婚,也會這樣的吧,誰讓當年兩人是**,又都是同樣的生澀。
不能再想項臨了!
齊曈惶然醒悟,再次命令自己。
她正對著鏡子打粉底,晚上陸彬楊要帶她出去吃飯,這是他第一次帶她外出。齊曈穿了新買的漂亮的裙子,她最近氣色緩了過來,雖然體重沒上來,人卻是光彩照人的。陸彬楊看到她時,眼底一亮,竟有動容。這是無聲的讚揚,齊曈笑笑,上了車。
“今天是我妹妹、妹夫請吃飯,我爸媽說不定也在那家飯店,也許還會遇到。”陸彬楊給齊曈打預防針。
最近關於他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的傳到家裏:無非就是陸彬楊和人明張目膽的同居了,毫不避諱。老爺子的助理也來委婉的提醒過他:低調一些,李家畢竟有頭有臉。陸彬楊回敬:“我老婆,藏什麽藏。”
於是惹出了這頓飯:馨柳奉兩位高堂的命請他們吃飯。
接下來家裏還會出什麽招?陸彬楊試目以待。
齊曈點點頭:“知道了。”
她會處理好的。陸彬楊說過他家裏人沒一個是她能惹的,何況是驕縱的馨柳——他隻把她引見給陸奶奶和妹妹,可見馨柳在他心中的份量。她會以沉默為持,堅持友善。
齊曈和陸彬楊進包廂,馨柳一個人正坐得發黴,手指敲著腕上乳白色的水晶表抱怨,那塊表大得像鼠標:“守時!守時!知不知道!”
陸彬楊幫齊曈拉開座位,兩人落座,陸彬楊笑:“你家那把手術刀呢,他怎麽不守時,請客的比我們來的還晚。”
馨柳暗罵項臨拖後腿,沒了氣焰:“加班,一會兒到。唉,齊曈,你怎麽不穿我送你的裙子?這身綠色的也不錯,我覺得你再戴付耳環更好看,戴那種特別大的,你脖子長,肯定好看。”
齊曈笑的溫婉:“我沒紮耳洞。”
陸彬楊在妹妹麵前難得的活躍輕鬆,話也多了起來,看著馨柳耳朵上的大耳環皺眉:“你怎麽把手鐲戴耳朵上去了?還一個藍的一個白的,項臨也不少掙錢,怎麽讓你這樣就出來了?”
齊曈去拿茶杯,手一抖,茶水晃了出來。她以為自己聽錯,便凝神靜氣認真的聽兄妹二人說話,茶杯卻再也端不起來了。
馨柳蔑視哥哥:“時尚!時尚!知道不?越醒目越好看。齊曈,總感覺你身上少點什麽——首飾,對了,首飾!帶個項鏈,要不你把頭發修一下,你臉小,燙了吧,絕對精致。我的發型師不錯,改天帶你去……”
“好了好了,沒完沒了的,”陸彬楊嫌她羅嗦:“齊曈單位要求著裝和發型,燙一頭方便麵不把人嚇跑了?”
馨柳立刻興奮,眼睛亮亮的看齊曈:“對了對了,你在哪兒上班?”
“附屬醫院。”齊曈回答,緊盯著馨柳,等著看她的反應,還停留在茶杯上的手不由得用力,茶杯和托盤相碰,細碎的一串聲音。
陸彬楊側目看她:“你怎麽了?”
“沒什麽,有些冷。”齊曈回答,雙手握緊,目光不離馨柳。
馨柳“哇”的一聲叫了出來,興奮的像是要跳:“哥,哥,她和項臨一個醫院,太巧了!齊曈,你認識項臨吧,我老公,腫瘤外科主任。”
齊曈絕望了,覺得天旋地轉,轉的她不知道身在何處。
手被溫暖的大手握住,是陸彬楊,似乎很擔心:“手這麽冰,感冒了?——服務生,把空調關了。”
馨柳還在興奮,大眼睛撲扇著,生動的說說笑笑,聽在齊曈耳朵裏都帶著空****的回音:
“齊曈是護士?項臨是大夫,哥,多好啊,要不這樣吧,我投資,你和項臨出來幹,咱們家開個醫院,他管看病你管護理,多好。對了,你和項臨在醫院裏經常見麵不?這回成一家人了,更熟了……”
陸彬楊更正她:“齊曈在藥房。”
齊曈插話問馨柳:“項臨的妻子不是姓李嗎?”
馨柳眨眨眼:“啊,我是姓李啊。”
齊曈看向陸彬楊,她的嘴唇在抖,所以聲音有些顫:“你為什麽姓陸?”
“我隨我奶奶姓——你難受的厲害?”
“你們是親兄妹?”
馨柳不理解齊曈為什麽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你不知道?我哥小時候跟著我奶奶長大,爸爸媽媽當時在南方,哥哥上小學時就把戶口落在了奶奶家,就姓陸了,也是防備長大了找不到工作時,能接奶奶的班。後來想改回來,這麽多年叫習慣了,也就沒改。哥,別擔心,一會兒項臨來了讓他幫齊曈看看。”
齊曈目光虛無,臉色慘白,隻知道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有服務生推開包廂的門,是遲到的項臨匆匆進來:“對不起,來晚了。”
包廂裏是六人坐的方桌,馨柳坐在對門的正位,陸彬楊側麵對門,他旁邊有個女孩背對門而坐,身影被椅背遮擋,隻能看到細窄的肩和束成馬尾的頭發。背影嫻靜,應該是陸彬楊帶來的李家“長媳”。
馨柳柳眉一蹙,沒好氣:“怎麽才來,我哥等你半天!”
項臨坐在馨柳旁邊,陸彬楊的對麵,也是齊曈的側麵,拿起濕巾擦手,動作就像被喊了暫停,緩緩的側過臉,去看陸彬楊帶來的人。
齊曈正看著他,四目相視,恍若再世相逢,都是滿眼不可置信的驚駭,隨之而來的是前塵舊夢的曆曆在目。
馨柳歡快的聲音響起:“項臨,這就是‘嫂子’——齊曈。和你都在附院,你見過她沒,剛才我還說咱們李家可以開醫院了。你快看看她怎麽了,說是難受。”
齊曈先回神,閉了閉眼睛,苦笑:“不用,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
這笑容很符合她生病的狀態,陸彬楊有些擔心:“少吃點,吃完就走。”
齊曈吃不下,項臨則是連筷子都未動。馨柳瞧他:“快吃啊,愣什麽?”
陸彬楊說妹妹:“你溫柔點,成天霸王似的。”
馨柳頂回去:“我夠講理的了,你是遇上齊曈這樣的溫柔人把口味養刁了,我看哥你就應該讓潑辣女人刺激刺激。”
陸彬楊笑:“我可不要,就是換成你這樣的,保不準也是天天挨我的拳頭。”
“你敢?小心我爸媽饒不了你……”馨柳瞪眼,和哥哥鬥起了嘴。他們兄妹間一直都是這樣吵吵鬧鬧的,越吵越親。
項臨漸漸從沉默中脫離出來,變得從容:“我和齊曈早就認識,沒想到世界這麽小,成了‘一家人’。”語氣間很是有些感慨。
馨柳點頭:“就是巧,多好啊!哥你什麽時候帶齊曈回次家吧,爸爸想見見你們。”
陸彬楊不假思索:“後天吧,周末,我帶齊曈過去。”
沒想到他答應得如此痛快,馨柳還有些接受不了,不過既然她這頓飯的任務已經達到,也就樂得不再多想,開開心心的吃飯。
齊曈惶恐的看眼陸彬楊,隱隱的畏怯。陸彬楊對她笑:“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項臨最近忙不忙?”
話題從家事上轉開,除了“生病”不適的齊曈,其他三人都是相處多年的一家人,說說笑笑,其樂融融。
飯局結束的也早,相攜而出,各自歸去。
馨柳和項臨的車一前一後開回了李家大宅,停好車進家門,就看見爸媽坐在客廳,像是在進行著什麽話題,被他們的回來打斷了。
馨柳坐在王露的身邊:“媽,看到沒?”
王露點點頭,還是有些遺憾:“你們出來時我和你爸爸在車裏,天黑,遠遠的隻看見個影子,身條倒是苗條漂亮。”
馨柳又催父親發表意見:“爸,你看到沒?”
李胤繃著臉:“你媽無聊,我懶得看。”
馨柳起勁了:“她和項臨正好是同事,項臨,你了解,給爸媽講講齊曈的事。”
李胤手一揮:“不用,齊曈的事情我都知道。”
李胤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項臨,項臨心中忽的一凜。
馨柳了然:“早知道了?也是,爸爸想知道的人和事情沒有查不到的。不過呢,還有個好消息要報告:後天我哥帶著齊曈回家來——這可全是我的功勞啊,爸你得獎勵我。”
王露掩飾不住的高興:“好好,隨你要什麽都行。”
李胤眉頭舒展,起身上樓,話音卻是微怒:“好什麽好?回來就知道氣他老子!”
馨柳和媽媽相視偷偷一笑,馨柳撅嘴:“媽媽,我爸就是偏心我哥,連帶偏心他老婆,你看他剛才叫齊曈名字時候的樣子,好像護著自己姑娘似的。”
王露笑:“偏心誰也偏不過你!這麽多年你哥沒從這個家裏拿過一分錢一根線,你呢,什麽好漏下過?別不知足啊!”
馨柳笑:“我知道我知道,我這不是替爸爸高興嘛。爸是不是挺喜歡那個齊曈的?”
項臨正在搖著遙控換電視頻道,此時把電視聲音放的極小。
王露說:“托人側麵打聽了一下,隻說是家境不太好,被拖累得一直沒結婚,人特別孝順乖順,也勤儉,你爸就沒再多問什麽。”
多年夫妻,王露最知道,讓李胤的態度有所緩和的是“孝順”兩個字:兒媳孝順敬老,兒子慢慢的也就能把心收回家裏來。他們都這麽大歲數了,還缺什麽?
回到房間,項臨躺在**看著吊燈發呆。馨柳坐在化妝鏡前用卸妝棉卸睫毛膏:“今兒奇了,你這個專家學者怎麽不看書了?”
“明天出門診、沒手術,用不著準備。我在想你哥的事,沒想到他竟然找了齊曈。”
“對了,齊曈人怎麽樣,我還不知道呢。”
“很聰明。”
“聰明嗎?一點兒都不伶俐,又死板又沒趣,她要是聰明也是心裏的聰明——有心計,不過能讓我哥乖乖結婚的人肯定不簡單。”
“曾經追她的男人排成集團軍。”項臨說,那情境仿佛就在眼前。
“那麽受歡迎?”馨柳酸酸的:“你追過她沒?”
項臨歎氣:“唉,認識你太早,沒來得及。”
馨柳嬌嗔的白他一眼:“討厭!”
“其實林安雅最適合你們家,家事背景相當,人也精明,你哥是獨子,將來繼承家業,兩人誌同道合,還能輔佐你哥。齊曈隻是個藥劑師,能幫他什麽?”
馨柳不以為然:“我哥有我幫就行了,他喜歡誰就娶誰,管那麽多幹嘛。我不就沒嫁那些商場官場的人,嫁你個沒錢沒勢的小大夫,可我喜歡,我高興。”
把一頭大波浪的卷發挽成鬆散的髻,馨柳覺得自己很漂亮,有種夜晚慵懶的風情,開心的對自己拋個媚眼。
項臨笑:“你哥用你幫?你看你爸媽聽說他們回來時高興的樣子,成家立業後,子承父業,這是規律,你個嫁出去的姑娘就靠邊站讓我養吧。”
馨柳鼻子裏哼他一聲:“你個封建腦瓜!我爸我媽才不是那樣的人,我現在是公司的副總就能說明一切問題。”
項臨看著天花板,喃喃的:“你等著瞧吧,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