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離婚吧,彬楊
三層樓的地基上是撐不起摩天大樓的。
兄妹四人沒有按計劃一起回家,而是就此分手別過。
馨柳一反常態的沉默了整晚,把自己關進臥室裏。項臨也隻在進家門的時候解釋了一下,便忙自己的論文去了。馨柳這樣的性格不能較真,裝作無事也許能瞞過她。他論文今晚的進度緩慢至極,兩個小時隻打了一行字,當然,這不全是因為沒吃晚飯。
門哐當響了一聲,是馨柳摔門而出,項臨忙追了出去。
馨柳大踏步的甩著步子去提車,項臨緊隨在後,細語乖哄:“大半夜的這是要去哪兒?……這種住宅樓區咱們別擾鄰,回去吧……馨柳、馨柳,你成熟點,別讓外人看笑話……”
馨柳猛的轉身,目光噴火,聲音很低,卻是一字一句出自牙縫,隨時可能克製不住爆起來:“項臨!你別給我裝!要是讓我發現你和她有說不清楚的地方,我讓你們兩個死成一雙!”
“你亂說什麽?”項臨皺眉:“跟你解釋過了,她工作失誤被告到院長那兒,我幫她斡旋,都是一家人,我能不管嗎?”
“你才有幾個麵子?她有事兒去找我哥,後麵還有我爸,什麽時候輪到你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這不我和她在一個醫院最先知道嘛,下班時一路走,幫她出主意想辦法。馨柳,回家去說。”項臨攬住馨柳的肩,卻不敢加勁來硬的。
小區裏有進出的人好奇的看這對鬧別扭的小夫妻,項臨覺得有失體麵。
馨柳眼睛眯了幾眯,上下打量著項臨。心頭主意一定,轉身走向車位拉開車門,上車立刻鎖了車,把項臨關在車外。
項臨去敲她的車窗,玻璃緩緩落下,馨柳的表情依舊是不依不饒的凶悍。
像是丈夫麵對胡攪蠻纏不講理的妻子時的無可奈何,項臨歎氣:“沒有你亂想的那麽複雜,你這是幹什麽?”
馨柳看著前方,發動車子,冷哼:“也沒那麽簡單,我還不傻,對你一直太信任了,不防備身邊睡的是隻狼。”
“馨柳!說這樣的話就傷感情了,何況我也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最好沒有!”馨柳猛的踩下油門,開的飛快,轉眼不見,留下熱烘烘的尾氣。
項臨險些被車輪壓住腳,忍著氣,手一揮,上樓。才發現自己出來的匆忙,沒帶鑰匙,隻得又下樓去找物業。心裏想著:真不愧是陸彬楊的妹妹,都是翻臉無情的人。
隨她去吧,過了這股瘋勁,也就沒事了。
馨柳的車在夜晚的高速路上飛馳,車燈拖著長長的尾,車速已達極限,有些發飄。馨柳發泄夠了,靠邊停下,她還不想拿自己的命玩笑賭氣。點燃一支煙,她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開始整理思路。夜晚的燈光昏暗,她的眼睛很是明亮。
停車場上,項臨去拉齊曈手的動作再次浮現眼前,還有他們之間說話的神情、姿態,哪裏有他們平日表現的那般生疏?
項臨與醫院女同事的相處馨柳見過,或者客氣或者熱絡,關係最近的腫瘤科護士長就是個漂亮有風情的女人,和他還是工作搭檔,也沒他與齊曈方才的異樣。
項臨居然關了手機和齊曈說話,齊曈對他不是很客氣。這兩個人絕對有問題!時間絕對短不了!
今天是哥哥說要一起上樓看奶奶,才把車停進醫院。若是像往常那樣,她在醫院大門外等項臨,怎麽可能發現?難怪每次說起家裏的事情,項臨都用冠冕堂皇的話維護齊曈,針對哥哥。
這兩人可真會裝,尤其是齊曈!她怎麽敢欺騙哥哥?
終於耐不住怒火的煎熬,馨柳恨恨的摁死車喇叭不放,“嘀”聲刺耳,她又猛的放開方向盤。
不,還是有藏不住的時候的——那次齊曈摔破額頭,項臨處置傷口時反常的認真。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馨柳手發抖,煙遞不到嘴邊。
可那時哥哥結婚才幾天!?
難道,項臨和齊曈之間的不清不楚是在婚禮之前?他們倆在一個醫院上班,太方便了……
這個猜想讓馨柳忽然覺得害怕。
對了,當時坐在她身邊的哥哥絲毫沒有意外和憤怒,反而是擔心的看她。那,哥哥應該也是知道的,至少是察覺到了的。隻有她是蒙在鼓裏的……
她被項臨刻苦用功、鑽研業務的學者表象迷惑了,還幼稚的以此為傲,認為他理性、誠實、儒雅、清高,沒有那些商場、官場上那些男人的精明世故和圓滑,卻沒想到這些都是偽裝,他暗地裏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馨柳的眼淚刷的掉了下來,用力的擦掉,打著車子上路。這一回她開的很穩,也很慢,挑個頭,開向公婆的家。
她深夜打擾兩位老人的理由是:“爸爸、媽媽,項臨忙著趕論文,讓我幫他從書房裏拿本資料回去,是他上大學時的實驗課筆記,不好找。要是找到很晚,我就住下了。”
齊曈對於陸彬楊不敢掩飾什麽,她敘述事情經過時用的詞很謹慎,陸彬楊在抽煙,有隱約的怒氣。彬楊講道理,是會控製自己情緒的人,她更擔心的是馨柳和項臨。
陸彬楊站在落地窗前,青色的煙被流動的氣流卷散、卷出窗外。他知道齊曈在觀察自己的情緒,說:“你們倆今天辦了件蠢事,知道嗎?應該小心一點,怎麽能大庭廣眾的來那麽一出?理由倒是能解釋的通,可還是有些牽強了。”
如此怪異的話,齊曈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陸彬楊的怒氣,她誠懇的說:“我對你沒有隱瞞。”
陸彬楊仿佛沒聽到,自說自話一般:“他想幫你開脫,這樣的事可以打私人手機,或者關上門在辦公室裏商量。下班偶遇邊走邊說也可以,你覺得說多長時間比較合理呢?還戀戀不舍說不完的話似的。何況你最清楚你們倆應該保持的距離。另外,我給你個建議:如果這件事情你解決起來吃力,我、陸彬楊、你丈夫、可以幫你,或者是找醫院裏的關係把事壓下來,或者是一查到底揪出那個把過期藥混進去的家夥,都能辦到。遠比你讓項臨出麵光明磊落簡單通順得多,你覺得呢?結果你們倒好,還讓馨柳看到,你讓她怎麽想?”
他想到馨柳看項臨時的眼光,就覺得揪心。
齊曈沉鬱的歎氣:“是,這事我辦得是不妥當。”
陸彬楊眉頭皺的緊緊的,有控製不住的火氣隨著話語流露出來:“我沒見過我這樣的人,妻子和別人幽會,我還替他們惋惜,提出建議指出不足,是不是還應該加一句‘請你們下次注意’?”
“不是那樣的,彬楊你不要誤會,我們隻是多說了幾句…….”
“齊曈,我不傻。自從他搬走,你就像沒了魂,我都看在眼裏。終於你們忍不住了,多好的條件啊:一個醫院的同事!哼,”陸彬楊冷笑:“也很方便不是?一起下班?哈,誰能懷疑呢?”
齊曈的眼裏的溫度漸漸冷卻:“我知道了,你是無法再忍受我的過去了,自然每件事都會聯想很多。我和他當然不可能像沒事人那樣相處,就像你和林安雅,她若是有困難,你自然會毫不猶豫的盡力幫,也會陪她,這是很正常的。隻是項……他,身份特殊,但是你讓我怎麽做才能滿意呢,或許怎麽做你都不會滿意的。”
陸彬楊眉峰一淩:“還搬出安雅來,真會找對比。我對你的容讓還不夠?”
齊曈無力:“我什麽都不說了,無論我說什麽都不對。馨柳那邊隨便她怎麽想吧,反正事情就是這個樣子,她知道了也好,我也解脫了。”
“你還在想馨柳?是在擔心項臨吧。”陸彬楊拉遠些距離打量齊曈,像是發現她的新優點:“真是情長啊。放心,他能把這事很好的圓過去。當然,也有騙不過去的可能,馨柳要是頓悟了,也是很聰明的。你是擔心她鬧騰起來?真要到了那一步,你怎麽辦?”
陸彬楊越說聲音越低,越說越緩,才意識到,他今晚除了有讓自己震驚的憤怒和醋意外,還有恐慌:馨柳知道後,一個是他的妻子、一個是親妹妹,他怎麽辦?
齊曈卻坦然:“怎麽辦?聽你的安排唄。”
“這就是你對待婚姻的態度?聽我的安排?”陸彬楊的火氣就要控製不住了。
“不然我能怎麽辦?”齊曈迎視他的注視,有攤牌掀底的幹脆:“你不就是要一個聽話的女人?結婚時的條條款款你都忘了?”
換成陸彬楊沉默了。
齊曈接著說:“我卻是時刻謹記的。馨柳說的對,我是個‘拿工資、盡義務’的人。你說過,我要本分、你的家人我不能得罪、你的事情我不能幹預,我認為我都做到了。隻有和項臨這件事,沒辦法,那是我的過去,抹殺不掉,不過我有解決的辦法,那就是聽你的,這也是你對我最基本的要求,不對嗎?”
“你覺得你很委屈?”陸彬楊問。
齊曈挺直後背:“不,我不委屈,我拿了錢,很多的錢,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隻是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多的混亂,要承受這麽多的預料外,付出更多的尊嚴。
再次提到那張契約,陸彬楊才意識到齊曈對它根本沒有釋懷,也知道她這些天的壓抑的症結了:“結婚時的那些文件我早就撕了,我以為對你坦白感情之後,你的想法會有不同。”
三層樓的地基上是建不起摩天大樓的。紙能撕掉,但隻要婚姻繼續,協議就是繼續在執行的。
齊曈過不了她自己這一關。細想想隻覺得沮喪,對自己更是鄙視無奈:再提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她花了他的錢解決了自己的困境;得到了他的愛的庇護,又在得寸進尺的奢求更多。在接受協議之初不就預想到自己的生活是這樣的傀儡?應該安於現狀的,怎麽會突生如此多的牢騷?何況彬楊對她已經很好了,隻是自己總是介意太多,太過敏感。所謂得隴望蜀,大抵也就是這樣人心不足的得寸進尺。
齊曈說:“彬楊……”
“不要說了,我明白。”陸彬楊打斷她,恢複了平心靜氣的常態:“我請你忘記那件事,隻記住你是我妻子,我很尊重你,像尊重我自己一樣。”
齊曈眼裏盈光一閃,輕輕的點點頭。
陸彬楊歎口氣,再次看向窗外的夜色。當下,最讓他擔心的是馨柳,他那個暴躁驕縱的妹妹,其實脆弱的不堪一擊。
從未有過的,他希望項臨能騙過馨柳。
馨柳徹夜未歸,淩晨五點,她回來了,項臨在客廳沙發上開著電視打瞌睡等她。
打開門人還在門口,她就把一個U盤狠狠的摔在了項臨身上,U盤彈起,掉在地上。
“你敢騙我!從一開始你就和她合著夥騙我和哥哥!說!你們想幹什麽!”
地上銀色的金屬U盤閃著幽幽的光,項臨漸漸清醒:“你去哪兒了?”
“去你家,查你那個舍不得扔的破筆記本。”馨柳胸膛起伏不定。那些舊照片被他層層加密,她半夜把公司裏的電腦技術人員拎出家來給她解密,看到的東西讓她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撕了。
“平時在家裏裝得不認識似的,還說什麽當年你沒追過她,玩什麽陰謀你們?一個和我結婚,另一個貪財嫁給哥哥,騙我?項臨你有沒有良心?”馨柳就要竭斯底裏了。
項臨由著她發作,看著她氣極無力的坐在沙發上眼淚縱橫,啜泣出聲,他把紙巾遞過去,馨柳一把推開。項臨歎氣:
“我能有什麽陰謀居心?和你結婚兩年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瞞你,當初我和她是有過一段,結束了感情也就不在了,然後認識了你,就安心的過自己的生活。至於她怎麽嫁給你哥哥,我比你知道的還晚。你的個性那麽強,我隻能瞞著,怕你心裏有芥蒂不好受。你也看得到,一直以來我都避著她;勸你搬出來住不和你哥他們摻和;你和她相處的不好,我也是盡量的勸你不要和她為敵。昨天的事情我不能不幫,不管怎麽說她也是你嫂子。”
馨柳的氣息漸緩,目光卻還陰狠。項臨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對不起,從前的事情我改變不了,以後彌補,加倍的對你好。不要生氣了,跑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去睡會兒,睡醒了再對我發脾氣,好不好?”
馨柳確實累了,怒火在打開項臨舊電腦時達到峰頂,之後在疲憊的牽引下逐漸冷卻。項臨的目光又是那麽坦然明澄、任憑審視,她似乎就要被這目光安撫了。忙提醒自己要堅持立場,變得強硬,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麽用?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們都結婚了,比閃電還快,我總不能去拆散他們吧。”項臨也很惱火:“世界這麽大,她怎麽偏偏就找上你哥了?你那哥哥也是,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和林安雅那樣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分手,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馨柳困倦的大腦像此時曙光微露的晨曦,似乎要抓到什麽靈感,卻又若隱若現的探觸不住。她說句“這事兒沒完!”關門上床沉沉的睡了。項臨一夜未眠,還是堅持去了醫院。
馨柳醒來已是下午,她又把U盤裏的東西重溫了一遍:兩張年輕漂亮的臉依戀的濃情讓她忍無可忍。傍晚時分,她獨自回到了父母家。
父母兄嫂都在,她進門先看齊曈,齊曈迎接的微笑是有分寸的含蓄,合乎身份,一如從前不冷不熱的無可挑剔。馨柳眼睛眯了幾眯,終於還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齊曈想起了一句話:來者不善。
王露親熱的把女兒摟在身邊坐下:“沒良心的,這麽久才回來。項臨呢,怎麽沒和你一起?”
馨柳眉眼一抬,看向齊曈,笑的純真友好:“找我嫂子。”
陸彬楊說:“我和齊曈馬上要走,朋友請客。”
“你們走了我就問爸爸。”馨柳挑釁般的看著哥哥。心想齊曈你個妖精,怎麽把清明的哥哥糊弄住的?一個男人,連這個都能忍?
風雨欲來,齊曈挺胸坐直,給自己撐著底氣,看向咄咄逼人的馨柳。
陸彬楊皺了眉:“那你和我們一起走。”
王露看出異樣,問:“又鬧別扭了?”
馨柳笑,手控製不住的顫抖:“爸媽不是一直讓我向齊曈學習嘛,我想請教一下嫂子,夫妻之間怎麽才能相處和睦,讓項臨像哥哥一樣對我言聽計從。”
陸彬楊去拿外套:“齊曈,走吧。”然後叫妹妹:“馨柳,走,出去說。”
“我不走,我好久沒見媽媽,你自己去吧,我和齊曈姑嫂之間說會兒話。我又不是什麽惡人,吃不了你老婆。”
王露李胤狐疑的目光盤旋在三個年輕人身上。齊曈起身,對馨柳說:“去我房間吧。”
“不去!”馨柳想起那房間是她滿腔熱情為迎接眼前這個女人布置裝修的,比自己結婚時都用心:選窗簾時都要把關,連跳針的布料都挑出來不要。暴戾在她胸腔裏澎湃,此時進去,她真怕自己會克製不住砸了那間屋子。
這女兒也就這樣了。李胤歎氣:“一進門就撒野……”
馨柳是抱了魚死網破的心的,四處尋找火災隱患。她看著爸爸好笑:“爸爸寧可相信別人的女兒也不信任在自己眼皮底下長了三十年的孩子。是,我不好,你兒媳好,乖巧懂事伶俐,辦事更是妥帖周密。齊曈,你為什麽喜歡上我哥了?哥哥,你也很大度的,這我得向你學習。而且你還這麽護老婆,項臨也應該向你學習。不,項臨已經向你學的很好了,很關照他‘嫂子’的!”馨柳說著,已經在咬牙了。
陸彬楊說:“馨柳,你要是心情不好就跟我們出去坐坐,大家一起聊一聊,什麽也就都看清楚了。”
“我不去。”馨柳眼一撩:“她能蠱惑你,本事太大了,我沒她厲害,我躲著不聽她的總行吧。”
“馨柳,”這回說話的是蒼老威嚴的聲音——李胤:“你今天回來是專門找麻煩的?”
馨柳臉扭向一旁。
李胤對兒媳說:“齊曈,你說,是怎麽回事。”
馨柳笑,帶著嘲諷:“爸爸你真英明,一問就問到點上,可惜她沒法回答你。”
王露看到齊曈和彬楊對馨柳的無名火一再妥協,知道馨柳受氣了,可她也猜不出會是什麽事,說到:“有什麽大不了的……”
“媽——”馨柳一聲“媽”喊出來,隻覺得心酸:“在你們眼裏我的事情都是大不了的?我就是一直無理取鬧的那個?你問問齊曈,她對我有沒有愧!”
齊曈知道今天混不過去了,說:“如果你能平心靜氣客觀的和我談,我可以知無不言,因為確實也沒什麽。事情也可以按照你的意願去解決。”
陸彬楊陡升警惕,齊曈最後那句話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還是這麽虛偽的會做人!裝委屈到最後卻是最大的贏家。”馨柳鋒利的目光削著齊曈,已經顧不得身邊的父母了:“自從哥哥娶了你這個家就沒消停過,全都是因為你。到今天我才知道,你處心積慮的嫁給我哥不光是為了錢,你嫉妒我、嫉妒項臨、你就是來找我和他麻煩的……”
“馨柳!”陸彬楊喝止妹妹。可是被憤怒燃燒的一塌糊塗的馨柳已經無法阻攔:
“哥你也別再裝了,你很早就知道她的事情的,對不對?我就不信你這麽驕傲的人能受得了那頂綠帽子,除非你也是利用這一點!你和她結婚就是為了氣爸媽的,就是要找一個亂七八糟的女人來攪亂這個家!什麽生意不好做,你偏要做家裏企業下遊的銷售代理,瞧準了銷售是公司的弱點,你從一開始就謀劃好了要憑著這些擠回家裏來,還要當董事,要掌權。哼,誰知道你下一步還要幹什麽?在公司、在家,你們一唱一和的製造是非排擠我,弄得好像我在和你爭家產。我真是笨!對你們那麽好,你結婚,我高興的什麽似的,齊曈的婚紗都是我請的設計師。卻原來都是你們的圈套,我是在為自己丈夫的舊情人做嫁衣!是不是很好笑?啊?可你為什麽害我!”
最後一句馨柳幾乎是喊出來,全身顫抖發麻,眼淚也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成串的落在衣服上。
王露著急的拍馨柳的後背:“別哭了別哭了,有委屈告訴媽媽。”
陸彬楊靠在窗邊,目光掠過家裏的每個人,不知在想什麽。
李胤臉通紅,看著就要分崩的一雙兒女。
陸彬楊問王露懷裏流眼淚的馨柳,語氣平淡:“你想幹什麽?”
“我要你們給我個交代!”馨柳目光咄咄,閃著淚光。
“有必要弄成這樣嗎?”
“有!”馨柳依舊覺得不解恨:“我那麽美好的生活被她害的麵目全非,我要撕掉她偽善的麵具,我要她付出代價,離開這裏,再也不要在我眼睛裏出現!”
陸彬楊聳聳肩:“這很好辦。”他牽了齊曈的手一起向外走。
“站住!”李胤站了起來:“既然鬧到我麵前了,就得說清楚。”
陸彬楊像是在說一件小事:“沒什麽好說的,馨柳說的都對,我居心叵測被發現了,理應搬走。”
“哥你真有意思,為什麽不說清楚事實?倒好像是我刁蠻任性的把你們趕走,背地裏又讓爸爸說媽媽護短偏袒我。你不敢是不是?齊曈你別總讓我哥替你出頭啊,你說啊,說你故意嫁給前男友老婆的哥哥,像個吸血鬼一樣陰魂不散要毀了我!”
一室安靜……
“我說吧。”齊曈緩緩的說。
“齊曈!”陸彬楊著急的想喝止她。
齊曈當沒聽見。她看看公婆,安靜的笑笑,這笑容是給自己的——給自己鼓勵和勇氣:
“伯父、伯母,”
陸彬楊心頭一顫,聲音很低,竟有哀求:“齊曈,不要幹傻事……”
齊曈看著他,陸彬楊知道她目光裏有不舍,緊張的連拳頭都攥不緊。
齊曈對他笑笑:“彬楊,我受夠了。”
轉身她對李胤和王露說:“伯父,伯母,馨柳沒錯,如果有錯那也是我。很抱歉,有些事情我隱瞞了你們很久,我甚至以為能瞞一輩子。我嫁給彬楊就是個錯誤,當初是想用捷徑換取錢財、想靠他的幫助擺脫自己的責任,這些你們都知道了,我沒什麽好說的。我最大的不應該是在發現更大的錯誤後還執迷不悟,存了僥幸的心,結婚後更是處理的不好,以至於惹出今天的事,傷害了馨柳,也對不起彬楊。但是馨柳,我不是故意的,我沒那麽高的陰謀智商。項臨和我的事過去很久了,沒想到現在成了邁不過去的坎。”
齊曈想著,笑笑:“其實沒什麽的,有錯,改了就是了。彬楊,離婚吧。”
陸彬楊隻是怔怔的看著她,忘了呼吸。
齊曈當晚就搬走了,送她的陸彬楊也一去不回。失去控製的馨柳已經忘了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隻知道滿腔的怒火和壓抑發泄了個痛快。然後,像爆炸後的廢墟一般,腦子裏一片空白。
齊曈說出“離婚”兩個字時,她也被嚇了一跳,可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嗎?又好像不是……
父母對她最初的同情憐惜也冷卻成了無奈的清冷。豪華空**的客廳,座鍾“噔、噔”有節奏的擺動聲份外清晰,馨柳獨自坐著,執拗的一遍遍溫習著自己的委屈和不甘,提醒著她受到的傷害,這樣,她才覺得自己的暴跳有足夠的理由。
夜風送爽的深秋,庭院裏的樹葉層層凋零,颯颯飄落的聲音無邊無際。馨柳沒有勝利的感覺,隻覺得世界一片殘破狼籍。
齊曈說要想回自己家,陸彬楊不理會,徑直把車停在了自己的公寓樓下。
齊曈不下車,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她如今不需要在看他的臉色聽他的命令。
室外略帶寒涼的空氣仿佛能沉澱人的浮躁,陸彬楊不再陰鬱,有豁然開朗的輕鬆。夜色下,清淺的笑容俊朗灑脫:“你那家幾個月沒住,大半夜回去了先得打蟑螂臭蟲,在這兒住兩天吧。”
齊曈猶豫一下,下了車,跟著彬楊上樓。
公寓定期有人來整理打掃,像是主人今早才離開一般,沒有灰塵和黴腐的味道。
陸彬楊徑直去了浴室,嘩啦啦的水聲衝的齊曈發懵。她進臥室整理衣服換床單,想著下一步的安排,想著想著,就呆了。
陸彬楊換了睡衣出來,見她站在床邊出神,床單沒鋪完,一半平展,一半堆著。單薄的側影看上去很迷茫。
腳步聲驚醒了齊曈,她繼續鋪床。這塊床單是她自己選的,枕套也是,素靜的百合輕盈的雲靄,不像大宅子裏的富麗喧鬧。她的心也靜了下來,默默的、耐心的鋪平每一絲褶皺,每一道壓痕。
不期然的,陸彬楊從身後擁住了她,很緊的懷抱。齊曈低頭看腰間他的雙手,轉過身回擁他,同樣不忍放棄的致密。
告別李家父母時兩位老人複雜的表情又浮在眼前。齊曈抬頭去尋找彬楊的唇,用力的吮吸著,不顧一起的熱烈。不管過去,不管明天,今晚,最後一場煙花,就這樣吧。
彬楊也在瘋狂的回應,伸手拉上窗簾。
齊曈想去關燈,被彬楊拽倒:“別關了……”
第二天齊曈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從昨天開始,她就請假不去醫院上班了——彬楊說過期藥的事情查清之前,她不要在醫院裏露麵。
陸彬楊去公司了,走的時候沒打擾她。
門敲三聲,齊曈以為是物業的人,卻看到陳峰拎著飯盒歪嘴斜眼的站在門外,高大的身材擠在貓眼裏,有滑稽的變形。
“你怎麽來了?”齊曈打開門問。
峰子毫不客氣的橫進門,一臉不情願的惱怒:“你老公,陸總,一大早命令我這個時間來給你送早點。”
峰子沒好氣:“我好歹也是個‘總’,英雄氣短的成了你保姆。吃吧吃吧趁熱吃,涼了吃得你難受噎著了我交待不過去。”
齊曈不餓,也沒心情吃。
峰子好奇的趴在她臉上認真的鑽研。齊曈往後撤步:“幹什麽?”
峰子了悟:“哈哈,我看出來了,懷孕了!”
“別胡扯!”齊曈冷眼瞪他,心裏卻是一晃:要是有個孩子,多好……
“沒有?沒有憑什麽讓我這麽守著你啊?”
“彬楊讓你幹什麽?”齊曈問。
“他說了:全天陪著姑奶奶您。您用車時我接送,您逛街我陪著拎包,您吃飯我結賬,您睡覺我在樓下陰涼裏逮螞蚱。還得負責把你逗笑,給你解悶兒。”峰子嘴角抽搐的說著,肺裏一串串的牢騷膨脹成氣,憋在嘴邊,終於憋不住扔出一句:“我問他那些女秘書隨便哪個幹不了這些事兒啊,他說你跟她們不熟悉,說你跟我不見外、貼心,啊呸!就不怕我把他老婆拐了?”
齊曈怔怔的:彬楊這是不放心她,專門讓峰子來陪著她開心的。
“唉,我說,到底咋啦,你們倆?”
“要離婚了。”齊曈說。
峰子一曬,不相信:“不可能。”
“他在父母麵前也點頭的,他爸媽也同意。”齊曈去給陳峰倒茶。
他終究是最親血脈相連的妹妹,昨晚彬楊攥著她的手對咆哮的馨柳點頭承諾:“行,我離婚,你和項臨好好過。轉告他,他要是敢對你不好,我對他不客氣。”
一段契約婚姻怎麽能和血脈親情相提並論。她這不上不下的愛情怎能敵得過馨柳的快樂幸福重要?
她終究是有些不平的,但這也是最好的解決之道:刨過馨柳和項臨給她的艱澀不提,那幢豪華逼人的房子未曾給過自己徹底的輕鬆和快樂,卻是日漸壓抑暗陳。離開,她樂於接受,隻願今後的生活能暢快的呼吸,自由的對任何人說“不”。
陳峰躲進陽台打電話給陸彬楊:“離婚?太新潮了吧?閃婚閃離?喂,你這老婆要是不要了,我這兒缺,我要,我急缺!”
陸彬楊一句嚴肅的“開會呢”,就掛了電話。
齊曈給陳峰端了茶,陳峰邊琢磨邊規劃著:“離了好,能分財產,換個男人更瀟灑。你和他婚後的共有財產不少,你帶著這些嫁妝嫁我吧,可千萬別裝骨氣不要,那是最最最最愚蠢的,憑什麽不要?他要是敢不給,我幫你請專打離婚官司的律師……”
齊曈給自己斟了咖啡:“我不想再提這件事。”
峰子搖頭:“當初你不聽我的話,吃虧了吧?讓你別跟那小子搞在一起,看看,弄得自己灰頭土臉。愛上一個人,還要和他離婚,慘呐!”
齊曈瞪他:“這不好笑……”
陳峰好似出了一口惡氣:“太好了,陸彬楊也有今天!早離早超生。那小子不是東西,老婆都護不住算什麽男人!瞧瞧,又不愛聽我說他壞話,你這樣,我怎麽敢娶你嘛?”
“你是扛著一麻袋鹹鹽專門來撒鹽的吧?”齊曈膩煩:“出去自己玩去吧,好不好?”
“不行不行,你現在就是我最大的生意。知道陸彬楊拿什麽威脅利誘我?”峰子啟發的看著齊曈,眼裏閃著光。
齊曈笑了:“生意唄,他除了錢能有什麽能讓你這麽勤奮熱心?”
峰子滿意:“聰明!所以,我就委屈點兒當兩天小工。你想罵人就和我一起罵,兩個人罵起來痛快、全麵。我保證,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到。”
齊曈不說話。峰子就開始數落陸彬楊的所有缺點。
“峰子,你真好。”齊曈聽著聽著,忽然說。
“啊?”
“你真好。”
陳峰一哆嗦:“別來這一套,酸!”
齊曈說:“其實你是最通透的人,隻是用玩世不恭的耍寶做偽裝,裝出一副草包的樣子,心裏卻是最明白的。”
陳峰嘿嘿一笑:“看出來啦?此乃大智若愚。”
“真狡猾。”齊曈陡的轉移話題:“你和張敏怎麽樣了?”
“啊?”
“張敏,那天打網球的女孩,個子高高的,我記錯名字了嗎?”
峰子呻吟:“煩死我了你!女人都八,沒個不八的。”
齊曈笑了:“要不叫她一起來吧,反正咱倆呆著也沒事。”
“不叫,那個潑婦。”峰子咬牙切齒的,打開電視翹著二郎腿發短信。
中午休息時間陸彬楊回來了,齊曈給兩個男人做了飯。飯後,陳峰瞧著在廚房洗碗的齊曈問陸彬楊:“怎麽搞的?鬧到要離婚?”
陸彬楊不說話,看著廚房方向發呆。
峰子搖頭:“你這德性就是已經有安排了,你鬧危機、你老婆讓我哄,讓我當保姆,有良心沒你?”
陸彬楊歎氣:“我怕她躲了,事情就更難辦了。替我看她幾天吧,看著這個勇敢的逃兵。”
峰子胳膊肘撞撞他,有幸災樂禍的快意:“你也有今天?當初把安雅害成那樣,活該你!”
陸彬楊笑,有些酸澀有些得意:“是活該,但是我圓滿了,找到丟了的那根肋骨了。你呢?後悔無窮吧?”
陳峰輕蔑一哼:“我正躥騰齊曈和你分家產呢,割肉疼死你!”
恰好手機的短信聲響起,峰子忙低頭看,拇指已經活動著回信息了。
陸彬楊不屑看追女人的哈巴男人,去廚房找齊曈。
齊曈正摘下圍裙往牆上掛,陸彬楊給她遞過洗手液,齊曈接過,打了一手細膩潔白的泡沫,放在水龍頭下麵衝。問:“離婚的事什麽時候辦,我把結婚證找著了。”
“那事好辦,去了蓋章就行。我最近忙,忙完了一起去。你先在這兒住著,就算離,這間公寓也分給你。”
齊曈的手頓了一下,關掉水:“你抽時間吧,拖著很麻煩的。”
“過兩天再說。對了,我讓人把家裏的衣服都拿來,下午司機送過來,你給我整理好放衣櫃裏。”
齊曈看著他:“什麽意思?”
“我和家裏鬧翻了,得住這兒。”
“那我回自己家住。”
陸彬楊輕輕握住她的胳膊,齊曈把他的手推開,麵無表情。
陸彬楊說:“沒辦離婚前,咱們還是夫妻,對吧?”
“不一樣。”
“沒什麽不一樣的,我住在這裏也是為了和你討論離婚財產的分割細節,給你多少倒是無所謂,但是一定要公平不是?——你在醫院那事我沒再追究,你們院長的意思是想內部查完私下處理責任人,答應不追究你,讓你回去。我同意了,明天去上班吧,上下班我接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