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遭遇
愛情,真的是個壞東西。它常常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侵入我們的內心,讓人措手不及。
鄧同最近常想,自己是遭遇了愛情。
從和周心妍共傘的那天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最近老是遇不著她,鄧同的心裏感覺空落落的。偶爾經過七棟女生宿舍樓時,他會不自覺地放慢步子,希望能和周心妍偶遇。可是,總不能如願。
據說,天底下兩個因緣分而走到一起的陌生人,如果在七天內遇見三次,那麽,這兩個人即便日後再相愛,也不會在一起。想到這個,他又有些釋懷了。這麽久都沒遇到過她,那麽,他跟她之間,應該有著多麽美好而長久的一段緣分啊。
這天,晚自習有點無聊。鄧同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書本,教室悶熱,王力又在身邊狂背英語單詞,讓他更加心煩意亂。鄧同幹脆放下書,眼睛往四下轉悠。
意外總是在不經意間降臨——前麵那個坐在靠窗位置的女生,不就是周心妍麽!一如既往的紫色飄帶紮成蝴蝶結,束在烏黑的發間,清秀可人的樣子。
鄧同攥住王力的手,叫他快看,壓低聲說:“喂,我看到她了,借傘給我的女孩。”
“呆子,那快把傘還給人家啊。你不是一直想找她嗎?”王力叫道。
鄧同急了,說:“可我沒帶傘啊。”
“那快去宿舍拿來!”
緊接著,鄧同以前所未有的百米衝刺的速度從教學樓奔回宿舍、又從宿舍衝到自習室。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狗會在大熱天狂吐舌頭喘氣散熱了,因為這時自己的樣子就和那樣子差不離,於是,他聯想到了一個詞:“人模狗樣”。想到這,鄧同嚴重鬱悶了一下,誰會把自己跟狗聯係起來啊。
為了不影響身為帥哥的光輝形象,鄧同愣是在教室門口喘了五分種,直到確認臉不紅心不跳了,才放心地走了進去。
然而,向來以堂堂大男子漢自居,從來不知道怯場、緊張為何物的鄧同,往周心妍身邊“挪”去時,竟然不可思議地有點兒緊張了。
隻見鄧同抓著傘,很有禮貌地說:“同學,謝謝你的傘。”這句話讓鄧同後來覺得多少有點遺憾,應該是謝謝她,而不是她的傘。
周心妍抬起頭,有點驚訝的樣子,瞪大了眼睛瞧著他。許久許久,看得鄧同心裏直嘀咕:憑我這青年才俊需要這麽努力才能回憶出來麽?她終於“哦”了一聲,接過傘,說:“不用謝。”
費了這麽大一番周折還傘給周心妍,僅僅得到這麽三個字,眼見著她又低下頭看書,鄧同心裏別提多堵了。
他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沉默不語。
王力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問:“哎,怎麽了?”
“沒怎麽。隻是,不像想象中那樣。”我的失望顯露無遺。
王力“嘿嘿”地笑著,說:“嘖嘖,原來心裏在做著春秋一夢呢,你又不是潘安在世,這才見幾次麵啊,就想抱得美人歸了。”
見鄧同不想說話,隻是悶悶地向周心妍看去,王力用胳膊肘兒撞了撞他,說:“呆子,真看上她了?要我幫你打聽打聽她的身世背景嗎?”
鄧同心想:王力這小子,雖說長得一臉壞相,樣子痞痞的,“女人緣”卻超好,說不定真能幫自己打聽到什麽?
不過,目前,他還不想破壞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所以,狠狠瞪了王力一眼,作切齒狀。王力也就識相地閉嘴了。
鄧同還是經常坐在圖書館裏看書,尤其是周末的下午,隻為再遇到周心妍。所以,最近他總得頂著電話那頭老媽的“河東獅子”匯報,“老媽啊,兒子最近學習緊張,我會盡量抽空回去了啦!”
鄧同是J大所在城市的本地人,以前每個周日都奉命回一趟家,在老爹的嚴肅盯視下,讓偉大的老媽檢查身體各零件是否完好無損。
對於這件例行“公事”的態度的轉變,鄧同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會成為那種“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忘恩負義的臭小子。為了不讓自己過於愧疚,尋找到心理的平衡點,他就進行自我安慰:給老媽討個這麽秀麗、溫柔、端莊、才貌雙全的兒媳婦回去,這才叫孝順。有時,想到這個的時候,他真想給自己一嘴巴子。“八”字的一撇的一半都沒出來,就想得這麽遠。
周心妍依舊坐在那個靠窗的位置,有時翻看像磚頭一樣沉重的大部頭,她最近好像在研究《說文解字》。隻見她邊看邊抄筆記,鄧同在心裏佩服的同時,也會萌生出幾分憐惜和無奈,真沒見過這麽喜歡的讀書的女孩,她的讀書筆記本,該是第三本了。
偶爾他們倆目光相遇,會有一瞬的停頓。爾後,鄧同會輕輕一笑,她就點點頭,仿佛就是打招呼了。鄧同從哥們趙南那兒借來了文學院的院刊看,這女孩專業知識紮實,評論性文章往往一針見血、全麵到位,很幹淨利爽,而她在校報上發表的的散文又是那麽美、那麽溫馨而雅致,讓他不得不在內心讚一句:“奇女子也!”
一個周四的中午,為了對哥們提供院刊的“義舉”表示感謝,鄧同依約請趙南吃雲南過橋米線。趙南有雲南情結,自從上回遊了趟麗江始終念念不忘在那的一段豔遇。
奇跡般的,鄧同又見到了周心妍,她正和另外三個女孩坐在不遠的地方。
“哎,阿南,快看快看!”說著,鄧同向周心妍的方向指去。
趙南抬眼順著鄧同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說:“哦,她們是一個宿舍的。”
“哦?哪個宿舍?”鄧同緊接著問。
趙南放下正要挑米線的筷子,眯著本來就長得小巧可愛的單眼皮小眼睛,仔細地端詳著鄧同。看著他那樣,鄧同心一沉,完了,露餡兒了,這家夥眼睛的聚光能力超強了點吧。半天,趙南憋出一句:“不簡單,有企圖!”
鄧同壞笑著承認:“有點兒。”
趙南歎了口氣:“嗨,雖然不太建議你去摘那朵小仙花。不過,誰讓咱倆是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呢?”說完,他鄭重其事地拍了拍鄧同的肩膀,很誠懇地說:“放心吧,哥們我可以義務當‘鴻雁’幫你遞遞情書!”聽了他的話,鄧同一陣感動,心裏的暖流一陣一陣的。
趙南說完,又認真誠懇地吃他的米線去了。他搖搖頭說,到底還是沒有在原產地吃的正宗。
鄧同歎口氣,阿南,你這小子,還是忘不了那姑娘啊,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這念想倒是時刻銘記於心。
趙南也不應話,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呢?在幹些什麽?
看著趙南這副模樣,鄧同也不由得想起趙南講述的那段豔遇。這源於他和那個納西姑娘的一麵之緣。
那還是大一國慶長假時候的事兒,趙南是個攝影愛好者,喜歡到處走走看看,采風攝景,那次他去了雲南麗江。
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采了大半天的景,直到夜幕降臨,月亮初現,趙南才依依不舍地下山。
經過一片翠竹林的時候,他聽見了一個姑娘在唱山歌: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哥啊 哥啊 哥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歌聲輕揚,趙南當時就像被勾了魂兒似的,腳步不自覺地移動,直愣愣地循著那歌聲就去了。
聽他講那段豔遇的時候,鄧同有點汗毛豎起的感覺,大叫:“什麽啊,敢情大山裏頭有專門以歌聲勾引人魂魄的狐媚妖精不成。”
“當然不是!”趙南急了。
鄧同連連點頭,他才坐下繼續講。
後來,他發現了一間竹排做的竹房子,門口對著幾捆木柴,煙囪正在冒著炊煙,看來有人在裏麵做飯。可不?那姑娘聽見門外禮貌的一聲“你好”,抬起頭來看他。用趙南的話說,那一刻,他真真的知道了啥叫一見鍾情前世今生,恍惚感覺和這姑娘有宿世之緣。至於這緣是良緣還是孽緣,就不得而知了。
那姑娘放下手中的鍋蓋,有點驚訝的問:“你好,請問你是……”
“我叫趙南,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剛才聽到歌聲,就尋過來了,剛才的歌是你唱的吧?唱得可真好,我從來沒聽過這麽美的歌聲。”
“嗯,是我。”姑娘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估計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隨便一唱,就把一不知打哪兒來的小夥子給招來了,還被他讚美了一番。
看著姑娘那樣,趙南也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說:“這兒可真美,我拍了好些照片,你看看麽?”說著,揚起手中的佳能專業高清數碼相機。
姑娘倒也不回避,笑著高興的說:“好啊。”
於是,兩個人就坐在竹屋子門口,一起欣賞起照片來,姑娘對這座山很熟悉,看見照片就說,這是哪兒哪兒,連哪片地兒長些什麽野花野蘑菇她都知道。
“你拍得可真棒!”姑娘由衷地讚美起來。
趙南得意地笑了笑,說:“來,我給你拍幾張吧。”
“嗯。”姑娘開心得連連點頭。
剛要拍照,趙南的肚子卻“呱呱”亂叫抗議了起來。可把姑娘給樂的,那笑意融化在那晚的月色裏,讓他癡迷不已。
趙南沒來得及顧著肚子,不失時機地抓拍了下來。
姑娘說:“屋裏在煮米線,現在該好了,我給你端來。”
趙南那會兒也確實餓得不行,就沒客氣,人家一端來他就吃了個精光。吃完,他打了個大大的飽嗝,抹抹嘴,說:“真好吃,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米線。”姑娘被他這樣子逗樂得笑得不行。
聽他這麽娓娓道來,鄧同再憑著自己豐富的想象力想像起阿南那傻冒樣的德行,都樂得要噴水了。
趙南那會兒剛吃飽喝足,陳昆打來電話,說是他們美術係的攝影大師采景回來了,次日下午怕是又得出去了,所以要他立刻趕晚班車去昆明。這大師是攝影界的名人,趙南一直想拜訪這個大人物,當然得趕緊出發。
鄧同和陳昆、趙南,自小在一個大院裏長大,從小就混在一塊,是鐵三角的關係。陳昆個性率直不羈,小時候特喜歡蹲在老藝人跟前看他們耍手藝,後來居然自己擺弄了起來,尤其是捏小泥人、畫糖畫,作品看起來真不賴,還真繼承了兩樣優秀的民間傳統手藝。由此可見,陳昆是塊學藝術的料,就來這兒學雕塑了。
趙南跟姑娘道了再見,誰知,卻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裏再也不見。趙南離開前留下了自己的客棧地址,對她說若是要拿照片就去那找自己。
趙南第二天下午陪著大師一起去采風了,緊接著就回了學校。
阿南回到學校衝洗好照片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洗好的照片寄到當時居留的客棧,還特意交代老板娘如果有個姑娘找他,就把照片交給她。
後來,他打電話去問,老板娘說照片被姑娘領走了,姑娘還問他去哪兒了,聽說他走了,她挺失望的。
聽到老板娘的話,趙南心想,難道姑娘對自己也一見鍾情了不成?自此,阿南時不時地在夢裏和姑娘再次相遇。
後來,幾次長假,趙南都專程去麗江,特意去那座山上尋找那個姑娘。
然而,隻看見那個竹屋子,那個俏麗的姑娘早已不見了蹤影。但是,趙南堅信,他和那個女孩,會再見麵的。
這個姑娘鄧同見過,是在照片上。照片上的女孩,穿著納西族服裝,身後是隱約可見的翠竹林。她的笑容燦爛,許是長期生活在山上的緣故,雲南的日照又比較強,皮膚略黑,一對眸子散發著的光芒,如同秋日深夜的月光泄在潺潺流淌的小河裏反射出的光亮。讓人想到了沈從文筆下的小翠,純真俏麗的模樣。
這天下午,鄧同接到校報編輯部的電話:“是鄧同麽?周六我們要舉行一個作者研討會,邀請對象是每年在校報發表文章8篇以上的作者,你是其中之一。請問你能不能來做嘉賓?如果可以,現在請到校電視台演播室來彩排。”鄧同欣然答應。
走進演播室的那一瞬間,鄧同驚了,嘉賓席上最左邊座位上坐著的人,分明是周心妍。要知道,有時候緣分這種東西真的是真實存在的。
此時的周心妍低著頭,像是在想什麽事情。鄧同走上前,大方地伸出右手,很有禮貌地說:“你好,周心妍,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你!我是鄧同。”
周心妍顯然還沒從遐想裏回過神來,緩緩地,她伸出手,回應著:“哦,你好。”
鄧同注意到她的手,白嫩細滑,隻是中指的中部有明顯的“寫字繭”,大概是經常握筆寫字的緣故。鄧同挨著她的座位坐下。
“我看過你寫的文章,寫得挺好的。”她的話讓我心花怒放。
不過,為了表現自己乃一謙謙君子,鄧同微微一笑,抬手抱拳,半開玩笑的樣子,說:“豈敢豈敢?和你這大才女相比,我啊,實乃後生一個,混點筆墨費而已。”鄧同後來回想,那個樣子的自己,還頗有大俠風範。
她像是笑了笑,很淺很淺的,然後低下頭。這笑如春風般**漾著鄧同的心湖。其他作者陸續趕到,彩排也就開始了。
彩排結束後,鄧同念叨著不得不信的緣分,想著該怎樣向周心妍表白。
終於,他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特長,采取了一個傳統的不能再傳統的方式,洋洋灑灑地寫了長達十七張紙的、俗稱“情書”的東西,跑到趙南的宿舍給他,鄭重地說:“哥們兒,我的幸福可全交到你手上了!這上麵,可都是我掏心窩子的話啊!”
然後是短暫而漫長的等待……
周五的詩詞曲賦鑒賞課上,從心妍身後傳過來一封信,很淡雅的藍色信封。
坐在心妍身邊的素婭搶先接住,一臉鬼笑的對她說:“哈哈,又被我截了封了,是咱們班的男生傳過來的。是回去看還是現在拆?”
心妍看了看她,說:“先擱著吧,這會兒正上課呢。”
“嘖嘖,這回的可真厚啊,一遝呢,不知道借了多少本‘情書寶典’東拚西湊的?”說著,素婭掂了掂重量,想著這得有多少頁啊。
心妍看著她,示意她收起來,素婭聳聳肩,不再說話。
回到宿舍,心妍靜靜地翻看著這些文字。剛開始,她覺得,這男生和其他人沒什麽兩樣,也是說喜歡她淡淡的樣子,柔柔的聲音和她那甜甜的笑,喜歡看她寫的文章。但看到後麵,她覺出了他的特別:他仿佛將她看穿了似的,說很少見到她的笑,從她那淺淺的笑魘裏,他看到了一絲憂傷,隻是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這封信就像是一個朋友對另一個朋友閑話家常,絮絮地向她訴說著自己的感覺。最讓她觸動的是他的那句:“為什麽你的眼裏總會流露出憂傷?希望我能替你將它趕走,用幸福快樂將你圍繞。”
其中,有一段話把心妍逗笑了,“看不到你時,我難過;看到你時,也很難過;看不到你時,想念;看到了,還是想念。愛一個人原來就像心失了火,我從此不得安寧。”
看到心妍在笑,素婭湊了上來,看到這段話,喊:“喲,這小子,排比加對偶,有意思,真不愧是咱文學院的。這比喻也用得夠貼切的。心妍啊,你都做了些什麽,讓人家不得安生了?”素婭巧妙地把“安寧”改成了“安生”,頗為得意。
心妍剛好看完了,被素婭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說:“你又拿我取笑了。”說著,把信遞給素婭,“他不是咱們院的。”
素婭接過信,看了署名。“軟件工程的?有意思,都趕上咱們了,這話說的可真夠酸的。心妍,他長得怎麽樣?理科男加文科女,那可是絕配。看看,這文字可是有水平的,不像是東拉西湊的,這一手字兒寫得也大氣,要是相貌還算俊朗的話,二姐我給你做主,把你給嫁了!哈哈!”
心妍白了她一眼,說:“我答應我媽了,大學絕不談戀愛的,而且,暫時對他也沒感覺,都沒怎麽跟他說過話。”
素婭竊笑,說:“暫時?心妍,看來你有點動心了啊,要擱以前,你可是倆字,不行!”說著,伸出兩手指在心妍眼前晃了晃。
心妍反駁道:“喲,真沒白當中文女生啊,這麽會抓中心詞。可惜啊,你抓錯了。”
“這回的撕不撕?來,我幫你!”素婭眨了眨眼。
“哎,別,這封信,寫得挺好。”心妍臉紅了。
素婭會意地笑了,“哦!”
晚自習回來,心妍提議:“各位,咱們打籃球去吧!”
如蘋低下頭,透過厚厚的眼鏡片湊近心妍,說:“老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和老三可都是超級不愛運動的主兒,今天怎麽有此雅興啊?”
心妍歎口氣:“嗨,還不是被我媽逼的。每次回家,總聽她念叨,怎麽就不見我家姑娘長個子呢?害得我不得不以學習為借口,說沒時間運動啊!這學期我答應她了,堅持每天打籃球,傳聞說能促進長高。我老媽說,她高中同學就是因為在大學期間打籃球,才忽啦啦的竄了五公分的,可把我給羨慕的。我啊,得抓住這最後的韶光了。”
蘇白說:“長高?我是別指望了,幾率小的可憐,為了減肥,我同意!”
素婭也說,反正回來也幹不成什麽事,不是聊天就是聽歌,幹脆運動去。
於是,四人“聲勢浩大”地奔赴籃球場打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