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2
自從與萬雲那次夜裏邂逅以後,高橋副鄉長對萬雲就顯得特別地恭順,有時他在鄉下弄了幾隻野兔,拿到餐館一加工,總要喊上李主任和萬雲,他們經常是一醉方休。有一次,高橋就問萬雲說,不知你是怎麽想的,別人削尖了腦殼都要往縣城裏鑽,你卻偏要出來。李主任就說,人各有誌,都像你們說跑就跑,我們這地頭還怎麽搞。小萬有知識有水平,他是想幹一些事的。高橋搖搖頭說,我知道,他是來求官當的,我們讓位不就行了。李主任說,誰看不清你的幾把刷子。高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萬雲理解,高副鄉長是默認了一些事的。
但真正讓萬雲徹底證實高橋和吳芸隱情的還是一個月以後的事。那天晚上萬雲和李主任在辦公室趕一個匯報材料,等打印完成已是夜裏1點鍾了,因為第二天鄉黨委書記胡正義要在縣上去匯報。李主任弄停當後,就伸了幾個懶腰,揉了幾把臉說,去喊高鄉長我們到外麵去喝酒。萬雲說好,當他剛出辦公室就又被李主任叫了回來。萬雲問什麽事?李主任說,不去敲門,打他的電話。如果關機,我們就不喊他了,你懂嗎?萬雲笑了笑說好。萬雲打了高橋的手機,果然關了機。萬雲對李主任說,關了。李主任說,這下他可比喝酒還要受用哩。李主任和萬雲都笑了。萬雲與李主任出了院門,就往鎮東頭的肥子餐館走,肥子餐館是小鎮上惟一一個搞夜市的館子。他倆把菜點好,一人要了一杯蜂糖酒正品著,這時有一輛吉普車從鎮街上一晃而過。萬雲想這時還哪有什麽人來雲坪。李主任就甩了酒杯,彈起身子說,不好,快馬上給吳芸打電話。萬雲不知道吳芸主任的電話號碼。這時,李主任已手忙腳亂地撥通了吳芸家的座機,就在電話最後一下呼叫時,吳芸接了,李主任簡潔地說,快撤,山下的吉普車來了。李主任沒有聽到吳芸的任何回話,隻感到掛電話的急促。
盡管李主任反映很快,及時報了信,但還是晚了,吳芸的丈夫和一個跟著來的兄弟把高橋堵在了屋內,高橋是在吳芸**的蚊帳後被抓出來的。吳芸的丈夫沒有與高橋決鬥,他隻挎下了高橋的一條短褲,而這條短褲日後是讓一塊牛皮紙包著送到了縣紀委和組織部。
以後的事,正如李主任所預測的那樣,高橋調走了,進城任了個閑職,工商聯秘書長,吳芸受了警告處分,本來不高的工資又降了一級,而且還連續幾年不能晉升。吳芸依然還在鄉計生辦。
吳芸出這事似乎在小鎮上沒有受到任何道德上的譴責,反倒覺得她無辜和令人同情。大多的看法是高橋不負責任地玩弄了吳芸,而吳芸最多也隻是這場遊戲的一個道具。高橋進城了,而吳芸沒有。這一場事過後,吳芸與丈夫分手了,這是吳芸主動提出來的。但她的丈夫曾努力挽救過,他表示能原諒她,他們可以從頭再來。吳芸表示不可能了,因為他那次深夜突然上山叫她不寒而栗,盡管吳芸不認為是他的錯。這種方式是她永遠也接受不了的。高橋下山後,一直沒有與吳芸聯係過,但吳芸知道高橋的家庭是穩定的,沒有什麽解體的跡象。
這事出了以後,李主任一直心情不好,萬雲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那天中午萬雲陪李主任在肥子餐館喝酒,李主任就對萬雲說,吳芸是很可憐的,鬧了這多年的調動,也送了不少,但就是沒有弄進城。萬雲說,其實她和男人還是分居著的,組織上理應為她考慮困難才是。李主任說,這又問誰呢,難道像她這樣的幹部就不應該得到照顧,就該在這地頭老幹著。李主任邀萬雲碰杯飲酒,兩人呷了一大口。萬雲從李主任的口吻中似乎也明白了吳芸幹那事的合理性。
就在那個周末,李主任和萬雲得到了一個意外的邀請,吳芸要接他倆在她家吃一頓飯。那天晚上,鄉政府大院冷冷清清,整個宿舍樓就隻有吳芸一家亮著燈。萬雲開始還在猶豫,李主任說,憑什麽不去,她才是真正的女人。吳芸準備了一大桌菜,買了兩瓶川郎酒。李主任和萬雲進屋後,開始還覺得不好意思,吳芸對李主任說,我這意念起了很久了,一直就想為您的一份情。既然吳芸已把話說開,李主任就再沒必要遮遮掩掩了。李主任說,我們還是反應遲了。吳芸說,這倒不是問題的根源,我這時還是認為他沒有錯。您的電話讓我覺得還有一些善良的人在時時關照著我們。吳芸停頓片刻以後才說,我是叫他不要那樣驚慌的,是他自己要躲到蚊帳後麵去的。吳芸的話音剛落,李主任就說,高橋本來就是那樣的人。吳芸抹了一把眼淚說,這些事不說了,反正他已下山了。
萬雲和李主任從吳芸的房裏出來,都有些醉暈暈的,萬雲搞不明白吳芸究竟是為啥?到了辦公室,萬雲就問了李主任,他覺得李主任一定能給他解釋清楚。李主任說,為了啥,為了自己好好活著。她才是在做真正的女人。
幾天以後,吳芸的前夫來了雲坪,他找到李主任,要李主任從中調節,他要吳芸原諒他,自己是十分在意她才這麽幹的。出現這種局麵,他有很大的責任,他檢討自己平時對她關心的不夠,又沒有本事把她調進城。他重申他們可以從頭再來。李主任找吳芸談了,吳芸還是說,這已經不可能重來了。他沒有錯。他也沒必要道歉。
高橋調走以後,明擺著是空出了一個職位,按照人們的估計,萬雲填補的可能性很大。本來辦公室李主任的資格更老,但年齡上他已沒有了優勢,而萬雲是當打之年,加之李主任也在有意謙讓。李主任為這事找書記胡正義說了多次,胡正義是既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
高橋調走半月以後,縣委組織部來人了,帶隊的是幹部科劉科長。劉科長在雲坪鄉組織了一個小型座談會,主要是班子成員參加,辦公室李主任參加了這次座談會。劉科長說明他這次來雲坪的意圖,那就是考察高橋調走後的補缺人選。指導思想是就在雲坪鄉的幹部裏產生。大夥提了一大堆候選人,沒有一個提到萬雲。李主任實在是忍不住了,就站起來說,我覺得萬雲同誌可以考慮任用,他能從縣直機關下到這高寒地頭,本身就是一種境界,而且下來後工作態度很好,是一個幹事的人。李主任提議後,響應者寥寥。座談會結束以後,劉科長一行也沒有給大家透露任何確定的信息,隻說這種方式很好。聽到了許多平時聽不到的寶貴意見。
散會後,李主任回到辦公室,萬雲還等在那裏,萬雲說什麽也要請老李出去吃頓飯,不憑別的,隻憑他對自己的看重,萬雲知道近來李主任為他升任副鄉長的事做了不少工作,包括他極力向書記胡正義推薦。萬雲料想在這次座談會上,老李也是不會放過機會的。
萬雲向李主任說了要請他吃飯。李主任怎麽也不去,而且情緒也不是很好,萬雲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料想老李的意見在會上沒有被采信,萬雲覺得很沮喪,為什麽自己的努力老是不能被人重視呢?
那天下午組織部劉科長與書記胡正義就找老李談了話,意思是高橋留下的那攤子暫時由他負責牽頭。這是組織早決定了的。老李就想,既然組織早定了,還開這麽個座談會幹嘛,這不是糊弄人嗎?老李推說辦公室的任務也重,恐不能勝任。劉科長說,辦公室的工作可以適當地調整一下,但主任還得由你兼著。老李再沒有推脫的理由了。
他們送走了劉科長一行後,老李就找到了胡正義,要求與他談一次,胡正義說,我也正好要找你呢。兩人進了書記辦公室。老李問,這一方案是不是你建議的。胡正義說,比如補缺的事是我力薦的,還挑辦公室主任就不是我的意思。老李說,為什麽不把這辦公室順便就交給萬雲,讓他也進班子。他從城裏來這窮鄉僻壤容易嗎?胡正義說,誰說他容易。他不是急著要下來的嗎?你看上麵要重用的幹部誰是自己申請下來的。老李從胡正義的話裏又聽出了另一方麵的意思,那就是自己要求下來的人誰能得到重用?胡正義又說,要是一個二個地自己蹦出來,還要組織部選拔幹什麽?沒有選到你頭上,你自己抖狠出來,又受到重用,選拔幹部的那班人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老李這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老李覺得胡正義也有些迎合的成分,他自己承認了補缺的事是他推薦的,他知道上麵的真實想法,萬雲不會進入到他們的方案中去,所以,老李的建議胡正義沒有考慮的必要。
這一人事方案一經公布,真正受到打擊的是萬雲。先前,萬雲經過權衡,以為老李的建議並不是空穴來風,說文憑他比其他人高,正牌的大學本科。論業績,他自從來雲坪後一直沒有閑著,辦公室的大小材料都是他寫,而且還有多篇稿件被上級機關刊物采用。論年齡30出頭,有優勢,憑什麽這次就不該給自己一個位置。萬雲實在是想不通。但他絲毫不忌恨老李,他覺得老李還是努力了的。問題出在哪裏,他搞不清楚。萬雲是個十分相信實力的人,他不信自己的努力不會不被人承認。他覺得再在辦公室幹已是沒有啥出路了,不如幹脆下到基層,去紮紮實實地做一名包村幹部。於是,萬雲找書記胡正義談了一次心,胡正義也十分理解萬雲,既然這樣,你就下去吧,胡正義說。辦公室老李知道這事後,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不知怎樣才能把萬雲從執著的書生氣裏拯救出來,老李覺得,萬雲太天真了,幾乎天真癡迷得可愛。
直到萬雲去雲坪鄉報到,萬雲與張紅還沒有和解。張紅知道萬雲要去雲坪鄉報到,前一天就在超市裏買了一些物品,比如茶杯、毛巾、提水桶等。晚上張紅就說,雲坪那地方濕度大氣溫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萬雲沒有理她。張紅感到很氣憤,有我這麽一個人關心你,算是天大的福分。你莫生在福中不知福。正在這時,張紅的電話響了,她打開一看是李元浩打來的。李元浩在電話裏說,有一幫同學要你出來。張紅明知李元浩在撒謊,什麽一幫同學,其實就是你李元浩一個人。但張紅還是答應出去,因為這屋裏的氣氛太沉悶了,簡直有些受不了。她真不敢相信萬雲為啥會變成這樣:孤僻、冷漠。
張紅如約來到李元浩指定的紫光酒樓的合歡廳。張紅推開廳門,果然如她所料,裏麵隻有李元浩一個人。張紅把門關上指著李元浩的鼻尖罵道,姓李的,你少這樣卑鄙,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你還有點人味沒有?張紅說完,就把包丟在一邊坐在沙發上嗚嗚地哭起來。李元浩不知所措,慌忙從桌上拿了一包餐巾紙遞給張紅,張紅用膊胳支開,仍舊嗚嗚地哭。李元浩說,我承認卑鄙,我錯了還不行嗎?張紅從盤著的兩臂間抬起頭來,在自己的包裏拿了兩張紙巾,擦了擦眼睛,望著李元浩說,誰說你錯了,誰說你錯了,我沒人惹沒人問你們就高興?李元浩很驚愕地看著她。張紅還在氣咯咯的。一會兒後,李元浩才明白,張紅是在家裏受了氣。李元浩也說不清楚,張紅這麽一鬧,他先前的那種情緒和熱望也隨著她這一不明不白的表露而煙消雲散了。換言之,即便是張紅這時主動提出到賓館去開一個房間,李元浩也未必就有那個興趣。如果是那樣,李元浩要永遠背上一個乘人之危的後果,這是與李元浩的初衷不相符的。而在李元浩的設想中,張紅是在一種平常的環境和狀態下逐步與自己靠近的。
一會兒後,服務員上了幾個涼菜,李元浩和張紅每人要了一小瓶勁酒,就開始對飲起來,直到這時,張紅才告訴李元浩,萬雲要走了,他調到雲坪鄉去了,是自己主動申請的。李元浩就猜出,張紅是出麵阻擾了的,但沒有任何效果。因這事兩人就徹底鬧翻。李元浩聽後,就說了一句,他把事情看得太平板了。他從萬雲的舉動中一眼就看出了萬雲主動申請的真正意圖。他想改變自己。
張紅回到家裏,已經很晚了,萬雲已上了床,她看見萬雲已把行李收拾好了,包括她給他買的一些日用品。張紅衝了澡,就關燈上床,張紅剛一躺下,萬雲就翻過身來,不聲不響地就爬到了張紅的身上。張紅就在心裏說,我以為你蠻有骨氣呢。張紅在默認裏抿笑了一下,萬雲不可能看見。張紅依舊是把自己的雙手緊貼在萬雲的雙腎上。她剛貼上去不久,萬雲就完成了。張紅十分失望。
第二天,萬雲起得很早,張紅知道他是要趕最早的那班車去雲坪的,張紅說,我起來送你。萬雲不讓,他說,你送我還得我自己走。張紅又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萬雲說,你以為我離開了你就不能生活。張紅知道,要是再說下去,那必然是又一個不歡而散,隨他去吧。張紅蒙頭又睡。萬雲開門走了,張紅聽見他把門擠得很響,他帶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萬雲走了以後,李元浩與張紅的接觸就更多了,絕大多數時候,張紅不在家吃晚飯,而且每次都很晚才回來。張紅也似乎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有時李元浩幹脆就到張紅家裏來。
萬雲主動要求下村去是經過自己仔細考慮的,他認為這次補缺沒有輪到他,主要是緣於自己沒有紮實的農村工作經驗。有了這些他就有雄厚的競爭資本。萬雲去的一個村叫後湖,胡正義與他談話後,真正在手心捏一把汗的是辦公室老李。老李在心裏罵道,你們這些狗日的真是欺人太甚。老李沒有直接向萬雲表達這些不滿,他知道如何保護年輕人的積極性。那天晚上,老李約萬雲出來吃了一頓便飯,兩人各喝了兩杯酒。老李向萬雲介紹說,後湖村的資源不錯,但是工作有難度,情況也複雜。後湖村地處邊遠,與鄰縣接界,人員往來十分複雜,最大的一個難點是外出打工的人較多,尤其是女性,全村40歲以下的女人基本都出去了,有的幹脆就不回來了,留下丈夫和孩子。所以後湖村也是遠近聞名的光棍村。
第一次去後湖村是老李帶萬雲去的,他們第一站並不是去村幹部家,而是到了村小學,這所小學覆蓋著後湖、雲山兩個村,主要還是後湖村的孩子多。這所小學辦了3個班,因為這裏離雲坪鎮路途遠,這些幾歲的孩子行走不便,加之,鄉中心小學容量及條件都不夠,一時還不可能把這些孩子都收進去,所以,各村級校點還必須承擔起一定的教學分流任務。
老李和萬雲到達後湖小學已是將近中午12點。第四節課還未下,有兩個班的孩子正在朗讀課文。萬雲一看那兩棟土木結構的校舍,就覺得寒心,那些老朽的門窗還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孑遺了。老李說,這就是我們的基層,我們的孩子能從這裏走出去已經是個奇跡了。也不怪她們都要想方設法地往外跑,那怕是在外麵幹一些出格的事。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嘛。老李很無奈地笑了笑,萬雲覺得老李說話還是很講策略的,因為,萬雲聽說過,那些個女人有一部分就是到城裏去幹肉體買賣去了。萬雲和老李正在校園裏打望,校長從那間偏屋裏出來了,他老遠就伸著手快步從那邊走過來說,李主任您們是稀客,到屋裏坐。萬雲覺得校長怪熱情的。老李介紹說,這是鄉裏新來的萬同誌,從縣裏下來鍛煉的。校長與老李握完手,又和萬雲握。老李對萬雲說,這就是牛校長。萬雲說,牛校長好,今後還要請您多關照呀。牛校長說,哪裏的話,說反了。真正要關照的還是我們。牛校長突然流起淚來,他用手抹了把眼睛說,這些孩子可憐哇,都是些有娘沒媽的孩子。老李也沉了一下臉,說,確實哇老牛,沒有你他們就更可憐了,你當真可以當他們的半個娘了。老李曾整過老牛一個典型材料,老李清楚,老牛那幾百塊錢的工資幾乎一半以上都用在了這幫孩子身上。為了這幫孩子,老牛學會了做飯,做針線。孩子的衣服破了,老牛補,扣子掉了老牛釘。有一次老牛到縣裏開會,遲回來了兩天,那幫孩子就在山口上張望了兩個晚上,他們哭喪著臉,以為他們的校長不回來了,調城裏去了。第三天老牛背著背簍在那條山路上出現了,孩子們一擁而上,老牛激動得哽咽。他放下背簍,孩子們就翻他的背簍底,找到了一袋糖果,幾袋餅幹。孩子們歡呼跳躍。
後湖小學條件太差,根本就沒有能力建一個辦公室,教師辦公大都在各自的寢室裏。老李和萬雲隨牛校長來到他的寢室,那間不足15平米的房間收拾得很整潔,一張床,一張辦公桌,一隻書櫃。萬雲看到牛校長的書櫃裏不全是書,上半櫃大都是藥品。萬雲感到好奇,老牛說,這地頭離鎮醫院有30多裏,不準備些常用藥那些孩子一旦生病怎麽辦?老李說,這些都是牛校長自費買來的,孩子有小病都找他。萬雲簡直不敢相信現實社會裏還真有這樣甘於奉獻的人。
這一夜,老李和萬雲就住在後湖小學,寄宿的有幾十個孩子,但萬雲覺得靜極了,晚間的月亮悄然從山頭升起,他感到比城裏見著的顯得皎潔和安恬。
第二天,老李和萬雲起得很早,但他倆都沒有發現老牛和另外3名教師。一會兒,學生們也相繼起床了,他們紛紛到偏屋裏打水洗漱,沒有喧鬧,沒有擁擠。萬雲和老李上前去問,你們的校長和老師呢?其中一個學生就回答說,他們都下河背沙去了,不信您們看。老李和萬雲就向學生指的方向看去,在校舍的一塊空地上,果然就堆了一大堆河沙。老李眼裏熱熱的,萬雲更是覺得震驚,他知道這一上一下沒有兩個小時是起不來的。其中一個女孩子就對萬雲說,叔叔,我知道您是從城裏來的,您有權,就給我們學校撥點錢吧,我們老師就再不用去河裏背沙了。萬雲心裏感到難受,因為他根本不像那孩子說的那樣,有權能替他們學校辦事。不過萬雲還是感到了一些安慰,那孩子畢竟能主動把自己納入這後湖小學的一員,關心這個集體,這是他們父母輩所不能比擬的,她們的父母輩大多是選擇了逃避。萬雲覺得,隻要這些孩子能持久地保持這種願望,後湖,或是比後湖還要落後的村落,是有希望的。
一會兒後,牛校長和另外3名教師背著滿背簍的河沙回來了,他們全身都是汗淋淋的。老李和萬雲走上前去,老李說,老牛你是鐵打的吧,你這麽幹怎麽得了。老牛說,這是我的一個願望,我要在退休前,實現我的諾言,把這所校舍建成一所預製結構的,也讓這裏的孩子們像城裏的孩子們一樣,坐在亮敞敞的教室裏上課。老牛還說,他這個想法也得到了群眾的響應,去年在外打工的人,無論男女都到我們學校主動捐錢了呢,再過幾年,我們的新校舍就可以動工了。
老李帶萬雲到村裏去轉了一圈,就回到了鄉政府。在回來的路上,老李問,你感覺怎樣。萬雲說,我說不出來,我隻覺得牛校長這人太不簡單了。老李說,說幹事業,他這樣的人才是叫真正幹事業的。萬雲用餘光瞟了一眼老李,他似乎聽出了老李話中的弦外之音。老李隨後又說,小萬哪,如果你真的有辦法,你就給他們爭取一點資金吧。老牛這樣下去不累死也得拖死。他本來肝上就不好。萬雲說,我要是有辦法就沒有不支持他們的道理,您也知道,我是從一個清水衙門下來的,單位沒有錢扶持,別人也不會買我的賬。萬雲這時回想起他下來的初衷,他覺得有幾分的愧疚。
張紅從來沒有這樣後怕過,她的心像一顆跳動的火球,頃刻間就會蹦出胸腔似的。她的一雙長有長睫毛的秀眼,睜得圓圓的。李元浩你太無恥了,太無恥了。張紅默默地囈念。李元浩是什麽時候,準確地說是以什麽樣的方式就把她張紅慢慢擺得平平的了,張紅說不清楚。她感覺到李元浩那又粗又矮的身軀在自己**的肚皮上茫動,而且四周還站滿了她十分熟識的男男女女,他們在一起說笑……張紅的這一個午覺簡直是糟透了,直到在上班去的路上,她還在為這個可怕的夢而心有餘悸。張紅是十分相信這一套的,她也聽說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奇怪的是這不是夜裏呀,是在光天化日下做的呀。這是不是一種預示呢?張紅之所以如此後怕,也正是她敏感地預測到了這種態勢的結局。張紅不想這樣,她還是愛著萬雲的,尤其是萬雲那晚側睡在**,睜著明亮亮的雙眼,獨自承受某種痛楚時的樣子,特別讓她心裏難受。萬雲在張紅看來,他是迂腐的,尤其是對待世俗的關係上,他也許一輩子也學不會去遊刃有餘地應對。但你李元浩就不一樣了,你是從什麽起點上爬起來的,你憑什麽就能起來,難道就單憑你在鄉下的那幾下子嗎?張紅不相信。她斷定李元浩必然采取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手腕,不然那些個比他條件好的,專業知識強的人怎麽就會甘敗下風,眼睜睜地看著他坐在支行行長的寶座上發號施令。這些個疑問,張紅是在李元浩被抓以後才一個一個地解破的。
張紅從李元浩的行為中逐步悟出,李元浩的這麽步步逼近,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向曾經不悔的記憶作一個了結。張紅甚至還想到,李元浩在她身上得手後,他也許就會笑哈哈地退場了,她就像一張擦過嘴皮的紙巾,隨手就丟進了蚊蟲咽咽的垃圾桶裏,任由它自由分解。
就在張紅午睡做夢的當天晚上,李元浩又來了,他給張紅買了一隻真皮提包,他說這是他出差到省城專為她買的。張紅一看那包是鱷魚牌的,就初步估摸出了不菲的價位。張紅接過包的時候,李元浩的右手就觸摸到了張紅的前胸,張紅隻是輕輕地推開了他的手,她料想李元浩還沒有放肆到摟她上身的程度。李元浩果然就把手知趣地縮了回去。張紅從他的眼神中,已體味出了那種不可善罷甘休的決心。她實在是為萬雲的迂腐感到可憐,要不是自己堅實地築起這道防線,也許他早就成了天涯淪落人了。她不能這樣了,她必須讓萬雲在自己隱秘的空間裏得以開化,顯出對女人的責任。哪怕是重創也值。
這一個晚上,李元浩是沒有達到他的預想結果,但他將要離開張紅的家時,他卻意外地得到了張紅的默許,他在張紅漂亮的臉頰上熱吻了一下,進而他又吻了一下張紅的嘴唇。要不是張紅說了一聲,行了。順勢將他推開,李元浩的下一步動作將是把手伸進她的內衣。這一聲行了,不僅打住了李元浩的下一個動作,而且他從中也品出了一個神秘的預期的許諾。
李元浩似乎是讓這個不堪明了的許諾左右著了。本來他第二天是要出差的,但他推卻了,派了一個分管業務的副行長去頂替。他一想到今天晚上將要發生什麽事,他的整個肺葉就不得不張得開開的,仿佛自己的胸膛怎麽也緊箍不住那種急驟膨脹的神力。
這天晚上,李元浩是帶著急度的焦灼感來到張紅家的。幾乎是在張紅開門的一刹那,李元浩就開始了淩厲的攻勢。他緊緊地抱著張紅說,這些年來,他永遠無法忘掉的是她張紅,他拚死拚活地幹,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在張紅麵前樹起自己的人格。他說,從這個角度上說他有今天也有她張紅的鞭策和激勵。這就是愛的力量。張紅也萬萬沒有估計到李元浩會來這一手,她覺得李元浩是動了真情的,也不能說不是真誠的,但她並沒有讓這種動情占到絕對的上風,她覺得自己應當拒絕而不是接受,她從李元浩的語氣中,體味出了一種過分執著的可怕因素,這是一種具有謀算的可怕,她甚至相信,李元浩會把這種可怕的執著毫不猶豫地延伸到她的生活,或者是危及她的生活,造成不可挽回的彌失。
在張紅看來,李元浩不愧是個捕捉時機的能手,比如他的步步追逼,仿佛進攻到了城下,她才知道時局的危險。萬雲下去後,他就沒有一刻的放鬆。又比如時下,張紅就是在稍稍的一恍惚,李元浩就進了一大步,他早已把張紅平放在**了,迫不及待地擰開了她的襯衣紐扣。張紅說,我喊人了。她自己都感覺軟弱無力。張紅什麽時候也沒有顯得這麽無助和柔弱過。她試想那些個遭誘騙的女子,大概也是在這種迷失的狀態下丟失了自信和尊嚴的吧。李元浩很快就脫光了張紅的衣服,張紅的最後抵抗是她那條純棉的**,張紅兩條白嫩性感的大腿,緊緊夾住這最後的一道防線。在這種情形下,李元浩不得不改變策略,李元浩最後是扯裂了那條**的線縫。這道防線幾近名存實亡。
張紅在抵抗中,一直在等待,她試想房門會在李元浩的某一個動作中突然洞開。但是沒有,張紅一步步地走向失望,她不敢想象李元浩會最終趴在自己的身上,完成他設想的結局。
最終還是那道門救了她,就在李元浩也脫光了衣服,準備把張紅結結實實地壓在身下時,萬雲開門進來了。連張紅也想不到的是萬雲還拍了幾張照片。李元浩傻了,他感覺仿佛一下落到了井底。萬雲罵道,你這個畜牲。隨後就撲了上去,把李元浩推在衣櫃前,一陣拳打腳踢。張紅哭兮著臉說,他已經死了,別打了。
李元浩慘兮兮地坐在地板上,不住地搖頭。萬雲點著他的鼻尖說,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個吃屎的角。一會兒後,李元浩側過臉來,冷冷地說,你們說吧,要多少。他似乎判斷出這是個陰謀。張紅已穿上了衣服,沒吱聲。李元浩就更是堅信,這場鬧劇原本是萬雲和張紅合謀好了的。他隻不過是劇中的一個人物。萬雲說,10萬。張紅驚啞了口,她完全沒料到,萬雲會這樣獅子大開口,她倒是覺得這下可把李元浩逼上了絕路。張紅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事會鬧成如此糟糕的局麵。她正揣摸,李元浩怎麽回答時,李元浩說話了,他平靜地說,可以。李元浩很快穿上衣褲。他用手理了理頭發,說,我可得把話說明白,事成之後,我們誰也不欠誰了。萬雲點點頭,他還給李元浩遞了一支煙過去。張紅聽見兩個男人的交談,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委屈,自己成了什麽她不清楚,雖然李元浩沒有真正得逞,但她感覺到自己促成了兩個男人的一場交易,她是靠自己的肉體來完成的。這與日今大行其道的“雞”又有什麽兩樣。張紅哭了。就在她哭得傷心時,李元浩開門走了。萬雲進了裏屋,他摟著張紅說,別哭了。你什麽也沒有丟。張紅也將雙臂抱了過來,哭訴著說,你當真不計較嗎?我可是都擺在他麵前了。萬雲說,這不怪你,我也有責任。他突然就想起了雲坪的吳芸來,張紅的處境不是也與她類似嗎。隻不過這遠離的距離是自己主動選擇的。萬雲感到張紅哭聲小了。張紅望了望萬雲說,我要你,行嗎?萬雲點點頭。張紅就很快地脫了衣服。完事後,張紅說,你要是遲來一步,那就慘了。萬雲說,這就叫時機。張紅覺得萬雲長進了。
李元浩第三天就把10萬元錢打到了萬雲的卡號上。萬雲覺得這錢太沉重。不知怎的,他老是想起後湖小學的那幫有媽無娘的可憐孩子,以及用自己的背脊骨苦撐著這所小學的校長老牛。他還指望用幾隻背簍背出一所預製結構的校舍來呢。張紅對這筆錢不得多過問,她知道這筆錢絕對不會用在自己家裏。因為那要時時拷問自己的人格的。這筆錢到賬後,萬雲給張紅說了,張紅表示漠不關心。從那事以後,萬雲就覺得張紅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每與萬雲對眼都有種莫名的避讓,這在以前張紅是沒有過的。萬雲也自認為是不是自己在這場較量中讓她領略到了手法的厲害呢?萬雲也一時說不清楚。不過萬雲連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會順著李元浩的思路,張口就說了10萬。現在萬雲有些後悔了,他想起李元浩的那種毫不在乎的作派,就悔不該隻喊了10萬,要是喊個20萬,30萬,甚至是100萬元,他李元浩又會怎樣呢。他難道還會臉不變色心不跳嗎?不過當初萬雲叫出10萬時,他心裏還是顫抖了一下,這於他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了。
萬雲對張紅說,我把這錢捐給村上一所學校,我包的那村子就有一所破落不堪的小學,正愁沒錢修。萬雲說這話時,他正和張紅在吃晚飯,火鍋裏燉的是血花黃牯頭魚。萬雲說過後,就在等待張紅的回答,一會兒後,張紅才說,為什麽不呢?
萬雲捐出這筆錢是以一個公司的名譽捐的。他手上還有一份聖德文化發展公司的委托書,受權他全權代表捐贈事宜。這件事在全縣引起了大的轟動,萬雲也一下子成了新聞人物,他麵對電視鏡頭,顯得從容自如,口若懸河。甚至連熟識他的人也認為萬雲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先前為什麽就沒有表現出來呢。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其中就包括縣人大常委會的何主任,老實巴交的萬雲身後原來還有一座這麽強有力的靠山撐著。
捐贈儀式氣勢很宏大,縣上分管文教的領導也都到會發了言,熱情洋溢。萬雲以委托人的身份也發了言,並與同來的領導合影留念。後湖小學的牛校長接到捐款後感動得淚如泉湧,緊緊握著萬雲的手不放,泣不成聲。
這筆錢就以這樣的方式處理了。後湖小學的改建工程正在校長老牛緊鑼密鼓的籌備中逐步拉開了序幕,半個月後正式破土動工。
萬雲的能量已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一時間,他的去留問題已成了焦點,不少的鄉鎮領導主動找他,要求調他去工作。真正坐不住的還是鄉黨委書記胡正義,他找萬雲談了幾次話,他知道日今的萬雲已不是作為一個人物的萬雲了,而是成了一種輿論,一個符號。他胡正義也十分清楚放走萬雲的直接後果。胡正義經過活動以後,給了萬雲一個承諾,最終是讓萬雲心地踏實地留了下來。不久,萬雲就在一次鄉人代會上當選為鄉長。
萬雲的當選老李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既不像難受也不像是高興,總之心情是怪怪的。他倆也因此拉開了一些距離。那天,老李與萬雲一起去鎮街上散步,一會兒他倆就來到了鎮街後的一片竹林旁,老李看見沒有外人,就對萬雲說,想不到你來雲坪沒幾天,長進還不小呢。萬雲立馬停住腳步,詢問老李,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老李孔了孔鼻子,略帶反諷地說,你騙得了一萬人,也許就在一萬零一個人那裏穿幫了。萬雲估計老李要把話挑明了,他也不甘示弱地說,一定程度上我是你教出來的。老李似乎有些得勢後的自信。老李笑笑說,是嗎?有什麽憑證。萬雲說,那輛從城裏開來的吉普車也太及時了。您的眼力也夠好的,在黑夜中,那輛飛馳而過的吉普車裏能坐著什麽人,您都能認得出。老李怔了一下。萬雲接著說,可惜那個電話也太晚了,因為您壓根兒就沒有指望高橋能從吳芸的**逃脫。您是實在等不及了。高橋不出事就不會有空缺。包括吳芸的床頭。我的眼神還不錯吧。你不是教我要會使用眼睛嗎。老李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子,我真是小瞧你了。老李拍了拍萬雲的肩膀笑了笑。萬雲卻說,彼此彼此吧。直到這時,老李還隻是停留在判別“聖德”公司委托代表人的真偽上,他隻覺得萬雲運作手法的高明。
後湖小學的老牛校長突然在工地上暈倒了,萬雲開始是感到震驚。他知道老牛校長是累倒的。鄉教辦的孫主任開車去把老牛接到了鎮上。在鄉衛生院做了一個簡單的身體檢查。鄉衛生院設備有限,他們自己的說法是最值錢的東西就是一口高壓鍋。給老牛做檢查的是一個本鄉本土的老中醫,人叫中醫張。品完脈後,他叫老牛躺在**,在他胸口敲了敲,又在他腹部按了按。隨後他說,沒多大事,吃兩副水藥就好了。老牛從**坐起,喜笑顏開地說,我說沒事吧,你們偏要我來。教辦的孫主任也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在這節骨眼上,您要是出了啥事,誰去挑這副擔子。孫主任剛說完,萬雲就進來了,孫主任和老牛校長叫了一聲萬鄉長。萬雲見了老牛校長簡直是嚇了一跳。萬雲想這哪裏像個校長,比一個老農民還不如。手上纏了好幾道膠布,臉頰也全陷下去了,又瘦又黑。萬雲問,怎麽樣?老牛說,感謝您的關懷,沒啥事。萬雲問的時候,張醫生就使了一個眼色,萬雲感到一定是情況不妙。他們三人走出衛生院的大門後,萬雲假說要去衛生院買一盒消炎藥,就又獨自返回了衛生院。萬雲找到了張醫生,張醫生就把給老牛初步診斷的情況說了一下,張醫生判斷必定是內部出了大問題,他已經摸到腹部的腫塊了。萬雲聽後,身上來了一陣汗。
萬雲趕到教辦時,老牛校長已經走了。他對孫主任說,你馬上把老牛校長追回來,他的病不輕。剛才張醫生才說實話。孫主任馬上騎摩托車去追老牛。他一直追到後湖小學也沒追到老牛的影子。直到中午老牛才慢慢從另一條小路回到學校。孫主任見到老牛後兩眼淚漉漉的。他說,老牛呀老牛,你為什麽要騙我呢。老牛也淚水漣漣地說,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走這條小路嗎?我是怕見不到這學校了。我猜到你們會來追我的。孫主任說,我們下山吧,這是萬鄉長吩咐的。老牛擺擺頭說,沒這個必要了,您們就讓我最後留在這裏吧。其實年輕的時候我是天天盼望下山的,現在老了,不想了,也與這地頭有感情了。孫主任說,不行,你怎麽也得跟我走。老牛說,這沒用的,我鐵了心。孫主任在後湖住了一夜,直到建校舍的瓦工、木工以罷工相威脅,老牛才與孫主任一起下山。他坐在摩托車上,望了一眼這所即將落成的新校舍,就俯在孫主任的後背痛哭起來,孫主任也淚眼模糊。
老牛的病情在縣上就已經得到了初步確認,肝癌。在市醫院複查,結論得到了進一步的確認。老牛也沒有提什麽要求,他隻是希望把生命延長至新校舍竣工,他最後看一眼全新的後湖小學。
市醫院的專家給老牛製定了一套治療方案,手術、放療、化療總共約10多萬元。鄉上太窮,這筆費用是怎麽也承受不起的。就更別說要老牛自己承擔了。老牛的家在農村,每年也就幾千元的收入,勉強維持生計,老牛的工資多半貼了那幫可憐的孩子,也沒有任何積蓄。
萬雲把這情況向鄉裏作了匯報,鄉裏實在太窮無力解決,就隻好求助縣裏。萬雲到縣醫保局反映情況,醫保局也隻能按政策分擔,最多也隻能出3萬元,而且前期費用還要墊資。萬雲又到主管局爭取支持,分管財務的羅局長也顯得無奈,他說,這樣的情況全縣很多,也從沒有開過口子,要是口子一開,我們就沒有辦法開門了。況且局裏也沒有這筆費用。萬雲又找了縣政府相關領導匯了報,回答也是模棱兩可。他們還提示說,你不是“聖德”公司的委托代理嗎?萬雲這才明白問題的關鍵。
老牛校長仍住在市中心醫院,他和家人都還在眼巴巴地等萬鄉長帶去好消息,他們相信神通廣大的萬鄉長是會想到辦法的。老牛校長這時似乎也喚起了對生的強烈欲望,他看見同室的病友們開始是病蔫蔫的,但一旦進手術室,似乎就瞧見了徐徐下沉的生命之門,就露出了一道亮麗的彩虹。雖然也有人進去後就再也回不來了,但大多數患者重獲了生命。我老牛就何嚐不能這樣呢。老牛這樣想。
老牛進院一個星期後,突然就得到院方的通知,他可以進行手術了,他和他的家人都欣喜不已,孫主任告訴老牛校長,這筆費用是萬鄉長再次找“聖德”公司申請來的。這“聖德”公司太了不起了,誰叫他把我們的萬鄉長選為代理呢。他可沒有想到,我們那裏是窮鄉僻壤呀。
正在刑偵隊傷透腦筋的時候,張紅突然收到一封信,這封信是從遙遠的H市寄來的。張紅馬上明白了,這是萬雲寫給她的。信的開頭是這樣的:親愛的,這也許是我對你最後的真情表白,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不管怎樣,我非常珍惜我倆走過的那段歲月,我有愧於你,請你原諒。原諒我近乎天癡的妄想,原諒我至今還沉湎於童稚的想象。我現在才知道什麽是最最寶貴的甚至比生命還重要。但這一切是找不回來了。他一定要除掉我,換個位置我也會這麽做,這種無休止的糾纏是誰也受不了的,我又有什麽辦法呢?我已經是不能自拔了……
張紅開始隻是懷疑到一個人。現在她把這封信交給了警方,並向警方陳述了某些事件的過程。她確信萬雲是他殺的。就在當天下午李元浩被抓了。那時,他正收拾行李準備到市裏去報到開會。提審李元浩時他老說一句話,怎麽會是這樣?他供認說,他開始隻是雇人嚇唬嚇唬他,不想,他是那樣的脆弱,就像一件精細的瓷器,一碰就碎了,永遠也複不了原。他雇的兩個殺手在第三天就歸了案。
審理這樁案件很順利,但情況比法官們想象的要複雜。隨後,凶手被正法了,李元浩被判了無期徒刑。隻是在布告上沒有百分之百地**案件的經過,隻是歸結為情殺。因而,兩個月後的後湖小學的落成慶典場麵依然熱鬧,縣裏的分管領導及鄉上的主要領導都出席了。老牛校長是在慶典的前一天才趕到的,他恢複情況良好,他還不知道萬雲出事了,周圍的人還瞞著他。他提議把後湖小學易名“聖德”小學,因為這建校的資金以及自己的這條老命都是“聖德”給的,為什麽不能命名為“聖德”呢。但他的提議被否決了,領導也沒有向他解釋,隻是說這樣做不妥,後湖這名不是挺好嗎?這事過後,老牛清醒了,他恍然大悟,為什麽不把萬雲的名字用上,沒有萬雲難道有“聖德”嗎?老牛自責當初為啥就沒想到。真是笨得可愛。
出這事以後,張紅顯得很孤僻,獨進獨出,離群索居。那天晚上,她獨自一人走在步行街上,突然想起要打個電話,她就撥了號,但電話裏說,“你撥打的電話已停機”。張紅一看這號碼,原來是李元浩的。張紅全身一抖,她也不知是什麽原因引起的。隻感覺像是做了一場遊戲,很無聊。
[選自《中國新寫實小說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