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每天出去都可能回不來

維和行動,充滿風險。

東帝汶維和,更是像布滿地雷的草地,隨時都可能一腳踩得不是地方而渾身碎骨。

2000年7月24日,新西蘭維和士兵麥寧在東帝汶和印尼邊境追捕搜查民兵途中,與民兵交火。停火後,有關人員找到他的屍體,發現他的後腦和胳膊各中了一槍。麥寧死後,民兵殘忍地肢解了他的屍體,耳朵被切掉,喉嚨被割斷,胳膊腿扔得滿地都是,狼籍一片。第二天,廉長剛得知這個消息,也嚇了一跳。在麥寧的追悼會上,聯合國秘書長特別代表德麥羅和東帝汶獨立運動領袖古斯芒都親自出席,並發表講話,嚴厲譴責這一暴行。

8月10日,一名尼泊爾維和士兵在與潛入東帝汶親印尼民兵交火中陣亡,年僅26歲。衝突地點在東帝汶和印尼邊境線上,當時還有兩位尼泊爾士兵受傷。

9月6日,東帝汶的局勢更加動**,數千名親印尼民兵在阿坦布阿(Atambua)發動暴亂,殺害了至少3名聯合國工作人員……

剛開始值勤時,維和總部不準警察帶槍巡邏,以防止發生警民衝突,影響維和行動的形象;但是,一連串暴力事件,使維和警察的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維和總部做出新的決定,要求各地區警察加強防範,佩帶槍支,並隨身攜帶電棍等警具,以防不測。巡邏時,必須4人一組,身穿防彈衣,頭戴鋼盔,基本是與維和部隊官兵結伴而行。另外,在警察的住地,也臨時安上了無線電對講機,以便發生情況,能夠及時與指揮中心取得聯係,及時得到兄弟部隊的增援。

雖然如此戒備森嚴,但每天的巡邏還是充滿了風險。

有一次,王衛東在巡邏中接到指令:一群東帝汶人手持大砍刀進行毆鬥。他們立即驅車趕到現場,果然發現黑鴨鴨的一夥人在打群架,地上血跡斑斑,雙方情緒激昂。當王衛東等人跳下車去製止時,殺紅了眼的東帝汶大漢手持大砍刀將維和警察圍在中央,有的刀尖上直往下滴著鮮血……後來,維和部隊官兵聞訊趕來,鳴槍示警,才驅散了暴民,轉危為安。

還有一天,房寶峰正在和一個馬來西亞警官、兩個當地警察上夜班。夜裏12點多鍾,他正在開車巡邏,指揮中心的塞內加爾值班警官用對講機通知他:有11個身穿迷彩服的人正在襲擊澳大利亞維和警察的住房,他們踹門,用石頭砸窗戶,企圖衝入屋內,請求支援。

接到指令,房寶峰立即加大油門,向事發地衝過去。途中,兩個在家休息的津巴布韋警察也主動上車,因為所有聯合國人員的對講機號,包括所在地的維和部隊用的都是同一個頻道,他們也收到了指揮中心給房寶峰的通知,自願出來加入了這次行動。

澳大利亞維和警察的住房在鎮子外邊4公裏處,是一處獨立房,大門向著公路,房後是大片大片的香蕉樹、灌木叢。這裏住著三個澳大利亞維和警察(包括一個女警察)和兩個新西蘭維和警察,有5支手槍。房寶峰擔心的是,那幾天,古斯芒領導的“東帝汶獨立革命陣線”正在整頓軍隊,許多不合格的軍人將被退伍返鄉,這些老兵中有許多人不願意回家,於是就聚眾鬧事。就在前兩天,在東帝汶第二大城市巴靠,有11個身著迷彩服的人夜間襲擊了聯合國的通訊機房,打傷了一名警察,還企圖搶槍。

離房子很遠,房寶峰就熄了火,關上大燈,讓汽車靜悄悄地溜了過去。離房子還有30米,他踩住刹車。幾名維和警察馬上跳下車,拔出手槍,推彈上膛,自行散開後,摸黑向房子包圍過去。此時,屋內的人通過對講機告訴他們,那夥人就在房後的樹林裏。

兩個當地警察留在了車內,沒敢出來,他們在關鍵的時刻總是不願露麵,因為當地許多人都互相認識,可以理解,他們要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在門口,屋內的人向大家介紹了剛才發生的情況。正在大家猶豫是不是進樹林搜索時,附近駐紮的南朝鮮維和部隊的一輛中吉普也衝了過來,車上有7個士兵。人多勢重,大家決定立即分組搜捕。

樹林裏格外黑,房寶峰與三個維和士兵編為一組,他閃一下手電就馬上關掉,向前躍進幾米,立即蹲在樹根處。那三個士兵端著衝鋒槍緊隨其後。說實話,房寶峰從警十多年來,一直在機關工作,警匪題材的電影、電視看過無數,這次才是他第一次真槍實彈上戰場,他不但不覺得害怕,心裏還非常激動,血湧腦門,頗為亢奮。

樹林裏還有幾處破房子,幾個小組相互掩護著逼近目標。那三個南朝鮮士兵的英語很差,聽不懂房寶峰說的英語。無奈,在搜房子之前,房寶峰隻得用手勢告訴其中兩人作射擊準備,另一人與自己一起低姿態爬行著向前。控製住門窗以後,房寶峰打了個手勢,讓兩個士兵跟進過來。房寶峰大口吸了幾口氣,一腳揣開房門,舍命衝了進去,手槍始終跟著手電筒的亮光移動。一個士兵跟著他逐屋搜索,另兩個士兵則監視著其他方向。就這樣,他們在樹林裏一直搜索到天明,令大家非常遺憾的是,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可疑分子。他們覺得,肯定是那夥人見到維和警察、維和士兵陸續趕來,都被嚇得落荒而逃了。

次日上午8點後,警局調查處又專門派人過來照相,詢問了屋內的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警察,製作了詳細的調查報告,並印發全局。

事後,房寶峰興奮地和警友們談起了這次曆險經曆,並肯定地說:“那天晚上,如果那些人先開槍,我肯定毫不客氣,開槍還擊。”大家聽後直搖頭,問他:“如果那些人先開了槍,你還有機會開槍反擊嗎?”房寶峰無言以對。

東帝汶有30多個部族。一旦部族發生糾紛,就會釀成嚴重後果。所以,各地警方在化解部族矛盾時,格外小心謹慎,從來不敢粗心大意。

一次,不同部族的兩名中學生發生衝突,其中一個的頭被打破了。接到報警,惠曉軒帶人迅速趕到現場,可是,肇事者聞訊後,四處散開了。他讓當地翻譯領著尋找傷員,但那名翻譯害怕引火燒身,故意帶著他們在鎮子裏東一頭西一腦,轉來轉去,就是不往受害者家裏帶。

第二天早晨,一名巴基斯坦籍執勤警察慌慌張張地跑回警察局報告:惠!不好了,在發電廠附近,有一個人被打死了!

惠曉軒馬上帶領20多人,乘警車火速趕往現場。死者是奧羅巴村的,正是這個村的學生前天把人打傷了。奧羅巴村以出產殺手而聞名東帝汶。

維和警察要把屍體拉走,澳羅巴人堅決拒絕;做現場解剖,他們也不同意。情況複雜而殺機四伏,當地的3個翻譯悄悄跑光了,甚至連當地警察也不知所蹤。在交涉過程中,奧羅巴村人一會兒講印尼語,一會兒講東帝汶語,惠曉軒根本無法與他們進行交流。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群眾的情緒也越來越激憤,怪叫聲、漫罵聲一浪高過一浪。形勢緊急,惠曉軒用對講機向總部做了報告,請求派直升機前來增援。但遲遲得不到明確答複。

這個時候,惠曉軒又得到一個情報,在20來公裏之外,複仇方的5輛卡車已經上路,複仇者一路走一路拉人,數百名複仇者手持刀槍,正殺氣騰騰地向這裏駛來,澳羅巴人也回村召集人馬,嚴陣以待。一場大規模的部族衝突如箭在弦,隨時都可能爆發。

為了阻擋複仇者,惠曉軒果斷命令對現場做了必要的勘查,然後帶領部下驅車來到複仇者必經之路——一座大橋,用兩輛警車封堵住橋頭。不一會,複仇車隊就開過來了,他們的頭上全包著圍巾,像塔裏班戰士那樣,隻露出兩隻眼睛。他們一個個從卡車上跳下來,殺氣騰騰地向橋頭逼近。眼看著一場流血事件就要發生,許多警察都向後退縮,有的幹脆拔腿開跑。可惠曉軒卻顯得異常鎮定,他覺得,此時正是考驗維和警察的關鍵時刻,如果退卻,將產生惡劣影響。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穿上防彈背心,向槍膛裏壓上彈夾,帶領幾名勇敢的維和警察衝到橋中間,威風凜凜。令他十分感動的是,在許多外國男警察都躲開的情況下,澳大利亞維和女警察凱麗也跟著衝到了第一線。麵對警察的槍口,複仇者雖然不敢再往前進,氣焰仍然十分囂張,他們大聲喊道:這裏不管你們的事!請你們趕快走開!隻要你們敢動槍,我們就把你們一個不留,全部殺光!

雙方互不相讓,一直僵持了兩個多小時,直到中午,火辣辣的太陽照在頭頂上,渾身汗流浹背,因為高度緊張和缺水,有幾個警察出現了虛脫症狀。複仇者隊伍也堅持不住了,開始散開。惠曉軒反複呼叫總部請求支援,但信號不清。後來,他爬到附近的一顆最高的樹上聯絡,對講機總算接通了。總部擔心出現意外,命令他們立即撤回警察局。

惠曉軒心裏很不情願,可是沒有辦法,軍令如山,隻能執行。

於是,警察全部離開大橋,撤回到警察局。車子沒開出多遠,就聽“轟”的一聲巨響,小鎮裏火光衝天,陷入一片火海裏。200多名來不及逃跑的老人和孩子哭喊著跑到警察局的鐵門前,尋求保護。

按當時的情況來看,警察局自身都很危險。但是,惠曉軒認為不能見死不救。他果斷地命令打開鐵門,讓老人、兒童進來躲避。看著這些受害的弱勢人群個個瞪著恐怖的眼睛,惠曉軒動情地說:我們已經沒有退路,隻有堅守。倘若我們連警察局都保不住,還怎麽來維和?於是,每個警察都荷槍實彈,怒視著亂喊亂叫的圍攻者。

下午4時,天空上終於出現了兩架直升飛機,很快,50多名維和快速反應部隊跳下飛機,包圍了警察局,複仇者一見情況不妙,嚇得四處逃散。一場危機終於化解了。事後,經過現場清理,發現鎮上有3人被打死,30多棟房屋化為灰燼。

後來,經過惠曉軒的精心組織,警方采取行動,將殺人放火的凶手一一抓獲,才使當地的社會秩序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