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同室操戈,釀成悲劇
11月9日上午,孫萬乘等接受吳暘穀的指令,聯絡合肥旅省同學會骨幹夏仲謙、李次宋、戴膏吾、陳興義、周夢蘭等10餘人迅速返回合肥,策劃起義。當時,官員難得不貪,民眾難得不怨,清王朝眾叛親離,如秋後的螞蚱一樣胡亂蹦躂。孫萬乘等人利用地方官樹倒猢猻散的恐慌心理,將廬州中學的學生組成敢死隊,把柑橘裹上黑布,偽裝成手雷模樣,呼拉拉衝進廬州府,高聲喊著要知府出來答話,否則,就炸平廬州府,血洗合肥城。知府穆特恩不敢應戰,化妝逃遁。隨即,孫萬乘在合肥書院宣布成立廬州軍政分府,自任司令,全城各個城門拔掉滿清龍旗,改掛五色國旗。隨後,孫萬乘就接到了江蘇聯軍總司令徐紹楨(1861-1936。字固卿。祖籍浙江錢塘,生於廣東番禺。民初革命家)的委任狀。
與此同時,王亞樵又在同盟會內部群龍無首、音訊不通的情況下,按照南京起義總指揮柏文蔚的指示,與李元甫、王傳柱、李小一、鄭益庵等人一起,占領了合肥東郊大興集的李鴻章享堂,也成立了廬州軍政分府。李元甫任司令,王亞樵任副司令,王傳柱為參謀長。打開李府庫房,查封李家典當,充當軍餉。
一山難容二虎。兩個分府互不相讓,摩擦不斷,積怨日深。王亞樵隻有22歲,血氣方剛,主張武力解決糾紛,李元甫則不同意:“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隻要我們兵強馬壯,他姓孫的隻能當孫子,還敢以蛇吞象?”
王亞樵氣得牙根癢癢,卻沒有辦法。李元甫有恩於己,又是司令,誰是大小王,王亞樵懂。
李元甫也不是吃素的,他想韜光養晦,等實力雄厚了,再與孫萬乘一決高下。他轉身拍拍王亞樵的肩膀,笑嘻嘻地說:“老弟啊,心急喝不了燙粥。玩政治是要講實力的。最近撮鎮收繳了一批鳥槍鳥炮,還有一些鄉丁,就勞駕你走一趟,把槍炮接收下來,把鄉丁訓練一番,有備無患啊……”
三天後,已近黃昏,王亞樵訓練一天,剛回司令部,還未來得急喝口水,一匹快馬闖了進來,衛兵喘氣急報:今天上午,孫司令派人送來了一封親筆信,中午請客,要與李司令杯酒釋前嫌,交個朋友,和平解決兩府矛盾,結果,卻是一場鴻門宴。李元甫、王傳柱等人剛剛跨進合肥書院,就被孫萬乘的伏兵突突掉啦。
王亞樵聽罷,兩眼血紅,大吼一聲:姓孫的,欺人太甚。弟兄們集合,跟我去為李司令報仇!
當晚,王亞樵率領部隊趕回大興集,計劃次日一大早,就進軍合肥城,與孫萬乘拚個你死我活。
“噠……,噠……,噠……”子夜時分,李鴻章享堂四周突然槍聲大作,就像炒黃豆一樣。原來,孫萬乘不等王亞樵組織反撲,已經打到門前,要“一鍋端”。
王亞樵馬上組織反攻,但兵弱槍劣,那能擋得住?
王亞樵甩掉棉衣,光著脊梁,在凜冽的寒風中,他高舉手槍,迎著密集的子彈,又喊又叫,指揮作戰。貼身警衛何守鼎與姚立堂見敗局已定,情急之下,一人架著他的一隻胳膊,連拉帶拖,從後院的一個秘密地道逃了出去,乘著茫茫夜色,最後逃到了上海……
上海灘,十裏洋場,燈火通明,有錢人的天堂,窮苦人的地獄。
王亞樵與何守鼎、姚立堂舉目無親,但他們年輕,有的是力氣,也不怕苦不怕累,但是,上海盛行“窮吃窮”,吳淞口扛糧運煤,十六鋪幫人搬運行李,全都被青幫、紅幫、蘇北幫等壟斷,賣苦力,可以,但必須交“保護費”。一天下來,累得腰都直不起來,掙到手的錢不夠糊口,還要交出一半給各幫“管家”。三個人年輕氣盛,哪受得了這個氣,就與他們論理。那些人都是“地頭蛇”,又說了一嘴“阿拉、儂”,雞與鴨講,王亞樵等人根本聽不懂。爭吵的結果是拳頭說話;但人家人多勢眾,挨打受傷的,毫無懸念都是他們。被逼無奈,夜晚找個牆旮旯、廢橋洞,抱團取暖;白天,靠揀破爛、扒垃圾堆充饑。
一天,王亞樵等人手持木棍,又在一個垃圾堆裏扒拉食物,突然,一條渾身賴瘡的花狗銜著什麽東西,從王亞樵眼前竄過了去。王亞樵心有所動,立即去追。狗跑得快,王亞樵追得凶,邊追邊揮動木棍……,花狗見追者玩命,就吐掉嘴裏的東西,逃脫了。
揀起來一看,王亞樵很驚喜,原來,是一個凍硬的白饅頭。
兩個兄弟接過戰利品,很高興,也很失望:冰蛋子一樣,沒有火,怎麽啃得動啊?
王亞樵苦笑了一下,安慰道:沒關係,我再想想辦法。
入夜,天氣格外寒冷。
在一座破廟裏,王亞樵與兩個兄弟緊緊擁抱著,心裏酸酸的。這個時候,再講什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大道理,純屬腦子灌了地溝油。
姚立堂低著頭,喃喃地說:“大哥,我想回家……”
“我們受到孫萬乘的通緝,回去豈不是自尋死路?”何守鼎反問道。
“回去尋死,也是飽死鬼;在上海不尋死,我們都快成餓死鬼了。”
聽到兩個手足的爭論,王亞樵無話可說。他倆說得都有道理。作為大哥,落魄到如此境地,真是心如刀絞。這些日子,他的心裏時刻都在思考著生路,沒有生路哪有出路呢?他把右手伸進懷裏,捏了捏,掏出來。昏黃的路燈下,朦朦朧朧地可以看到大致輪廓。姚立堂接過來,嗅一嗅,失聲喊道:“饅頭?”何守鼎一把奪過去,嗅一嗅,尖聲說:“饅頭!哪來的?”
王亞樵把饅頭掰成三塊,最大的那塊給了姚立堂,最小的留給自己。三個人都是饑腸轆轆,幾口就吃了下去。姚立堂咋巴咋巴嘴,說:“好吃!真好吃!”
“以後,你們跟著我沒別的,天天都有雪白饅頭!”
“真的?”姚立堂表示懷疑。
“你這個家夥,王哥啥時候放過空炮?”何守鼎再次反問。
接著,王亞樵就把組建安徽勞工總會的想法說了出來。他說:安徽人在上海做苦力的很多,少說也有十幾萬,但是不抱團,工錢比別人便宜,幹了活卻被拖欠,老是受人欺負。我們為什麽不把老鄉們組織起來?醜惡的社會把我們逼成了鬼,我們還顧及什麽?隻能險中求生,殺出一條血路。
次日夜晚,他們手持斧頭,鼓足勇氣,搶劫了一家錢莊。得手後,王亞樵馬上領著他倆買來新衣服,到浴池裏洗了個痛快,又到一家小酒店裏大吃一頓。姚立堂揉著肚子,左右看看,嘀咕道:“大哥,今晚真像做夢一樣!……要是被人發現,可是要蹲牢房啊?”
王亞樵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說:“無事別惹事,遇事莫怕事。兄弟,你想想,哪些有錢人,錢多的花不掉,存進錢莊裏生崽子,而我們呢?無錢無財等著餓死,公平嗎?我們不能隨便下手,現在是被逼入絕境,就等於是借他們的閑錢救救命。”
第二天,三兄弟走出客棧,分頭行動。王亞樵見多識廣,負責尋訪在上海居住的安徽名流,爭取上層支持;何守鼎為人忠厚,辦事紮實,前往鐵匠鋪訂了50對斧頭;姚立堂能說會道,穿大街過小巷,聯絡落難的江淮義士,動員他們入會……
時光已經過去八九十年,曆史早已塵歸塵,土歸土。斧頭幫,這個讓“三大亨”退避三舍、黑心包工頭心驚肉跳、地痞流氓聞風喪膽的工人互助、自衛組織,卻雲山霧罩,越傳越離譜。著名影星趙丹的回憶,可以讓我們一斑窺豹,了解當時的一些真實情況:
那時,我剛進電影圈不久,在位於跑馬廳東側的大陸飯店樓上拍戲,樓下的大道就是今天的西藏中路。正拍著,忽聽得窗外一陣喊殺聲,大家俯身去看,隻見數百人高舉鋼斧呼叫著朝南衝來,另一邊也是近百人向北迎上去。刹那間,兩股人流絞殺在一起,斧光血影,異常慘烈。這時,突然警笛聲起,雙方同時罷戰,迅速撤離現場。整條馬路頓時不見一個人影,隻留下了斑斑血跡和散落的刀斧鐵棒。那場麵實在驚心動魄……
槍、刀、劍,都是自衛武器,王亞樵為何對斧頭情由獨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