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壽州率先打破“安徽堅冰”

江淮自古多英豪。

1905年冬天,孫中山特派吳暘穀(1883-1911。名春陽,安徽合肥人,祖籍肥西縣雙墩鄉——今屬長豐縣,時任同盟會安徽分會第一任會長)從日本返回南京,聯絡、組織長江流域的同盟會。經同鄉引薦,他與嶽王會南京分部長柏文蔚認識。1906年夏,嶽王會總部決議:“接受吳暘穀和張錢仁的介紹,全體加入同盟會。”在雞鳴寺秘密會議上,大家一致同意成立同盟會南京支部,推舉趙聲為“長江盟主”,統一領導沿江江蘇、安徽、江西等五省的反清鬥爭。

1907年,吳暘穀再次返回合肥,拿著日本留學同學、同盟會會員李純安的親筆信,到廬州中學拜會他的哥哥李誠安,並通過李誠安,吸收張之章、沈瑞麟、孫品驂、劉文典、金維係等人參加同盟會,建立江淮別部(對外稱為“武毅會”);為保密,還成立了武毅會的外圍組織——“合肥學會”。同一年,張匯滔從日本回到壽州,與袁家聲、管曙東等人一起成立同盟會的另一個分會:信義會;程恩普(1882-1943。柏文蔚、袁家聲在安徽武備學堂同學)在穎州成立了同盟會的另一分會:安仁會。

同年7月8日,徐錫麟(1873-1907。字伯蓀。浙江紹興人。秋瑾表哥)以安慶巡警處會辦兼巡警學堂監督的身份,暗中聯絡會黨,約定乘巡警學堂舉行畢業典禮時發動突然襲擊,占領安慶,然後與秋瑾的浙東起義軍會攻南京。但因葉仰高叛變,安徽巡撫恩銘已掌握黨人名單,畢業典禮提前兩天舉行。無奈之下,徐錫麟用手槍刺殺、重傷恩銘(後來不治身亡),起義提前舉行,很快就被清軍鎮壓下去。繼任巡撫馮煦親自審問徐錫麟:“恩銘大人待你不薄,把你視為手足。你為什麽還要行刺他?”徐錫麟朗聲做答:“他待我是私恩,我殺是出於公義!”臨刑時,清兵開道,手提鬼頭大刀的劊子手左右押送,徐錫麟被五花大綁,頭後插著一個“斬”字木牌,渾身血跡斑斑,蹣跚走進刑場。他時而高呼:“恩銘死了!恩銘被我親手殺死了!”時而大笑:“快哉快哉,死而無憾啊!”

在推翻清朝獨裁統治的血與火的拚殺中,嶽王會做出了重要貢獻,也付出慘痛代價。1908年11月19日,嶽王會骨幹熊成基等在安慶發動馬炮營起義,打響新軍起義第一槍,範傳甲、張勁夫、薛哲、葛蘭瑞等英勇獻身。不久,嶽王會會員熊成基、倪映典、宋玉琳、石德寬、程良等相繼血染沙場,青史留名。

1911年10月10日,武昌城頭爆發新軍起義。經過三天血戰,起義軍占領武漢三鎮,成立湖北軍政府,推舉黎元洪為都督,改國號為中華民國,並號召各地民眾起義響應。武昌城頭的槍炮聲就像索命鼓似的,一陣高過一陣,清王朝魂不附體,四下調集重兵予以圍剿……

武昌首義勝利的消息迅速傳遍大江南北,各地的同盟會聞風而動,革命浪潮席卷全國,清王朝四麵楚歌。湖南、陝西、江西、山西、雲南、上海、貴州、江蘇等地,相繼獨立,並宣布成立革命軍政府。安徽,卻處於黎明前的黑暗之中,革命力量猶如滾燙的岩漿,正在江淮大地上奮力地尋找突破口。

11月1日,張匯滔以為母親過生日的名義,邀請壽州農會領導人袁家聲、嶽相如,鳳台的廖海栗、廖梓英,壽州的王慶雲(團防局長)、張綸、王占一,定遠的方紹舟、張萬侯,鳳陽的田亞豪、劉安武、劉敬臣,懷遠的楊筱齋、楊耀南等,在他的母校正陽關公學召開秘密會議。

正陽關為中國“八大關”之一,素有“七十二道淮河通正陽”的美譽,當年,人們出行主要依靠水上交通,而正陽關又是淮鹽和豫東、皖北的雜糧及大別山山貨的主要集散地,也是鳳(台)、潁(州)、六(安)、泗(縣)兵道餉源供應地。

各路代表乘船赴約,會議開得十分熱烈。但談到起義的具體部署,卻陷入了僵局。

當時,革命形勢非常嚴峻。壽春鎮總兵署(即鎮台衙門,今為壽縣三中校址) 統轄中、右、六安、潁州、龍山、廬州、亳州7營,有將弁164員,馬步戰守兵共4375名。而同盟會無兵無槍,攻占壽春城無疑於以卵擊石。

看到大家垂頭喪氣的樣子,張匯滔鼓動說:“武昌據長江上遊,壽州是長淮重鎮,據江守淮,彼此呼應,為軍事所必需,況南京係津浦鐵路終點,長淮當津浦要衝,直搗北京,朝發夕至。我黨驅逐韃虜,建立民國,在此一舉。常言說得好,‘寧為雞口,不為牛後’,我們應該馬上行動。”

半晌,無人應答。

張匯滔看了袁家聲一眼。袁家聲清清嗓子,開腔道:“武昌起義是推翻滿清的千載良機。目前,新軍21混成協統領‘黎菩薩’已經參加起義,成為鄂軍都督,湖北、湖南、江蘇等地都已奪權成功。我淮上同誌應群起響應,以壯大革命聲勢。”

大家聽後,有的搖頭歎息,有的閉眼沉思,還有的把酒杯端起來看了看,又放下……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屋內的空氣越來越沉悶。

張匯滔麵似豬肝,眼瞪如球。他環顧左右,順手抓起一把菜刀,大聲地說:“大丈夫做事敢作敢為,不能患得患失。以前,大家談起革命頭頭是道,一個比一個能。現在,真要上戰場了,卻像縮頭烏龜,裝孬熊。幹還是不幹,你們說一句痛快話;你們不幹,就我一人,也要幹。”說罷,未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已經一刀砍下,左手小拇指血淋淋地掉在地上……

11月4日,壽州知州魏紹殷已經嗅到革命黨起義的火藥味,命令四座城門的官兵嚴查過往行人。一大早,天色朦朧,起義人員就乘著天暗人雜,將長短土槍、大刀長矛混在柴火捆、糧食袋內,有的車推,有的挑擔,陸續混進壽春城。下午4時許,他們從四麵八方匯聚到壽州城東南角的考棚(今縣政府所在地),等待起義號令。

萬事俱備,意外卻發生了。

掌燈時分,潛伏縣衙打探消息的革命黨人李誘然(1875-1927。字茂詢。壽縣馬廠集——現屬長豐縣人),突然被幾個便衣按倒在地,扭到州署大堂。“叭!”魏知州將驚堂木往公案上使勁一拍,惡狠狠地罵道:“大膽妖民,光天化日,你敢圖謀造反?你有幾個腦袋!……還不趕快把同黨交代出來,饒你不死?”

李誘然定了定神,心想:如果招供,起義就會被敵人鎮壓下去。既然天機已經泄露,砍頭就在眼前,裝孬不是爺們。

於是,他仰天大笑,腦門血湧,使出全身氣力掙脫左右,衝到公案前,雙手一掀,公案四腳朝天,筆墨、硯台、驚堂木“嘩啦啦”散落一地。他手指著魏知州的鼻子,回罵道:“滿族狗奴才魏紹殷,你各哦我好生聽著,我是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現在壽州城內城外,全是革命黨!你摸摸你的腦袋,看看今夜還能不能長在頭上?!你要是看不清時局,輕舉妄動,革命黨定將你的全家殺個雞犬不留……”

魏知州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革命黨的虛實,卻清楚,滿清王朝大勢已去,當官皆為金銀謀,在這個節骨眼上,哪能再與革命黨過意不去?不為今天著想,還要為今後著想;不為自己著想,還要為妻妾、兒女著想啊。因此,他命令將李誘然暫時關進壽州大獄,自己則跑到北街孫家鼐的狀元府躲了起來,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當天夜裏9時許,四座城門外焰火齊放,就像曳光彈那樣,把壽春古城的大街小巷照得如同白晝;城內革命黨人蜂擁而上,奪下門衛槍械,打開城門,團防局武裝和聯莊會各大隊迅速衝進城來。起義軍臂纏白布,按照事前部署,紛紛圍住壽州州署、壽春鎮總兵署、巡防營、狀元府等要地,喊殺聲震天動地。到任剛三天的總兵李振國見勢不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眾清兵群龍無首,紛紛繳械投降。魏知州回天無力,被迫答應交出大印。

11月5日,壽州成為安徽省第一個光複重鎮。隨後,革命黨成立了淮上革命軍,司令部就設在壽州考棚,公推張匯滔為總司令,張匯滔因堅欲領兵北伐,辭不肯就,總司令一職由王慶雲擔任,張匯滔、袁家聲、張綸為副總司令。從壽州軍火庫中起獲3800多條步槍、10多門大炮,戰鬥力大為加強。淮上軍步兵18營、馬隊1營、炮隊2營,2萬多人馬兵分3路,如下山猛虎、出水蛟龍,直撲清軍,先後光複了安徽的鳳台、懷遠、鳳陽、蚌埠、霍邱、六安和河南的商城、固始等地,威名遠揚。

壽州光複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江淮城鄉,清朝在安徽的統治堅冰被打破,各地起義軍風起雲湧,11月6日,六安宣布建立軍政分府;11月8日,革命黨人吳暘穀、王天培等兵不血刃,在安慶宣布成立安徽軍政府;11月11日,蕪湖獨立,成立皖南軍政分府;大通(千年古鎮,銅陵市近郊,位於青通河與長江交匯處,曾與安慶、蕪湖、蚌埠齊名,是安徽“四大商埠”之一)成立了皖南軍政分府……,12月1日,安徽各界在省會安慶設立“全皖籌備軍政處”,作為安徽省的臨時執政機構,暫設軍政、民政、財政3部,以韓衍任秘書長。12月2日,安徽省臨時參事會選舉孫毓筠(1869-1924。字少川。安徽壽州人,秀才出身,鹹豐狀元、光緒帝師、武英殿大學士孫家鼐的侄孫。同盟會會員)為安徽都督,並得到中國同盟會上海總部的任命;12月7日,孫毓筠在鎮江發表就職通電。12月21日,他乘船抵達安慶,以師範堂為都督府,正式建立安徽省軍政府……

壽州光複後,與壽州接壤的廬州府暨合肥縣受到震動和激勵,同盟會會員孫萬乘(1877-1950。字品驂。肥東縣白龍鄉人。1912年10月,被授予陸軍中將)和王亞樵等各自摩拳擦掌,也在為光複合肥緊張謀劃。幾乎是一夜之間,合肥城鄉卻冒出了兩個廬州軍政分府,兩個政府該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