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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城無千載好,花無百日紅。雖然早在1986年12月,國家就公布了第二批曆史文化名城名單,壽縣與上海、天津、重慶、平遙、常熟、安陽等38座城市一起榜上有名,又是安徽第一批躋身中國曆史文化名城的三個城市之一(另外兩個是淮北的亳州、皖南的歙縣),但時光流轉,曾經四朝為都、十次為郡的壽縣,已經日落西山、輝煌不再。

無論是從地理、氣候角度,還是文化角度,淮河都是中華版圖腰部一條天然的分界線。

人們曾將四條獨流入海的大河“江、河、淮、濟”(長江、黃河、淮河、濟水)統稱“四瀆”,並形象地比喻長江為耳,黃河為口,濟水為鼻,淮河為眼。眼睛是心靈的窗口,是了解萬事萬物的主要工具,淮河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淮河與長江、黃河相比,要短的多。但淮河流域屬於亞熱帶氣候,物產豐富,是中華大地最適宜古人居住、繁衍的好地方。

從古至今,讚美黃河、長江的詩篇汗牛充棟,對淮河的推崇也有不少:走千走萬不如淮河兩岸,“天下賦之所出江淮居多”,“江淮熟、天下足”。

淮河也是一條哺育華夏文明的母親河。全流域橫跨豫、魯、皖、蘇四省,麵積27萬平方公裏。“淮河流域,陽開陰合,為我國數千年來政治史的中心,其代產英雄,龍跳虎臥,為吾國數千年人物史的代表。”(梁啟超《飲冰室合集》)伏羲和女媧部落曾活動在淮河流域;中國最早的封建王朝夏朝、商朝都在淮河流域建都。到了西周,中國的政治中心才西移到黃河上遊、黃土高原。最具代表性的中國三大文化儒、釋(佛教)、道,除了佛教是引進的,儒、道都發源於此。儒家代表孔子、孟子,道家代表老子、莊子,法家代表管仲、李斯、韓非等等,以及墨家師徒、諸葛孔明,都是在淮河流域長大的;劉邦、項羽、韓信、英布、曹操、朱元璋、徐達、李鴻章及其淮軍等等,都是在淮河岸邊起家的;“三曹”(曹操、曹丕、曹植)、建安七子(多數)、蔡文姬、司馬光、華佗、孔尚任、揚州八怪等等,都是這片沃土培育的;中國四大名著中,至少有三部的作者施耐庵、吳承恩、曹雪芹,都與淮河文化有著割舍不掉的聯係。八公山下、淮河南岸,戰國春申君在這裏廣招門徒3000人,位列“四君子”之首;西漢淮南王劉安招賢納士數千人,在蘇非、李尚、田由、雷被、伍被、晉昌、毛被、左吳等“八公”的協助下,劉安組織編撰了中國古代最為著名的百科全書《淮南子》,“女媧補天”、“後羿射日”、“嫦娥奔月”、“大禹治水”等神話,靠這本書得以流傳;經緯概念、陰陽五行、二十四節氣、二十八星宿、天人合一思想等,也靠這本書而得以係統、完整地闡述……

壽州位於淮河中部、東淝河西邊,得天獨厚。“控扼淮潁,襟帶江沱;為南北之要樞,江南之屏蔽。”(清代著名的軍事地理學家顧祖禹)“壽州當長淮之衝,東據淮河,西據淠穎,襟江而帶河……,南人得之,則中原失 其屏障;北人得之,則江南失去咽喉……故楚人既盡大江以南,欲窺中原,逐遷都於是,以為進取之資。漢魏揚州之治,皆取於茲,以均南北之勢。”“昔人以(壽州)為建業之骨髀,故魏武帝據之以窺吳,晉謝玄據之以破秦。隋欲破陳,亦先屯兵於此。楊行密據淮南,壽州之防尤重。劉仁贍堅壁自守,周世宗攻之,三年不能下,其形勢蓋可知也。”(光緒《壽州誌》)“壽州為淮南重鎮。北關山、西節湖、湖之外長淮限前。東津渡匯東南諸水,由城東繞西北、循山麓而與淮水會。隔隔數十裏瓦埠湖,芍陂塘諸水利,盛漲時,亦汪洋巨浸。其水皆以淮為歸。”(孫家鼐:《重修沿城石堤及東門橋碑記》)

春秋時期,河流是最為重要的交通工具。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開掘邗溝之前,中原到江南隻有一條水道:沿潁河入淮河,進入東淝河、施水(南淝河),經過巢湖,最後抵達長江。壽州坐落在淮河、東淝河交叉處,因此成為溝通南北的交通樞紐。邗溝開通後,河道比較狹窄,不能通過大型船隻。隻到西漢吳王劉濞(漢文帝元年,即公元前179)開掘邗溝文道(今老通揚運河西段),這種狀況才有所改觀。但壽州作為南北河運要衝的地位,一直是牢不可破的。

楚國末年,考烈王“徙都壽春,命曰郢”,“城中有金城及相國城……,其地綿延曲折三十餘裏。”名列全國六大都會(壽春、洛陽、邯鄲、臨淄、苑縣、成都)之一(西漢司馬遷:《史記?楚世家》、北魏酈道元:《水經注》),前後19年;秦始皇統一中國,推行郡縣製,就設立了壽春縣;“壽春、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鮑、木之輸,亦一都會也。”(《漢書?地理誌》)“壽春,淮南一都之會,地方千餘裏,有陂田之饒。”(《南齊書?州郡誌》)“壽陽……財力雄壯,獨甲諸州。”(宏詢:《謝公祠》)

宋朝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頂峰,“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年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著名學者陳寅恪)北宋、南宋加起來319年,安徽出了9個宰相,壽州就占5人:呂夷簡、呂公著、呂本中、白時中、魏杞,而且,呂夷簡、呂公著、呂本中是祖孫關係,被尊稱為“三呂”,祖孫三人,同朝為相,這是十分罕見的;大宋朝有137個宰相,作為一個城市,壽州無論是在安徽,還是全國,都是名列前茅的……

成也淮河,敗也淮河。可以說,南宋是中國主導文化——漢文化的下坡點,南宋建立之後,宋、金隔淮河到大散關一線對峙百年,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後,金國、南宋都被蒙古鐵蹄踏平,從此,中國慘遭馬背民族的奴役,漢文化“後漸衰微……”至今也沒能恢複元氣。就在宋、金對峙時期,壽州從一大都會,淪為南宋抵禦金國入侵的橋頭堡,軍事地位迅速上升,而經濟文化地位日益衰落。到了明朝,起義軍與蒙古軍在這江淮地區反複廝殺,這裏已是“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曹操:《蒿裏行》)“中原殺氣未曾收,江北淮南草木秋。”(朱元璋《鎮淮樓》)雪上加霜,南宋紹熙五年(1194年)黃河水南泛,造成了縱黃奪淮,致使淮河入海口淤塞,中下遊河床褒滯抬升,風調雨順的淮河,淪為內河、害河,水患不斷,十年九災,《壽州誌》記載,僅明代永樂七年(1409)至清光緒十年(1885),400多年間,壽州城就進行了27次整修,不到20年就整修一次,可見水患多麽頻繁,財產損失有多麽大;到了近代再遭鐵路、公路、航空等現代交通的重創,河上運輸風光不再,壽州就像個半老徐娘,在歲月的侵蝕下,毫無脾氣地一天天地衰敗下去。

盡管如此,以壽州為代表的淮河文化還是倔強生長著。她北接齊魯文化,西連荊楚文化,東南被吳越文化所覆蓋,既為各種文化的碰撞、角逐之地,又是多種文化交流、融合之處,中國曆史文化名城、中國成語典故城、中國書法之鄉、中國地下博物館、中國“教授縣”等,無不說明了壽州地區文化積澱深厚,是孕育國家棟梁之才的風水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