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孫崇祖(1795年11月—1855年12月)字鼎叔,號巢雲,又號岫亭。廩貢生,候選訓導,當時是池州府教授。他又矮又胖,腰寬背圓,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裏,裝了滿腹經綸。表麵上看,他這樣“兩短一粗”身材,動作應該比較笨拙,其實不然,他走起路來風風火火,象獨輪車的“軲轆”那樣飛快,一般人都攆不上他,所以,鄉親都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孫軲轆”。

在多子多福的年代,家裏又多了個“帶把的”,作為父親,沒有誰會不高興;這個孩子已是自己的第8個後代,兒子中排行老五,作為父親,也不會有太多的驚喜。而且,他42歲,妻子45歲,按照常規,這個孩子應是最後一個了,當地人稱作“老疙瘩”。

“老疙瘩”就“老疙瘩”吧,但名字還是要好好起的,不能像販夫走卒那樣,隨便生,隨便養,隨便起個名字:狗子、毛蛋、三毛、迷糊、娃娃、笨笨……名不正則言不順。名字雖然隻是一個人的代號,卻也寄托長輩的深情,飽含家族的期望。

“俺伯,你老給小五子起個名字吧。”孫崇祖麵對著坐在長條幾下、八仙桌旁的老父親孫克偉,語氣謙恭地請求道。

淮南人的習俗,爺爺叫爹爹,爸爸喊伯,小孩子的名字大都請家族中威望高、學問好的人來起。

孫克偉(1761—1828)吧嗒吧嗒吸著旱煙袋,默默地點頭應允。雖然他沒有官銜,隻是個富商,但他年輕時中過秀才,去京城國子監讀過書,見多識廣,在壽州城內,多次資助教育、修橋鋪路,也算是個有名望的鄉紳。

“你們看可照,”他想了一會兒,看著眾人,不緊不慢地說道:“按照乾隆年間祖上確定的輩分‘士克祖家傳,多方以自全。同心仰化日,守土享長年’,他應該排在家字輩,他的大名就叫家鼐;小名嗎,今天是驚蟄,就叫蟄生吧。”

“家鼐?蟄生?”孫崇祖背著雙手,邁開八字步,嘴裏念念有詞,在廳堂裏轉了一圈,站定,說:“俺伯給小孫子起的名字,好!”

見眾人還有些參不透其中隱藏的玄機,他解釋道:“鼐者,最大的鼎,頭鼎也;鼎者,國之重器——國寶也。明朝進士、禦史大夫湯鼐,壽州正陽關人,忠勇仁義、骨硬敢言,經常在大殿上當著皇帝的麵針砭時弊,骨硬敢言,‘直聲動天下’,被利益集團罵作‘殿虎’。死後,壽州人民在城東北紫金坊,為他修建了湯公祠,世代緬懷。小五子的四個哥哥,家澤、家鐸都是讀書苗子,三哥家懌、四哥家丞⑶也都聰明過人。俺伯是希望這個老孫子後來居上,光宗耀祖,金鑾摘桂,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

他給父親的茶杯裏續上水,接著說:“這個小名字蟄生,看似尋常。今天是驚蟄,驚蟄之日出生的人,順口叫做蟄生。其實卻暗藏深意。因為驚蟄在二十四節氣中名列第三,卻是春天到來、萬物複蘇的標誌。《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是這樣解讀的:‘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晉代大詩人陶淵明有詩為證:‘促春遘時雨,始雷發東隅。眾蟄各潛駭,草木縱橫舒。’在《觀田家》中,唐朝詩人韋應物吟道:‘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幾日閑,耕種從此起。’所以這個蟄生,與鼐字一呼一應,大有講究。希望家鼐像一隻分量沉重的大鼎,做人低調,辦事沉住氣,苦練內功,等候春雷炸響之時聞聲而動,一躍而起,一鳴驚人,為國家、民族做一番大事業!”

口若懸河、旁征博引,大家聽後,對孫教授的才學無不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