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深入虎穴

楊珞回到與冥火分手的所在,天已黑盡了,頭上斜掛著一彎初升冷月,身邊散落著稀疏蟲唱,青草野地裏靜悄悄地,不見半個人影。楊珞四麵望了一眼,忖道:“我這一去便是幾個時辰,冥火原本已經疲憊不堪,多半是找地方歇息去了。”正想到村中尋訪冥火的蹤跡,忽然聽到身後長草響動,轉身一看,隻見冥火從草叢中站起身來,打了個嗬欠,伸了個懶腰,道:“你這是做什麽去了?竟然耗費了幾個時辰。”

楊珞道:“我……”忽然發現自己腦中一片空白,渾然想不起跟聶夢闌都說過什麽,呆了一會兒,道:“從我走的時候起,你就一直在這裏等我?”

冥火道:“要不然還能去哪裏?你這人又有些自作聰明,若是回來瞧不見我,不知道又會作出什麽奇怪的舉動來。”

楊珞道:“就當作是我的不是,時候已經晚了,趕路不便,不如咱們進村去找戶人家借宿一晚。”

冥火道:“不必麻煩了,方才無事,我已經拾了不少枯枝,咱們升一堆篝火,說說閑話便是一夜了。”

楊珞道:“你既然早有打算,便聽從你的安排。”

二人當下便升起火來,將從雪山村買來的幹糧取出,就著火堆烤熱了,打發了一餐。這一夜楊珞隻在盡力回憶與聶夢闌到底說過了什麽,可他越是苦思冥想,腦中就越是迷茫一片,不知不覺之間,雄雞晨唱,天色竟已明了。

楊珞伸足踏熄了篝火的餘燼,回頭眺望日出之處,正巧一片矮林短草,掩不住朝霞絢麗,地麵上晶瑩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幕,好似神仙幻境一般。楊珞正瞧得癡迷,忽聽得身後冥火讚歎道:“好美的日出,想不到如此平凡的所在,竟也能見到如此絕景。”

楊珞聞聲回頭道:“你醒了,昨夜可還睡得好麽?”

冥火道:“我睡得馬馬虎虎,你卻是徹夜未眠,今日還有精力趕路麽?”

楊珞道:“你怎知道我徹夜未眠?除非你也同我一般。”

冥火道:“我每次夢醒,總見你輾轉反側,那還不是徹夜未眠?”

楊珞道:“怎麽說我也是躺在地上,雖然心念不曾停歇,氣力卻恢複了不少,日行千裏,夜行八百,那是易如反掌。”

冥火聞言笑道:“真是不知羞,你這般說法,是將自己當作了千裏馬麽?”

楊珞道:“偶爾自戀一下,應該也無傷大雅。”

冥火道:“這話不錯,可說的是偶爾,你呢,我看要說偶爾不自戀才過得去。”

楊珞道:“大清早的便被你一陣揶揄,老大的沒趣,還是低頭趕路吧。”

冥火道:“不錯,襄陽遠在千裏萬裏之外,就算你真是千裏馬,也要日夜兼程才行。”

楊珞道:“誰說我要去襄陽?”

冥火聞言一愕,道:“不去襄陽?卻要去哪裏?”

楊珞道:“這一路行來,你腳下輕捷如風,已不輸我,若我沒猜錯,你的天心月內功已經練成了吧。”

冥火道:“果然是什麽事都瞞不過你,多虧了大地伏龍石的助力,我已練成天心月第四重了。”

楊珞道:“那便對了,此處應該距離火月教總壇不遠,你既然已練成絕技,咱們便順便去將你太師伯救出來。”

冥火聞言大喜,道:“我早有此意,隻是……隻是……想不到你還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楊珞道:“你三番兩次救我性命,我幫你的忙也是應該的。”

冥火道:“可是這樣一來,會不會耽誤了你趕回襄陽?”

楊珞道:“有鬼穀道長,石幫主等人聯同各派武林誌士全力堅守,襄陽還能抵擋一時,我現在回去隻是害大於利,為何還要回去?”

冥火聞言不解道:“你若能回到襄陽,便是宋軍的強力臂助,如何說是害大於利?”

楊珞道:“你倒想想,若是於吟風擒住了艾吉阿姆,取得了通心木,同時知道大地伏龍石不在艾吉阿姆手中,他會到何處去尋我?”

冥火略略思忖,道:“多半是襄陽。”

楊珞道:“不錯,於吟風詭計多端,手下高手如雲,若有個閃失,說不定會著了他的道兒,被他把大地伏龍石搶了去。眼下既然是咱們占據主動,便要好好利用,先去火月教總壇救了你太師伯,接著便去大都燒了於吟風的王府,總之東南西北到處現身,定要讓他暈頭轉向,摸不清咱們的所在。”

冥火聞言有些失望,道:“原來隻是順便,並不是特地要幫我。”

楊珞道:“你也別這麽說。原來你武功未成,火月教人多勢眾,咱們貿然前去救人,隻不過是自投羅網。如今你練成了天心月心法,已足以自保,再不動手,更待何時?”

冥火道:“罷了,無論是不是順水人情,你肯幫我,我已經十分感激。咱們這就上路吧。”

楊珞笑道:“從前沒見過你如此急性子?火月教的總壇你最熟悉,你引路吧。”

冥火心中高興,腳下都變快了,領著楊珞一陣急奔,幾個時辰後已到了百裏之外。冥火看了看周圍的山川地形,向楊珞道:“看此處的地貌,應該已是夔州路西南,再有一日便該到了。”

楊珞道:“此處的地貌有何特別,我為何瞧不出端倪?”

冥火道:“你有所不知,夔州路西南一帶,地下盡是溶岩空洞,方才咱們經過幾處斷峰,分明見到鍾乳石筍,所以我認為已接近矩州了。”

楊珞道:“原來如此。想我原本也是出生在矩州的,隻是繈褓之時便被父母帶到了別處,後來又四處遊曆,浪跡江湖,反而對矩州了解甚少,說來實在汗顏。”冥火聞言,觸動心事,一時默默不語。

楊珞見狀道:“為何忽然間愁眉不展?可不似你的性子。”

冥火道:“你生在矩州,矩州便算是你的故鄉,可是我……我連自己生在何處都不知道。”

楊珞道:“怎會如此?難道你從前沒有問過你師父?”

冥火道:“問是問過了,可我師父說,我是被人放在一個大木盆裏,沿著長江順流漂下的,他在東海口前百裏之處將我救回,所以也不知道我是兩浙淮南,哪一路的人氏。”

楊珞道:“不知道也不打緊,說不定你是天生地養,收盡日月精華靈氣,所以才會生得如此聰明美麗。”

冥火聽他出口稱讚,心中歡喜,道:“你什麽時候學會了說這些好話?”

楊珞道:“福至心靈,自然便會了。”

冥火道:“既然你是有福之人,便讓我打些小獸來燒烤,侍侯你吧。”

楊珞聞言笑道:“多謝多謝,吃了數日的水果,又啃了幾日的饅頭,正淡得我清腸寡肚,今日終於要開葷了。”冥火見了他的饞相,忍俊不禁,一麵大笑,一麵去了。

過了不久,冥火提了隻獐子回來,但臉上木然,卻沒有歡喜之色。楊珞見狀奇怪,正要開口詢問,卻聽得冥火道:“你猜我方才在山坳裏瞧見了什麽?”

楊珞道:“我想到你的手藝,腹中就益加饑餓,腦中也變得暈暈乎乎,什麽都猜不到,你就快些說罷。”

冥火道:“你今日怎地如此遲鈍,閉上雙眼好好聽一聽。”

楊珞見她神色嚴肅,便依言閉上了雙眼,側耳傾聽之下,隱隱察覺出密集的金鐵交鳴之聲。楊珞不禁一驚,道:“如此密集的聲響,山坳裏怕不有數百人。”

冥火道:“不錯,正是有數百人。他們身穿黑色衣衫,腰上分別係赤,青,黃,紫,白五色腰帶,各成一隊,正在山坳中混戰。”

楊珞道:“看得出他們是哪裏的人馬麽?”

冥火道:“這點是讓我最感到奇怪的,看他們的身手,這些人都會不少火月教中的武功。”

楊珞道:“既然他們服色整齊,武功相似,那多半不是廝殺,而是操練。”

冥火道:“他們使的是火月教的武功,難道都是火月教的教眾?可我在火月教多年,卻從沒聽說過有這些人馬。”

楊珞略略沉吟,道:“無論如何,咱們先去瞧瞧再說。”

冥火聞言放下獐子,引領楊珞來到二裏外的山坳,二人悄悄爬上高處,尋了個隱蔽的所在,偷眼向下觀瞧。這時五隊人馬中赤隊正與青隊相鬥,黃隊則與白隊交手,中間紫色腰帶的漢子隻是左右觀望,卻凝然不動。過得一陣,忽聽一聲鑼響,各隊改換隊形,穿插走位,儼然成為一座大陣,雖然顏色混雜了,但卻不失森然法度。

楊珞見一眾黑衣人個個身手矯捷,氣度沉穩,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不禁心中暗驚,忖道:“想不到火月教竟然有這許多武功精強的高手,雖然一時半會兒瞧不出陣法的奇妙之處,但他們紀律嚴明,脈絡清晰,奔走移動半點不錯,看來已是久經曆練。江湖中的爭鬥少則一二人,多則十數人,這樣一座數百人的大陣練來有何用處?赤月子到底有什麽企圖?”

他這裏低頭沉思,下麵的陣法已經曆了十餘種變化,越來越是繁複,越來越是精奇,攻防的路數匪夷所思,出人意表。冥火越看越是心驚,向楊珞道:“這是什麽陣法,你瞧得出端倪麽?”

楊珞搖頭道:“從沒見過。陣法的變化似乎是出自五行生克變化,但卻已大大不同,而且雖然他們分為五色,卻與五行不合,赤色隊伍路數剛猛,攻勢凶狠,可算火勢,青色隊伍迂回陰柔,行動綿密,可算水勢,黃色穩如泰山,以拙製巧,可算土勢,但白色出手如電,來去無蹤,卻不能與金,木相應,至於紫色,每次出手隻是單掌虛揚,似乎毫無威力可言,更加不知道是什麽路數了。”

冥火道:“這些人武功高強,有些招式我也隻是見過而已,看來除了赤月子,沒人能**出這支隊伍來。可赤月子訓練他們來作甚麽?對付江湖豪客未免小題大作,對付千軍萬馬卻又力有未逮。”

楊珞道:“這點我也猜想不透,不過倒是有一點比較可能。”

冥火道:“是什麽?”

楊珞道:“正如你所說,這些人對付朝廷軍隊還嫌不足,但若是用來掃平江湖中的武林門派,卻是綽綽有餘。”

冥火聞言驚道:“你的意思是赤月子想殲滅各派,獨霸武林?”

楊珞不答,卻道:“我一直不明白,赤月子為什麽要跟於吟風合作?於吟風到底給了赤月子什麽條件?”

冥火道:“難道於吟風會幫赤月子一統武林。”

楊珞道:“也許於吟風是這麽說過,但看來赤月子的野心還不止此。”

冥火道:“何以見得?”

楊珞道:“於吟風乃是堂堂的蒙古平南王爺,手握千軍萬馬,若他能吞並大宋,幫助赤月子掃平武林還不是易如反掌?赤月子又何必自己訓練部屬?”

冥火道:“也許赤月子是害怕於吟風將來食言,所以早作打算。”

楊珞道:“如果於吟風食言,他一定會殺了赤月子,以絕後患。這些人武功雖強,要與一國之軍相抗,仍然無異於螳臂當車。”

冥火想了想,道:“那他要這些人還有什麽用?”

楊珞道:“我不知道,或許赤月子另有圖謀,或許時機一到,他便會先發製人。”

冥火道:“你是說他會對於吟風不利?”

楊珞道:“有可能,火月教中那許多奇怪的蠱毒,給於吟風下上一種,便不怕他食言而肥。”

冥火聞言將臉一板,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楊珞一愣,隨即醒悟,道:“我也不是說你,你又何必生氣?”

冥火“哼”了一聲,道:“若是要給於吟風下蠱,赤月子一個人也就夠了,何必勞師動眾?”

楊珞沉吟道:“你說得有道理,但我始終覺得這支暗軍是為了對付於吟風而設,或許有某種特定的場合,這支隊伍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冥火見他陷入沉思,道:“一時想不出來便不需想了,反正咱們也正要去找赤月子的麻煩,說不定到時候能尋到什麽線索。”

楊珞道:“你說得對,咱們走吧。”

二人悄悄從高處下來,回到原來的地方,冥火先前放下的獐子卻已經不見了。楊珞見地上零零散散地灑落著血跡,知道是被獸類叼去了,不禁大呼晦氣,隻好又隨便用野果充饑。用過晚膳之後,天色雖晚,但卻是月明星稀之夜,難得天清氣爽,冥火便又邀楊珞繼續趕路,二人放緩了腳步,全當散步賞月,一直走過了子時才停下。

這一夜二人在野地裏背風處歇息,靜坐練氣,很快便到了天明。冥火喚起了楊珞,領著他一路向南,走出數十裏,轉而向西,又走了十餘裏,來到野外一處荒僻的所在。冥火拉著楊珞伏下,四麵細細觀望了一陣,才用傳音入密向楊珞道:“火月教總壇到了,咱們應該怎麽辦?”

楊珞一愕,道:“四麵無人,為何要傳音?”

冥火繼續傳音道:“你照著做就是了,我自然有理由。”

楊珞聞言,不再多問,也傳音道:“這裏荒涼一片,連間草屋都沒有,難道說火月教總壇在建在地下?”

冥火道:“說對了一半,的確是在地下,但卻不是故意修建的。這裏地下有一處溶洞,內中廣大平坦,據說我教百年前被朝廷剿殺,當時的教主看中了此處的隱秘,所以將總壇遷到了這裏。”

楊珞道:“溶洞中都是陰暗潮濕,難為你們受得了。”

冥火道:“這你就有所不知,尋常的溶洞的確是潮濕陰暗,這個溶洞卻不然,不知為何原因,洞裏的水分全都被蒸幹了,有的地方甚至還比地麵上更熱呢。”

楊珞道:“我爹說過,地底乃是一片烈火,這個溶洞由陰變陽,多半是地火外泄之顧,你們火月教果然教如其名,居然整個總壇都位於烈火之上。”

冥火道:“你就別再揶揄我們火月教了,來吧,我帶你進去。”

楊珞道:“進去?難道堂堂一個火月教,連個守門的都沒有?”

冥火道:“有是當然有的,不過他們通常都在地下。”

楊珞道:“在地下,那怎能瞧見外麵的動靜?”

冥火道:“瞧是瞧不見,但卻可以聽見。總壇內有一個奇特的洞穴,四麵的石壁不知是何質地,都是墨綠色的,顏色雖然難看,但卻能將地麵上方圓五裏內的聲響都清清楚楚地傳入地下,通常有沒有人靠近了火月教,呆在那個洞中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楊珞道:“原來如此,我在東海外的通心地穴也見識過類似的地洞,雖然神奇,卻不可靠,來的若是火月教的對頭,對方必定施展輕功,隱藏行跡,尋常守衛又怎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冥火道:“無妨,地麵上雖然沒有守衛,地下卻還有幾道門戶,而且機關重重,沒什麽人能輕易攻進去的。”

楊珞道:“你們火月教為何要如此刻意隱藏?故作神秘,讓人心裏十分別扭。”

冥火道:“這個我也不明白,前幾代的教主好像都喜歡這故弄玄虛的一套。我若是教主,早已將教址遷到風景如畫的名山大川去了。”

楊珞聞言心道:“冥火方才說火月教定址此處約已有百年,其間大概也換過五六代教主,五六代教主都喜歡故弄玄虛的調調兒?這未免有些不太合理,難道另有因由?”思量之間,冥火已帶他來到一處所在,撥開了亂草,露出一條地道來。二人鑽入地道中,走了不多遠,便見到林立的鍾乳石群,但正如冥火所說,地道中非但沒有變得蔭涼,反而隱隱有一股暑氣撲麵而來。

冥火對地道中的構造自然是了若指掌,領著楊珞利用鍾乳石的掩護慢慢向前推進,約莫走了十丈,忽聽得一人道:“老金,右護法前日擒了兩名女子來,關在七號牢房中,你知道麽?”

那被稱作老金的道:“當然知道,如何?”

先前那人道:“這兩個娘們長得實在俊俏,看得我心神不寧,不知道她們都犯了什麽事?若是不嚴重,我能不能跟右護法求一個來當老婆?”

老金道:“錢兄弟,莫說你這年輕氣盛,沒嚐過女色滋味的,就是我這久經沙場,閱人無數的也禁不住神魂顛倒,尤其是那個脾氣火爆的,發起火來的神情更加讓人欲罷不能,我這幾日閉上眼睛腦中就浮出她的模樣來,這煎熬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那姓錢的道:“既是如此,咱們便一起去求求右護法,讓她把兩個娘們配給了咱們。”

老金歎了口氣,道:“隻怕是不成了。”

姓錢的道:“為什麽?難道她們犯了什麽大罪?”

老金道:“那倒不是。隻不過她二人都是恒山門下弟子,恒山派靜玄靜因兩位師太武藝精深,德高望重,若沒有必要,右護法又怎會得罪她們?”

姓錢的聞言似乎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兒才道:“右護法將這兩個女子抓來,不是已經得罪了兩位師太了麽?”

老金道:“那隻是給她們一些教訓,過得幾日,自然會將她們釋放的。”

姓錢的道:“她們如何得罪了右護法?右護法要教訓她們?”

老金道:“算是你問對人了,若是問別人,別人還未必知道。”

姓錢的道:“別賣關子了,趕緊說來聽聽。”

老金道:“那日我正在省親回來的途中,腹中饑餓,便到成都有名的十裏香酒樓用飯。我進去的時候這兩個恒山弟子已經在裏麵了,我看她們生得俊俏,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剛找了個地方坐下,卻見孤月護法也從門口進來了。我知道孤月護法性子冷傲,從來不喜歡別人打擾,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參見,忽聽得兩個女子其中一人道:‘姓楊的小子實在可惡,不把他抓來抽上幾十個耳刮子,我心裏這口氣便咽不下去。’另一個女子道:‘雁師妹,快別這麽說,楊公子是咱們恒山派的恩人,咱們對他不可失了禮數。’那雁師妹道:‘柳師姊,你莫太抬舉他,這小子從小就是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模樣。你要是在這麽捧他,他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了?這回明明與咱們恒山派撞見,卻也不……哼,當年掉下懸崖,怎麽沒把他摔死?六年了,這小賊,既然沒死,也不來尋我們,實在是……實在是可惡之極。’柳師姊道:‘我看楊公子的為人也不壞,為何你……’雁師妹聞言歎了口氣,道:‘師姊你有所不知,我是替珈兒難過。’柳師姊道:‘怎麽?李師妹也識得楊公子?’雁師妹道:‘何止是識得?他對楊珞是一往情深,當年楊珞掉下萬丈懸崖,我和珈兒都隻道他必死無疑,珈兒從此心若死灰,幾次想要尋了短見,都被我勸住了,我跟她說:‘楊珞精靈古怪,什麽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說不定他還沒死,你先去了地府,豈不是愚不可及?’珈兒其實是不信的,但心裏總存著個萬一的希望,所以勉強活了下來,後來我二人幸得恩師收留,珈兒沉默寡言,每每有危險的任務,總是自告奮勇,這些你都是知道的,她之所以如此冷靜大膽,其實是因為她的心早已死了,生死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就是想求死,好去冥府與楊珞相會,這些年來她日日承受痛苦煎熬,過得好似行屍走肉,我總怕她支持不住,會做出傻事來。唉……沒想到她竟然答應跟師父去刺殺蒙古大將阿朮,終於枉自送了性命。這都怪楊珞不好,他若肯找尋我們的下落,必定能找到恒山派來,珈兒若是見到了他,便不致於作踐自己,便不會答應師父去刺殺阿朮,更不會無辜喪命了。’柳師姊道:‘原來如此,李師妹的死的確讓人神傷。師父回來也隻說了一句‘你們李師妹已經英勇就義,早登極樂。’,便從此隻字不提,看來這件事對師父的打擊也很大。’雁靜如咬牙道:‘這一切都怪那個狠心短命的小賊,走,咱們現在就找他去。’說罷拉了那柳師姊便要出去……”

老金話還沒說完,姓錢的按捺不住,道:“難為你記得如此清楚,可是你絮絮叨叨地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作甚?”

老金道:“你別著急呀,正題馬上就來了。那兩個女子剛要離開,咱們孤月護法卻站了起來,道:‘二位且慢,你們知道楊珞在什麽地方?’二人聞言將孤月護法上下打量了一番,姓柳的女子道:‘這位姑娘對不起,我們不知道楊公子的下落。’孤月護法道:‘剛才明明聽你們說要去找楊珞,怎麽現在就說不知道了?’那雁師妹道:‘你沒聽清楚麽?我說的是去找,既然是找,當然就不知道他在哪裏,若是知道他在哪裏,還有什麽好找的?’孤月護法聞言已有些生氣,道:‘姑娘,你這麽說,就是故意消遣我了?’那雁師妹冷冷地道:‘不敢,咱們跟姑娘你素未謀麵,怎麽敢沒來由地消遣姑娘?隻不過我們的確是不知道楊珞的下落。’回頭向她師姊道:‘師姊,咱們走。’拉了她師姊扭頭就走,渾然沒將咱們護法放在眼裏。”

姓錢的聽到這裏,“啊”了一聲,道:“咱們右護法向來心高氣傲,這兩女子如此無禮,難怪糟糕。”

老金道:“誰說不是?孤月護法時時蒙著麵紗,雖然看不清她臉上表情,聽聲音卻是甚為慍怒,隻聽她道:‘二位若是執意不肯相告,別怪我無禮了。’那雁師妹聞言轉過身來,冷笑一聲,道:‘你從一開始就態度粗野,我看你們苗家女子就是不知禮儀。莫說我不知道楊珞的下落,就算我知道,也偏偏不告訴你,你能奈我何?’我看孤月護法聽到‘你們苗家女子就是不知禮儀’那句,就已經按捺不住,勉強等她說完,寒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給你們些苦頭嚐嚐,你們就不知道苗家女子的厲害。’說罷抬起手來向二人招了一招,我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那柳師姊已橫劍擋在自己和雁師妹胸前,隻聽得‘奪奪’兩響過後,兩支筷子跌落在地上,我這才知道原來孤月護法方才是用筷子當作了暗器使。回頭再看那柳姑娘,麵色發白,長劍被竹筷震得險些拿捏不住,驚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孤月護法道:‘居然被你擋住了,長劍也沒有脫手,看來我是小看你們了。’姓雁的姑娘罵道:‘你這惡婆娘,沒順著你的意,你便要開打麽?你武功強又如何?咱們恒山派決不會怕你。’孤月護法道:‘看在靜字輩兩位師太的份上,我不想為難你們,隻要你們告訴我楊珞的下落,我便放你們離開。’雁姑娘道:‘不說不說,就是不說,你要是有膽子,便殺了我們好了。’柳姑娘卻道:‘姑娘你如此著急尋找楊公子的下落,莫非是有什麽緊要的事?’孤月護法聞言一呆,道:‘我沒什麽緊要的事,隻是想見他一麵而已。’雁姑娘聞言冷笑道:‘我倒你有什麽了不起,原來隻不過是隻叫春的貓兒而已。’孤月護法聞言大怒,厲聲道:‘你說什麽?’雁姑娘道:‘我說錯了麽?你急著找他,卻又說不出因由,不是叫春是什麽?’孤月護法道:‘我便是歡喜他,哪裏錯了?我們苗家女子性子直爽,敢愛敢恨,可比你們漢家女子裝模作樣,矯情虛偽強得多了。’雁姑娘道:‘我們漢家女子都是溫柔賢淑,知書達理,你們那叫做不知廉恥,厚顏下賤。’孤月護法聞言怒不可遏,出手便打,柳姑娘和雁姑娘急忙拔劍相迎。咱們孤月護法雖然是赤手空拳,但也隻過了十數招便將二人都擒住了。”

姓錢的道:“這麽看來,咱們火月教的武功是遠遠勝過恒山派的了。”

老金道:“話也不能這麽說,孤月護法是除了教主以外,咱們教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那二位姑娘隻不過是恒山派中二三流的角色,會被孤月護法輕鬆擊敗,也是意料中的事。”

姓錢的道:“我看就算是靜玄和靜因兩個老尼姑出手也未必是右護法的對手,接下來又怎樣了?”

老金道:“孤月護法製住了二人,道:‘知道厲害了吧,隻要你們立刻向我道歉,並且告訴我楊珞的下落,我便放了你們。’雁姑娘道:‘你以為武功高便能讓我們屈服?簡直是做夢,還是那句話,你有種就殺了我們吧。’柳姑娘道:‘師妹,方才咱們說了侮辱這位姑娘的話,的確是有些不對,不如……’雁姑娘道:‘她不是也說咱們裝模作樣,矯情虛偽來著,怎又不見她向咱們道歉?’孤月護法道:‘你們現在是我刀板上的魚肉,居然還想我給你們道歉,是不是太天真了點?’雁姑娘道:‘我可沒想過你會道歉,不過你也別想咱們低頭。’孤月護法道:‘既然如此,隻好給你們吃些苦頭,讓你們受點教訓了。’說罷回過頭來向我道:‘老金,將她們帶回總壇,關在地牢裏,聽候我發落。’我聽了這話,自然是大吃一驚,原來孤月護法目光如炬,早已經瞧見我了。”

姓錢的道:“瞧見你並不奇怪,但你隻不過是個不入流的低等弟子,孤月護法居然記得你的樣貌名姓,那才讓人吃驚。”

老金道:“孤月護法這等聰明絕頂之人,自然是過目不忘,其實也沒什麽好驚奇的。”

姓錢的道:“後來怎樣?你如何將她們二人帶回來的?”

老金道:“孤月護法說完便走了,我留在酒樓裏一籌莫展,想來想去,隻好用銀子了事。”

姓錢的道:“怎生用銀子了事法?”

老金道:“我出門雇了兩頂轎子,將她二人都抱入轎內,讓轎夫一路抬回來的。”

姓錢的道:“這一路可不近啊,那得花多少錢才夠?”

老金道:“一路上的吃住,加上工錢,足足花了我五十兩銀子啊,想起來就肉疼。”

姓錢的道:“五十兩這麽多?那幾個轎夫簡直是訛詐,幹完你這一樁買賣,他們幾年都不用再幹活了。”

老金道:“我何嚐不知道他們是在敲詐,但路途遙遠,又要他們守口如瓶,不多出點錢怎麽能成?”

姓錢的道:“你這可是明目張膽地拐帶人口,若是官府查究起來,他們幾個敢擔待麽?”

老金道:“所以才多給了他們銀子,讓他們都回老家去了。”

姓錢的道:“那酒樓的掌櫃,夥計,還有食客呢?”

老金道:“食客們看見動手打架,早已嚇得四散奔逃,掌櫃和夥計也都駭得戰戰兢兢,哪裏還敢管這閑事,就算他們報官,也不知道我向哪方去了。”

姓錢的道:“話說回來,兩位美人都被你抱過,你這五十兩銀子也算花得值得了。”

老金道:“就是因為抱過,才更加日思夜想,這幾日我連飯都吃不下去,唉……”

姓錢的道:“如此銷魂蝕骨的兩位大美人,隻要能讓我一親芳澤,要我死也願意了,老金,你倒是想想,有什麽辦法沒有?”

老金道:“能有什麽辦法?人家是堂堂的恒山派弟子,孤月護法決不會讓咱們碰人家一根手指頭。”

姓錢的想了想,道:“老金,我倒有個法子,不知道使得使不得?”

老金道:“什麽法子?”

姓錢的道:“咱們教中不是有一種‘入夢散’嗎?”

老金聞言一驚,道:“你說的是用僵死的‘忘憂蠱’磨成粉末製成的‘入夢散’?”

姓錢的道:“不錯,咱們何不用它……完事之後神不知鬼不覺,便不會惹下什麽麻煩。”

老金道:“這……使得麽?”

姓錢的道:“有什麽使不得的,兄弟我再憋上兩日就要瘋了,就算是鋌而走險我也要試一試。”

老金道:“可是,牢門的鑰匙在馬長老手裏,就算咱們弄到了入夢散,還是一般的進不去。”

姓錢的道:“隻要有了入夢散,別的還不好辦?索性連馬長老一塊兒放倒便是。”

老金聞言駭然失色,思索了一陣卻又道:“你的法子聽來駭人,仔細想想似乎也是可行的。”

姓錢的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不如咱們就這麽決定。”

老金道:“好,我負責弄‘入夢散’來,你負責放倒馬壇主和兩個娘們。”

姓錢的道:“好,就是這麽說的,事不宜遲,咱們今晚便動手。”說完這句之後,二人各懷心事,一時間都不言語了。

冥火側頭望向楊珞,隻見他目中無神,失魂落魄,以傳音入密道:“喂,你怎麽了。”第一遍說完,楊珞竟然沒聽見。冥火大為詫異,推了他一把,又道:“你在發什麽呆?”

楊珞猛然驚醒過來,定了定神,也傳音道:“沒什麽?一時想起往事罷了。”

冥火道:“你都聽見了,幾個女子為了你糾纏不清,你還真是個害人精。”

楊珞聞言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之色,悵然道:“不錯,的確是我害了她。”

冥火道:“什麽她?她們才對。再過一會兒咱們便要動手了,你用心點成不成?”

楊珞道:“要救人便快些,還等什麽?”

冥火道:“這裏的守衛兩個時辰換一班,現在正是未時末,下一班守衛就快來了。”

楊珞聞言耐心等候,過了不久,果然有另外二人的腳步聲傳來,這二人與老金等寒暄了兩句,老金與姓錢的便交班去了。

冥火道:“正是時候。”悄悄探出身去,突然發難,新來的二人還沒醒過神來,已被冥火點倒,拖回了大鍾乳石後。冥火向二人道:“我是何人,你們必定是知道的了?”二人眼中全是驚恐之色,不住點頭。冥火拍開其中一人的穴道,道:“說吧,白老爺子關在何處?”

那人道:“小的也不清楚,聽說是關在‘死魂陣’後的密牢中。”

冥火聞言皺了皺眉,又封了那人的穴道,低頭沉思。

楊珞見狀道:“怎麽?這死魂陣很難破麽?”

冥火道:“這門陣法極為詭異,是赤月子繼位之後才布下的,據說用的是反五行變化,陣中某幾處蘊有劇毒,擅闖者必死無疑。”

楊珞道:“赤月子部下此陣,便是為了守衛陣後的囚室麽?”

冥火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楊珞道:“此話怎講?”

冥火道:“因為此陣的後麵便隻有關押重犯的囚室,但據我所知,布陣的時候囚室裏並沒有犯人。”

楊珞沉吟道:“這就怪了,難道赤月子早就知道將來一定會擒住你太師伯?”

冥火道:“也不一定是為了太師伯,說不定是為別的人準備的。”

楊珞道:“布下此陣的目的無非兩個,一是阻止被囚的人越獄,但赤月子大可先廢了囚犯的武功,所以這點不必考慮。二就是防止有人去救囚犯,赤月子要抓了什麽人才會顧忌有人相救?”

冥火道:“難道是武林中某派的掌門人?”

楊珞聞言忖道:“赤月子既然要囚禁那人,證明那人對他有用,是不能殺的。武林中哪一派的掌門會對赤月子有用呢?這裏的‘死魂陣’,山坳裏秘密訓練的部署,赤月子做的事似乎都不太合情理,他究竟有什麽陰謀?”

冥火見他沉吟不語,道:“你再怎麽苦思冥想,也很難想出結果來,還是先救我太師伯吧。”

楊珞點頭答應,道:“你知道‘死魂陣’的破解之法麽?”

冥火搖頭道:“不知道,見機行事,我便不相信這陣法有多厲害。”

楊珞想了想,道:“也隻好這樣,咱們最多隻有兩個時辰,走吧。”

冥火道:“且慢。前麵還有好幾重守衛,為了省去麻煩,花些工夫還是值得的。”

楊珞見她目光盯著地上的二人,道:“你是想把咱們易容成他們的模樣?”

冥火道:“當然不是,他們方才換班,怎能這麽快便又回去。我隻是想借他們的衣衫用用。”當下扒下了二人的外衣,解開一人穴道,道:“這一班都是何人當值?”那人嘰裏咕嚕說了一通名字。冥火道:“你若騙我,定教你生不如死。”分別點了二人睡穴,將衣服拋給楊珞。自己取出銅鏡和易容藥物,隻三兩下便將自己扮作了個塌鼻漢子,回頭看看楊珞身形,將他扮作了個臉上有疤的黃臉大漢。冥火拾掇完畢,道:“成了,咱們這就大大方方地進去吧。”

楊珞跟著冥火入內,一路上遇見幾撥守衛,二人都視而不見,大搖大擺地過去了。楊珞悄聲道:“守衛雖多,可是都甚為鬆懈,形同虛設。你火月教便是如此管束下屬的麽?”

冥火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一來此處甚為隱秘,外人很難找到;二來真正有用的不是守衛,而是機關,暗器和毒物,誰要是敢亂闖,保管送了性命。”

正說話間,一人匆匆而來,撞見二人,隨口打了個招呼,楊珞聽他聲音正是前一班守衛中姓錢的那人,向冥火道:“方才忘了問你,‘入夢散’到底有何效用。”

冥火道:“我就知道你想著恒山派的兩個女弟子,怎麽?你要去救她們,不理我了是不是?重色輕友。”

楊珞道:“我是想著救她們,不過要在救出了你太師伯之後,否則打草驚蛇,就大大的不妙。”

冥火道:“哼,算你還有點義氣,沒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楊珞道:“可是方才你也聽見了,那兩個無恥之徒要用‘入夢散’去對付兩位姑娘和馬壇主,我怕她們會有什麽不測。”

冥火聞言沉吟了一陣,歎道:“罷了,總不能見死不救。我同你先去救她們吧。”

楊珞道:“也不用把她們釋放,隻要預先警示一聲,讓她們不致著了道兒,等到救了你太師伯之後再作打算。”

冥火道:“說得有理,是個兩全之法,隨我來吧。”冥火領著楊珞轉了幾個彎,來到一排牢房前麵,外麵的幾間都是空的,左首靠裏的一間關著兩個女子,正是雁靜如和柳雲衣。冥火取出一小包藥粉,交給楊珞,道:“這是‘入夢散’的解藥,你交給她們吧。”

楊珞道:“說了半天,你還是沒告訴我‘入夢散’到底是什麽?”

冥火道:“方才你不是聽見了嗎?‘入夢散’是用僵死的‘忘憂蠱’磨成粉製成的,‘忘憂蠱’的作用是讓人忘記從前的一切,‘入夢散’則已功效大減,隻能讓人忘記數日之內發生的事。那兩個下流坯子多半是想……想……你自己想吧。”

楊珞道:“原來如此,兩個賊子色膽包天,再叫我遇見,定要好好地教訓他們。”拿了藥粉走到七號牢房外,還沒開口,便聽雁靜如開口罵道:“你們這些下流無恥的惡賊,又來做什麽?信不信我把你這牢房拆了,再一把火燒了你們火月教。”

楊珞聞言哭笑不得,忖道:“想不到這些年來,她的火爆脾氣竟然一點也沒有改。”運起傳音入密內功,向柳雲衣道:“柳姑娘,無論你聽到什麽都不要表現出驚訝,到我這邊來。”

他雖然如此說,柳雲衣仍是吃了一驚,道:“你……”

楊珞忙傳音道:“千萬不要說出來,免得被雁姑娘聽見。”

柳雲衣聞言醒悟過來,走到牢門口,興奮地道:“你……你是來救我們的麽?”

楊珞道:“現在還不成,你們再忍耐一會兒,我遲些便來救你們出去。”

柳雲衣點頭道:“好,我等著你來。”

柳雲衣道:“你定然還有別的緊要事情,便不用管我們了,我們會見機行事,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楊珞道:“多謝姑娘關心,我這就走了,記得千萬不要告訴雁姑娘我的身份。”

柳雲衣道:“我領會得的,你趕緊走吧,要是被人發現就糟了。”

楊珞望了雁靜如一眼,向柳雲衣道:“你們自己保重。”說罷招呼冥火一起離去。

柳雲衣望著他的背影,目中盡是喜悅之情。雁靜如見狀道:“他是什麽人?為什麽你見了他如此開心?”

柳雲衣聞言一驚,道:“沒有啊,哪裏有開心了?”

雁靜如道:“還說不是,我雖然視力才剛剛恢複,但距你不過數尺,難道還看不清麽?他說話鬼鬼祟祟的,我一丁點兒也聽不見,師姊,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柳雲衣聞言雙手亂搖,道:“沒有,沒有,哪有事情瞞著你?他隻不過是我從前的一個舊識,我遇見故人,所以有些驚喜罷了。”

雁靜如見她手中捏著一包東西,道:“師姊,你手中拿的是什麽?”

柳雲衣道:“啊喲,我倒險些忘了,這是楊……是他給我們的解藥。”

雁靜如道:“楊?他也是姓楊的麽?”

柳雲衣自知失言,道:“是啊,他姓楊,叫……叫楊如虎。”

雁靜如聞言‘噗哧’一笑,道:“羊如虎?羊就是羊,偏偏想要扮成老虎,真是有趣。”

柳雲衣道:“是啊,我們從前也是這樣說他的。”

雁靜如道:“他給的是什麽解藥?為什麽要給咱們解藥?”

柳雲衣一愣,道:“我倒忘了問他是什麽解藥。他隻說少時會有人對我們不利,要我們預先將解藥服下。”

雁靜如道:“師姊你真是糊塗,連是什麽解藥都不問,咱們怎能隨便亂服?萬一他想要陷害咱們,咱們豈不是立刻便著了道兒?”

柳雲衣道:“我相信他,他決不會害我們的。”

雁靜如道:“看他服色就知道他是火月教中人,一丘之貉,怎能隨便相信?我來問你,你已經有多久沒見過他了?”

柳雲衣聞言心道:“既然說是故交,總不能太短。”便道:“總有好幾年了。”

雁靜如道:“好幾年?一個人要變壞,幾天也就夠了,何況幾年?就算他從前人品端正,如今也不好說。總之他給的藥我是不吃的,要吃你自己吃好了。”

柳雲衣道:“你真的不吃?他……他決不會害我們的。”

雁靜如道:“師姊你聽我說,你一個人服解藥,如果是真的,那有你照應我,如果是假的,有我照應你,始終安全些。”

雁靜如道:“那也不一定,說不定後悔的是你呢。”柳雲衣聞言搖了搖頭,到角落中坐下,閉目養神,剩下雁靜如一個,還兀自不停地咒罵火月教。

楊珞和冥火從牢房出來,冥火忍不住道:“那兩位姑娘果然生得標致,難怪你戀戀不舍。”楊珞聞言隻好苦笑不答。冥火又道:“那姓柳的姑娘對你關懷備至,看來你又欠下一樁情債了。”楊珞正要答話,卻見迎麵走來一人,白衣勝雪,氣質如雪蓮一般清冷高雅,正是孤月。二人連忙一起躬身道:“參見右護法。”孤月微微點頭,與二人擦肩過去了,楊珞和冥火剛鬆了口氣,卻又聽得孤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道:“你們二人等等。”

楊珞和冥火心中暗暗打鼓,轉回身來,冥火道:“右護法有什麽吩咐?”

孤月道:“我要煉製新蠱,這裏有張方子,你們照著它去藥蠱房把原料給我找來。”

冥火道“是。”伸手接過孤月給的藥方。

孤月道:“動作快些,我在煉蠱房等你們。”

冥火點頭答應,剛要離去,孤月又道:“慢著,七號牢房裏關押著兩名女子,你們知道麽?”

冥火道:“屬下知道。”

孤月道:“我不願再見她們,你們將原料送來給我之後,便替我去把她們放了吧。”二人聞言急忙答應,孤月轉身去了。

冥火向楊珞道:“這下你可高興了吧,不用費工夫,便可以救出你的兩位小美人。”

楊珞道:“這是孤月的決定,她人雖然冷傲,但卻還不至於沒有分寸。”

冥火聞言“哼”了一聲,展開孤月給的藥方一看,道:“原來她要煉金蠶定真蠱,都過了這麽久了,她還沒有重新煉製,看來她最近很忙啊。”

楊珞道:“藥房在何處,咱們趕緊去吧。”

冥火沒好氣地道:“幹嗎要趕緊?我幹嗎要聽她使喚,我偏要慢些。”

楊珞道:“咱們最多隻有兩個時辰,這麽東消磨一點,西耽擱一下,隻怕就沒有時間救你太師伯了。”

冥火聞言一凜,道:“算你說得有理。”領著楊珞向左走了一段,來到一間大屋外,冥火道:“你在這裏等我,我立刻就回來。”

楊珞道:“怎不讓我幫手?”

冥火道:“你不熟識蠱性,若是不慎被它們侵襲,豈不又是一樁麻煩?”說罷不理楊珞,快步去了。

過了不久,冥火從藥蠱房中出來,道:“好了,咱們走吧。”帶領楊珞折向另外一條通道,走出甚遠,來到另一間屋外,冥火道:“這裏就是煉蠱房,咱們進去吧。”說罷上前敲了敲門,道:“右護法,屬下送藥材來了。”

楊珞和冥火告辭出來,冥火見四下無人,在楊珞耳邊輕聲道:“你腳步放輕,通往‘死魂陣’的道路在煉蠱房後麵,咱們悄悄繞過去,莫要被孤月發現了。”楊珞點頭答應,二人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孤月,沿著一條小路前進。冥火指點楊珞避開了許多機關,終於來到一座由鍾乳石堆砌成的陣勢邊上。冥火道:“這裏便是‘死魂陣’了,接下來應該怎樣,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多加小心。”

楊珞聞言抬眼向陣中望去,隻見陣內瘴氣繚繞,看不真切,突兀的鍾乳石暗藏在瘴氣之後,仿佛隨時擇人而食的惡鬼一般。楊珞道:“這次輪到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打探一下。”

冥火道:“莫非你已經知道破陣的竅要?”

楊珞搖頭道:“不知道,但我不懼毒物,也略通五行,應該比你……”

話沒說完,冥火已道:“陣裏不僅有毒物,還有毒蠱,對付毒蠱我可比你在行得多,還是讓我去吧。”

楊珞道:“可是……”

冥火又搶道:“不必多說,我已經決定了。”

楊珞聞言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咱們便一起進去吧。”

冥火聞言望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一抹光芒,道:“好,咱們便一起去。”

楊珞辨清了陣勢的門戶,大步搶在頭裏,冥火緊緊跟在他身後,二人直闖入‘死魂陣’深處,卻是半點危險也沒遇上。

楊珞不禁心中疑惑,回頭望向冥火,卻見她也是滿臉的不解。楊珞道:“莫非這陣法還沒有布成?或者還沒有啟動?”

冥火道:“管不了這許多,反正咱們也闖進來了,直管往前走便是。”說罷展開身形,向前急掠而去。楊珞恐她有失,急忙追上,眼看就要奔出‘死魂陣’,陣中卻還是半點動靜也沒有。

冥火道:“什麽擅闖必死,原來是唬人的。”

楊珞暗忖道:“這陣法布置明明與五行生克緊密相關,而且銜接奇特,似乎的確能推演出許多繁複的變化。赤月子布下這樣一座陣法隻是為了虛張聲勢?實在不太合理,難道是誘敵之計?”

他念頭還沒轉過來,冥火已奔出了陣外,回頭道:“快點出來吧,關押太師伯的密室就在前麵了。”楊珞心中隱隱泛起一股不安的感覺,但卻又說不出是為了什麽,當下出了‘死魂陣’,與冥火一起來到一道石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