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赤炎火獄

冥火摸著左首石壁上凹凸不平的岩塊撥弄了一陣,石門轟然打開,露出另一道鐵門來。冥火見狀大喜,正要出聲詢問,卻聽得裏麵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今日怎地這麽早就來了,我老人家肚子還沒餓,心情也不好,什麽也吃不下去,你走吧。”

冥火聽他聲音正是白遠山,喜道:“太師伯,我是冥火,我來救你了。”

白遠山聞聲沉默了一陣,歎道:“你終於還是來了。”

冥火道:“太師伯,你再忍耐一會兒,我這就將鐵門弄開。”

白遠山道:“傻孩子,你進來救我,一定很順利吧。”

冥火聞言一愣,道:“的確是沒有遇到什麽麻煩。”

白遠山道:“傻孩子,你中計了,別管我,快走吧。”

冥火道:“太師伯你放心,我這次來得很隱秘,並沒有人發現。”

白遠山道:“赤月子用他和我的鮮血養了兩隻‘鬼通蠱’,你仔細找找,應該會發現的了。”

冥火聞言一驚,四處察看,果然見到鐵門邊的石縫中有一支細細的竹管。

楊珞見冥火神色不安,問道:“‘鬼通蠱’到底有何出奇之處?”

冥火道:“‘鬼通蠱’有許多種,通常都是一對,用鮮血喂養,除了鮮血的主人之外,若有旁人接近,鬼通蠱便會躁動不安。”

楊珞道:“那又如何?”

冥火道:“鬼通蠱的神奇之處便在於它們能相互感應,無論分開多遠,隻要一隻躁動不安,另一隻也必定躁動不停,所以……”

楊珞道:“我明白了,赤月子定是將一隻藏在這竹管裏,另一隻帶在身上,一旦有人來救你太師伯,他立刻便會知道。”

冥火還沒答話,白遠山已道:“就是如此,年輕人,有你在冥火身邊,我都稍微放心些。這個時候赤月子必定在修煉內功,你們速速離去,或許還能避得開他。”

冥火道:“我們既然來了,便不怕遇著赤月子,今天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您老人家救出去。”

冥火話音剛落,忽聽得身後石陣中傳來孤月的聲音,道:“冥火,你們中計了,今日你們插翅難逃。”

白遠山聞聲歎道:“想不到這丫頭竟然比赤月子來得還快。”

冥火也暗自驚詫,大聲道:“你以為憑你的武功能擋得住我們嗎?”

孤月道:“我或許擋不住,但這‘死魂陣’卻綽綽有餘。”

冥火冷笑道:“這個什麽破石頭陣,如果真有效用,我們還能進得來嗎?”

孤月道:“方才是我故意撤去陣法,放你們進來的,現在鱉已入甕,我看你們還怎麽走得脫。”

冥火道:“認識你這許多年,從來不知道你竟然也會如此陰險。”

孤月道:“你喜歡怎麽說都行,要與你冥火交手,我怎敢粗心大意?”

冥火道:“想不到我竟然會栽在你手裏,我自認易容術並無破綻,你如何瞧破?”

孤月道:“我之前聽說馬壇主派刀文龍到臨安辦事,算算時日應該沒這麽快回來,你運氣不好,偏偏扮作他的模樣,我一見之下,便已起了疑心,於是我故意命你幫我取藥,一試之下,你果然露出破綻?”

冥火聞言想了想,道:“我明白了,雖然金蠶定真蠱在本教是人人知道,但配方卻是秘而不宣,你就是因此瞧出破綻的。”

楊珞聞言不解道:“她不是已經將配方交給你了麽?”

冥火道:“不錯,可是配方上隻寫了藥名,沒寫明分量。”

孤月道:“冥火果然聰明,這麽快便想到了,你送來的藥物分量竟然準確無誤,除了冥火之外,你還能是誰?”

冥火道:“我也覺得奇怪,雖然金蠶定真蠱最緊要的是煉製過程,但你也不應該輕易泄露配方,想不到你竟是存心試探。赤月子連操縱‘死魂陣’的方法也教給了你,看來你很是得寵啊。”

孤月道:“與你相較,我隻有一個好處,就是忠心。”

冥火道:“可惜你是愚忠,赤月子乃是個奸險陰毒的小人,你竟然還對他忠心耿耿。”

孤月道:“你口口聲聲說教主謀害了你師父,可是卻沒有半點證據。教主他根本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火月教的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火月教發揚光大。”

冥火道:“你中毒已深,再跟你說什麽都是對牛彈琴。”她口中說話,手下卻沒閑著,這會兒的工夫已經將鐵門上的銅鎖打開了。冥火推開門進去,隻見白遠山斜靠在牆角,容色憔悴,雙眸黯淡,已渾然沒有了當日的風采。冥火見狀心中酸楚,上前扶起白遠山,道:“太師伯,咱們走。”

白遠山搖頭道:“我武功已失,廢人一個,跟著你們走,隻會拖累你們。”

冥火道:“太師伯你有所不知,我們按照您說的暗語找到了孤山的梅樹,拿到了第二口麟火吞月刀。”

白遠山聞言臉上浮現出喜色,道:“這麽說來,你練了刀上的內功了?”

冥火搖頭道:“沒有,那把麟火吞月刀被赤月子搶走了。”

白遠山聞言黯然道:“罷了,這也許是天意吧。”

冥火道:“太師伯不必過分憂慮,我們根據一幅藏在蠟丸中的地圖,又找到了第三把麟火吞月刀。”

白遠山道:“哦,難道說……”

冥火道:“太師伯,我已經練成了天心月的內功了。”

白遠山道:“雖然我不知道寶刀上是什麽心法,但如此之短的時間,你怎能……”冥火道:“多虧了有大地伏龍石的助益,所以進境神速。”

白遠山聞言喃喃道:“原來如此。你居然練成了天心月的內功,好,好。”第二個“好”字剛出口,遠處忽然隱隱傳來三聲鼓響。

楊珞聞聲猛然想起於吟風控製駱青峰的方法來,一驚之下急忙叫道:“冥火小心。”可惜終究是晚了半步,白遠山已經探出手掌,一把扣住了冥火的脈門。

冥火登時全身酸軟,驚道:“太師伯,莫非你已中了七心蠱毒?”

她話剛落音,已聽得赤月子陰冷的笑聲傳來,道:“冥火,你實在太大意了,真有點讓本座失望。楊珞,想來你也知道七心蠱的厲害,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本座立刻讓白老鬼取了冥火的性命。”

楊珞道:“我根本半點也沒動,你何必緊張。”

赤月子“哼”了一聲,道:“孤月,你過去把冥火身上的大地伏龍石取來吧。”

楊珞道:“你怎知道大地伏龍石在冥火身上?”

赤月子嘿嘿一笑,道:“告訴你也無所謂,平南王爺已經擒住了艾吉阿姆,但她那裏隻有通心木,也就是說大地伏龍石還在你們手中。”

楊珞道:“不是在我們手中,而是在我手中,你想要,直管來拿便是。”

赤月子道:“到底在你們誰的手中,本座自然會判斷。”向孤月道:“去冥火的身上搜查。”

孤月道:“是。”從死魂陣中出來,走過楊珞身邊,向他使了個眼色。楊珞見狀先是一愕,隨即醒悟,閃電般出手,將她擒在手中。

赤月子見狀,臉上閃過一抹驚色,但立刻便恢複了平靜,道:“你這樣做有意義麽?”

楊珞道:“你控製了冥火,我就擒住了孤月,正好一個換一個,這筆買賣你做是不做?”

赤月子連連冷笑,道:“楊珞,你未免太天真了。控製了冥火便等於控製了你們兩人,放了冥火也等於放了你們兩人,用孤月一條命便可以換你和冥火的兩條命,再加上一塊大地伏龍石,你說我會不會跟你做買賣?”

楊珞聞言心中暗驚,道:“孤月對你忠心耿耿,難道你不顧她的死活?”

赤月子道:“對我忠心耿耿?她的心早已經在你身上了,以為我不知道麽?一顆這麽危險的棋子,我早已不想留下,你如果願意,立刻殺了她,反倒省得我麻煩。”

孤月聞言心中一片冰涼,道:“教主,孤月為你出生入死,你……你竟然見死不救?”

赤月子淡淡地道:“你從前是對我很忠心,將來卻不好說,我做事向來不喜歡冒險,你也不是不知道。”

孤月道:“難道我的性命對你來說便好似草芥一樣?說拋棄就可以拋棄?”

赤月子道:“任何人的性命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隻分有用和沒用兩種,你已經沒有用了,沒用的東西便要拋棄,免得到頭來連累自己。”

孤月聞言雙眸中湧出兩行清淚,緊咬著雙唇,沉默不語。楊珞見狀歎了口氣,鬆開孤月,道:“罷了,你又贏了。想怎麽樣,你就說吧。”

赤月子道:“我是贏了,但卻贏得不輕鬆。廢話少說,把大地伏龍石扔過來。”楊珞聞言轉身向石室中走去。赤月子道:“你做什麽?”

楊珞道:“你也知道大地伏龍石在冥火身上,我去拿給你。”

赤月子想了想,道:“還是算了,你退到一邊就好。”

楊珞聞言退開三丈,道:“這樣行了吧。”赤月子“哼”了一聲,取出麵小鼓連敲了七下,鼓聲剛落,白遠山已帶著冥火出來,緩緩向赤月子走去。

楊珞腦中念頭轉了又轉,卻始終不敢出手救冥火。

白遠山和冥火走到赤月子身邊,赤月子向冥火道:“是你自己交出來,還是要我動手?”冥火萬般無奈,恨恨地從懷中取出大地伏龍石,拋給赤月子。赤月子將大地伏龍石握在手中,反複端詳,欣喜萬分。

楊珞道:“東西你已經拿到了,要如何處置我們,就請快些動手。”

赤月子道:“大地伏龍石到底有什麽功用,你一定不清楚吧。”

楊珞道:“一無所知。”

赤月子又道:“我腳下這座‘死魂陣’究竟有什麽功用,你也一定不知道吧。”

楊珞道:“你到底想說什麽,痛痛快快地說吧。”

赤月子道:“別人都以為這座死魂陣是用來防止有人劫獄,其實不是,它的真正功用是打開‘火獄赤炎門’。”

楊珞道:“那又是什麽玩意兒?”

赤月子道:“既然你不知道,我便慢慢地說給你聽。上古傳說,自從盤古開天辟地,人類及世間的命運便已經注定,人隻能按照命運生活,誰要是想改變命運,必定會受到天譴。”

楊珞笑道:“你這樣的人也會認命?”

赤月子瞥了楊珞一眼,卻沒答他話,繼續道:“但自從那時候起,世間便散落著五件神器,分別是定海針,通心木,極冰環,赤炎珠和坤後石。傳說隻要有人能集齊這五件神器,再擺下一座五聖修天陣法,便可以逆天改命,甚至重造世間萬物。”

楊珞道:“難道這麽荒謬的傳聞,你也會相信?”

赤月子道:“相信的可不止我一個。根據本教代代相傳的‘瀚海錄’上的記載,當年劉邦原本必定敗於項羽,但劉邦的丞相張良幫他找到了五件神器,並且布下五聖修天大陣,硬生生逆轉項羽,滅楚立漢。”

楊珞笑道:“這可真是好笑了,人人皆知道劉邦所以興漢滅楚,乃是張良韓信的功勞,可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麽五聖修天陣法。”

赤月子冷哼道:“那是你孤陋寡聞。”

楊珞道:“就算我孤陋寡聞,但傳聞終究是傳聞,豈能深信?”

赤月子道:“若是別人告訴我的傳聞,我自然不信。但這是我父親在臨終之際親口對我說的,並說這是我們家傳的秘密,要我一定把它留傳下去,你說我應不應該相信?”說到這裏,轉頭向冥火道:“你的師父,也就是前任教主,就是我的父親,他多年煉蠱,身中多種蠱毒,一直用深湛的內功壓製,但蠱毒越積越多,終於壓製不住,蠱毒爆發反噬,苦不堪言。當時我恰好有事覲見,父親見了我,要我立刻殺了他,否則他蠱毒入腦,便會變成瘋狂的殺人魔物。我知道他說得不錯,但他終究是我父親,叫我如何下得了手?我一時猶豫不決,父親終於蠱毒入腦,狂性大發,我知道再不阻止他,火月教眾便會被父親任意屠戮,很可能從此覆沒,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好用火中月內力焚毀他腦顱和心髒兩處,以免留下毒蠱,為害他人。當時我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心中悲痛欲絕,根本沒發現你在旁邊,直到你後來叛教而出,到處散布我殺害老教主流言,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已經落入你的眼裏。冥火,我雖然派出人手四處追殺你,但卻每每留下一線生機,可惜你從來沒有發現,還屢屢跟我作對,愈演愈烈,竟然到知曉山莊奪走了地靈菁石。就是到了那時候,我才決心要殺了你,因為你已經失去控製,我不能讓你破壞我的計劃。”

冥火冷哼道:“我明明親眼見到你殺害我師父,你現在還來籍詞狡辯?”

赤月子道:“是不是籍詞狡辯,你用腦子好好想想,便不難得出答案。”

冥火道:“你說你是師父的兒子,我為何從來沒聽師父提過?”

赤月子道:“那是我們家族的規矩,但凡男性子嗣,都要讓他們從火月教中最低的職務開始曆練,二十五歲之後才傳以絕世武功,武功練成才能接掌教主之位。在此期間,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父子親屬關係。這原本是在有多個男性子嗣的情況下擇優選拔下任教主的方法,但到了我這一代,就隻有我一個兒子,雖然這麽做已經沒有必要,但我爹為了不破壞祖先留下的規矩,還是隱瞞了我們的父子關係,讓我從頭開始。”

楊珞道:“你說了這麽多,卻半點也沒有提到‘大地伏龍石’和這‘死魂陣’,你到底是弄的什麽玄虛?”

赤月子道:“你莫要性急,聽我慢慢道來。地靈菁石與大地伏龍石其實都是坤後石的一部分,百年之前我先祖尋得了地靈菁石,並將他收藏在知曉山莊的地底靈脈——火月井中,此事原本極為秘密,後來不知為何泄露了出去,數十年來每每有人來打地靈菁石的主意,弄得我火月教不勝其煩,這些不相幹的略過,回歸正題。我先祖從來沒有放棄找尋五件神器,找到地靈菁石算是第一件,而第二件就在這個鍾乳石洞中。”

冥火道:“難道這就是為何火月教世代都不肯將總壇遷址的真正原因?”

赤月子道:“不錯。火月教總壇不要門麵,不要聲勢,不顯山露水,為的都是不讓外人注意到這個秘密。”

冥火道:“既然張良曾經收齊五件神器,那這五件神器應該聚在一處,為何會分散各地?”

赤月子道:“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五件神器都是有靈之物,陣法完結之後,便自動回歸原位,要等到三百年之後,有緣人重新尋回,才能再次啟用。”

冥火道:“這裏是鍾乳石洞,原本應該潮濕陰冷,現在卻是幹燥炎熱,看來洞中所藏的應該是赤炎珠了。”

赤月子道:“不錯,正是赤炎珠,也應該是五件神器中的最後一件。”

冥火道:“最後一件?這麽說來,其餘四件神器你都已經找到了?”

赤月子道:“雖然不在我手中,但是都已經重見天日。”

冥火道:“我卻是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五件神器的下落,為何不自己完成五聖修天陣法,反而要把找到的神器交給於吟風?”

赤月子道:“當年張良將五件神器的所在繪製成圖,分別交給五名親信保管,我的先祖隻是其中一人,得到的便是這赤炎珠的地圖和獲取方法,至於地靈菁石,是百年後一個偶然的機會得到的。”

楊珞道:“於吟風也知道神器的下落,難道他的先祖也是張良的親信?”

赤月子道:“這我就不得而知,不過他的手中的確已經有其它三件神器。”

冥火道:“所以你就跟他合作,一起建成五聖修天陣?”

楊珞道:“合作?隻怕是貌合神離,相互利用而已。”

冥火想了想,道:“不錯,你二人都是野心勃勃,但天下隻有一個,豈容分享?”

赤月子嘿嘿一笑,道:“於吟風有人力,有財力,有物力,他既然想要為我鋪路,我為何要拒絕他的好意。”

楊珞道:“隻怕於吟風不象你想的那麽簡單。”

赤月子道:“於吟風心計深沉,我當然知道,我不一定能勝他,他也不一定能勝我,屆時就要看大家的運氣了。”

冥火道:“你說了這麽多給我們知道,到底有何目的?”

楊珞道:“看來已經很清楚了。”

赤月子聞言甚為詫異,道:“哦?你知道我的想法?說來聽聽。”

楊珞道:“這裏又熱又悶,不見天日,實在不是什麽風水寶地,為什麽百年來火月教都不肯離開,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你們還沒有取得赤炎珠。”

赤月子麵無表情,道:“那又如何?”

楊珞道:“我曾經到過東海外的通心地穴,親眼看到武林各派付出了慘重代價,於吟風才僥幸取得通心木。想來這‘火獄赤炎門’後麵的危險不會比通心地穴中的小。你跟我們說這麽多,無非是想我去幫你取回赤炎珠?如果我沒猜錯,你不是突發奇想才有這個主意,而是籌謀已久,專等我們上鉤。我說得對不對?”

赤月子聞言臉上筋肉微微**,道:“果然聰明,你怎麽知道我是早有設計?”

楊珞道:“冥火說過,鬼通蠱隻要有生人接近就會躁動不安,換句話說你早就知道我們來了,但你偏偏等到冥火跟孤月說了一大堆廢話,打開鐵門,見到白遠山才出現,是因為你已經算計好了,要利用白遠山擒住冥火,冥火對白遠山沒有絲毫戒心,果然被你一擊得手。”

赤月子聞言撫掌道:“不錯,不錯,果然是第一流的人才,不過這回你又輸了,輸在不如我有耐心。人說守株待兔,愚不可及,可我偏偏等到兩隻不知死活的呆笨兔子。楊珞,我記得你說過下次與我交手,決不會粗心大意小瞧我,為何你還是犯了這個毛病?”

楊珞還沒答話,卻聽得孤月忽然插口道:“他的確是輸了,不過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不如你陰險毒辣。”

赤月子道:“兵法有雲:‘兵不厭詐’,這個‘詐’字乃是登得大雅之堂的,怎能說是陰險毒辣?孤月,我知道你怪我剛才不顧你的安危,其實我早知道楊珞不會傷你,他上次舍命替你擋下申屠南的一掌,這回又怎肯親手殺你?何況你根本就是為了報恩才故意讓他擒住的,你們倆之間已有默契,他決不會害你。”

孤月道:“就算你說得有理,那你能不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

赤月子道:“你盡管問,能答的我一定答。”

孤月道:“很簡單,方才我若是真的被楊珞擒住要挾你,你會不會為了救我,放他們離去?”赤月子聞言一滯,低頭不語。孤月道:“你答不出來了吧,因為你根本就不會在乎我的性命,你的心目中便隻有你自己的利益。”

赤月子道:“我隻知道在任何時候都應該作出最正確有利的決定。”

孤月道:“你所謂的正確有利,是對誰正確,對誰有利?你根本就是個自私的小人,我從前看錯你了。”

赤月子聞言無言以對,沉默了一會兒,向楊珞道:“其實我會在這裏耐心地等你們,是因為地靈菁石和大地伏龍石都在你們身上,也就是說完整的坤後石在你們身上,而打開‘火獄赤炎門’的封印需要坤後石的助力,所以……”轉向冥火道:“把地靈菁石也交出來吧。”

冥火道:“地靈菁石已經暫時失去了效用,我沒有帶在身上。”

赤月子道:“你不肯交,我便會搜身,你自己看著辦。”冥火聞言狠狠瞪了赤月子一眼,抖了抖手腕,一件物事滑落到掌心上。赤月子取過那物事,將它與大地伏龍石放在一塊兒,隻見一陣光芒閃耀,大地伏龍石已經變成了淡紫色,而地靈菁石卻消失不見了。赤月子向楊珞道:“這就是坤後石,少時我發動死魂陣中的‘破印’小陣,陣眼便會閃出赤色光芒,你將坤後石放進去,‘火獄赤炎門’的封印就會解開,你就可以進去了。”說罷抖手將坤後石拋給楊珞。楊珞接過坤後石,隻覺入手溫良,質地柔滑如絲,與先前的大地伏龍石已經大不相同。赤月子帶著冥火退後數步,向楊珞道:“你可以過來了。”

楊珞邁步走入陣中,眼前景象忽然一變,回頭再看,幻象叢生,已瞧不見來時的路徑。赤月子道:“小子,我再提醒你一句,根據‘瀚海錄’的記載,在‘火獄赤炎門’後守衛赤炎珠的是聖獸火麒麟,應該怎麽對付它,你自己看著辦。”

楊珞道:“火麒麟?還從來沒見過,就當是開開眼界好了。”

赤月子道:“我知道你在通心地穴中見識過‘金銀蛟鯪’的厲害,但火麒麟比‘金銀蛟鯪’更厲害十倍,你要保住性命,最好睜大眼睛,豎起耳朵,拿出十二分的謹慎來。”

楊珞道:“謝謝你的關心,若不是艱險萬分,赤炎珠早已到了你的手裏,怎還會有今日之事?”

赤月子嘿嘿一笑,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陣外忽然傳來冥火的驚呼和一聲淒厲的慘叫,楊珞聞聲吃了一驚,喝道:“赤月子,你敢輕舉妄動?”

赤月子道:“不必大驚小怪,此陣既然名為‘死魂’,自然需要靈魂祭祀才能啟動完全,死的也不是冥火,何至於大呼小叫。”

楊珞聞言強壓心中怒火,喚道:“冥火,冥火。”

冥火惶然答道:“我在這裏,我沒事。”

楊珞鬆了口氣,道:“出了什麽事了?”

冥火道:“赤月子他……”話沒說完,聲音嘎然而止,顯然是被赤月子點了穴道。

楊珞怒道:“赤月子,你究竟想怎樣?”

赤月子道:“你們廢話太多了,留著慢慢說,現在還是辦正事要緊。”

楊珞道:“赤月子,你濫殺無辜,定有報應。”

赤月子聞言哈哈大笑,片刻方住,道:“你站好了,我即刻便發動陣法,破除‘火獄赤炎門’的封印。”說罷伸手推動身邊的巨型鍾乳石,眾人隻覺地麵震動,陣中巨石飛速旋轉,幻起的光影幾乎將楊珞的身影都湮沒了。

冥火見狀滿臉都是驚恐之色,卻聽到楊珞道:“冥火別害怕,莫說是火麒麟,就算是條火龍,我也能將它擒來。”

赤月子聞言口中發出嘖嘖聲響,向冥火道:“你的情郎果然是英雄豪傑,對你有情有義,真是羨煞旁人。”

冥火心急如焚,正想真氣逆行,不顧一切衝開穴道,“昏睡穴”上卻又中了赤月子一指,隻覺腦中一暈,登時軟倒。

赤月子瞥了冥火一眼,回頭向楊珞道:“你直管做你的事,我保證冥火不會有什麽意外,不過我也奉勸你一句,你要是有什麽輕舉妄動,冥火就一定活不了。”

這時石陣運行越來越快,楊珞腳下的地上漸漸閃耀出奪目的紅光來,楊珞俯下身子,正要將坤後石放入陣眼,卻聽得孤月道:“等一等,我也隨你去。”說罷掠入陣中,正落在楊珞身後。

赤月子見狀吃了一驚,叫道:“孤月,太危險了,趕緊回來。”

孤月冷冷地道:“危險是我的事,不勞你掛心。”回頭向楊珞道:“我跟你去,兩個人有個照應。”

楊珞道:“不用了,這次進入‘火獄赤炎門’,必定是九死一生,我不能連累你。”

孤月道:“我本來就欠你一條性命,這次就當是還了你的人情。”

楊珞道:“不行。”左手將坤後石放入陣眼之中,右手倏然探出,點了孤月兩處穴道。

孤月全身一麻,已經動彈不得,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楊珞望了她一眼,沒有答話,向赤月子道:“如果我拿到赤炎珠,是不是沿著原路回來?”

赤月子道:“我倒險些忘了這個,‘火獄赤炎門’開放的時間隻有一瞬,之後要等十二個時辰才會再度開啟。”

楊珞道:“那就是說就算我拿到赤炎珠,也要在裏麵挨上十二個時辰?”

赤月子道:“不錯,這才是最危險的一環,火麒麟會不停地追殺你,你必須不停地逃跑,否則……嘿嘿……”

楊珞道:“我想知道火麒麟的弱點在哪裏。”

赤月子道:“火麒麟沒有弱點,因為火獄赤炎穴中的火麒麟是不死的。”

楊珞聞言歎了口氣,喃喃道:“真是好差使。”回轉身來,卻見陣眼中升起藍色光芒,越來越盛,耀得自己睜不開眼睛。楊珞索性閉了雙眼,隻聽得耳邊“蓬”地一聲響,忽然間光芒暴漲,鋒利得好像要穿透眼皮一般刺來,幸虧這感覺隻是一瞬,隨即那強光便漸漸褪去,但身體卻好似處於火爐中一般,炙熱難當。楊珞睜開眼來,隻見周圍的一切都是紅色,仿佛正熊熊燃燒,但又不見火焰,景物在抖動的空氣中扭曲,讓人幾乎辨不出原形。

楊珞正要踏步向前走去,卻聽身邊一人道:“喂,你還不把我的穴道解開?”楊珞聞聲吃了一驚,側頭望去,卻見孤月赫然在自己身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兀自不能動彈。楊珞急忙解了她的穴道,道:“你怎麽會進來的?”

孤月道:“進來?難道你是自己進來的?明明就是那藍光將咱們吸到了此處。”

楊珞歎道:“這回你可倒黴了,這洞中的危險……”

話還沒說完,卻聽得孤月道:“如果遇上危險,你會不會扔下我,一個人逃生?”

楊珞道:“當然不會。”

孤月道:“我也不會,難得這同生共死的緣分,咱們應該好好珍惜才是。”

楊珞想了想,道:“也許你說得對,既然天意如此,咱們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二人凝神戒備,一前一後向洞穴深處走去,約莫走了二十餘丈,耳邊隱隱傳來嗚嗚風聲,楊珞道:“你在這裏等我,我進去瞧瞧。”

孤月道:“要去就一起去,互相照應,或許多幾分生機。”當下跟著楊珞繼續前行。

二人又向前走了數十丈,轉了個彎,眼前豁然開朗,隻見吞吐的熊熊烈焰籠罩著一片百丈方圓的暗紅色龜裂空地,空地中心的石台上盤踞著一隻巨大的生物,長約二丈,高一丈,全身披覆紅光閃閃的鱗甲,頭頂兩隻巨大的犄角,四爪蜷縮,雙目緊閉,呼吸間赤霧翻湧,嗚嗚有聲。

孤月道:“原來我們聽到的風聲便是它的呼吸聲,看它龍首獸身,跟傳說中的似乎有些不同。”

楊珞道:“別說話,看來它正在睡覺,咱們別把它吵醒了。”孤月點頭答應,二人緩緩靠近,四下一望,隻見周圍都是深紅色的嶙峋山壁,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洞穴,宛如無數怪獸闊張巨口,狂暴猙獰,讓人見了不寒而栗。孤月見狀皺起眉頭,向楊珞傳音道:“這千頭萬緒,卻要從何找起?”

楊珞沉吟了一陣,也傳音道:“不如你我各走一邊,分頭尋找。”孤月點了點頭,二人正要分開,火麒麟卻忽然翻了個身,站了起來。

楊珞和孤月見狀吃了一驚,急忙縮身躲在一塊大石之後。這塊石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二人身軀緊緊相貼,勉強藏住身形。洞中酷熱難當,二人都是大汗淋漓,孤月身上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早被汗水浸得透了,緊貼在身上,玲瓏浮凸的身材一覽無餘。楊珞目光觸到她身體,急忙轉過頭去,但鼻端一陣陣幽香傳來,仍然撩動得自己心神**漾,心猿意馬。

二人不敢輕易探頭張望,正盤算著如何應付火麒麟,忽然聽見外麵隆隆的聲響傳來,似乎是有什麽物體在地麵滾動,與岩石相撞所發。那聲響忽遠忽近,忽急忽徐,二人聽了,都是心中奇怪,對望了一眼,一起小心翼翼地探首張望。那火麒麟此刻正背對著二人,尾巴輕輕搖動,兩條前腿間停著一個徑約二尺的圓球。

孤月見那圓球色澤暗紅,質地晶瑩,球體周圍的空氣波動嚴重,仿佛燃燒著無形的火焰,向楊珞傳音道:“莫非那就是赤炎珠?”

楊珞點了點頭,也傳音道:“大概是了。”說話間隻見火麒麟一掌將那圓球推開了,自己蹦蹦跳跳地追過去,又用尾巴將它撥回來,抱著圓球滿地打滾,口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似乎玩得正開心。

二人見狀縮回頭來,孤月道:“先前沒見到赤炎珠,定是被火麒麟壓在身下了,這畜牲跟赤炎珠形影不離,咱們應該如何是好?”

楊珞道:“莫要著急,先看看再說。”

這一看就看了兩個時辰,火麒麟兀自玩得孜孜不倦,孤月卻已經睡著了,螓首靠在楊珞肩上,呼吸漸漸粗重起來。楊珞正待將她推醒,卻見她汗透重衫,幾乎每一處都能見到肌膚,不禁麵上一紅,不知應該往何處下手才是,正猶豫間,忽聽得孤月道:“你要到哪兒去?等等我。”聲音甚響,竟是說了一句夢話。楊珞聞言大吃一驚,隻見火麒麟猛地轉過身來,雙目中凶光閃閃,喉間低嗥不止,邁步朝二人藏身之處走來。

楊珞心念電閃,當機立斷,將孤月放在地上,自己翻身跳出,正站在火麒麟麵前。火麒麟見狀一聲大吼,縱身向楊珞撲來。那畜牲距離楊珞尚有十丈,但一撲之下,宛若化作了一道紅色閃電,轉瞬間已到了楊珞麵前。楊珞見狀大駭,急忙就地一滾,從火麒麟腹下鑽過,堪堪避過它這匪夷所思的一撲。火麒麟撲擊不中,大為惱火,又是一聲大吼,跳轉身來,揚起兩條前腿在地麵上狠狠一跺,張開血盆大口,一道金紅的烈焰噴出,向楊珞直射而來。楊珞不敢怠慢,急忙閃躲,但見火焰所過之處,地麵岩石熊熊燃燒,全都化作了赤紅的漿液。火麒麟見二擊連續失手,益加狂怒,口中烈焰如潮,劈頭蓋臉地朝楊珞噴射。楊珞勉力閃躲,但那火焰落地不熄,不一會兒的工夫,楊珞的身周已變成一片火海,幾乎沒有落腳之地。楊珞心中暗暗憂急,忖道:“這畜牲的火焰如此厲害,若是一味閃躲,遲早命喪當場,與其束手待斃,不如與它拚了。”當下抽出腰間長刀,避過迎麵而來的一蓬烈火,不退反進,侵入火麒麟前腿之間,揮刀便砍。火麒麟反應如電,楊珞的長刀剛起,它的右前爪也已抬起,挾著厲風向楊珞頭臉拍來,楊珞早料到這畜牲的動作,趁著它前爪抬起,再踏前三步,已躥到了那畜牲腹下死角,同時手起刀落,向著它的後腿狠狠劈下。隻聽得“當”地一聲大震,火星四濺,楊珞手中長刀幾乎震得脫手,但火麒麟隻是略略退了半步,半點傷害也沒受。楊珞見狀大吃一驚,忖道:“糟糕,這畜牲的鱗甲比通心地穴中金銀蛟鯪的鱗甲還要堅固,而且行動之迅速,遠勝金銀蛟鯪,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勝它?”思量之間,一麵閃躲火麒麟的攻擊,一麵用長刀在它胸腹之間柔軟處刺戳,但所到之處,鏗然如金鐵相擊,根本找不到半分破綻。楊珞隨著火麒麟的步伐移動身形,那畜牲速度雖快,卻怎麽也碰不到楊珞的身子,直急得縱聲狂嗥,聲如巨雷,將周圍岩壁上的石頭都震得簌簌地滾落下來。這一人一獸僵持了一陣,火麒麟突然停住,猛地躥上十餘丈的高空,掉頭撲擊下來。楊珞仰首望去,隻見火麒麟一雙燈籠般大的黃色雙睛閃閃發光,腦中念頭電閃,忖道:“難道這畜牲也與那金銀蛟鯪一樣,弱點是在雙目之上?”當下斜身錯步,讓過了火麒麟的前爪,同時伸手在它頭角上一搭,翻身站上了那畜牲的頭頂。火麒麟這一撲宛如狂雷瀉頂,一聲巨響過後,地麵上的岩石寸寸龜裂,楊珞雖已站上它的頭頂,仍然被震得氣血翻湧,眼冒金星,險些一個跟頭栽下來。那畜牲自己也有些發懵,一時愣在原地不動,楊珞借機調勻氣息,提起長刀,向著火麒麟的右眼狠狠插落。以楊珞的功力,這一刀原本應該開碑裂石,但觸到那畜牲的眼睛,竟然“錚”地一聲滑了開去。楊珞大吃一驚,心頭失了計較,身體失了重心,火麒麟又恰在此時猛烈抖動頸部,楊珞頓時站立不穩,向著地麵跌落下來。他人還在空中,火麒麟的後腿已經蹬地爆發,將一顆銅頭朝著他的肩膀撞來。楊珞無從借力,況且肩膀也是最不容易受傷的地方,當下將真力聚於右肩,硬接火麒麟的撞擊。火麒麟的力道著實驚人,楊珞直飛出十數丈遠,背心撞到山壁才跌落下來,隻覺眼前一陣發黑,全身好似散了架似的痛入骨髓。

楊珞勉強撐起身體,卻見火麒麟的巨頭已到了眼前,這畜生凶睛轉動,上麵覆蓋著一層厚約寸許的透明弧膜,方才擋住長刀的正是此物。楊珞真氣渙散,全身酸軟,眼見火麒麟露出鋼牙朝自己胸口探來,隻得將雙目一閉,忖道:“我命休矣。”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聽得隆隆的聲音傳來,同時火麒麟長聲怒嗥,掉頭向著遠處奔去。楊珞心中詫異,抬眼觀望,隻見孤月正將赤炎珠在地麵上滾來滾去,火麒麟則惡狠狠地直奔赤炎珠。楊珞得了這一緩的工夫,運氣三轉,勁力已複,急忙翻身站起,隻聽得孤月叫道:“楊珞,接著。”同時伸足在赤炎珠上狠狠一踢,赤炎珠挾著勁風向楊珞飛來。

火麒麟見狀,怒氣如狂,伸出兩爪在地上猛砸三下,隨即仰首一聲石破天驚的狂嗥,這狂嗥聲浪之猛,便是天邊巨雷亦不能及,但見大地震動,山石顫抖,高遠的洞頂忽然炸出大片烈火,碎石亂墜,猶如滅世的火雨流星,向著地麵瘋狂傾瀉而來。

楊珞見狀駭然失色,大叫道:“孤月,快避入山洞內。”同時腳下猛然發力,身如急箭般向岩壁上的一處洞穴撲去。他剛奔到洞口,忽然眼前一花,火麒麟猶如一道紅電射來,把個洞口堵得嚴嚴實實。楊珞心念電轉,將手中赤炎珠奮力一拋,火麒麟果然如影隨形地追蹤而去。楊珞趁機急閃入洞,他人還在空中,身後已是轟然巨震,熱浪狂湧,流火激飛,隻差半分,便會被砸成齏粉。

楊珞立定身形,回頭望去,洞外已成一片烈火地獄,炙浪湧來,讓人幾乎窒息。楊珞連退數步,忽然發現自己前後左右都是道路,條條起伏轉折,不知通向了何處。他心中擔憂孤月,也顧不得許多,縱聲叫道:“孤月,你在哪裏?”

孤月還未應聲,火麒麟的巨頭已陡然出現在洞口,楊珞大吃一驚,回身便跑,火麒麟鑽入洞內,急追而來。楊珞隻奔得數步,眼前忽然縱橫交錯,現出四通八達的路徑來,他腦中念頭一閃,挑了其中最狹窄的一條狂奔而去。火麒麟動如閃電,隻三五個起落便追及他身後。楊珞全力奔逃,忽然後心一燙,已被火麒麟撩去了一幅衣衫,同時巨響傳來,碎石飛濺如雨。楊珞聞聲一喜,回頭望去,隻見火麒麟果然已被卡在狹窄的甬道裏,倉促之間,再無法推進半步。那畜生拚命掙紮,甬道崩裂,山石垮塌,楊珞見狀不敢停留,拔腿疾奔,剛轉入了右側一條岔路,身後已是一道烈焰卷過,原來火麒麟狂噴怒火,隻差少許,便把楊珞燒成焦炭。

楊珞暗道一聲:“好險。”定住了心神,再向前趕,片刻過後,火麒麟的咆哮聲越來越遠,終於漸漸止歇。楊珞這才鬆了口氣,放緩了腳步,一麵輕聲呼喚孤月,一麵向甬道深處探去。

孤月大駭之下,還來不及轉身,火麒麟已一掠到了她眼前,巨爪高揚,向著她頂門劈下。孤月竭力躲避,身形還沒轉過,眼前紅電一閃,火麒麟的第二擊又已到了胸腹之間。孤月情知在劫難逃,咬緊牙關,緊閉雙眼,便在這生死一線間,忽覺右腕一緊,一道大力傳來,竟生生將她拉開三尺。火麒麟的巨爪從她胸前掠過,烈風銳嘯,將她的衣衫都點著了。

不消說,出手相救的正是楊珞,他聽見孤月呼喚,飛速趕來,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孤月性命。楊珞拉了孤月,頭也不回地向側裏狂奔,所幸此處又是一條狹窄甬道,二人搶入甬道內,火麒麟雖然暴跳如雷,一時間卻也拿他們無法。

二人不敢稍停,全力向深處疾馳,待轉過了幾個彎,再看不見那噴火的畜生,才漸漸停下腳步,略作喘息。孤月驚魂稍定,向楊珞道:“這畜生如此厲害,咱們可如何是好?”

楊珞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且走一步是一步吧。”思忖了一陣,又道:“這山腹中道路錯綜複雜,咱們或能因之困住火麒麟,趁機取得赤炎珠。”

孤月想了想,道:“不錯,赤炎珠多半還在那空地之中,咱們隻要能比這畜生先繞道出去,便大有機會,問題是那地方早已成了煉獄火海,咱們卻要如何取得?”

楊珞道:“此處地麵全是岩石,火勢雖猛,卻不能久長,咱們再等上幾個時辰,火就該熄滅了吧。”

說話間忽聞巨響不斷,火麒麟怒嘯連連,想來那畜生不耐煩,竟想硬擠進甬道中來。楊珞和孤月互望一眼,又再大步向前走去。

這甬道越走越窄,二人先後而行,幾個轉折過後,孤月忽然停住腳步,輕“咦”了一聲。楊珞心中一凜,道:“怎麽?有何不妥?”

孤月向前一指,道:“你瞧那是什麽?”

楊珞張目望去,隻見前方已到了甬道盡頭,空間又廣大了些,地麵上二物峭立,竟是插著兩柄青銅長劍。楊珞和孤月緩緩上前,一人拔了一柄,卻見二劍上都刻有篆體文字,一曰“項情”,一曰“劉鄢”,劍身剛柔得益,花紋精細致密,都是古劍中的上品。孤月道:“劍上字跡顯然是兩個人名,一姓項,一姓劉……莫非劉邦真是靠五聖修天逆轉了項羽?這二人既然來到此地,定是當時之豪傑,可惜史不留名,不知怎生模樣。”

孤月聞言一愕,低頭望去,才注意到地上有兩堆餘燼,灰白散亂,透出隱隱蒼涼。孤月道:“你是說……這……怎麽會……”

楊珞道:“這還不明白嗎?看看你手中長劍,劍刃變形,劍柄融化,他們是被火燒死的。”

孤月道:“啊……可是火麒麟身軀龐大,怎能來到此處?”

楊珞搖頭道:“我不知道,也許千年前火麒麟還沒長大吧。”說著走上前去,輕輕撫摸甬道盡頭處的山壁。

孤月見狀奇道:“你做什麽?”

楊珞道:“這麵山壁上有五個小孔,四個在角,一個在中,形狀規則齊整,顯是出自人工。”

孤月道:“五個小孔?有什麽用處?”

楊珞仍是搖頭,道:“我不知道。”說罷舉劍在山壁上劈了一記,但見一溜火光過後,山壁上隻留下一道極淺的傷痕。楊珞見狀喃喃道:“這可不妙了。”

孤月道:“有何不妥?”

楊珞道:“這一路上並無岔道,來路被火麒麟封住,這山壁又如此堅實,咱們已無異於籠中困獸。”

孤月歎道:“咱們方才是獵物,現在是困獸,困獸總好過獵物,至少不須亡命奔逃了。”

楊珞道:“說得也是,先歇息一陣吧。”說罷靠著山壁坐了下來。

孤月見狀也在他身旁坐下,二人打坐靜養,無奈洞中酷熱難當,委實度日如年,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孤月終於按捺不住,站起身來,道:“咱們進來已有多久了?”

楊珞睜開雙眼,道:“大概十來個時辰。”

孤月聞言一驚,道:“竟已過了如許時候了麽?火獄赤炎門就要再度開啟,這山腹中的道路又如此繁複錯亂,咱們就連回去的路也未必找得到,為何你還是這般不慌不忙?”

楊珞道:“我已在來路上一一作下記號,回去並非難事,咱們隻需養精蓄銳,等待時機,在最後關頭與火麒麟一決雌雄。”說罷站起身來,又道:“如今這時機已差不多了,咱們這就走吧。”

孤月聞言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心中突突亂跳,手心都沁出汗來。

二人沿著原路悄悄返回,四下裏一片寂靜,炙熱如火的空氣淩亂波動,仿佛充盈著無窮殺機。楊珞摸到甬道口,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隻見左右都是空****的,瞧不出半點異狀,當下縮回頭來,向孤月傳音道:“看來那畜生已然離去,咱們走吧。”

孤月點頭答應,二人躡手躡足地走出數十丈,前方忽然閃出一片耀眼紅光,同時熱浪潮湧,壓得人透不過氣。二人相顧駭然,不約而同地停步觀望,隻見紅光逼近,大片烈焰翻騰跳躥,滾滾而來。

孤月見狀大吃一驚,失聲道:“如何是好?”

二人回身發足狂奔,剛奔回來時的狹窄甬道口,火麒麟卻倏然現身,雙目凶光亂閃,喉間咆哮如雷,將前路完全封住了。楊珞見狀,心念電轉,一把將孤月推進了甬道,自己卻揚起雙臂,向著火麒麟不斷呼喝。那畜生勃然大怒,電射而來,楊珞一個筋鬥翻入窄道,隨手抓起地上石子,又向那畜生頭頂擲去。火麒麟原本已是暴跳如雷,受了這等撩撥,更是狂性大發,將身一縮,猛力向窄道中擠來。

楊珞拉了孤月,一麵退後,一麵繼續用石子挑逗火麒麟,那畜生咬牙切齒,銜著滿口烈火,不管不顧地猛擠進來,直折騰得山石碎裂,甬道崩塌,將前方去路堵得嚴嚴實實。楊珞這才停手,攜著孤月遠遠避了開去。

孤月輕撫胸口,勉力定住心神,道:“這畜生如此狂暴,你為何還要撩撥它進來?”

楊珞道:“若不誘它進來堵住入口,地火升騰而來,你我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孤月聞言心中凜然,忖道:“難怪項情,劉鄢會化為飛灰,原來不是火麒麟,卻是被這地火所害。”她心中思量未定,忽聽得火麒麟一聲巨雷暴吼,震得人魂飛魄散,原來地火湧來,已燒到了這畜生的屁股。

楊珞和孤月急急後退,卻見火麒麟眼中金光如熾,猛然將身一聳,山壁寸寸龜裂,道路步步陷落,這畜生渾身如罩霹靂,毀天碎地踏上前來。

二人見狀都是駭然失色,轉身直奔到甬道盡頭,回頭再看,塵砂傾瀉,地動山搖,大片的裂痕已經延伸到了數十丈外。

楊珞用火麒麟擋住地火,主意原本是好的,隻不料那奔騰烈焰,正是火麒麟的神力來源。這畜生受了猛火所激,性狂十倍,力強百般,隧道山石便再也困不住它了。

楊珞和孤月都是心急如焚,楊珞閉目苦思,孤月來回踱步,忽然腳下一絆,竟從其中一堆骨灰內踢出一個狹長的銅匣來。

孤月愕然之下,急忙彎腰拾起,打開一看,內中卻是數枚圓圓的彈丸,黯淡無光,似為黃銅所鑄。孤月莫名其妙,將銅匣往楊珞麵前一伸,道:“你瞧,這是什麽?”

楊珞探手接過,取了一枚彈丸出來細看,但覺入手沉重,平平無奇。楊珞暗道:“莫非是霹靂雷火彈之類?”當下運力將手中彈丸遠處擲去,那彈丸撞著山壁,發出“奪”地一聲響,隨即跌落塵埃,再沒了任何動靜。

楊珞將銅匣還給孤月,自己上前拾起那彈丸,剛站直了身子,火麒麟的頭顱已從轉折處探了出來,楊珞心念一動,中指發力,已將那彈丸彈入火麒麟口中。

火麒麟口內烈火如熾,彈丸入內,隻“撲”的一聲輕響,接著便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楊珞見狀歎息一聲,退回孤月身邊,苦笑道:“今番隻怕是難逃劫數了。”

孤月見狀奇道:“你做什麽?”

楊珞道:“我也不很確定,也許能有一線生機。”他二人這裏說話,火麒麟可沒閑著,地火激**中,那畜生已又推進了二三十丈,距離楊珞和孤月已不過五丈來遠了。

孤月見那畜生宛如烈焰風暴,所到之處天崩地裂,亂石橫空,知道性命已在頃刻間,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緊緊握住了楊珞的左手。

楊珞渾身一震,卻沒掙紮,轉頭向她一笑,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孤月聞言一愕,還沒領會他話中含義,楊珞已將手腕一抖,掌中青銅長劍直奔火麒麟麵門。那畜生吃了這一擊,大吼一聲,將闊口一張,噴出熊熊烈火。楊珞早有準備,拉著孤月閃身避過,一天火焰全都招呼在了二人身後的石壁上。

這時那噴湧的地火也已從火麒麟身後瀉入,山洞內四麵烈焰,楊珞和孤月眼看也要化為一堆灰燼,便在此時,二人身後的石壁卻忽然“劈啪”暴響,炸開數道裂縫,原來那五枚銅丸受熱膨脹,竟然硬生生將石壁撐裂。楊珞見狀大喜,用盡全力,雙掌齊出,一聲轟然巨響過後,亂石激飛,石壁上現出一個大洞。楊珞不敢稍停,拉了孤月從洞中穿射而出。這洞後的所在空曠淩亂,二人飄身落在一片狼藉碎石之中,抬頭再看,四麵殘火斷岩,竟然就是初來時那片空地。

孤月見狀又驚又喜,正待找尋赤炎珠下落,卻聽得空氣中赤月子的聲音飄來,道:“楊珞,你要是還活著,便好生聽清楚了,火獄赤炎門已經開啟,你們若不想死,便立刻出來。”

楊珞聞言縱到高處,目光四下一掃,已覓得赤炎珠的蹤跡,當下向孤月叫道:“你先走,我找到赤炎珠了。”說罷身形一掠,向赤炎珠箭射而去。

孤月道:“不成,要走便一塊兒走!”話音未落,猛聽得一聲震天價響,碎石狂飆,火麒麟已破壁而出。這畜生瞥見楊珞抱起了赤炎珠,暴吼一聲,化作追魂赤電向楊珞猛撲而去。楊珞見狀力透雙足,拔地而起,一個跟頭從那畜生頭頂翻過,他人還在空中,火麒麟已長尾一掃,一片亂石激飛,鋪天蓋地地迎麵罩來。楊珞舉起赤炎珠左右格擋,無奈火麒麟得了地火助力,速度力量十倍於前,楊珞不堪重擊,口中鮮血噴湧,身軀被震飛數十丈外,正落在孤月麵前。

孤月一把扶住楊珞,拾起跌落的赤炎珠,再抬眼望去,卻見火麒麟並未追來,隻伸長了鼻子,在地上散落的血跡上不住嗅探。二人見狀對視一眼,一起朝火獄赤炎門發足狂奔。眼看距離火獄赤炎門隻有數丈之遙,火麒麟卻猛然驚覺,腳下發力,用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向二人瘋狂撲來。

楊珞大惑不解,卻也無暇細想,伸臂在空中一撈,已抓住了火麒麟尾巴,同時大叫道:“孤月小心!”

這些事件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孤月一路狂奔,竟然並未見到,此時她距離火獄赤炎門已僅有三丈,忽聞楊珞示警,加之身後空氣波動的異聲,竟比勁矢劃空還要尖銳,不由心下大駭,急忙向左閃身,方挪開了半步,烈風已從她肩頭掠過,隻聽得“嗤嗤”輕響,鮮血從她肩背射出,霎時間將一襲白衫染紅了半邊。

楊珞附在火麒麟的尾巴上同時趕到,見狀大吃一驚,眼看那畜生的巨爪又已向孤月當頭拍下,知道她必定躲閃不開,當下橫過一步,咬緊牙關,雙臂上舉,向著火麒麟的巨爪迎擊。他雙臂還未與火麒麟的巨爪相交,背後忽然一股大力湧來,將他身軀震飛,直向火獄赤炎門而去,原來在這緊要關頭,孤月竟然用盡全力將他推向了火獄赤炎門。楊珞在空中折轉身子,隻見赤炎珠也緊貼著自己飛來,而火麒麟的前爪已經有如數把巨大的刀劍穿過了孤月的身體。楊珞心中猛地一陣刺痛,卻見孤月正望著自己,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勉強道:“別忘了我……”這之後的畫麵楊珞便瞧不見了,因為已經統統湮沒在白花花的光芒裏,而就在他雙腳著地的一瞬間,白光完全消失,火獄赤炎門關閉了。

楊珞抱著赤炎珠,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因為方才孤月的眼神跟珈兒是如此的相似,相似到他已經完全分不出哪一個是孤月,哪一個是珈兒。楊珞心中是空****的,明明是什麽也沒想,但淚水卻簌簌的湧了出來。

赤月子見火獄赤炎門已經關閉,孤月卻沒有出來,臉上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道:“孤月她……”

楊珞木然道:“她死了。”

赤月子聞言轉過身去,沉默了好一陣,才道:“把赤炎珠交給我。”

楊珞道:“我會交給你,不過要等我和冥火到了外麵之後。”

赤月子道:“好。”回手解了冥火的穴道,揮揮手道:“你們走吧。”

楊珞見狀不禁有些詫異,向方才從昏睡中醒轉的冥火道:“你怎麽樣?赤月子沒在你身上動手腳吧。”

冥火聞言默察氣血,沒覺出異樣,道:“應該沒事。”

楊珞道:“既然如此,咱們走。”

冥火道:“慢著。”回頭向赤月子道:“放了我太師伯,否則我們不會把赤炎珠交給你。”

冥火見狀大為詫異,從赤月子手中接過解藥,檢查無誤,喂給白遠山服了,與楊珞一起攙扶著他向外走去。到了半路,楊珞想起雁靜如和柳雲衣來,向赤月子道:“還有兩個無關緊要之人,希望你也將她們放了。”

赤月子道:“你想救那兩個恒山弟子?已經晚了。”

楊珞聞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道:“為什麽?”

赤月子道:“你難道忘了死魂陣是要用靈魂來祭祀的嗎?”

楊珞心中一震,猛然想起昨日陣外那聲慘叫,回頭望向冥火,冥火卻避開了他的目光,低下頭去。楊珞見狀知道赤月子所言不虛,心中又是驚怒,又是悲痛,道:“你……將她們都殺了?”

赤月子道:“火獄赤炎門開啟了兩次,自然需要兩條性命。”

楊珞聞言麵色鐵青,呆立在原地,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過了許久,楊珞忽然冷冷地道:“罷了,咱們走吧。”說罷大步向外而去。

冥火見狀欲言又止,扶著白遠山,心懷忐忑地隨他來到洞外,赤月子道:“現在可以把赤炎珠交給我了吧。”

楊珞讓冥火退開幾步,將赤炎珠拋給赤月子,道:“你既然守信用,我也不會食言,給你。”赤月子“哼”了一聲,接過赤炎珠,頭也不回地去了。

冥火望著他的背影,滿懷狐疑地道:“真的這麽輕鬆?我總覺得這當中有什麽陰謀?”

楊珞道:“顧不得那許多了,咱們快走吧。”

冥火道:“是要快走,要不然赤月子帶著孤月那小妮子追上來,又是一件大麻煩。”

楊珞聞言黯然道:“孤月不會來了。”

冥火道:“怎麽不會?隻要是赤月子的命令,她都當作聖旨一樣。”

楊珞道:“真的不會了,因為……因為孤月已經死了。”

冥火聞言一愕,道:“死了?這怎麽可能?難道……難道是你殺了她?”

楊珞道:“不是。”當下將取得赤炎珠的經過跟冥火說了一遍,冥火聽罷驚得呆了,不停喃喃自語道:“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雙目一閉,兩行淚水滾落了下來。

卻說赤月子回到死魂陣前,將赤炎珠狠狠擲在地上,失聲痛哭,直過了幾個時辰,才漸漸收住悲聲,緩緩走到陣眼前,取出坤後石,喃喃道:“心月,是我害了你,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功。”說罷閉上雙目,深深吸了口長氣,再睜開眼時,眼神又已經恢複了冷酷犀利。赤月子藏好坤後石,拔劍向赤炎珠劈去,隻見劍光閃過,赤炎珠已經裂為兩半,從中間滾落出一顆鵝卵大小的赤色圓球,球內流光溢彩,好似火焰般跳動不停。赤月子拾起小圓球,自言自語道:“我有赤炎珠,坤後石,你有通心木,極冰環和定海針,五件神器都齊了,我倒想知道,誰才是天下的真主?”說罷將赤炎珠也納入懷中,轉身向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