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與虎謀皮2

駱青峰聞言先是憤怒,想了想卻笑著將銀子接過,道:“你記住,三年之後,我便要用你的銀子買來的劍取你項上人頭,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於吟風笑道:“頭便在這裏,你若有本事,盡管來取。你可別忘了,你答應三年不找我麻煩,我可沒答應三年不找你麻煩,適當的時候我會派手下高手追殺你,三年後你若還有性命,再來跟我理論吧。”

駱青峰聞言一愣,忖道:“我怎麽沒想到此節,他勢力如此龐大,要追殺我還不是易如反掌?”

於吟風見他發呆,冷笑道:“怎麽?你怕了?”

駱青峰聞言傲然道:“小爺會怕你這種下三濫的伎倆?有多少陰謀詭計盡管使出來,隻要你不死,小爺決不會比你先死。”說罷昂首闊步地出了書房門,走了數步,忽又轉身回來,道:“我此去襄陽,到了地方要怎樣才能聯絡到你?”

於吟風聞言一愕,道:“你為何要聯絡我?”

駱青峰冷笑道:“你將劉,楊二人的下落告訴我,還不是想他們死麽?劉整武功高強,我未必能殺他,楊傲天我不知道,但楊珞智勇雙全,更是勁敵,我單人匹馬,恐難成事,但若我想到了殺他們的辦法,知會你一聲,大概你也願助我一臂之力吧。”

於吟風聞言暗吃一驚,忖道:“這小子倒也不傻。”略略沉吟,道:“劉整營中有員副將,名喚丁達,你有事找他,他自會知會我。”

駱青峰聞言轉身便走,不多遠迎麵碰上沈辛,隻聽她道:“駱公子,你為何……要殺我兄長?”

駱青峰道:“你兄長是殺害我駱家數十口的元凶,如此血海深仇,我……我怎能不報?”

沈辛聞言默然了半晌,忽然歎了口氣,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算了,由他去吧。”

駱青峰聞言喜道:“你也認為他該死?我殺了他,你不會怨我吧?”

沈辛道:“他多壞都好,始終是我兄長,我怎會認為他該死?你要殺他,我自然會全力阻止,要不然,你殺他之前先殺了我,省得多費手腳。”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沉,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絕望湧上來,隻覺得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刹那間消失了,僅留下一片虛空,一片無窮無盡的虛空。

駱青峰回過神來的時候,沈辛已經走了。駱青峰獨自從王府出來,漫無目的地在大都街頭遊**了一陣,沈辛的樣貌在心頭漸漸淡去,仇恨的火焰又慢慢升騰起來,忖道:“楊珞武功高,智謀好,最關鍵的是把我當作仇人,一見我麵就會上來廝殺,要對付他實在不易。至於劉整……便先去襄陽,瞧瞧再說。”他主意拿定,便徑去客棧中找管紅英。

管紅英見了他麵,激動得眼泛淚花,撲進他懷中,道:“你可算來了,擔心死我了。”駱青峰安慰了她一陣,輕輕將她推開了。管紅英道:“小青,莫非你已經殺了你的仇人了?”

駱青峰搖了搖頭,道:“沒有。”

管紅英道:“是不是敵人的勢力太大,幫手太多?要不然我也去幫你……”

駱青峰道:“不必了,我現在知道了更大的仇人,我要去找他,你……”

管紅英道:“我當然是跟你一起去。”

駱青峰道:“我要去襄陽,那裏兵荒馬亂,實在太危險了。”

管紅英道:“我不怕,我早就暗暗發誓,隻要見著了你,便永遠都不離開你,你去到天涯海角,我便跟你到海角天涯,半步也不會拉下。”

駱青峰聞言心中感動,扶起她臉頰,在她額頭上親親吻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便永不再將你獨自留下,不過你要答應我,無論我說什麽,你都要聽我的。”

管紅英連連點頭答應,二人收拾了行裝,便向襄陽而去,一路日夜兼程,風餐露宿,不數日便來到了襄陽城。駱青峰和管紅英投了客棧,用過晚膳,便各自回房歇息。

駱青峰躺在**,忖道:“此番我要去蒙古軍大營,若是被紅英知道了,定又讓她心驚肉跳,還是不告訴她為好。”在**假寐到半夜,聽得三更的梆聲響過,便偷偷出來,向城牆上走去。

襄陽被困已久,百姓自願幫助宋軍守城,平民在城樓上的不在少數,況且他腰懸長劍,一副江湖俠客的打扮,守卒見了他都是笑臉相迎,半點疑心也沒有。這時已是半夜,隻有少數幾個當班的守卒沒睡,駱青峰來到城牆的角落,看看四下裏沒人注意,正準備沿著城牆溜下,忽聽得一個聲音道:“你做什麽?”駱青峰一驚,回頭望去,隻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個道袍汙穢的邋遢道人,別看他衣衫襤褸,雙目中卻是精光逼人,分明是一位內家高手。

駱青峰道:“我……”

那道人道:“你什麽?難不成你是蒙古人派來的奸細?”

駱青峰連忙搖手,道:“不是,當然不是。”

那道人道:“若不是奸細,你這麽晚出城作甚?若找不出因由,你可就脫不了幹係。”

駱青峰道:“我已說過了不是奸細,你願信就信,不信就算。”

那道人道:“小子還挺張狂,就讓老道來試試你有多少斤兩。”說罷探出兩手向駱青峰胸前抓來。駱青峰見他招式平平無奇,但中宮直進,霸氣十足,不敢大意,“刷”地抽出長劍,向道人的雙手上掠去。他這一劍快如閃電,眼看道人的手掌就要被削落,卻忽然眼前一花,長劍落空,道人枯瘦的手掌消失不見了。駱青峰一驚,回劍護身,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那道人。那道人目中也都是詫異之色,道:“你的劍法是跟誰學的?”

駱青峰道:“用不著你管。”

道人冷笑道:“你劍法中邪氣十足,定然不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老道今天管定了。”

駱青峰忖道:“再跟這老道糾纏不清,驚動了其它人,那便更加難以脫身。”當下長劍一抖,挽起兩朵劍花,佯裝向道人刺去。

道人凝神接戰,正待出招,卻見他劍光收斂,身子向後一翻,已到了城牆外。道人吃了一驚,叱道:“哪裏逃。”縱身掠到城牆垛口,探首一望,隻見駱青峰已沿著城牆溜了下去。

道人方待要追,轉念想到:“此人武功不弱,一招半式拿他不住,若是與他糾纏到了蒙古軍營,那便大大的不妙。”正躊躇間,隻聽得有人道:“鬼穀前輩,別來無恙否?”

道人回頭一看,隻見身邊已多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女的美若仙子,超凡脫俗,男的劍眉修目,卻正是楊珞。道人見了楊珞,喜道:“楊小兄弟,你怎麽來了?”

楊珞道:“晚輩隨李庭芝大人督軍襄樊,剛剛才到。前輩比初見時益顯清瘦,想來都是為國殫精竭慮,日夜操勞所致。”

鬼穀道人笑道:“哪裏哪裏,這都是吃得不好餓的。”

楊珞身邊的女子正是冥火,聞言忍不住“噗哧”一笑。

鬼穀道人道:“這位姑娘是……”

楊珞道:“她是晚輩的好友,火月教左護法冥火。”

鬼穀道人聞言一愕,上下打量冥火道:“久聞大名,想不到竟是如此年輕漂亮的一個小姑娘。”

冥火聞言笑道:“前輩過獎了,前輩在江湖上聲譽極隆,晚輩才真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鬼穀道人哈哈笑道:“小姑娘模樣長得俊俏,嘴巴又甜,心腸必定也不壞,怪不得楊珞會喜歡你。”

楊珞和冥火聞言都是麵上一紅,楊珞道:“前輩,可不能亂說,晚輩與冥火姑娘隻是朋友。”

鬼穀道人哈哈大笑,道:“你喜歡說是朋友就是朋友好了。”

楊珞甚為窘迫,忙岔開話題,道:“鬼穀前輩,祝前輩呢?”

鬼穀道人道:“你說那老叫化子?這幾日形勢稍緩,他定是找酒喝去了,再不然就是跟石幫主比武去了。”

楊珞聞言喜道:“石幫主也在麽?”

鬼穀道人道:“哪止石幫主,各大派的掌門人倒有一半在這裏呢。”

楊珞道:“怪不得襄陽能力保不失,原來是仰仗各位前輩的鼎力相助。”

鬼穀道人道:“你這麽說法,實在令老道汗顏,老道所能做的,不過是在城樓上巡視一下罷了。”說到這裏,想起駱青峰來,不禁眉頭緊鎖,低頭沉吟。

楊珞見狀問道:“鬼穀前輩,莫非是出了什麽變故?”

鬼穀道人道:“不瞞楊小友,方才有一名青衣少年從城牆上滑下去了。”

楊珞聞言一驚,道:“莫非是蒙古軍的探子?”

鬼穀道人道:“老道也是擔心這個,雖然他已否認了是蒙古細作,我始終還是放心不下。”

楊珞道:“那少年怎生模樣?是城中的熟臉麽?”

鬼穀道人想了想,道:“應該不是,老道從來沒見過他。這少年年紀與你相若,相貌俊美,劍法淩厲詭異,應該是師承邪派高手。”

楊珞聞言立即想起駱青峰來,道:“他往何處去了,不如我跟去瞧瞧,興許能探到端倪。”

鬼穀道人道:“不成,對麵就是蒙古大營,內中高手如雲,你隻身前往,實在太過危險。”

楊珞道:“前輩放心,我會盡量小心,一旦暴露行藏,我立刻返回,半點也不耽擱。”

鬼穀道人仍是搖頭,道:“不成,太危險,太危險。”

楊珞道:“那人若是奸細,襄陽城內的軍民便會更加危險。我既然來此,便是為了盡一份力,倘若因為危險便不做,跟個廢人有什麽區別?”

鬼穀道人聞言想了想,道:“好吧,我讓你去便是,但正如你所言,一有風吹草動,即刻返回,千萬不可耽擱。”

楊珞道:“前輩放心,我領會得的。”回頭向冥火道:“你先回去休息,我不用多久便會回來。”

冥火聞言搖頭道:“不,我在這裏接應你。”

楊珞道:“那又是何必?”

冥火道:“若你被蒙古軍追殺,縱然命在頃刻,宋軍也不能開城救你,我預備一條長索,等在此處,適當的時候放下去,拉你上來。”

楊珞略一思忖,道:“好,那便有勞你了。”沿著城牆溜下,悄悄向蒙古大營掩去。

再說駱青峰下得城來,徑直便來到蒙古軍營門口,守卒見他身孤身一人,還作漢人打扮,都是驚疑不定。一人喝道:“站住,來的是什麽人?”

駱青峰道:“在下是征南先鋒劉整大人的女兒的朋友,仰慕劉將軍威名,特來投效。”

守卒聞言半信半疑,但見他隻有一人,倒也不懼怕,便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通傳一聲。”過了片刻,那小卒出來,向駱青峰道:“劉將軍請你進去。”

駱青峰道:“多謝了。”跟著小卒來到劉整帳外,抬眼望去,內中燭火通明,一個中年人正在案前飲茶讀書。駱青峰大步進去,向劉整一禮,道:“在下駱青峰,久仰將軍大名,特來投效。”

劉整聞言抬起頭來,道:“駱青峰?你……忽必烈汗麾下勇將如雲,你為何要來投我?”

駱青峰道:“是因為先前姚珠儀姊姊救過我的性命,青峰雖然不才,願供將軍驅策。”

劉整聞言道:“原來是這樣,珠儀叫你來,你定有過人之處,你有什麽本領?”

駱青峰道:“在下也不會別的什麽,隻學過些粗淺的劍法。”

劉整道:“哦,那不妨耍來瞧瞧。”

駱青峰道:“一個人單練,顯不出劍法中的精要之處,在下鬥膽,請與將軍切磋一回。”

劉整聞言甚為詫異,道:“你要與我動手?”

駱青峰道:“不錯。隻有將軍親自試過我的武功,才能善加任用,不致埋沒了我的本領。”

劉整聞言笑道:“你這小子倒是狂得可以,好,我便與你過上兩招,看看你到底有什麽出奇。”說罷站起身來,走到案前,道:“你進招吧。”

駱青峰道:“將軍不用兵刃麽?”

劉整道:“不必,我空手接你幾招。”

駱青峰道:“在下出手便會使盡全力,要是誤傷了劉將軍,這……”

劉整笑道:“不需顧忌,盡管將你最狠最辣的招數使出來吧。”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陣激動,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來之前已深思熟慮,先用切磋之名與劉整動手,如果劉整武功不濟,便乘勢要了他性命,若是劉整武功太強,便留在他身邊,相機行事。此時劉整空手與他過招,正是他報仇的絕佳時機,想到仇人就要殞命,卻叫他怎能不激動?

駱青峰緩緩抽出長劍,以左手二指托住劍刃,道:“劉將軍小心,我來了。”說罷長劍一振,幻起千條冷光,向劉整當頭罩落。

劉整見狀著實吃了一驚,急忙運起“魑魅邪蹤”身法,在駱青峰劍光中穿梭遊走,傾盡全力,勉強避過了駱青峰的第一招。駱青峰見自己如此凶猛淩厲的第一招連劉整的衣角也沒碰到,心中更是駭異,將牙一咬,腳下驟然發力,一條身影在勁風中幻成八條,劍光翻湧如潮,從不同的方向朝劉整絞去。駱青峰這一招正是般若魔劍中威力最強的“魔幻八方”,劍光一出,劉整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宛如驚濤中的小舟,轉瞬就要被駭浪吞沒。駱青峰眼看仇人就要粉身碎骨,激動得心髒都幾乎停止,掌中勁力狂摧,四周的劍氣如颶風一般呼嘯,誰知就在最後的那一瞬間,劉整的身影竟然也化作了八條,分據八方,亦真亦幻。駱青峰猛吃一驚,心念電轉,忖道:“我若一劍不中,全身破綻百出,立時給了他反擊的機會,而且從今後他有了戒心,要殺他便更加難了。”想到此處,手腕一緊,腳步急停,四周的幻象劍光都消失無形。駱青峰挽了個劍花,將長劍還入鞘中,向劉整道:“劉將軍,如何?我的武功還過得去吧?”

劉整急中生智,險險對付過駱青峰的殺招,身上早出了一身冷汗,聞言勉強一笑,道:“駱少俠果然武藝過人,可堪大用,不如我便將你留在身邊,做我的副將如何?”

駱青峰求之不得,抱拳道:“多謝將軍提拔。”

劉整喚進門口的守卒,吩咐他為駱青峰準備營帳,轉頭又對駱青峰道:“駱少俠,不對,應該稱你駱將軍了,今日天色已晚,你好生歇息,明日我再備酒替你接風洗塵。”

駱青峰聞言道:“如此便多謝將軍了。”轉身跟著那小卒出來,小卒為他置辦了一座營帳,駱青峰謝了他,鑽入營帳中躺下,想起先前的一幕,心中惱恨不已,正在自怨自艾,忽然眼前一花,已多了一條人影。駱青峰一驚,翻身跳起,抬頭望去,隻見那人麵無表情,雙目如冷電般盯著自己,卻正是自己最害怕的人——楊珞到了。

駱青峰見了楊珞,心頭冒起一股寒意,道:“你……你要做什麽?”

楊珞冷冷地道:“你害死豆子,將我推下懸崖,現在居然還賣國求榮,這些賬都應該好好算一算了吧。”

駱青峰聞言將心一橫,道:“害死豆子是我不對,推你下崖卻是你應得的報應,至於賣國求榮麽……嘿嘿……有人比我更早賣國吧。”

楊珞怒道:“我什麽地方得罪你了,你非要將我置諸死地?”

駱青峰冷笑道:“你得沒得罪我,自己心裏清楚,何必在這裏演戲。”

楊珞道:“駱青峰,今日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你願說就說,不說便罷,我決不會勉強你。”

駱青峰道:“聽你這麽說法,倒是比你老子磊落些。”

楊珞聞言一愕,道:“我爹怎麽對不起你了。”

駱青峰道:“你爹投降蒙古,為了加官進爵,出賣我爹,出賣南唐寶藏,害得我駱家二十餘口盡遭於吟風冷血屠戮,我就算殺了你,也不過還了一條性命,有什麽不對。”

楊珞聞言大怒,道:“胡說八道,我爹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錚錚鐵骨,光明磊落,決不會投降蒙古,更不會做賣友求榮的事。”

駱青峰冷哼一聲,道:“做沒做過,隻有你們父子才知道。今日你要殺我,我也不想反抗,隻恨我居然死在下流無恥的卑鄙小人之手。”

楊珞心中怒極,想了想反而又平靜下來,道:“你如此說法,有什麽證據?”

駱青峰道:“我沒有證據,這些都是於吟風告訴我的。”

楊珞道:“你竟然會相信他的話?”

駱青峰道:“我為何不信?當日我在大都刺殺他,失手被擒,他要殺我,隨時都可以,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陷害他們自己的征南先鋒?”

楊珞聞言道:“這麽說來,跟劉整也有幹係?”

駱青峰道:“不錯,劉整也是出賣我爹的人之一,他本名叫做劉鵬,你應該知道他是誰了吧。”

楊珞聞言略略思忖,道:“你方才問我於吟風為什麽要騙你,我倒想問問他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

駱青峰道:“那是因為他要跟我交換南唐寶藏的埋藏地點。”

楊珞道:“難道你忘了,當年我們已經找到了南唐寶藏?”

駱青峰道:“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跟我交換。”

楊珞道:“如果按照你剛才的說法,是我父子將南唐寶藏出賣給於吟風,你沒覺得前後矛盾麽?”

駱青峰道:“有什麽好矛盾的?我看不出來。”

楊珞道:“既然我數年前就找到了寶藏,這些寶藏便早應該到了於吟風手中,為何到了今時今日,他還會感興趣?”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震,道:“這……”

楊珞道:“很明顯,於吟風是在陷害我們父子。”

駱青峰道:“哼,你巧舌如簧,我說不過你。誰知道那些寶藏還在不在?說不定早就被你們用來諂媚其它的蒙古主子了。你要讓我相信你,隻有一個法子,便是讓我親眼看見寶藏還在原處。”

楊珞見他蠻不講理,左右踱了幾步,道:“如果劉整真的就是劉鵬,他跟你家滅門之事便脫不了幹係。你不是想報仇嗎?我可以幫你。”

駱青峰道:“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報,何況你也是我的仇人,會那麽好心來幫我?”

楊珞道:“你爹跟我爹是結義兄弟,要為你爹報仇,當然要算我一份。”

駱青峰聞言冷冷一笑,道:“你真要幫我報仇?”

楊珞道:“不錯。”

駱青峰道:“那好,劉整武藝高強,軍營裏人多眼雜,不宜下手,明日我將南唐遺寶的所在告訴他,誘他離開軍營,待到了藏寶之處,再合力將他擊殺。”

楊珞道:“好,不過何須等到藏寶之處,半路上動手也是一般。”

駱青峰道:“不親眼見到寶藏,我始終無法信你,況且那雪山乃是你我恩怨誕生之處,當年害死豆子,推你下崖,我的確是犯下大錯,若是寶藏還在原處,便還了你父子清白,而我,死也無憾了。”

楊珞聞言凝視駱青峰,見他呼吸急促,目中光芒閃爍,竟分不清是緊張還是激動。楊珞沉吟良久,輕歎一聲,道:“好吧,便依你所言。不過你要記住,殺了劉整之後,我仍然會取你性命。”

駱青峰冷笑道:“悉聽尊便。”

楊珞道:“那便這麽說定了,我就在襄陽城內,你什麽時候啟程,知會我一聲。”說罷從駱青峰帳中出來,悄悄潛出了蒙古軍營,來到襄陽城下。

鬼穀道人和冥火正在城樓上眺望,見他回來,急忙放下繩索,楊珞攀附而上,三兩下便回到襄陽城中。鬼穀道人道:“可見到那少年了麽?”

楊珞道:“見到了。”

鬼穀道人道:“怎麽樣?他是不是蒙古人的奸細?”

楊珞道:“不是。他其實是霹靂刀駱元慶的兒子。”

鬼穀道人聞言一愕,道:“是駱三俠的兒子?那定然不是奸細。對了,他為何還沒回來?”

楊珞道:“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前輩不必擔心。”

鬼穀道人聞言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好,老道不問就是了。”

楊珞和冥火辭別了鬼穀道人,來到客棧中歇息,冥火道:“方才說的就是駱青峰?他到底想要怎樣?”

楊珞將前後經過跟她說了一遍,冥火道:“你真的要跟他們去找什麽南唐寶藏,然後殺了劉整?”

楊珞道:“不錯,今日我窺見劉整與駱青峰較量,他居然空手接住駱青峰的般若魔劍,武功之高,絕不在我之下,加上此人善於用兵,對我大宋地形了如指掌,實是心腹之患,如果能殺了他,便如同斷了蒙古軍的一條臂膀,如今正好利用寶藏,誘他離開軍營,這大好的機會,怎能錯過?”

冥火道:“原來你也不是為了幫駱青峰報仇。”

楊珞道:“駱三叔的仇當然要報,我爹爹的清白更要討還。但我記得爹爹說過,大伯劉鵬乃是義薄雲天之人,怎會作出通敵賣國的事來?劉整到底是不是劉鵬我還有些疑問。話又說回來,駱三叔當年歸隱之處隻有我爹爹和劉大伯知道,我爹爹當然不會做這種事,這麽說來……總之殺他之前,問個明白就對了。”

冥火道:“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啟程?”

楊珞道:“駱青峰準備好了,自然就會通知我。”

冥火道:“你肯定他會通知你,不會自己動手?”

楊珞道:“是,因為憑他的武功,還殺不了劉整。”

冥火道:“你們這一去就是半月一月的,不如我也跟你去吧。”

楊珞道:“不用了,你有這功夫,不如將天心月的內功練好,咱們也好早一點去救你太師伯。”

冥火聞言想了想,道:“你說得也是。但劉整是個城府極深的狠角色,你一個人去,我總有些不放心。”

楊珞道:“大不了便是逃,我若想逃命,還有人攔得住麽?”

冥火歎道:“就怕你不肯逃命。”

楊珞道:“放心放心,我答應了李大哥,一起將蒙古韃子趕回大漠去,還沒有做到之前,我可不想死。”

冥火聞言仍是憂心忡忡,道:“罷了,你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你,還是早些歇息吧。”

襄陽城中雲集了天下熱血男兒,房屋短缺,二人隻租得一間房,冥火在床榻上就寢,楊珞卻隻好睡在地上,雖然又冷又硬,但由於連日趕路辛勞,不知不覺地也就睡著了。

另一邊駱青峰瞧著楊珞離去,長長地鬆了口氣,坐倒在床榻上,喃喃道:“這一關總算是過了,爹,娘,你們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手刃血仇。”說罷目望燭光,陷入沉思之中。

第二日一早,駱青峰剛睜開眼睛,劉整已派人送來衣袍盔甲,駱青峰想了想,統統收下,穿戴整齊,來到劉整營帳中。劉整也是衣甲鮮明,正與幾員副將低聲說話,見了駱青峰,道:“怎樣,鎧甲還合身麽?”

駱青峰道:“很好。將軍,咱們這是……”

劉整道:“襄陽守軍閉關死守,與我軍僵持不下,我早有強攻襄陽之心,今日你便隨我出去搦戰,就算宋軍還是龜縮不出,也好顯一顯咱們的軍威,振奮士氣,威嚇敵人。”

駱青峰道:“是。屬下另有要事要稟告將軍,不知道……”說到這裏,瞥了劉整身邊的幾人一眼,閉口不言。

劉整道:“不必著急,等我軍凱旋歸來,再講不遲。”駱青峰無奈,隻得答應。

劉整出了營帳,翻身上馬,提一支五千人的精銳前鋒來到襄陽城下,向駱青峰道:“青峰,今日便考考你罵人的功夫,你替我去罵戰。”

駱青峰聞言不禁有些躊躇,忖道:“我終究是宋人,若前去罵戰,便是叛了大宋,隻怕落下個千載罵名,但若我不去,劉整就會起疑,先前所做的一番功夫可就付諸東流。”

劉整見他猶豫,道:“青峰,莫非你不想去?”

駱青峰聞言忙道:“不是,隻是先想想怎麽說才好。”當下策馬上前,抬頭望見宋軍的旌旗,心中生出一股酸楚之意,暗忖道:“罷了,宋人中也沒幾個人對我好過,為了替爹娘報仇,叛便叛了吧。”揚聲叫道:“城內的宋軍聽著,速速開關迎戰,我大元天兵駐軍多時,你等降又不降,戰又不戰,婆婆媽媽,拖拖拉拉,難道守城的都是誰家的小媳婦?你們若還有半分骨氣,便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鬼穀道人正在城頭,低頭望去,隻見搦戰之人麵孔熟悉,正是昨日出去的少年駱青峰,不禁心中疑惑,轉頭向楊珞望去。楊珞也是迷惑不解,正低頭沉吟,忽聽得一個女子叫道:“小青,是你麽?你怎麽成了蒙古軍了?”

楊珞聞聲側頭一望,隻見身旁不遠處站了個滿麵焦慮不安的女子,一麵呼叫,一麵揮手,正是管豹的女兒管紅英。

駱青峰見了她,心中不禁愧疚,略略側頭,假裝沒瞧見,仍是自顧自的叫罵。

管紅英見狀更加憂急,道:“小青,你是怎麽了?你怎麽不看我?你……你是宋人,怎能替蒙古軍賣命,你……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城樓上的宋軍聽說駱青峰是宋人,猶如炸開了鍋一般,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全都向他投來輕蔑鄙夷的目光。

駱青峰見狀無地自容,低下了頭,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得‘啪’地一聲弓弦響,隨即風聲銳嘯,一枝利箭向自己咽喉電射而來。駱青峰吃了一驚,本能地揚手一抓,將來箭抓在手中,怒道:“卑鄙小人,竟敢暗箭傷人。”

發箭的是個守城的小卒,聞言放聲大笑,道:“卑鄙小人?這句話原本應該奉還給你才是,不過還是算了,因為仔細想想,你根本不是人,你隻不過是蒙古人的一條狗。”他此言一出,立時引來城樓上宋軍的一片哄笑,附和之聲此起彼伏。

駱青峰幼年時流落江湖,行乞為生,受盡了世人白眼,最恨的便是有人對他輕侮嘲笑,這時的情狀正觸了他黴頭,一腔的羞慚全都化作憤怒,隻覺逆血上湧,腦中一陣發蒙,暗摘弓箭在手,抬手一箭,直向那小卒頭麵射去。駱青峰的身手豈能與那小卒同日而語,隻見寒光一閃,那箭便已到了小卒眼前。楊珞離得甚遠,又沒料到駱青峰竟然會發箭傷人,驚詫之下,再想救援已是來不及了。隻聽得“噗”地一聲響,那箭已貫穿了小卒的整個頭顱,將他身軀都激得飛起來三尺,隨即狠狠紮在譙樓的木柱上,箭頭沒入木中三寸有餘。

兩軍見狀都驚得呆了,過了少時,蒙古軍中才雷鳴般地喝起彩來。宋軍個個忿怒難平,但攝於他弓箭的威力,竟然沒人敢出聲。楊珞見狀心中憂慮,忖道:“兩軍對壘,折了一人倒很平常,折了士氣可就大大不妙。說不得,定要顯些手段。”他正思量之間,卻聽得一人暴吼道:“他娘的,就沒有一個敢還手的麽?拿弓來!”這人聲若焦雷,站他身邊的登時被震倒了兩三個。楊珞側頭望去,隻見那人身材高大,豹頭虎目,卻正是那性烈如火的天陽神丐。

天陽神丐奪過一張硬弓,搭上三枝快箭,但聽一聲弦響,三箭如怒電破空,直奔駱青峰和他身邊軍士。駱青峰見來箭凶險,不敢怠慢,急伸手往腰間一抹,劍光閃處,已將一箭劈落。他身邊兩名軍士可沒這般身手,眼還來不及眨,來箭已透胸而入,箭杆顫處,二人登時心髒震碎,哼也沒哼一聲,墜馬而亡。這二人乃是擎旗親兵,這一殞命,立時倒了兩麵大旗,蒙古軍見狀又驚又怒,鴉雀無聲,宋軍驚愕之餘,則轟然叫好,方才的陰霾一掃而空,士氣又複大振。天陽神丐見狀縱聲長笑,道:“不露些本領,賊子們便欺我大宋無人,劉整,你殺我一人,我便斃你一雙,不怕死的盡管上來。”劉整聞言麵無表情,目光閃爍,不知心中在盤算什麽。隻見他忽然舉起手來,叫道:“宋軍都是窩囊無能之輩,仗著城高地險,龜縮不出,分明是色厲內荏,眾兄弟且隨我回去,養精蓄銳,隔日再來攻城,定能一舉而破。”

蒙古軍聞言齊聲應是。劉整撥轉馬頭,領著隊伍回到營中,剛在帳中坐下,駱青峰便來覲見,道:“將軍,屬下有要事相告。”

劉整道:“什麽事?盡管說吧。”

駱青峰上前將南唐遺寶之事簡短地說了一遍。

劉整聽罷,道:“真有此事?”

駱青峰道:“屬下不敢欺瞞將軍。”

劉整道:“既然有這許多寶藏,你為何不自取了去,卻來告訴我?”

駱青峰道:“屬下孑然一身,要錢來也是無用,將軍是屬下恩人之父,理應報答,況且屬下的將來怎樣,還要靠將軍提拔。”

劉整笑道:“這個好說,你今日露了那一手,軍中還有誰人敢不服你?”

駱青峰道:“那屬下便先謝過將軍。將軍,若要取南唐寶藏,便需迅速行動才成。”

劉整道:“這又是為何?”

駱青峰道:“寶藏的所在不止我一人知道,今日我瞧見楊珞站在城樓,他見我投效了將軍,難保不搶到頭裏去。”

劉整道:“既是如此,你趕快去準備行裝,咱們立刻啟程。”

駱青峰道:“軍中耳目眾多,隻怕混有宋人的奸細,要是被他們知道將軍不在軍中,趁機來攻,那便糟糕。不如將軍也換上普通服色,咱們入夜再走。”

劉整道:“說得也有道理,便依你所言,入夜再走。”駱青峰聞言告辭去了,劉整望著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來。

再說劉整退軍之後,鬼穀道人麵沉若水,向楊珞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駱青峰怎地成了劉整的副將?若說是詐降以作內應,他出手傷人可半點也不容情,你說他自有打算,難道便是這個打算麽?”

楊珞猶豫道:“事情的確蹊蹺,不妨在觀察一兩日,看看有什麽變故。”

鬼穀道人歎了口氣,道:“有什麽變故都好,出手如此狠毒,哪還有半點駱三俠的仁俠之風?”說罷搖了搖頭,背負著雙手去了。

冥火見他走遠,向楊珞道:“駱青峰究竟在想些什麽?難道真是降了蒙古?”

楊珞道:“我認識駱青峰已有多年,此人報仇意誌極為堅定,為了報仇,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就算真是降了蒙古,也不足為奇。”

冥火道:“如果是這樣,你還與他合作刺殺劉整,豈不是與虎謀皮?”

楊珞道:“你不必擔心,我會見機行事。若我估計不錯,駱青峰今晚便會傳來消息,到時候再說。”

冥火道:“我看還是讓我跟你一起去安全些。”

楊珞道:“你若真想幫我,便去接近一下那邊的女子,說不定她會知道一些內情。”說罷向管紅英瞥了一眼。

冥火側頭望去,上下打量了管紅英一番,道:“她看來不過是個尋常的獵戶,怎能……”

楊珞道:“不錯,她就是個尋常獵戶,但她也算與駱青峰青梅竹馬,二人還定下了親事,駱青峰有什麽打算,或許會向她透露一點。”

冥火道:“既然如此,我便試試能不能從她口中探出話來。”說罷便上前去與管紅英搭訕。

楊珞轉頭朝向襄陽城外的一片風沙,陷入了沉思之中。

晚膳過後,冥火一臉沮喪地來找楊珞,道:“管紅英什麽也不知道,害我白白浪費了這許多時候。”

楊珞道:“原本也是意料中的事,何必氣餒。”

冥火道:“你既然知道還叫我去?著實可惱,今日不與你說話了。”說罷便又氣衝衝地出去了。

楊珞見她發火,不禁有些意外,自言自語道:“這樣也生氣,未免太……反常了些吧。”

冥火從屋裏出來,卻又來到管紅英的住處,見了管紅英,道:“紅英妹妹,準備好了麽?”

管紅英躊躇道:“這樣真的能成麽?”

冥火道:“難道你不想找他問個明白?”

管紅英道:“想,當然想,可是……”

冥火道:“那還可是什麽?他若真是降了蒙古,你們隻怕永生永世也沒有見麵之日了。”

管紅英聞言咬了咬嘴唇,道:“姊姊說得不錯,定要找他當麵問個明白。”

二女熬到半夜,一起登上了城樓,冥火點住了守卒的穴道,仔細觀察四周,見無人注意,悄悄將繩索放到城下,向管紅英使了個眼色。管紅英翻過城垛,沿著繩索向下爬去。她雖然武功低微,但出身獵戶,平日在山間奔走慣了,身手倒也矯健,不多時的功夫便到了城下,輕輕抖動繩索招呼冥火。冥火翻身躍落,在繩索上稍稍借力,也自安然而下。

管紅英點頭道:“記得。”

冥火道:“那便好了,你去吧,我會在暗中保護你的。”

管紅英道:“多謝姊姊。”鼓起勇氣向軍營走去,剛到了門口,便聽得守卒厲聲喝道:“什麽人?”

管紅英道:“我是你們副將駱青峰的妻子,我要見他。”

守卒將她打量了一遍,道:“胡說八道,誰知道你是副將的老婆還是宋軍的奸細?我的職責就是把守營門,不讓任何人出入。念在你是一介女流,我便當沒瞧見你,你快些走吧。”

管紅英道:“你不讓我進去,你們副將若是怪罪下來,你可擔待得起麽?”

那守卒道:“軍營重地,原本就不是女眷應該來的地方。攜家眷出征乃是要殺頭的大罪,若是上頭怪責下來,駱副將他自己也未必擔待得起。”

二人正在僵持不下,遠處來了一條人影,薄履輕衫,正是駱青峰。管紅英見狀大喜,招呼道:“小青,是我,快過來。”

駱青峰見了管紅英,甚為驚詫,上前道:“不是讓你在襄陽城內等我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管紅英道:“我……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不聽到你的答案,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

駱青峰聞言望了守衛的士卒一眼,道:“先進來再說吧。”

二人正要入內,那守卒道:“駱將軍,這好像不合規矩。”

駱青峰道:“休要羅裏羅嗦,有什麽事都是我擔著。”帶著管紅英進了自己的營帳,道:“紅英,有什麽話你就問吧。”

管紅英道:“小青,你……為何要做蒙古人的將軍?”

駱青峰將帳門掀開,以方便自己觀望外麵的動靜,同時壓低了聲音,道:“這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管紅英道:“什麽計劃?也說給我聽聽。”

駱青峰來回踱了兩步,道:“我……”忽然瞧見劉整正朝自己的營帳走來,不由吃了一驚,改口道:“我以後再解釋給你聽好了。”

管紅英道:“不好,你現在就告訴我,你要是不說,我怎能安心?”

駱青峰道:“現下來不及了。”

管紅英道:“小青,你可不要敷衍我,你不是說你來這裏是為了要報……”話說到此處,劉整已到了管紅英身後數尺之內,駱青峰急忙搶道:“報恩,不錯,我到這蒙古軍營來,便是為了報恩的。”

管紅英聞言摸不著頭腦,迷惑地道:“報恩?有什麽恩好報的?應該是報……”

駱青峰見她不能會意,仍是要說出報仇二字來,不禁大為焦慮,忖道:“劉整是何等樣的人?若是讓他聽到報仇兩個字,不但我的計劃完蛋,我二人都會有性命之憂。”情急之下,抬起手來打了她一耳光,道:“跟你說什麽就是什麽,軍營重地,豈是你婦道人家來得的麽?”

駱青峰見劉整就站在管紅英身後,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便道:“你懂什麽?再不住嘴,我便一劍殺了你。”

管紅英聞言驚詫莫名,道:“你……你要殺我?你居然為了維護蒙古人殺我?好,死在你手裏,總比看著你助紂為虐,殘害同胞要強,來吧,你動手吧。”

駱青峰聞言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既然想死,我便成全了你。”說罷一掌擊出,這回手上加力,生生將管紅英震暈了過去。

駱青峰眼見管紅英軟倒在地,向劉整行了一禮,道:“將軍,讓您見笑了。”

劉整麵無表情,道:“她是什麽人?”

駱青峰道:“是屬下的一個故交,隻是尋常獵戶的女兒,將軍不必與她一般見識。”

劉整道:“獵戶的女兒居然敢隻身闖入蒙古軍營?這內中必定有些蹊蹺。你把她交給我,我要好好地審訊一番。”

駱青峰聞言心中驚動,道:“不必勞煩將軍,我狠狠地教訓她也就是了。”

劉整道:“我不是想教訓她,這丫頭多半與宋軍的奸細有關,我用她布下陷阱,引誘敵人來救,趁機將他們一網打盡。”

駱青峰道:“原來如此,請將軍交給屬下去辦便是。”

劉整道:“不是我信不過你,你始終經驗尚淺,為保萬無一失,還是由本將軍親自部署較為妥當。”駱青峰還想再說什麽,劉整卻道:“這女子應該就是日裏在城頭上與你說話的那人,你們之間不會有什麽特別的關係吧。”

駱青峰聞言一驚,道:“沒有,絕對沒有,將軍多慮了。”

劉整道:“沒有便好,沒有便好。”走到管紅英邊上,作勢要將她提起,忽然間手臂探出,閃電般點了駱青峰三處穴道。

駱青峰大吃一驚,道:“將軍,您這是做什麽?”

劉整道:“這丫頭日裏在城頭上與你說話,神色極為關切,現在又隻身入蒙古軍營來尋你,你居然說你們沒有特別的關係,試問誰會相信?”

駱青峰道:“方才屬下的確是說了謊話,其實她……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劉整道:“終於說實話了,她來此作甚?”

駱青峰道:“她雖然是我的未婚妻,但我們失散多年,數日前才遇上,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感情,我所有的打算也從未跟她說過。她突然見到我投效了將軍,一時不能接受,所以才會來質問我。”

劉整道:“就是這麽簡單?”

駱青峰道:“就是這麽簡單。”

劉整來回踱了兩步,道:“但我卻是不信。除非……”

劉整緩緩抽出腰間佩劍,塞在駱青峰手裏,道:“除非你親手殺了她。”駱青峰聞言猶如當頭挨了一棍,腦中一片空白,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劉整見狀冷笑道:“怎麽?舍不得?你方才不是說與她根本沒有感情麽?你若不肯殺她,證明你方才說的全是假話,我即刻便下令在襄陽城外築下高台,將你二人活活燒死,看看宋軍中還有什麽人敢做奸細。”

駱青峰聞言腦中一片混亂,忖道:“我不能死,我絕不能死,我若死了,爹娘和姊姊的大仇還有誰替他們報?可是我怎能下手殺了紅英?她……她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也是唯一一個不會欺騙我也不會利用我的人,我怎麽能……怎麽能傷害她?”

劉整見他癡癡呆呆,道:“看來你真是下不了手了,那別怪我心狠手辣。”正要回頭招呼士兵,卻聽得駱青峰喝道:“慢著。”

劉整嘿嘿一笑,道:“怎麽?你想通了?”

駱青峰雙目赤紅,全身微微顫抖,用冰冷的語聲道:“不就是殺人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如果非要殺她,將軍才肯信我,我殺了她便是。”

劉整聞言微覺訝異,道:“雖然我封了你幾處穴道,殺她的氣力應該還是有的,劍就在你手中,為何還不動手。”

駱青峰勉強舉起劍來,向著管紅英頸間刺落,他出劍極為緩慢,眼看著自己的劍尖一寸又一寸地向管紅英頸間接近,駱青峰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霎時間空了,隻剩下自己心跳的聲音,越來越響亮,震得他一陣陣地發懵。冥火此時就在帳外窺視,她手中扣了枚暗器,一旦駱青峰真要刺殺管紅英,她便立刻出手震斷駱青峰的長劍。冥火雙目瞬也不瞬地望著劍尖,心知自己隻要晚得半分,管紅英立時香消玉殞,一時緊張莫名,手心中全是汗水。

眼看那顫抖的劍尖就要刺破管紅英的肌膚,冥火的手臂也已經揚了起來,卻聽得劉整哈哈大笑,道:“好,駱少俠果然是誠心來投,是劉某太多疑了。”

駱青峰凝住長劍,道:“劉將軍的意思是……”

劉整道:“她既然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我怎忍讓你親手殺她?方才隻不過是試探你來著。劉某天生這個多疑的毛病,還請駱少俠你多擔待。”

駱青峰聞言暗自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如今劉將軍試也試過了,打算如何處置我二人?”

劉整從駱青峰手中接過長劍,伸手拍開他穴道,道:“雖然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但軍法規定,出征不能攜帶女眷,你還是找個地方,好好安置她吧。”說罷還劍入鞘,轉身出去了。

駱青峰眼見劉整走遠,用衣角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扶起管紅英,在她頭頂百匯穴上輕輕拍了一掌。管紅英受了駱青峰真氣激**,悠悠醒轉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他懷裏,不禁滿麵飛紅,一躍而起,羞道:“你……你做什麽?”

管紅英一麵輕輕掙紮,一麵道:“原來這樣,怪不得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

駱青峰道:“你莫要亂動,劉整說不定還在外麵窺探。”

管紅英聞言停了掙紮,象隻小貓一樣溫順地伏在他懷中,道:“小青,你到底為什麽要投降了蒙古?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你告訴我好不好?”

駱青峰道:“其實劉整便是殺我父母家人的仇人,可是他武功太高,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便想了這個法兒,潛伏在劉整身邊,伺機報仇。”

管紅英道:“果然是另有隱情,可是……小青你為什麽要射殺那個宋兵?”

駱青峰道:“一來我惱他胡言亂語,二來劉整帶我出戰,為的便是觀察我的反應,判斷我是否真心降順,我若不做些事出來,怎能博得他的信任?”

管紅英道:“可是……可是……為什麽要殺他?難道除了殺了他便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駱青峰道:“我也知道此事做得不妥,不過事已如此,你也不要再多想了,我會找到他的家人,多送銀兩,當作贖罪。”

管紅英歎道:“也隻好如此了,若他尚有父母妻兒,咱們便須供養他們一生一世。”

駱青峰道:“你說得不錯,就是如此。”二人偎依了一陣,駱青峰道:“如今你什麽都知道了,這裏不是久留之地,你還是快回去吧。”

管紅英道:“我知道我留在這裏也幫不了你的忙,可一想到你隨時都有危險,我心中便七上八下的。”

駱青峰道:“若是隻有我一個人,我還可勉力應付,若是還要照顧你,我便真是力有不逮。”

管紅英道:“我明白的,這就回去,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駱青峰道:“你也是,自己照顧好自己,我會盡快回來找你的。”

管紅英答應了,戀戀不舍地別了駱青峰出來,到了襄陽城下,冥火忽然跳了出來,道:“怎樣?他都跟你說了什麽?”

管紅英道:“原來劉整便是小青的仇人,他投效在劉整帳下,為的是伺機報仇。”

冥火聞言不以為然,忖道:“早知道他便是這麽說。”想了想,又道:“你沒有告訴他是我陪你去的吧。”

管紅英道:“當然沒有,冥火姊姊再三叮嚀,我怎會忘記?”

冥火點了點頭,道:“紅英妹妹,現在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便好好呆在襄陽,等他回來吧。”

管紅英道:“我也是這麽想,多謝冥火姊姊如此幫我。”

冥火道:“不用謝,其實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二人抬頭向城牆上一望,先前放下的繩索已不知被什麽人收去了。管紅英見狀不禁犯愁,道:“冥火姊姊,咱們回不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冥火剛立定身形,迎麵便瞧見楊珞,不禁一呆,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楊珞反問道:“你又怎麽會在這裏?”

冥火聞言支吾道:“我……怎麽不能在這裏。”

楊珞歎了口氣,從身後取出一捆麻繩,道:“繩索在這裏,快些拉她上來吧。”

冥火道:“你都知道了?”

楊珞道:“你說呢?”

冥火道:“你怎麽會知道的?”

楊珞道:“冥火大小姐應該是不容易發火的,她要是胡亂動怒便意味著有事發生,我想啊想的就想到了。”

冥火道:“難道我便沒有什麽瞞得過你的?”

楊珞道:“那也不是,上次你扮作沈辛,不就將我騙過了嗎?我總是不明白,你為何總喜歡做這些非常,十分,極為危險的事?”

冥火道:“我便是喜歡,高興,願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沒聽說過麽?”說話間冥火已將管紅英拉上了城樓,管紅英見了楊珞,訝然道:“咦?你不就是王大哥?”

楊珞上次與她相見,慌稱自己姓王,沒想到她還記得,隻得一笑道:“紅英姑娘,你好。”

管紅英瞧了瞧冥火,又瞧了瞧楊珞,道:“原來王大哥跟冥火姊姊是朋友,那你一定也幫了我的忙了,紅英多謝王大哥。”

楊珞連忙搖手,道:“這全是她一個人的主意,我可半點也不知道。”話沒落音,忽聽得“嗖”地一聲銳響,城下射來一枝冷箭,又正紮在譙樓的木柱上,箭杆上纏著一幅白絹,上麵隱約透出些字跡來。楊珞伸手將箭枝拔下,展開白絹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四個字:“明日啟程。”

冥火道:“這莫非是駱……”望了管紅英一眼,改口道:“是他通知你的書信?”

楊珞道:“看來應該不錯了。”舉目向城牆下望去,黑漆漆的夜色中卻瞧不見一個人影。

這書信的確是駱青峰射來的,他第一次準備出營時撞上了管紅英,經了一番周折,才又出來通知楊珞,雖然明知危險,卻也不敢耽擱。

楊珞將白絹收入懷中,向冥火道:“你還不把這些士兵的穴道解開?”

冥火道:“啊喲,我倒忘了,怪不得他們見了冷箭連半點反應也沒有。”連忙逐一將守卒的穴道解開,一班士兵隻覺得仿佛發了一陣呆,別的倒也沒什麽異樣。

三人下了城樓,各自回住處歇息,楊珞躺在地上,望著屋頂若有所思。

楊珞道:“我在想你不知輕重,點了崗哨的穴道不算,還留下一條垂到城下的長索,若是敵軍趁機來犯,後果不堪設想。”

冥火道:“那可不能怨我,鬼穀道人時不時地在城頭上巡視,卻沒發現這些不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麽。”

楊珞道:“鬼穀前輩早就發現了,是我求他不要解開守卒的穴道。”

冥火道:“為什麽?”

楊珞道:“管紅英武功低微,回來之時定要借助繩索才能爬上城樓,若是被守卒瞧見了,還不引起軒然大波?”

冥火道:“所以你便守在那裏,等我回來?都算你有些心思。”

楊珞道:“你定然已見過駱青峰了,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

冥火道:“哈,這下知道求我了?剛才數落我的時候卻又那麽起勁?”當下將所見所聞詳詳細細地跟楊珞說了一遍,末了歎道:“可憐紅英妹妹對駱青峰一往情深,根本不知道自己險些便死在他手裏。”

楊珞道:“按你的看法,駱青峰與劉整之間並無勾結?”

冥火道:“應該沒有。”

楊珞聞言沉吟不語。冥火道:“你為何這副模樣?難道有什麽不妥?”

楊珞道:“我隻是覺得奇怪,劉整怎能沒有發現你?”

冥火道:“哎呀,我的輕功可是天下間第一流的,沒有被他發現,有什麽好奇怪的?”

楊珞道:“他沒有聽見,沒有瞧見你不奇怪,但他應該猜到有你才對。你想管紅英武藝如此不濟,身份如此卑微,這半夜裏,她要怎生從襄陽城出來?”

冥火聞言一怔,道:“你這麽說也有道理,那我便猜不透劉整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

楊珞道:“你不必費心猜測。咱們盜走了於吟風的大地伏龍石和通心木,他應該大動肝火,拚命查找我們的下落才是。你最好把自己易容成別的模樣,找個隱秘的所在,借助大地伏龍石的輔助,加緊練習天心月的內功就對了。”

冥火道:“你真的不帶我去?”

楊珞聞言抬手在空中化了個圈,隻見他手掌過處,泛起晶瑩圓潤的光芒,宛如一輪明月浮現出來一般。冥火見狀驚道:“天心月的第四重,你什麽時候練的?怎能……怎能進展得如此迅速?”

楊珞道:“我根本就沒練過,所謂一理通,百理融,天下武學都有共通之處,你仔細想想也就成了。”

冥火道:“我可沒你那麽好的功底,也沒有你的腦子那麽靈光,你存心氣我來著是不是?”

楊珞道:“當然不是,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的天心月如果有了這般境界,我便帶你去。”

冥火聞言也伸手在空中畫了一圈,雖然光芒斷斷續續,但勉強也呈現出明月的形狀來。楊珞見狀不禁暗暗驚奇,道:“想不到我倒是低估了你,你的進展比我想的快了一倍有餘。”

楊珞道:“雖然是進步神速,要對付劉整這樣的高手還差了一截,我走之後,你要分外小心,遇到麻煩便向鬼穀道長求助,千萬莫要托大。”

冥火道:“我知道啦,你還真是羅嗦,你走了之後,我保證誰也找不到我,這總成了吧。”

楊珞聞言稍稍放心,閉目養神了一陣便被梆聲驚醒,時候已是五更,楊珞長身而起,見冥火正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不禁麵上微紅,咳嗽一聲,道:“我這便走了,你自己保重。”

冥火道:“劉整老奸巨猾,駱青峰也不是易與之輩,你前途險惡,更須多加保重才是。”

楊珞點頭答應,別了冥火,便自往西南而去。

卻說劉整從駱青峰的營帳出來,沒有回自己營帳,卻來到軍營後方的一座小營帳中,這裏燈光如豆,內中坐了一個少年女子,年約雙十,細眉上挑,杏眼帶煞,卻正是姚珠儀。

姚珠儀見了劉整,道:“爹,您回來了,那小子可有異動麽?”

劉整道:“有個女子來尋他,說是他的未婚妻子,身手差勁得很,不足為慮。”

姚珠儀道:“爹,您明知那小子想殺你,為何還要留他在身邊?”

劉整道:“我是知道,他卻不知道我知道,這樣一來反而變成了我在暗處,他在明處,我倒想看看他能耍出什麽花樣來。”

姚珠儀道:“這個楞頭小子不足為懼,但楊珞卻是個紮手的角色,他二人聯手便不可輕視。”

劉整道:“昨夜楊珞從他帳中走後,這小子便失魂落魄,神不守舍,以他臉上的表情推測,他跟楊珞不象朋友,反而更象是敵人。”

姚珠儀道:“敵人?當年楊珞帶他一起尋寶,分明沒將他當作外人,難道中間有什麽變故?”

劉整道:“細節不必知道,隻要他二人存有心結,便不難對付。”

姚珠儀道:“如果女兒沒猜錯,爹您想對付的其實是楊珞才對。”

劉整聞言笑道:“不愧是我女兒,南唐遺寶和楊珞,兩樣我都要。我初見駱青峰便知道他是駱元慶的後人,也看出他是來找我報仇的,不過既然你說他知道南唐寶藏的下落,我便打算先騙出了藏寶地點再一刀殺了他,誰知隔日卻又在襄陽城上看見楊珞那小子,於是為父便改了主意,畢竟楊珞此人實是心腹之患。原本我以為他二人相交多年,楊珞定是駱青峰的接應,正盤算著將二人誘入甕中,一網打盡,卻沒想到他二人之間關係複雜微妙,不知是敵是友,這回我同駱青峰去尋寶,楊珞會不會跟來隻怕還是未定之數。”

姚珠儀道:“爹不是說了嗎?駱青峰剛來便想以切磋之名刺殺爹爹,當時之所以住手,便是因為他沒有把握能傷得了爹爹,在這裏傷不了您,難道在別處便能傷得了?唯一的解釋便是他約了幫手,要在途中對爹爹下手。他的幫手是何人?武功強到能與爹爹抗衡的,除了楊珞,女兒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姚珠儀聞言道:“爹,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楊珞的武功今非昔比,您千萬不可大意。”

劉整道:“你盡管放心,為父早已安排妥當,就怕他不來,隻要他敢來,管保有來無回。”說罷哈哈大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