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與虎謀皮1

暫且按下楊珞不表,回頭再敘駱青峰的際遇。駱青峰自從知道仇人乃是沈辛的親兄於吟風,寢食難安,日夜隻想著如何報仇。這一日他潛入了大都,來到於吟風府外,忖道:“這廝府中高手如雲,我若這般貿貿然闖進去,隻怕白白送了性命,不如說是來拜候沈辛的,先混進去再說。”他主意拿定,正要上前說話,忽又忖道:“還是不好,沈辛乃是郡主,我這模樣,如何說與郡主相識?就算說了,他們也必定不信,不如說是小北的親屬得了。”當下上前向門前的家人道:“這位大哥,在下姓駱,是你家郡主的侍婢小北的表哥,這回特地從家鄉來看她,你能不能替我通傳一聲?”

那家人聞言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是小北那丫頭的表哥?唉……別人的表哥我敢不通傳,小北的表哥我可不敢,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

那人轉身進去,過了不多時便聽見小北的聲音傳來,凶巴巴地道:“我哪來的什麽表哥?你盡是胡說八道,等會兒見不到什麽所謂表哥,看我怎麽收拾你。”聲音未落,人已來到眼前。

駱青峰向他施了一禮,道:“小北姑娘,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否?”

小北見了駱青峰,全身一震,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道:“你……是人是鬼?”

駱青峰聞言不禁愕然,道:“小北姑娘何出此言?我當然是人。”

小北道:“真的?”

駱青峰道:“當然是真的,哪有大白天出來見人的鬼?”

小北聞言想了想,忽然滿臉綻開笑容,道:“沒錯,你定然是人了。”說罷上來拉住了他手掌,高興得蹦來跳去,激動了一會兒,道:“郡主說你掉進地縫裏去了,想不到你本事這麽大,居然還能逃出生天。快跟我說說,你用的是什麽法兒?”

駱青峰道:“此事說來話長,不如容我先進去再敘。”

小北道:“對對對,先進來……咦?對了,我還沒問你的來意呢。”

駱青峰心中念頭一轉,道:“一來是順道看望郡主和小南,小北兩位姑娘,二來是看看王府中有沒有什麽空缺的職位,我想謀份差使。”

小北道:“那還有什麽好謀的?你本來就是郡主的貼身護衛,快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小南姊姊。”

駱青峰道:“我看還是應該先拜見郡主才是。”

小北道:“郡主她出去遊玩了,不在府中。”

駱青峰道:“那也應該先見過小王爺。”

小北道:“連郡主都不在,王爺就更別提了,一年十二個月,他倒有十一個月在外麵。”

駱青峰聞言一呆,喃喃道:“他竟然不在府中……”

小北一把拉了他衣袖,道:“別再嘀咕了,快隨我去見小南姊姊,把你如何脫險的經過說來聽聽,我想定是驚心動魄,精彩絕倫。”駱青峰被她拉著進來,見過了小南,二人便纏著他講別來的經曆,駱青峰將地下古城的故事約略講了,但絕口不提艾吉阿姆,隻說是陷入地下之後便不見了她蹤影。小北和小南聽罷,都是嘖嘖稱奇,小南替他準備客房,安排他住了下來。

駱青峰在王府中逗留了幾日,這天閑得無聊,便想著出門去觀摩一下大都風物,他才剛走到門口,小北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道:“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駱青峰回過頭來,見小南小北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俏生生地站在不遠處,一麵說話,一麵笑嘻嘻地望著自己。駱青峰不禁有些麵熱,低頭道:“在王府裏待得氣悶,出去隨便走走。”

小北道:“那正好,我們也正要出去行街,你便跟我們一同去吧。”

駱青峰道:“這……”

小北道:“這有什麽好猶豫的?再不快些,可就趕不上好貨色了。”說罷上前,不由分說拉了他便走。

駱青峰無奈,隻得隨二人出來,小南小北都是女兒家的心思,市集上但有什麽新奇的,都要停下腳步,細細觀瞧一陣,半個時辰下來,數十丈長的一條街道竟才走了一半。

駱青峰無聊透頂,正嗬欠連天,昏昏欲睡之際,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隻聽有人喝道:“惡賊,你往哪裏逃?!”

駱青峰聞言一驚,抬眼望去,隻見一人衝散了人群,迎麵狂奔而來,駱青峰猝不及防,險些被那人撞了個滿懷,當下急側身子將那人讓過了,還沒回過神來,後麵卻又衝出一名官差,這下再也躲不過,兩人轟然撞在一起,登時鬧了個人仰馬翻。

那官差一骨碌爬起來,見先前那人已跑得遠了,向駱青峰急道:“若叫這惡賊逃了,我便唯你是問。”說罷又待拔腿追去,小北一把抓住了他,道:“差大哥,別著急,看我來幫你。”說罷搶上兩步,將手一揚,一件黃黃的物事直向那拚命奔逃之人腳下飛去。那廝正慌不擇路,哪還顧得腳下?一腳踏正了黃色物事,接連幾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就隻這麽一緩的工夫,小南小北已經趕了上去,小北在那廝背心一推,小南伸腳使了個絆子,那廝再也穩不住身形,重重摔倒在地。

小北上前一腳踏在他肩頭,道:“踩了姑奶奶的香蕉,居然還能不倒地,都算你有點本事,不過既然有姑奶奶……和我姊姊在這裏,就是給你雙翅膀,你也別想逃。”

那人轉過臉來,恨恨地道:“若不是被昆侖派的小子震傷了我三焦筋脈,今日你們便一個也別想活。”他這話隻在嘴裏嘀咕,旁人卻聽不清他說些什麽。

這時那官差趕了上來,取出鐐銬將那廝鎖了,向小南小北抱拳一禮,道:“多謝二位姑娘相助。”

小南道:“為民除害,是我們應該做的,差大哥何必言謝?敢問差大哥,這人犯了什麽事?”

那官差道:“這人**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砍他十次頭都還嫌少。”

小北聞言向小南悄聲道:“原來是個負罪累累的江洋大盜,那我們豈不是立了大功?這回定要跟當官的討個賞賜,也好顯顯咱們平南王府的威風。”說罷回頭向那官差道:“差大哥,你抓賊辛苦了,不如我們幫你把他解回衙門吧。”

那官差聞言一滯,道:“這……不敢牢煩姑娘。”

小北道:“不麻煩,不麻煩,就這幾步路,還用不了一柱香的工夫。”

官差聞言麵露難色,道:“不瞞這位姑娘,在下是從別的州縣過來的,要押他回去,隻怕須走上千裏路。”

小南小北聞言對視一眼,目中都是訝然之色,小北道:“這麽說來,差大哥你已追了他上千裏路了麽?”

官差道:“正是,在下已追了他數月了。”

小南道:“差大哥你可真是盡忠職守,你叫什麽名字?在何處供職?小南定要報知我家王爺,讓他下令將你調入京城,多加封賞。”

那官差聞言勉強一笑,抱拳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此乃在下分所當為之事,不敢奢望封賞。”說罷一扯鐐銬,向那犯人道:“你這廝還賴在地上作甚,還不起來隨我回去領罪?”

那犯人眼珠骨碌碌轉了兩圈,忽然間號啕大哭,一麵哭一麵叫道:“來人啊,救命啊,殺人了……”

小北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道:“你沒來由地鬼叫什麽?”

那犯人望著小北,目中全是恐懼之色,結結巴巴地道:“不……不要殺我。”

小北沒好氣地道:“誰要殺你?要判你什麽罪,自有王法作主。”

那犯人一指官差,道:“他殺我全家,小人僥幸逃了出來,你們幫他抓我,不是要殺我是什麽?”

眾人聞言俱是愕然,一起轉頭向那官差瞧去。官差先是一愣,隨即大為光火,怒道:“你這廝信口雌黃,我什麽時候殺你全家了?”

那犯人不答,卻隻是大哭大鬧。圍觀之人見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望著那官差,目中盡是狐疑之色。小南小北見狀也失了主張,正不知所措間,忽聽那犯人哭道:“這人根本不是官差,他是殺我全家的惡賊,大家要為我主持公道啊……”

官差聞言怒極,喝道:“你這廝鳥,含血噴人,著實可惱,若不是念在還有王法,我便當眾一刀砍了你。”

那犯人聞言更加放聲大哭,道:“看,他又要殺人了……”

官差直氣得暴跳如雷,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小北見狀踢了那犯人一腳,道:“你說他不是官差,還殺你全家,有什麽證據?”

那犯人止住哭聲,道:“他真的不是官差,不信你叫他拿個腰牌出來看看。”

小南小北聞言轉頭向官差望去,那官差卻是臉上露出惶然之色,一雙眼睛閃爍不定地四處打量。小南見狀,心頭起疑,道:“差大哥,你就將腰牌拿出來,證明了你的身份,省得大家胡亂猜測。”

官差聞言吞吞吐吐地道:“這……我……我的腰牌半路上丟了。”

小南聞言心中疑雲更盛,忖道:“腰牌是他身份的唯一證明,他穿州過省地緝拿犯人,這腰牌的意義便更加重要,怎能說丟便丟了?況且看他臉現慌亂之色,說的分明是謊言,這其中定是另有內情。”當下道:“差大哥,你二人各執一詞,我們也不知應該相信誰才好,不如同去見官,讓官府來分個是非黑白如何?”時恰有一隊官兵巡邏過來,小北見狀連忙招呼,卻聽那官差道:“二位姑娘,在下有苦衷,不能隨你們去衙門,就此別過了。”說罷狠狠地瞪了那犯人一眼,轉身向人群中奔去。

小北見狀叫道:“哎呀,你別走,你就這麽走了,定是心中有鬼。”回頭招呼官兵一聲,拔腿便追了上去。小南見狀恐怕小北有失,向駱青峰道:“幫我看著這人犯,我去追小北回來。”說罷展開身形,也趕上前去。

駱青峰盯著那人犯,不多時官兵來到身前,駱青峰道:“這人方才被一名官差追趕,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也不明白,你們看著辦吧。”說罷轉身向王府走去。

駱青峰還沒走得多遠,忽又聽得官兵中有人叫道:“不好,人犯跑了。”駱青峰聞言一驚,回頭望去,隻見先前那人犯撒腿狂奔,轉過了街角不見了。駱青峰原待不理,又怕追去的官兵腿腳慢,若是走了人犯,少不得又要被小南小北羅嗦一通,衡量之下,隻得又掉頭回去,向著那人犯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那人腳下極為迅捷,尋常官兵果然是攆他不上,不多時便被甩得不見了人影。駱青峰一路跟來,越追越是疑惑,忖道:“看他身形步伐,分明身有武功,為何方才大哭大鬧,沒有半點武林人物的模樣?定是故意裝作,看來那官差沒有冤枉他,此人多半是個奸狡凶頑的大盜。”想到此處,心中忽然跳出個念頭,暗道:“不如遠遠地跟著他,看他在哪裏落腳,若是還有同黨,也好一網打盡。”當下遠綴在後,跟著那人來到城郊的一座破廟前,那人回身仔細查看了一陣,確定沒人追來,才鬆了口氣,向破廟中去了。

駱青峰約略等了一陣,不聞人聲,亦不見有人出來,便伏低了身子向破廟掩去,方行到半路,心中忽道:“我這是怎麽了?這些事情與我有何相幹?沒想著如何報仇雪恨,卻在這裏沒來由地消磨時光。”想到這裏,不由得歎了口長氣,猶豫了一陣,仍是輕輕躍到破廟頂上,透過殘破的瓦麵,往裏窺瞧。

那人犯拿了個破瓦罐到廟後的水井中取了水來,一麵擦拭臉上的汙垢,一麵自言自語道:“這廝真是陰魂不散,從徽州開始纏上老子,繞遍了中原,如今到了大都,居然仍是不肯放手,總要想個法子,把這廝殺了,以絕後患。娘的,老子今年犯太歲,難得做成大案,窮得丁當響,連逛窯子的錢都沒有。”

駱青峰聽到此處,斷定此人乃是窮凶極惡之徒,又見四下裏並無他的同夥,當下翻掌一按,將那屋頂震開一個大洞,飄身躍了下來。

那廝灰頭土臉地從殘磚斷瓦裏爬出來,剛咒罵了兩句,忽見駱青峰立在自己眼前,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道:“兄台,你……”

駱青峰道:“還有什麽好說的,跟我……”說到此處,聲音卻猛然停住了,雙目盯著那人,瞬也不瞬。先前此人麵目被汙垢掩住了,看不真切,方才一番擦拭,現出八分原貌來,駱青峰見了他的模樣,心頭劇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那人仆地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道:“大俠,求求你饒了小人吧。”

駱青峰冷冷地道:“把臉孔擦幹淨了再來說話。”

那人聞言急忙用衣袖將麵容抹淨,抬頭道:“大俠……”卻見駱青峰麵上肌肉抽搐,牙關緊咬,雙目中似要噴出火來。那廝見狀,心中駭然,連連叩頭,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駱青峰深吸了口長氣,一字一頓地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道:“小人叫……小人姓張,名山。”

駱青峰一聲冷笑,道:“怎麽你不是姓‘汪’的麽?”

那人聞言一驚,道:“大俠……原來……你是識得小人的。”

駱青峰道:“怎麽你就不識得我麽?”

那人仔細打量了駱青峰一陣,道:“大俠的容貌的確有幾分熟悉,但小人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駱青峰道:“徽州城外,山野茅屋,一雙姊弟曾是你的救命恩人,姓‘駱’的,你想起來了沒有?”

那人聞言麵色大變,頭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顫聲道:“你……你是駱……駱青峰。”

駱青峰道:“不錯,我就是駱青峰,六年不見,別來無恙?”說罷緩緩抽出長劍,喃喃道:“皇天有眼,今日終於叫這惡賊撞到我手裏,姊姊,我終於可以為你報仇了。”兩行淚水湧出,正滴落在劍刃上。

那人正是害死雪兒的惡賊汪銘,時隔六年,駱青峰已從纖弱少年長成挺拔青年,樣貌變了不少,這廝為惡多如牛毛,又是狼心狗肺,以致見了駱青峰,竟茫然不知在何處見過。

駱青峰緊握長劍,一步步逼上前來,汪銘見狀駭得麵色慘白,眼珠骨碌骨碌亂轉,忖道:“幾年不見,怎地這小子的武功變得如此高法,我縱然無傷在身,也斷不是他的對手,罷了,今番我命休矣。”這念頭還沒轉過,眼前白光一閃,駱青峰的長劍掠過,已將他的左耳削去了。汪銘慘叫一聲,抓起地上的碎瓦向駱青峰擲去,同時向右一滾,已到了破廟門口。他此時的武功與駱青峰已是相去千裏,這番垂死掙紮如何能夠奏效?還沒站起身來,已覺得冰冷的劍尖頂正了自己的咽喉,隻要稍稍前去半分,便立時成了一縷亡魂。

駱青峰目中閃爍著怨毒的寒光,劍鋒過處,已將汪銘手筋腳筋盡數挑斷,接著回轉劍柄在他肩頭連敲兩記,生生將他琵琶骨震得粉碎。汪銘連聲慘嚎,駱青峰捏住他麵頰,運力卸脫了他下顎,冷冷地道:“我要你比我姊姊死得慘一千倍,你想咬舌自盡都不成,我會慢慢地折磨你,你很快就會明白什麽叫做生不如死。”說罷將汪銘的衣衫撕成布條,把這廝綁在廟中立柱上,轉身出了廟門,向城中去了。

過不多時,駱青峰回來,手中多了兩個酒壇,汪銘見狀不知他想到了什麽惡毒的法子折磨自己,驚恐加上虛弱,竟然暈了過去。

汪銘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盡,駱青峰在廟門外升了一堆篝火,坐在火邊,手提著酒壇,不知在想些什麽。汪銘見狀大氣也不敢出,隻緊閉雙目,暗禱上天保佑,可惜神明有眼,怎會庇護惡人?汪銘隻覺一股熱氣衝來,睜眼一看,卻是駱青峰已到了眼前。

駱青峰扯開汪銘的衣襟,含了一口酒噴在他前胸,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道:“便將你的心掏出來看看,到底有多黑。”

汪銘聞言,魂飛天外,口中“哦哦”亂叫,全身不住顫抖。駱青峰見狀哈哈狂笑,反手一刀,從他大腿上割下一大片肉來。汪銘慘叫聲還沒出口,駱青峰已點了他啞穴,隻見一條大腿上血流如注,汪銘捱不住疼痛,登時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汪銘再睜開眼來,隻見天色已快亮了,駱青峰還在火邊上,一麵飲酒,一麵烤著饅頭。汪銘恐懼之下,呼吸稍粗,早被駱青峰聽出動靜,他起身來到汪銘身邊,抬手解了他啞穴,又將他下顎接上,道:“你餓了沒有?”

汪銘聞言又驚又怕,低著頭不敢說話。駱青峰見狀厲聲道:“我問你餓了沒有?”

汪銘不敢再不答話,有氣無力地道:“餓……餓了。”

駱青峰道:“我這裏有個肉饅頭,你把它吃了吧。”說罷將饅頭遞到汪銘嘴邊。

汪銘不敢拂逆他的意思,隻好輕輕咬了一小口。駱青峰皺眉道:“大口些,難道要我喂你到天明?”

汪銘見他目中露出凶光,急忙咬了一大口,嚼得兩下,忙不迭地咽下去了。

駱青峰道:“怎麽樣?滋味如何?”

汪銘道:“很……很好。”

駱青峰道:“怎生好法?”

汪銘道:“麵……麵很細,肉也……也很新鮮。”

駱青峰聞言縱聲狂笑,道:“當然新鮮,這便是小爺我從你大腿上割下來的。”

汪銘聞言胃中一陣翻湧,剛張口要嘔,目光觸到駱青峰淩厲的眼神,又生生咽了回去。

駱青峰抬起手來,一麵點汪銘身上的穴道,一麵道:“你知不知道我點你這些穴道有何用處?我瞧你多半不知道,封了這些穴道可以讓你四肢麻木,失去知覺,你就不會痛暈過去了。”話沒落音,手中劍光連閃,已將汪銘雙手雙足砍了下來。駱青峰將殘肢拋入火堆中,對汪銘道:“你不用擔心,我預先點了你的穴道,隻流了一點點血,隻要及時醫治,是死不了的,我有最好的金創藥,少時就替你敷上。你多撐幾日,說不定就會有人來救你。”

汪銘方才見了自己的殘肢,已驚得呆了,這時方回過神來,自知必死,禁不住破口大罵。駱青峰隻是嘿嘿冷笑,掏出匕首將汪銘雙目剜去,又用內力震碎了他的耳膜,這才解了他身上的綁縛,任他跌倒在泥塵之中。汪銘仍在無限怨毒地狠罵,不過他已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罵聲尖銳怪異,讓人不寒而栗。駱青峰將金創藥灑在汪銘身上,看著他在地上艱難地蠕動,心中升起一股複仇後的快感,禁不住縱聲狂笑,震得破廟得磚瓦簌簌而落。他一麵狂笑,一麵大步向外走去,還沒走了幾步,聲音卻轉為哭腔,終於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

天光大亮,駱青峰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王府,小北正在大門口焦急地向往眺望,見了他回來,急忙迎上前來,道:“你昨日到什麽地方去了?可有追到那人?”

駱青峰搖了搖頭,道:“那人甚是狡猾,鑽入一片林中便不見了,我尋了一夜也不見他蹤跡,你們呢?趕上那官差了麽?”

小北聞言一連的沮喪,搖頭道:“想不到他腳下如此迅速,我趕了他三五裏,距離卻是越拉越遠,終於不見了他的蹤影。”

駱青峰道:“算了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小北道:“這還沒什麽大不了?那人定是做賊心虛才逃跑的,咱們放走了他,豈不是放走了一個危害四方的大惡人?”

駱青峰道:“他根本不是惡人。”話還沒落音,忽聽身後一人道:“你怎知道?他若不是惡人,為何不敢跟咱們去見官?我瞧他多半不是真的官差。”卻是小南也出來了。

駱青峰搖了搖頭,道:“我認為他是真的。”

小北不解地道:“為什麽?哪有官差怕去衙門的?”

駱青峰道:“他是官差,隻不過卻是宋國的官差,他從徽州一路追蹤那賊子下來,到了大都,便是到了蒙古人的地界,他如何敢表露身份?”

小北道:“不是吧,我瞧他那身裝束就是蒙古人。”

駱青峰道:“有了這身裝束便更麻煩,他定是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得來的,若是到了衙門,定要被治個冒認官差的罪名。這罪名可不輕,試問他怎肯跟你們去見官?”

小北聞言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小南卻道:“你怎知道他是宋國的官差,莫非你追上了那人犯,那人犯說的?”

駱青峰聞言一滯,隨即道:“你們忘了是在什麽地方救我的了麽?我常住徽州,對那邊的人物十分熟悉,那官差腰間露出一根紅繩,紅繩上結了一枚平安銅錢,正是徽州官差獨有的裝扮。”

小北聞言道:“這麽說來,你早就知道他是宋國的官差,為何卻不早說,害得我白費力氣。”

駱青峰道:“我哪有機會說?況且即算是說了,對他也沒什麽好處。”

小南道:“你說得也有道理,罷了,這些事情就留給官府去做,咱們無謂多生事端。青峰,你也勞累了一夜,先回房休息吧。”

駱青峰聞言告辭而去,小南小北又嘀咕了一陣,也各自散去了。

此後數日,王府中平靜無事,駱青峰每日隻與小南小北來往,既不見於吟風出現,又不見沈辛回來,不禁心中漸漸焦躁,忖道:“這般守株待兔,也不是個辦法,不如還是向小南小北打聽一下,徑直去尋這奸賊好了。”主意拿定,剛出了門口,便見小北走了過來,駱青峰道:“小北姑娘……”話沒說完,已聽小北搶道:“原來你在這裏,正好正好,跟我和小南姊姊行街去。”

駱青峰聞言一驚,道:“怎麽又要行街,前日不是才行過了麽?”原來這幾日小南小北有事沒事便拉著他一起去行街采購,每次東瞧西逛,討價還價,總要幾個時辰。駱青峰便隻當個護花的保鏢,掛貨物的架子,實在無聊到極,這時聽說又要上街,立時冒出一身冷汗來。

小北笑道:“不需緊張,今日是冷香居處理舊貨的日子,咱們的動作會很快的。”

駱青峰道:“前日冷香居發售新貨,你們已去瞧了個夠,怎地今日處理舊貨,你們又要去了?”

小北神秘地一笑,道:“這你就不懂了,發售新貨時把想買的通通瞧好,等到處理舊貨的日子再去購買,這樣可以省一大筆錢呢。”

駱青峰道:“如果你們想買的都已經賣完了怎麽辦?”

小北道:“所以才要快些嘛,隻要我和小南姊姊第一個衝進去,好東西不就都是我們的了?”駱青峰聞言不禁搖頭苦笑。小北道:“走走走,咱們趕緊去找小南姊姊,到時候你就站在我們身後,用你的武功也好,身體也好,總之將後麵的人盡數堵住就對了。”

駱青峰無奈,隻好跟著她們出來,到了冷香居門口,那裏已稀稀疏疏地站了幾個年輕女子,駱青峰道:“還有多久冷香居才開門?”

小北道:“現在剛辰時,冷香居午時開門,大概還有兩個時辰吧。”

駱青峰聞言叫苦不迭,道:“你倆是不是失心瘋了,還有兩個時辰便出來候著?”

小南道:“不提前些出來,哪能搶到靠前的位置?”

小北四麵望了一眼,在小南耳邊道:“姊姊,咱們還不是第一呢,前麵那個西街棲鳳樓掌櫃的丫鬟,日前我見她跟咱們看一樣的東西,說不定……”

小南聞言瞥了那丫鬟一眼,道:“這個好辦,看我的。”上前對那丫鬟道:“這位姑娘,今日咱們王爺找冷香居的老板有事,閑雜人等暫請回避。”

那丫鬟道:“上次是懷疑冷香居老板販賣私鹽,這次又是什麽籍口?”

小南道:“王府辦事,難道還要一一向你說明?再羅裏羅嗦,小心告你一條……”

那丫鬟道:“好了好了,我將這排頭的位置讓給你便是了,何必折騰這許多花巧?”

小南聞言笑道:“你識趣就好,大家都看中的物事,若是有多餘的,我便留給你好了。”

小北也走上前來跟那丫鬟說話,三個丫頭竟然天南地北地聊起天來。

駱青峰看得無趣,便道:“我到其它地方轉轉,兩個時辰後再回來。”

小北道:“你去吧,別忘了時辰便好。”

駱青峰信步來到街口,見熙熙攘攘地圍了一群人,人群中不時傳來叫好之聲,駱青峰忖道:“原來是走江湖賣藝的,聽他們采聲如雷,難道有什麽新奇的玩意兒?”擠進人群一看,隻見中間一個少女,手擎一對短刀,騰挪跳躍,身法雖也輕靈便捷,但刀法粗糙,分明未臻上乘。駱青峰看了兩招,正要離去,卻見那少女轉過身來,細眉大眼,唇紅齒白,容貌竟有八分熟識。

駱青峰心中一震,愣愣地望著那少女,再也挪不開眼去。少女練了一套鴛鴦刀法,收住手腳,取了麵銅鑼出來領賞,圍著人群轉了一圈,來到駱青峰邊上,見他盯著自己瞬也不瞬,正要低下頭去,忽然也是心頭狂跳,猛地抬起頭來,二人四目相對,心潮起伏澎湃,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一陣,那少女道:“公子,你……你可是姓駱的?”

駱青峰道:“是,在下姓駱,名青峰,請問姑娘可是姓管的?”

那少女聞言再也忍耐不住,一頭撲進他懷中,放聲大哭,道:“小青,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駱青峰心中酸楚難當,雙目中泛起淚光,不停輕輕拍打她肩頭,道:“我在這裏,就在這裏。”

管紅英哭了一陣,心中歡喜湧上來,又破涕為笑,向駱青峰道:“小青,你這一走就是數年,身體壯了,模樣也變了,連聲音都不同了,你……這些年都去了哪裏?過得好麽?”

駱青峰道:“過得再不好也比你好,你看你,瘦得皮包骨頭,膚色曬黑了,手指也都開裂了……”

管紅英道:“你別說了,我本來就是獵戶,風吹日曬的,早就慣了,這些小苦頭算得了什麽?”

駱青峰憐惜地撫著她的手掌,忽然間想起管豹來,道:“對了,管大叔呢?你們怎麽會到大都來了?”

管紅英聞言又流下淚來,將自己和管豹如何四處飄泊,如何陰差陽錯地分開,自己怎樣到海都營中找人未果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駱青峰聞言道:“你到過海都營中?我怎麽沒見到你?”

管紅英道:“我隨義妹去到海都大營,她去找一個名叫艾吉阿姆的女子,說是你便在她身邊,我在營帳裏等著,過了好久她才回來,結果又告訴我你已經離開海都大營,來了大都,我想著快些啟程,或許還能追得上你,所以便連夜趕路,追來了此處。”駱青峰聞言心頭又是感動,又是難過,擁著她默默不語。

管紅英道:“小青,你為何要去海都大營,又為何要來大都,這可都是蒙古人的地方啊。”

駱青峰道:“此事說來話長,總之我已找到了仇人,很快便能報仇雪恨了。”

管紅英道:“真的麽?是什麽人?說給紅英知道,紅英也想助你一臂之力。”

駱青峰道:“那可不成,仇人的武功太高,可不是你能對付的。”

管紅英道:“你一個人豈不是更加危險?”

駱青峰道:“你放心,如今他在明,我在暗,隻要等著機會,我便要他血債血償。”

管紅英道:“可是仇人的武功那麽高,萬一……”

駱青峰道:“仇人的武功雖高,卻也不足為懼,我這些年來勤學苦練,也算略有所成。”

管紅英道:“是真的麽?你是不是為了不讓我以身犯險,才故意那麽說的?”

駱青峰道:“當然不會,我怎能騙你?你瞧。”說罷從地上拾起管紅英的短刀,向著銅鑼輕輕一顫,隻聽得“奪奪奪”幾聲輕響,銅鑼上已多了五個小洞,形如梅花一般。

管紅英見狀又驚又喜,道:“小青,你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法,咱們以後再也不怕旁人欺負了。”

駱青峰道:“不錯,再不會有人欺負咱們,我也決不會再讓人欺負。”

管紅英道:“這下好了,等你報了仇,咱們便去尋找爹爹,一起回鄉去,再也不出來了。”

駱青峰道:“我也是這般想法。對了,你現在住在哪裏?”

管紅英道:“住在平安客棧,銀錢都使盡了,所以出來賣藝,掙些食宿的費用。”

駱青峰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道:“這個你先拿去,就在客棧好好呆著,別再出來賣藝了。”

管紅英道:“那你呢?你住在哪裏?”

駱青峰道:“這個你就別管了,總之我報了仇就會來找你。”

管紅英聞言地下頭,咬了咬嘴唇,道:“你……你什麽都不告訴我,到底有沒有……有沒有把我當成你沒過門的妻子?”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震,想起沈辛,又想起艾吉阿姆,一時間心亂如麻,道:“我……你……你當然是我的妻子,你我的親事是你爹和我姊姊定下的,無論怎樣我都會娶你過門。”

管紅英聞言又喜又憂,喜的是駱青峰信守承諾,自己一番顛沛流離之苦沒有白受,憂的是他語聲平淡,內中沒有半分情意,若果純隻是為了責任,這門親事又有什麽意義?

駱青峰見管紅英沉默不語,道:“紅英,你放心,我駱青峰說過的話,決不會反悔,你先回客棧去,乖乖地等著我。”

管紅英抬起頭來,凝視了駱青峰一陣,道:“那……你自己千萬小心,還有……時不時來看看我。”駱青峰點頭答應,與管紅英一起來到平安客棧,送她進了客房,二人相顧無言,駱青峰看看時候不早,便起身告辭,管紅英千叮萬囑,戀戀不舍地讓他走了。

駱青峰來到冷香居前,小南小北正等得心急,連忙招呼他過去,小北道:“馬上就要開門了,你可幫我們擋著後麵的人。”

駱青峰道:“擋得住就擋,擋不住我也沒辦法。”

小北道:“你的武功都是白練的麽?”

駱青峰道:“若是為了幹這種事情,就當是白練好了。”說話間房門響動,冷香居開門營業,小南小北顧不得搭理駱青峰,埋著頭便衝了進去。駱青峰候在門口,過了大半個時辰,小南小北歡天喜地地出來,手裏大包小包拿了不少,見了駱青峰,全都堆在他身上。駱青峰連路也看不見,由小北牽引著回到王府,還在門口便聽見沈辛的聲音道:“你們這兩個調皮搗蛋的家夥又到哪裏瘋去了?”駱青峰聞言渾身一震,手上的物事亂七八糟地掉了一地。

小南小北見了沈辛,興高采烈地迎上前去問長問短。

沈辛應付了兩句,回頭見到駱青峰,又驚又喜,道:“你……你……你沒死……”

駱青峰道:“是,青峰運氣好,又撿回一條命來。”

沈辛道:“那……你是如何脫險的?”小南小北聞言七嘴八舌將駱青峰的經曆說了一遍。沈辛聽罷道:“駱少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嫌棄,從今後便住在王府,做王府的衛士,你看如何?”

駱青峰聞言萬分矛盾,忖道:“郡主救過我的性命,如今又對我以誠相待,我對她也……可是她兄長卻與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這……我應該如何是好?”心中掙紮煎熬了一陣,終於報仇的念頭占了上風,忖道:“做了王府的護衛,便有機會接近於吟風,要動手刺殺他便更加容易了。”當下道:“承蒙郡主抬愛,青峰求之不得。”

沈辛聞言麵上露出喜色,但卻隻是一閃而過,隨即便道:“我剛剛才回來,疲累不堪,現在回房去休息,你們也歇著吧。”

小北道:“郡主,今日我和小南姊姊買了好多好東西,不如我們拿到你房裏去給你挑挑?”

沈辛道:“不必了,我實在是沒有氣力,晚膳也不用叫我,你們買了什麽,我明日再瞧吧。”說罷便自去了。小南小北拾起散落在地的貨品,歡歡喜喜地也去了。

駱青峰回到屋中,想起沈辛來,心中便是一陣悸動,躺在**,輾轉反側,腦海裏全是沈辛的影子,揮之不去。駱青峰在**躺到半夜,忽然聽見外麵傳來細微的動靜,開門到外麵一看,卻原來是沈辛出來了。沈辛手裏握了個酒瓶,斜坐在石凳上愣愣地望著夜空,雙目中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麽。

駱青峰走上前去,道:“郡主,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歇息?”

沈辛望了他一眼,道:“我心中煩悶,睡不著,所以出來坐坐。”

駱青峰道:“郡主有什麽煩心的事不妨說出來聽聽,如果青峰能效力,一定義不容辭。”

沈辛一氣飲下了小半瓶酒,道:“如果有那麽一個人,你對他傾心仰慕,他卻與你的兄長有生死大仇,你會怎麽辦?”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驚,忖道:“莫非她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細看沈辛臉上神色,卻又似是而非,當下試探道:“情義兩難,委實讓人頭疼,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辦?”

沈辛木然地搖了搖頭,道:“我要是知道,也不會如此煩惱。”

駱青峰道:“其實關鍵便在那個‘仇’字上,隻要弄清這個‘仇’字從何而來,你便該知道如何選擇。”

沈辛聞言心中一動,道:“你是說……”

駱青峰道:“我是說無論任何人做錯了事,犯下了罪行,都應該付出代價,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如果有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最終招來殺身之禍,那便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駱青峰道:“郡主,我再多說一句,其實你擔憂的那個人,或許他心中跟你一樣痛苦。”駱青峰這話說的是自己,他對沈辛深存愛慕,每每想起與於吟風的仇恨,心中都是翻滾煎熬,不知如何自處。沈辛此刻想的卻是楊珞,一麵思量著駱青峰的話,一麵不停問自己:“他會嗎?他會為了我而痛苦嗎?”二人各懷心事,回屋歇息,一夜無話。

第二日晚間,駱青峰正在盤膝練功,依稀聽得有人道:“啊喲,小王爺,您回來了。”駱青峰心中一凜,翻身跳起,一把抓過長劍,湊在門縫上向外望去,隻見後院中來了五人,其中一男一女身有鐐銬,當先一個錦衣青年,麵容英俊,臉色略白,眉宇間暗藏一股煞氣,正是自己刻骨銘心,永世不忘的仇人模樣。

駱青峰見了於吟風,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憤怒,又是激動,又是失落,一時間百感交集,不能自已。眼看著他從自己門前走過,駱青峰勉強收攝心神,深吸了口長氣,心中默默禱告:“爹爹,娘親,您們在天有靈,保佑孩兒,今日手刃此獠,為您們報仇。”當下輕輕推門出來,卻見於吟風等人已走得遠了,轉過了角落,似是去往書房。

駱青峰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摸到書房窗下,聽得於吟風的聲音傳來,道:“再不將那物事的下落說出來,你們兄妹倆可就有得罪受了。”他話音未落,一個女子厲聲道:“要殺便殺,何必多言?想要龍靈血的下落,簡直是癡人說夢。”

於吟風道:“長孫綠兒,龍靈血也不是你們長孫家的,你們這麽死守著它,有甚好處?不如交給本王,本王保你們加官進爵,永享榮華。”

長孫綠兒聞言冷笑道:“長孫綠兒是賤命,隻怕享不起榮華,更背不起罵名。”

於吟風道:“這麽說來,你們是一定不肯說的了?”

一個男子聲音應道:“龍靈血乃是凝聚龍氣之物,一旦有所異動,大宋必亡,長孫藍雖然不才,也不敢為了一己之私,出賣民族,攪亂乾坤。”

於吟風聞言哈哈大笑,道:“如果本王沒有弄錯,你長孫氏乃是鮮卑族裔,何來的出賣民族之說?”

長孫藍道:“長孫氏的確是鮮卑裔,但數百年來領受漢人恩義,不敢稍忘,鮮卑族個個都是義氣兒女,斷不會做背叛出賣的勾當。”

於吟風道:“宋朝腐朽不堪,軟弱無能,為何你們還要維護它?”

長孫藍道:“你錯了,我們並不想維護宋朝,否則也不會去尋龍靈血,我們隻是想維護漢人的天下,挑選一位真正的英雄豪傑,把龍靈血交給他,在合適的時機和地點重凝龍氣,創立新朝。”

長孫藍道:“此非民間傳言,而是我祖先的遺言,況且你若是不信,為何又巴巴地想得到龍靈血?”

於吟風道:“我是……罷了,既然你們不肯說,本王隻好用些手段了。”

長孫藍聞言望了長孫綠兒一眼,見她目光堅定,朝自己微微點頭,當下回頭向於吟風道:“我們知道你有苗疆毒蠱,能讓人吐露真言,對你惟命是從,我兄妹自問沒有能力對付你的毒蠱。”

於吟風道:“既然知道厲害,何不早說實話,免受苦楚?”

長孫藍牙關緊咬,沉默了一陣,道:“我兄妹早料到會有今日,我們雖然沒有辦法抗拒毒蠱,卻有辦法守口如瓶。”

於吟風聽他語聲平靜冰冷,不由心中一震,細看長孫兄妹,卻見二人麵上都已透出一層青氣。於吟風大驚,急點了二人胸前數處穴道,怒道:“你們想死?沒那麽容易。”

長孫綠兒冷笑道:“我們服下的是‘食髓蟲丹’,‘鶴頂紅’加上‘七色蓮’,你認為我們還有救麽?就算你能救,食髓蟲入腦,立刻就變成癡傻之人,你還能從我們口中問出什麽來?”

於吟風聞言怒極,嘿嘿一笑,道:“我點了你們心脈諸穴,你們還有半個時辰的性命,這半個時辰裏,我便讓你們知道什麽是人間地獄。”說罷向旁側一人道:“方先生,這兩人就交給你了,你的追魂手段可千萬不要吝惜。”

那人陰笑道:“小王爺放心,我這就將他們帶到刑房,就憑我‘搜魂血爪’的名號,保證他們到了下輩子仍然心有餘悸。”

駱青峰聞言,隻怕他們就要出來,急忙轉到屋後,剛隱好身形,便聽“伊呀”一聲響,有人將門推開了。

於吟風領著眾人出來,那“搜魂血爪”提著長孫兄妹自去了,餘下一人道:“小王爺,屬下沒想到他二人竟在牙齒間藏了毒藥,這番連累小王爺功虧一簣,請小王爺降罪。”

於吟風道:“衛先生說哪裏話來,他們有心如此,任是誰人也防他不住,衛先生何必自責?”

那衛先生道:“小王爺如此寬宏大量,更令衛某無地自容,衛某這就去查探‘龍靈地’的所在,若無確實消息,便永遠也不回來了。”說罷大步向外而去。

於吟風望著他背影沉吟了一陣,也自抬腿向前。駱青峰從暗處轉出來,遠遠地跟著於吟風,心道:“你的爪牙都去掉了,正好取你性命。”當下腳下加快,正要趕上前去,卻見於吟風轉了個彎,走到了沈辛的閨房門口。

駱青峰緊握長劍,悄悄來到轉角處,偷眼望去,隻見於吟風輕拍沈辛房門,道:“伊蘇黛,開開門,是阿哥來了。”

駱青峰見狀伏低了身子掩到門外,隻聽得於吟風道:“伊蘇黛,你……你為何不聲不響地便獨自回來了?”

沈辛歎了口氣,沉默一陣,才道:“阿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你先前見到的伊蘇黛並不是我,是有人易容改扮的。”

於吟風聞言咬牙道:“我便猜到是這樣,想不到我聰明一世,卻栽在她手裏。伊蘇黛,她到底是什麽人?現在何處?”

沈辛躊躇道:“這……”

於吟風見狀怒道:“伊蘇黛,難道你真要幫著外人來對付你阿哥?你明知她扮作你的模樣來訛騙我,卻仍是聽之任之,我念在你為了姓楊的小子意亂情迷,已經既往不咎,但現在他們取走了我兩件至關重要的物事,為兄籌謀多年,決不能功虧一簣,你……你要急死我還是氣死我?”

沈辛聞言道:“阿哥,他們拿走了什麽?如果可以,我賠給你好了。”

於吟風歎道:“伊蘇黛,你怎麽這麽傻?為兄在意的東西是你賠得出來的麽?你快告訴我,他們現在究竟在何處?”

沈辛道:“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於吟風道:“你不說便算了,反正我手下的高手正在四處尋找他們的蹤跡,一旦找到就是格殺勿論,到時候你可別怨我。”

沈辛聞言一驚,道:“阿哥,你……你別殺他。”

於吟風道:“要我不殺他也行,你告訴我他藏在哪裏,隻要他交出兩件寶物,我可以饒他一命。”

沈辛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現在哪裏,我隻知道冒充我的女子是火月教的左護法冥火。”

於吟風聞言道:“原來是她,怪不得,怪不得……”沉吟了一會兒,轉身向外走去。

沈辛見狀忙道:“阿哥,你這是要去哪裏?”

於吟風道:“當然是去找他們。”

沈辛道:“你可要記得答應過我饒他一命的。”

於吟風道:“若是我找到他還有商量,別人找到他便不好說。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家中,再也不許出門半步,否則別怪阿哥不守信諾。”說罷推門出來,走出不遠,卻見院中站了一名青衣男子,手握一柄長劍,雙目中怒火如織,正是駱青峰。

於吟風見狀暗吃一驚,麵上卻十分平靜,冷冷地道:“原來是你這小子。”

駱青峰道:“你還認得我麽?”

於吟風嘿嘿一笑,道:“上次你自投羅網,若不是為了南唐寶藏,豈容你活到今日?”

駱青峰冷笑道:“你這老奸巨猾之徒,任你機關算盡,卻也敵不過天意,上次你錯過了殺我的時機,便是注定今日要死在我手裏。”說罷長劍一引,向於吟風當頭劈去。

於吟風隻覺周身都是冷森森的劍光,劍上的勁氣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咬牙忖道:“八個人影,總有一個是真的,劍光可以虛幻,劍氣總作不得假。”暗查劍氣來處,猱身上前,一掌劈向駱青峰前胸。眼看他就要得手,那人影卻陡然間消失,同時背心一寒,一道淩厲的劍氣仿佛已劃破了衣衫,於吟風大駭,暗道一聲:“我命休矣。”正閉目待死,卻陡然聽得沈辛驚叫道:“不要啊……”那劍氣應聲一滯,竟沒有刺來。

駱青峰運起般若魔劍,神智漸迷,猛然間聽見沈辛的叫喊,不由自主地便是一呆,待他回過神來,眼前卻已失了於吟風的蹤影。原來於吟風心念如電,趁著他一愣的時機,伸手一推身旁的假山,腳下現出一跳暗道,直接便掉了進去。

駱青峰見狀回頭向沈辛道:“對不起,郡主,我全家數十條人命,全都著落在他身上,這血海深仇我非報不可。”說罷縱身跳入那地道中,緊緊追了去。這地道開始時隻是一條,過了一段分為兩條,接著二化為四,四化為八,錯綜複雜,再也理不出頭緒。駱青峰仗劍護身,心中焦躁不已,在地道中胡亂衝撞了一陣,忽見於吟風就站在前方不遠處,大喜之下,揮劍奔去,眼看離他不過三丈,斜刺裏突然一股大力襲來,將自己的長劍牽引了去,原來這段牆壁乃是強力磁鐵所鑄,但凡身挾鐵器,便過不得此處。駱青峰正運力拔劍,忽又聽得頭上風響,一條大石當頭壓來,駱青峰大驚之下,顧不得長劍,一個跟鬥翻了出去,剛站起身來,腳下卻又一軟,掉入一個陷阱之中,還沒著地,頭上的機關已是“哐”地一響,緊緊合上了。

駱青峰眼前一片漆黑,四麵一摸,著手都是光溜溜的生鐵鑄成,沒有半個把手刻痕,看來要出去,非得從外麵打開機關才行。駱青峰心中一沉,頹然坐倒,雙目中淚如泉湧,忖道:“辛苦數年,眼看就能手刃仇人,結果自己一時不慎,反而中了敵人的圈套,這大仇不能報,我還有什麽麵目去見地下的爹娘?”想到此處,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他哭了一陣,忽聽得於吟風的笑聲傳來,越笑越響,越笑越狂,半晌才止歇,道:“小子,我又不會殺你,你哭什麽?”

駱青峰止住號哭,恨聲道:“於吟風,你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將來你一定後悔。”

於吟風道:“你這算是威脅我麽?一個身陷囹圄,自身難保的人還要威脅別人,你不覺得可笑麽?”

於吟風聽他語聲無限怨毒,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冒起一股寒意,道:“沒錯,我是殺了你爹娘,但此事的罪魁禍首卻不是我,你隻顧著找我報仇,可就讓那主事之人逍遙快活了。”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震,道:“當日我親眼所見,主事的就是你,你休想妄言相欺。”

於吟風哈哈大笑道:“你如今已是我的階下囚,我還騙你作甚?”

駱青峰想了想,道:“主事之人若不是你,究竟是誰?”

於吟風道:“你若想知道,咱們不妨做個交易。”

駱青峰道:“呸,與你做交易?我寧願一死。”

於吟風道:“你可想清楚了,隻要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不但不會為難你,還會放了你,讓你可以為爹娘報仇。”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動,忖道:“若就這麽死了,實在沒有麵目見爹娘,不如先聽聽他說什麽。”當下道:“什麽條件,盡管說來聽聽。”

於吟風道:“條件很簡單,一,告訴我南唐寶藏的下落,二,永遠別來找我的麻煩。”

駱青峰聞言道:“不行!要我告訴你南唐寶藏的下落不難,但要我不找你的麻煩,那決不可能。”

於吟風道:“其實我隻要將你餓死在這地牢裏,便再沒有後顧之憂,我給你這個機會,隻是念在你一片孝心,你若是不領情,便乖乖地在這裏等死吧。”

駱青峰道:“我若答應你的條件,回頭你再告訴我你是主謀,我豈不是再也不能報仇?”

於吟風道:“你倒是動動腦子想想,我找到你爹娘的時候,他們已歸隱江湖十七,八年,推算起來,他們歸隱時我不過七八歲,一來我不可能跟你爹娘有仇,二來也不可能打探到他們歸隱的地點以及使用的身份,若不是有人暗中指點,我怎能去尋他們的晦氣?”

駱青峰聞言心中一凜,忖道:“姊姊說過,爹娘歸隱這件事極為隱秘,知道的人隻有爹爹的兩個結義兄弟,一是劉鵬,二是楊傲天,難道他們當中有人出賣爹爹?”

於吟風聽不見他答話,知道他在心中思忖,暗道:“這小子的心思可比楊珞單純多了,他武功不弱,若能好好操控,說不定反成了我手中的一粒棋子。”正尋思著如何利用駱青峰,卻聽得他道:“還是不行,無論主事之人是誰,我爹娘終究是死於你手上,即使元凶授首,我還是愧對爹娘在天之靈。”

於吟風聞言眼珠一轉,道:“既然如此,我不如將條件改一改,就將第二個條件改成你三年內不得找我尋仇,你看如何?”

駱青峰聞言忖道:“三年?三年的時間說不定還不夠我找到那主謀的,南唐寶藏對我來說就好比糞土一般,用南唐寶藏和他三年性命換取我的性命和主謀的姓名,這個條件我也不吃虧。”當下道:“好,我答應你,將主謀的名姓說出來吧。”

話還沒說完,駱青峰已搶道:“是劉鵬和楊傲天?”

於吟風原本沒想說楊傲天的名字,聞言順水推舟,道:“不錯,就是他們,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駱青峰聞言咬牙切齒,道:“他們都是爹爹的結義兄弟,為何要出賣我爹娘?”

於吟風道:“因為他二人都降了我大元,出賣你爹娘和南唐寶藏,不過是為了獲得進身之資。”駱青峰聞言目眥欲裂,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隻聽得於吟風又道:“劉鵬現已改名劉整,是我大元的征南先鋒,如今督戰襄陽,楊傲天身為大內密探,直接隸屬丞相史天澤,我卻不知道他在哪裏了。”

駱青峰道:“不怕,反正我知道他兒子楊珞的下落,隻要抓了他,不怕楊傲天不現身。”

於吟風聽見楊珞名字,心中一動,道:“你說的楊珞……”

駱青峰道:“當年就是他引領我們去尋南唐遺寶,怪不得他什麽都知道,原來是早有預謀。”

於吟風聞言心中暗喜,忖道:“想不到居然把楊珞也扯了進來,正好利用這傻小子幫我對付他。”當下道:“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你將南唐寶藏的地圖畫出來,我便放你離去。”

駱青峰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畫了地圖給你,我的性命還保得住麽?”

於吟風道:“按你說應該怎樣?”

駱青峰道:“你先將我放出去,我再給你畫南唐寶藏的地圖。”

於吟風道:“那樣我可又不放心,萬一你又來殺我,那可如何是好?不如這樣,我這裏有顆藥丸,乃是慢性毒藥,服下之後半年內都不會發作,你將他吃了,我便放你出來。”

駱青峰道:“我怎能信你,若是烈性劇毒,我豈不是立即一命嗚呼?”

於吟風道:“你放心,在沒有把南唐寶藏拿到手之前,我決不會讓你死的。況且我若想殺你,還跟你廢話這半天做什麽?”

駱青峰忖道:“我不信他,他也不信我,這般拖延下去,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賭上一賭,興許還有一線生機。”當下道:“將藥丸拿來。”話音剛落,便聽見頭上機關響動,火光射了進來。

駱青峰抬頭望去,隻見於吟風手持火把,似笑非笑地站在陷阱邊上,抬手拋進來一粒藥丸,道:“就是它,吃了吧。”

駱青峰見那藥丸作朱砂之色,除了氣味辛辣,倒也沒有特別之處,正要吞下,忽又忖道:“這陷阱不深,不如躍上去擒住了他,那……”想到此處,忍不住抬頭望了於吟風一眼,卻聽得於吟風道:“你千萬別想著跳上來將我擒住,方才地道中一番追逐,我早瞧出你除了劍法之外,其它武功隻是平平,至少輕功一般,這是你唯一的機會,錯過了便隻有死路一條。”

於吟風見狀哈哈大笑,道:“上來吧,畫下藏寶圖,你便可自行離開。”

駱青峰從地道中躍出,聽見於吟風得意的獰笑,心頭的仇恨難以壓抑,正要發掌向於吟風背心擊去,卻聽得他道:“小子,千萬別輕舉妄動,你方才服下的物事叫做‘七心蠱’,我這裏有一麵小鼓,隻要我輕輕一拍,你便會喪失心智,對我惟命是從。我現在還不想用,不過你要是逼我的話,也隻好讓你見識一下了。”

駱青峰聞言大怒,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駱青峰寧願一死,也不會任你擺布。”

於吟風道:“你別激動,隻要你別對我不利,這麵小鼓自然用不上,你隻需將地圖交出來,便可自行離去,我決不留難。”

駱青峰聞言半信半疑,道:“真的?”

於吟風道:“季布無二諾,侯贏重一言,你也是英雄之後,莫非這點豪情都沒有?”

駱青峰聞言一股傲氣湧上心頭,道:“駱青峰言出如山,且決非胡亂猜度的小人,你取紙筆來,我畫給你就是。”

二人出了地道,來到書房,於吟風送上文房四寶,駱青峰如約將南唐寶藏的地圖畫了出來。於吟風收好地圖,道:“你可以走了,請吧。”

駱青峰道:“我的劍還在你的地道中。”

於吟風道:“你那把劍隻不過是尋常貨品,我這裏有五十兩,足夠你買十把的,拿去吧。”說罷遞了一錠銀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