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麟火吞月2

他這思量一瞬之間,一眾黑衣人已經拔腿追了上去。楚驚天剛要阻止,想了想又忍住了,自言自語道:“也好,反正也沒什麽借口讓那兩隻熊逃走。”

火越燒越大,煙越來越濃,魔熊和妖熊的身影被厚重的煙幕遮擋得嚴嚴實實,再也看不見了。楚驚天站了一柱香的功夫,一眾蒙麵人都陸續回來,個個垂頭喪氣,顯然沒能跟上楊珞。

楚驚天道:“怎麽?讓他逃了?”

一名黑衣人道:“想不到他們武功這麽高,眨眼間便不知所蹤,兄弟們找了一陣,沒能發現他們的蹤跡。”

楚驚天道:“那你們還站著作甚?回去。”

蒙麵人聞言有些意外,猶豫道:“就這麽回去?”

楚驚天眼中光芒一閃,瞥了他一眼,道:“難道我說的話你們沒聽見麽?”

蒙麵人心中一凜,低頭道:“是。”向其它蒙麵人打了個手勢,一起向來路退去。

楚驚天回頭望定楊珞離去的方向,呆呆出神,不知心中盤算著什麽。

楊珞縱身而去,回頭見到蒙麵人向自己追來,不禁微覺意外,忖道:“楚驚天見到我的身形,必定知道我不是那兩隻熊,為何還要讓手下追來?”他心中不解,腳下卻加勁急奔,不大的功夫便將黑衣人盡數拋開。

楊珞回到小鎮,放慢了腳步向客棧走去,剛到客棧門口,忽然心中一動,忖道:“不對,無影魔熊抓走沈辛之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並未發現有人追蹤,就算楚驚天接到沈辛失蹤的消息,也應該是偵騎四出,怎能這許多人一起準確地找到無影魔熊的藏身之處?除非是八臂妖熊被擒之後,透露了無影魔熊的藏身之處,但這似乎不可能,難道,難道……”正在沉思當中,忽然有人拍了他肩頭一下,楊珞一驚,抬頭望去,卻原來是冥火來了。

冥火道:“你到哪兒去了?還有,你失魂落魄的,想些什麽呢?我若是敵人,方才你便已將性命送了。”

楊珞一笑,道:“忽然想到些匪夷所思的事,所以有些走神。”

冥火道:“究竟是什麽要緊的事?”

楊珞道:“清晨時分我跟蹤窩闊台的兩名高手出去,不料還見到從前的仇家。這些人的關係非常複雜,我一時間理不清頭緒。”

冥火道:“你從前的仇家,難道是於吟風的手下?”

楊珞道:“總脫不了幹係。”

冥火道:“那便讓他們鬼打鬼,這不是你最希望的事麽?”

楊珞道:“話雖這麽說……”

冥火道:“別想那麽多了,你不是要在皇榜上塗鴉嗎?我也要去尋找麟火吞月刀的下落,不如咱們這就啟程吧。”

楊珞想了想,道:“也好。不過方才那仇家已瞧見了我的背影,我恐怕留下後患,不如你還是替我易容吧。”

冥火道:“這次又要將你扮成什麽樣子,我都快沒主意了。”

兩人進入客房中,不多時後出來,楊珞已化作了一個略有些肥胖的富家子弟模樣,冥火則裝扮成他的隨身丫鬟,兩人瞧瞧四下沒人,直接躍過了院牆,從客棧的後巷向大街上走去。

楊珞和冥火繼續向臨安進發,一路風平浪靜,倒也沒有別的事發生。這日午後,楊珞和冥火終於到了臨安城下,城門邊幾名士兵正在張貼皇榜,上麵說的是加征賦稅的事。過往的百姓,有的看了默默無語,有的看也不看便過去了。

冥火見狀不禁奇怪,找了個路過的人問道:“這位大叔,皇帝要加稅,為何你們卻好像漠不關心?”

那人聞言一驚,把冥火拉到一旁,道:“小姑娘,你還要不要命?居然敢在大街上評說皇上的事。”

冥火道:“我隻是一時好奇,沒想到犯了忌諱。”

那人望了四周一眼,小聲道:“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這加收賦稅,一個月來已是第三次了,皇帝要做的事,咱們老百姓怎敢有異議?就算有異議也沒用,就這麽將就著過吧,我看這朝廷也撐不了多久了。”

楊珞聞言道:“大叔何出此言?如果朝廷抵擋不住蒙古人的進攻,咱們豈不都要做亡國奴了麽?”

那人見他一身錦衣,隻恐他是官宦子弟,不敢再多言,連聲道:“你說得是,說得是。”忙不迭地走開了。

冥火見狀笑道:“你的模樣可把別人嚇壞了。”

楊珞歎了口氣,卻沒說話。冥火道:“怎麽?聽到百姓心底裏的真話覺得很失望麽?其實我還可以幫他把剛才沒敢說的話說出來,這個朝廷已經腐爛不堪,不但無法保護人民和疆土,反而將戰爭的重負完全轉嫁給人民,它是存在還是滅亡已經再沒有人關心了。”

楊珞聞言還是沒有說話,抬起頭來,卻見遠處的屋簷下站著一個白衣蒙麵女子,身形體態正是孤月。楊珞見狀不由得一呆,冥火順著他眼神望去,也瞧見了孤月,撇了撇嘴道:“她怎麽也來了,真是陰魂不散。”

楊珞道:“我想她是來查看皇榜上是不是真會有我說的留言。”

冥火聞言警惕地打量四周,道:“原來是守株待兔,看來赤月子也藏在附近。”

楊珞道:“那倒也未必,赤月子不是還有麟火吞月刀上的武功要練麽?”

冥火道:“但他若是信了你的話,便會到此設下陷阱伏擊我們。”

楊珞道:“就算赤月子真的信了我的話,也不會在我寫皇榜的時候出手。”

冥火奇道:“為什麽?難道赤月子想看什麽人能看懂皇榜上留言?”

楊珞道:“隻怕還有別的意思。赤月子不會全信我說的話,他最好的選擇應該是一麵監視看皇榜的人,一麵跟蹤我們,無論我們有什麽動靜,他都可以隨機應變。”

冥火道:“那不如咱們暫時不要寫皇榜,這樣赤月子便不能察覺咱們的蹤跡,然後再反客為主,暗中去救白太師伯。”

楊珞道:“或許是行得通,不過要用你太師伯的性命來冒險。”

冥火沉思了一陣,道:“應該也不是很危險,如果我是赤月子,留著太師伯的命,還可以作為人質來要挾我們。”

楊珞道:“你這麽說也對,但你太師伯也可作為誘餌引我們自投羅網。”

冥火聞言心中一凜,道:“我倒沒想到這一層,還是穩妥些。在皇榜上留言,然後去找麟火吞月刀,學了上麵的心法,對付赤月子便多了不少把握。”

楊珞道:“既是如此,咱們先去投棧,入夜再來寫榜。”

二人大搖大擺地在街上逛了一陣,碰著一家“利來客棧”,進去一問,尚有不少空房,二人便租了房間,吩咐小二準備酒菜,在房中邊吃邊聊,不知不覺間便到了晚上。

楊珞探頭向外一看,道:“今晚月明星稀,夜色如水,倒頗叫人心曠神怡。”

冥火道:“月明星稀可不是什麽好事,我去準備夜行衣衫,少時便出發吧。”

楊珞道:“也好,順便準備兩幅蒙麵巾,我這富家少爺的臉還不想這麽早被識破。”

冥火笑道:“最好把你包成粽子,便絕不會有人認識你了。”說罷徑出門去,過了小半個時辰回來,手中不但托著裝衣服的布包,還拿著筆墨紙硯。

楊珞見狀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二人先後換過了衣衫,翻身上房,向著城門而去。楊珞見冥火大搖大擺地走在屋脊上,不禁有些擔憂,道:“喂,這裏終究是皇城,若是被人瞧見了,定被當作飛賊,隻怕會引來禦林軍呢。”

冥火道:“赤月子的人不知都潛伏在何處,我原想故意露出行跡,引他們來追蹤,那便容易查探他們的虛實,聽你這麽一說,多半先招惹的都是禦林軍,我還是收斂些好。”翻身藏入房頂的陰影中,與楊珞一起,悄沒聲息地來到城門附近。

冥火四麵觀望,不見孤月身影,奇道:“孤月這小妮子怎地不在附近?”

楊珞道:“正對城門有一座大宅,高有數丈,視野寬闊,孤月說不定便藏身在裏麵。”冥火聞言向他說的大宅望去,隻見那宅子的閣樓上有一扇窗戶虛掩著,內中果然是窺探的好地方。

冥火道:“想不到我這個掩藏行跡的一流高手竟還沒有你的觀察仔細。”

楊珞道:“承蒙誇獎。我負責引開孤月的注意,你去對付城門口的守兵。”說罷縱身躍起,兩個起落,便來到那大宅的屋頂上,悄悄靠近了閣樓,伸出兩指敲了敲窗戶,道:“裏麵有人麽?”

孤月果然藏身在大宅的閣樓上,猛然聽見有人敲窗戶問話,不由得吃了一驚,忖道:“此人什麽時候來的?我竟然半點也沒察覺?”

楊珞離得近了,早從縫隙裏窺見她的身影,又道:“姑娘在此處賞月,倒是別出心裁。”

他以內力改變了音調,孤月聽來極為陌生,當下沉聲道:“閣下是什麽人?為何來尋我的麻煩?”

楊珞道:“在下怎敢尋姑娘的麻煩,隻是覺得如此良辰美景,姑娘一個人在此賞月,未免孤寂了些,所以想來陪陪姑娘。”

孤月冷冷地道:“姑娘我就是喜歡一個人賞月,你滾吧!”

楊珞道:“姑娘何必拒人千裏,在下這就進來了。”說罷推開窗戶,縱身向裏躍去。

孤月見他如此無理,心中惱火,向著他前胸就是一掌。楊珞肩部縮回,以大臂接了她這一掌,道:“姑娘真是好重的手,打得我疼死了。”

孤月見他竟然沒有受傷,大吃一驚,退後兩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楊珞道:“姑娘不必驚慌,在下決不會傷害你的,咱們坐下來聊聊天如何?”

孤月道:“你我素不相識,有什麽好聊的。”

楊珞道:“啊喲,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姑娘不認識在下,在下可是認識姑娘的。”

孤月聞言愕然道:“你認識我?”

楊珞道:“姑娘豐姿綽約,一襲白衣淩風,宛如仙子下凡,日內匆匆一瞥,小生已驚為天人,輾轉不能相忘,所以便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著姑娘,沒想到竟然……姑娘,咱們也算是有緣之人了吧。”

孤月聞言忖道:“此人言語輕浮,語氣調侃,說的多半都是謊言,可他武功高強,不知是敵是友,當真不好應付。”當下道:“你既是特意來見我的,為何又遮掩麵容,不讓我看見?”

楊珞道:“這個麽,小生終究是個讀書人,雖然為姑娘神魂顛倒,可偷香竊玉之事終究難登大雅之堂,況且姑娘若是對我鄙視厭惡,那更是無臉見人,所以還是先將臉蒙起來的好。”

孤月道:“就憑你有膽子說出這些話來,我也不介意見你一麵,將蒙麵巾摘下來吧。”說話間目光觸到他眼神,心中怦然一動,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來。

楊珞偷眼向外望去,隻見守城門的士卒正交頭接耳,不知在說些什麽,忖道:“不知冥火得手了沒有,這許多時候過去,也應該差不多了吧。”向孤月道:“姑娘不嫌棄小生,小生真是受寵若驚,不過小生所求的,並非隻是見姑娘一麵而已,姑娘不如好生考慮一晚,若是願意與小生交個朋友,明日此時請再到這裏來,那時小生自然坦誠相見。”說罷推開窗戶,掠上瓦麵,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不見了。

孤月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心中兀自“突突”亂跳,忖道:“他的眼神,他的身手,莫非他是……”想起楊珞方才跟她說的那一番話,心中忽然一陣甜蜜,唇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嬌羞的微笑。

楊珞來到先前與冥火藏身的所在,冥火已等得有些不耐煩,道:“怎地去了這麽久?”

楊珞道:“還不是怕你過於倉促。我見守城的士卒並未驚動,你倒是用了什麽法門?”

冥火聞言得意地一笑,道:“本姑娘的手段,豈是你猜想得到的,明日等著瞧吧。”話還沒說完,又想起孤月來,道:“你跟她呆在那小屋裏,又沒見動手,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楊珞笑道:“沒說什麽,都是些胡言亂語,他多半當我是個狂蜂浪蝶而已。”

冥火聞言“哼”了一聲,嘟囔道:“本來就是。”

楊珞故作沒聽見,道:“咱們快回去吧,明日再來。”

冥火道:“孤月今日著了道兒,明日多半不會再上當,咱們又要用什麽方法瞞過她的耳目?”

楊珞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不必顧慮太多,明日再說吧。”

二人回到客棧,各自歇息。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晨,楊珞早早起身去看皇榜,還在路上,便聽見行人議論紛紛,說的都是什麽神龕佛像的,看來已瞧見了皇榜上的留言。楊珞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城門前,隻見士卒正在驅散鬧哄哄的人群,皇榜上被緊緊貼了另一張紙,紙上寫的便是自己偽造的言語。

楊珞心中暗笑,忖道:“原來是早就寫好了,貼上去而已,以冥火的身手的確可以做到不驚動守衛,頂多是讓他們以為見到鬼了,這紙張顏色質地都與皇榜相同,難怪這些糊塗蟲一夜也未發現。”正思量間,隻見一名軍官鐵青著臉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皇榜揭下,狠狠瞪了守卒一眼,向宮門的方向去了。楊珞心道:“不好,亂改皇榜,隻怕要連累這些守卒送了性命。我得想個辦法解救他們才是。”還沒想到對策,果見一隊兵卒過來,將守城的軍士綁了。

楊珞連忙上前問道:“這位大哥,為何要綁他們?”那兵卒首領見他衣著光鮮,倒也不敢得罪,答道:“他們玩忽職守,罪該問斬,現在押往天牢,聽候統領大人發落。”

楊珞道:“若然要斬,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那首領道:“自然是明日午時。”

楊珞謝了他,回到客棧中,正盤算著怎麽進天牢去救人,冥火進來道:“怎麽一大早的又不見了人影?”

楊珞道:“還不是去看你的傑作。”

冥火道:“怎麽樣?你服不服?”

楊珞道:“服,服,哪敢不服?”

冥火見他心不在焉,道:“怎麽,莫非又遇見麻煩事了?”

楊珞道:“咱們這麽做之前,從未想過別人,隻怕要連累那些守卒丟了性命。”

冥火道:“你想救他們?”

楊珞道:“不錯。”

冥火歎了口氣,搖頭道:“遇見你這個濫好人,也不知幸還是不幸。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陪你,還有,你既然有此顧慮,今晚還去不去改皇榜?”

楊珞道:“去還是要去,不過要晚些去,還要換個方法。”說罷附在冥火耳邊,低語了幾句。

冥火笑道:“這你也想得到,我可真服了你了。”

這日夜裏,楊珞和冥火直到玉兔西沉才動身,來到城門口,守卒的數量雖然多了不少,但人人困乏,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打瞌睡。楊珞望了那大宅的閣樓一眼,見裏麵竟然亮著燈,孤月的影子映在窗戶上,緩緩地踱來踱去。

楊珞道:“還是老規矩,你對付守卒,我對付孤月。”

冥火“哼”了一聲,悄悄向城門掩去。楊珞縱身上房,來到閣樓外,推開窗戶,跳了進去。

孤月見他來到,道:“你終於來了,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楊珞躬身施了一禮,道:“小生言而無信,連累姑娘苦等半晚,實在愧疚,姑娘大人有大量,還請包涵小生這一回。”

孤月道:“算了,算了,你昨日說要讓我看你的真麵目,現在便將蒙麵巾摘下來吧。”

楊珞道:“這麽說姑娘是同意跟小生做朋友了?”

孤月聞言麵上一紅,道:“咱們出來行走江湖,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楊珞道:“如此便多謝姑娘了。”揭下蒙麵巾,露出他胖胖的富家公子的臉來。

孤月見狀不禁大為失望,道:“這便是你本來的模樣?”

楊珞道:“是啊,看來姑娘似乎很不滿意。”

孤月道:“又不是我的模樣,我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楊珞望了外麵一眼,道:“今夜月色已殘,但日出在即,姑娘若不嫌棄,便與我一起觀賞朝陽吧。”

孤月本待拒絕,但望見他眼中的笑意,心中立時軟了,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楊珞一麵跟孤月說些不相幹的閑話,一麵偷偷透過窗縫向外觀瞧,隻見那最後一班守衛好似泥雕木塑一般一動不動,知道冥火已然得手,向孤月道:“姑娘,咱們也說了半天話了,小生卻還不知道姑娘的芳名,不知姑娘能否賜告?”

孤月凝望了他一陣,低頭輕聲道:“我叫做琴心月,你可要好生記住了。”

楊珞道:“以琴心對月,果然詩情畫意,隻有姑娘的清雅才配得上這個名字。”

孤月聞言臉上飛過一抹紅霞,道:“口甜舌滑,你又叫做什麽名字?”

楊珞道:“我的名字就普通得很,姓王,單名一個各字。”

孤月道:“是你的真名字麽?”

楊珞道:“當然每個字都是真的。”心中暗忖:“這‘王’,‘各’二字都是取自我的真名,也不算是騙你了吧。”

孤月卻道:“其實我總覺得你是騙我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會把真名字告訴我。”

楊珞道:“名字隻是一個記號,叫什麽也不是很重要。我聽人說朝陽的金光輝映下的皇城特別壯觀,此處乃是西門,不如我們到屋頂上去向東眺望,正好皇城便背襯著旭日。”

孤月道:“到屋頂上去也太招搖了吧,此地終究是皇城,若是被人瞧見了,咱們便會有麻煩。”

楊珞道:“那可如何是好?天空泛紅,朝陽可就要升起來了。”

孤月一笑,道:“不如你便欠著我的,將來有機會再帶我去看日出。”

楊珞道:“這……使得麽?”

孤月道:“有什麽使不得的?反正你拖著我這麽久,你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楊珞聞言心中一凜,忖道:“原來她心中如此清明,我倒是有些小瞧了她。”麵上仍故作不明,涎著臉道:“我這麽點心思,終究還是被心月姑娘瞧破了。其實我還想跟姑娘多呆一陣子,姑娘你……”

孤月歎了口氣,道:“你武功雖強,智慧雖高,終究是不懂姑娘家的心事,你說的這些甜言蜜語,不但可以纏住女孩的人,更能夠留住女孩的心,難道你真的想得到我的心麽?”

楊珞聞言一驚,望著孤月說不出話來。

孤月見他發呆,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道:“我早知道你隻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並不是真心對我,所以我也不會怪你,你又何必失魂落魄的。”

楊珞道:“姑娘教訓得極是,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海涵。”說罷深深一揖,又道:“天色漸明,我也該走了,姑娘保重。”正待轉身,卻聽得孤月道:“且慢,你……明日還來寫皇榜麽?”

楊珞聞言知道她早已瞧破真相,道:“說了是連續三日,明日當然也是要來的。”

孤月躊躇道:“那……我……”咬了咬嘴唇,接道:“我還是在這裏等你。”

楊珞聞言不禁有些意外,道:“你還要再來?”

孤月道:“是。因為你昨日說過要坦誠相見,今日卻還是戴著人皮麵具,沒有實踐諾言,明日當然還要來過。”

楊珞想了想,道:“你說得不錯,的確是我不對。”

孤月道:“不對便要改,明晚,不對,今晚我便再給你一個機會。”說罷縱身躍出窗外,向著城中去了。

楊珞望著孤月的背影,心中複雜矛盾,忖道:“難道我不知道這小小的騙局會被她輕易瞧破?我明明知道,為什麽還要來?”躍到街麵上,一麵向客棧走,一麵不斷問自己:“為什麽你忍不住要去?為什麽你想到她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心中忽然一震,忖道:“是了,是因為她的眼神象極了珈兒,望著她的眼睛,便好像望見了珈兒一樣。”

楊珞想到珈兒,心中一陣痛楚,鬱鬱不樂地回到客棧。冥火早已在等他,見他回來,上前道:“瞧你那戀戀不舍的模樣,你跟那妖女便有這麽多話說麽?”

楊珞勉強一笑,道:“你那邊的事怎樣了?”

冥火道:“照你說的,將最後一班守衛點了穴道,在他們衣服上把留言寫了。”

話剛落音,後院中進來兩名客商模樣的人,其中一人道:“我瞧那些守衛定是中了邪了,否則怎麽會定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另一人道:“我看不是,你瞧他們的衣襟上都寫著些奇怪的話,臉上還畫了小鳥鮮花,分明是出自人的手筆。我聽說武林中的高手,能點人穴道,讓人無法動彈,他們多半便是被武林高手戲弄了。”

先前那人道:“哪有這種神奇的武功?你見過沒有?我就從來沒見過。”兩人一麵說,一麵從楊珞和冥火的身邊走過。

楊珞向冥火道:“什麽小鳥鮮花,自然也是你的傑作了。”

冥火笑道:“有什麽大不了的,我一時興起,便在他們臉上隨便多加了幾筆。”

楊珞道:“算了,隻要皇榜沒事,他們被人捉弄,總不見得也要問斬。你知不知道昨日被抓走的守衛怎樣了?”

冥火道:“聽說皇帝老兒大動肝火,下令午時處斬。”

楊珞道:“那咱們去救他們吧。”

冥火道:“怎麽救,難道你想劫法場啊?”

楊珞道:“也不用劫,略略動些手腳便好。”

冥火道:“你又有什麽鬼點子?”

楊珞道:“屆時自然知道。”與冥火出來,用了早膳,便在街上閑逛。到了午時,一眾士卒果然被推推搡搡地押到午門外,監斬官隨手拋出一支令箭,劊子手揚起鬼頭刀,映著白花花的日光,便要當頭劈落。

楊珞見狀,將雙手藏在袖中,十指連彈,隔空將數名劊子手的穴道盡數封住。

監斬官見他們擎著大刀,卻遲遲不肯劈下,怒道:“你們還在磨蹭什麽?趕快動手。”

劊子手們一個個瞪圓了眼睛,拚命用力,卻偏偏半分也動彈不得。

監斬官覺出不對,上前道:“你們為何不動手?難道要我斬你們?”

劊子手聞言大驚,亂哄哄地道:“不是小的不動手,隻是忽然動不了了。”“大人開恩。”“大人饒命。”

監斬官聞言道:“有這種事?”伸手推了一名劊子手一把,那劊子手應手而倒,直挺挺地摔在地上,手中兀自握著鬼頭大刀。監斬官見狀心中發毛,四麵望了一眼,忖道:“光天化日的,總不能有鬼吧。”喚過士卒,將劊子手們抬了下去,又換了一批劊子手上來。楊珞如法炮製,仍是將他們定在當場。監斬官見狀大為驚懼,忖道:“白日不會有鬼,沒有鬼便是神了,難道殺了他們便會得罪神明?可不殺他們,便是違背皇命,這……這……?”一時間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楊珞見狀,運起傳音入秘內功,在那監斬官耳邊道:“這些士兵本是無辜,你若妄殺,必遭天譴。”

監斬官聞聲大驚,四麵觀望,不知是何人在跟他說話。

楊珞忍住笑,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不要東張西望了,我便在你頭頂三尺之處。”

監斬官聞言“咕咚”一聲跪倒在地,望著天空道:“請神仙指點,請神仙指點。”

楊珞道:“這還用指點?立即放了他們,否則你壽元折損,下到地獄還要受油鍋烹炸之苦。”

監斬官道:“可是皇命難違……”

冥火聞言按捺不住,也以傳音入秘內功在他耳邊道:“什麽皇命難違,那廝乃是個十足的昏君,你立刻放了這些士卒,回去告訴糊塗皇帝,他若是再恣意妄為,我立刻便取了他性命。”

監斬官聽見聲音忽然變成女子,更加驚惶,道:“這又是哪位神仙在說話?”

冥火道:“本座南海觀世音。”

監斬官聞言連忙拜伏在地,道:“謹遵觀音菩薩法旨。”

冥火道:“還不照本座的吩咐去做?幸虧你懸崖勒馬,否則鑄成大錯,便是做十世豬狗也補不回來。”

監斬官聞言冷汗涔涔而下,道:“多謝觀音菩薩搭救,多謝觀音菩薩搭救。”爬起來向隨從道:“立刻將他們都放了。”

那隨從愕然道:“這……”

監斬官道:“這什麽這,有什麽事,都是我來承擔。”那隨從聞言大喜,立刻喚人給被縛的士兵鬆綁。楊珞見狀,悄悄隔空解開那些劊子手的穴道,監斬官見剛釋放了士卒,劊子手便行動如常,更加誠惶誠恐,想起方才冥火說的話,忙不迭地進宮麵聖去了。

楊珞見事已順遂,回頭向冥火笑道:“你倒神氣,做了觀音大士了。”

冥火道:“反正都是裝神弄鬼,索性裝個夠威風的。不過皇宮大內,盡多能人異士,咱們這番做作,騙得過這小小的監斬官,可騙不過身懷絕技的高手,自然也就騙不過皇帝。”

楊珞道:“原本也不是要騙,而是要威脅,讓皇帝老子知道,他若是執意要殺這些士卒,就一定要付出代價,皇帝老子貪圖享樂,膽小怕事,這麽一嚇他,這事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

冥火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盤,接下來咱們又要怎樣?”

楊珞道:“當然是今晚再去寫皇榜。”

冥火道:“連續被人作弄了兩晚,今夜必定守軍倍增了吧。”

楊珞道:“怎麽?你怕了?”

冥火眉毛一揚,道:“我會怕?你等著瞧,今晚我不畫小鳥鮮花,卻畫他百八十隻烏龜。”

楊珞道:“今日法場一番折騰,必定驚動了大內高手,你千萬要小心。”

冥火道:“怎麽?你不與我同去?又要去見孤月那小妖精。”

楊珞道:“是。她明知我們的身份目的,卻不說破,總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忙,我答應以真麵目相對,以表我的感謝和誠意。”

冥火道:“我瞧她是別有用心,就算真的是想幫我們,也隻是想幫你而已。”

楊珞道:“怎樣都好,我決定今晚再去見她一麵。”

冥火聞言沒好氣地道:“去去去,你想去就去好了。”說罷一跺腳,轉身急奔而去。

楊珞望著她身影,喃喃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

楊珞回到客棧,用過了晚膳,揭下麵具,洗去易容藥物,在房中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冥火的蹤影。直到四更時分,楊珞按捺不住,心中直打鼓,忖道:“莫不是出了什麽事了,不行,我得出去打探打探。”剛將門推開,卻見冥火就在眼前。

楊珞道:“你去了哪裏?我還以為你遇到麻煩了。”

冥火笑道:“我就在這裏偷看,你在房中來回踱步,坐立不安,都算是有些良心,看在你對我還有少許關心的份上,我便再陪你走一遭。”

楊珞聞言哭笑不得,忖道:“那個人是你的太師伯,那把刀也是你火月教的寶刀,怎麽說得好像全都是我的事情似的?”

冥火道:“我現在心情還不錯,咱們走吧。”說罷拉了楊珞便向外去。不大的功夫,兩人又來到西門附近,這裏燈火通明,照得好像白晝一般,數十名守衛警惕地東張西望,防守得半點破綻也沒有。

楊珞見狀笑道:“好大的陣仗,你又有什麽辦法對付他們?”

冥火道:“要你管,會你的小情人去吧。”

楊珞道:“那你多加小心,我可走了。”說罷又來到那大宅下,這戶人家早已睡熟了,渾然不知連續三日都有人在閣樓上相會。楊珞進到閣樓中,孤月果然已經來了。

孤月見了楊珞,心中有如鹿撞,麵上飛過一抹紅霞,低頭道:“你來了。你終於肯以真麵目與我相見了麽?”

楊珞道:“是。我的真名其實叫做楊珞,這次千真萬確,決不是妄言相欺。”

孤月道:“為什麽將真名告訴我?”

楊珞道:“姑娘以誠相待,楊珞若是還遮遮掩掩,便不是丈夫所為。”

孤月道:“你既然如此待我,便是把我當作朋友,我先謝謝你了。”

楊珞道:“可惜我們走的路不同,或者注定隻能是敵人。”

孤月歎了口氣,道:“沒錯,你就是我最大的敵人,因為你,我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自己,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楊珞道:“我能否問你一個問題?”

孤月道:“你盡管問,能答的我一定答你。”

楊珞道:“如果赤月子真是冥火所說的那種人,你還會不會幫他?”

孤月道:“當然不會,不過那些都是冥火的猜測,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楊珞道:“赤月子打算將地靈菁石交給蒙古人的事,你聽說過嗎?”

孤月道:“教主沒有親自跟我提起,不過我略有耳聞。”

楊珞道:“這樣你也認為沒錯?”

孤月道:“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不錯,火月教是發源在大宋境內,教內也有不少漢人,可是本教中更多的是苗族和其它民族,其中自然也包括蒙古人。為什麽地靈菁石便隻能交給漢人,不能交給蒙古人?”

楊珞聞言無言以對,沉默了一陣,道:“你說得對,我也不能強求人人都跟我一樣想法,我把你們當作是宋人,可你們未必把自己當作是宋人。”

孤月道:“我是不是宋人都不會影響我的看法,人民應該是自由的,思想意誌就更應該自由,況且一個給人民帶來深重災難朝廷,怎麽會有人想維護他?”

楊珞道:“因為他是一個昏庸腐敗的朝廷,便要眼睜睜地看著國家淪於外族人的鐵蹄下?”

孤月道:“我也沒這麽說,不過世間的興亡更替都有定數,我不願幫助宋室苟延殘喘,也不會幫別的民族踐踏他,一切順其自然,曆史自然會作出正確的選擇。”

楊珞聞言不禁重重地歎了口氣,默默不語。

孤月道:“你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盡管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裏。”

楊珞道:“你說的有你的道理,我隻是感歎大宋的民心已經散了,如果能夠上下一心,說不定還能開創一番新天地,可如今……唉……”

孤月道:“你又何必憂心忡忡,抱著跟我一樣的想法,日子便會好過得多。”

楊珞道:“大丈夫當死國難,就算明知不可為,也要努力為之,我決不會放棄。心月姑娘,今日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告辭。”說罷便要離去。

孤月急道:“你……這就走了麽?”

楊珞道:“姑娘還有什麽事麽?”

孤月囁嚅道:“也……也沒什麽。”

楊珞道:“下次再相見,咱們說不定便是敵人,姑娘好好保重。”說罷掠出窗外,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孤月走到窗邊,望著天上的朗月繁星,自言自語道:“若是我也能跟你一起走,那該多好……”

楊珞來到西門附近,空氣中微微泛著一絲異香,守衛的士兵都已軟倒在地,多數臉上都畫了烏龜,其中一個軍官坐在醒目處,身上寫了自己編造的留言。楊珞心中暗笑,四處不見冥火,便自己返回客棧。冥火早已回來了,客房的窗戶上映著她的身影,似乎正在梳妝打扮。

楊珞見狀,咳嗽一聲,道:“我可以進來嗎?”

冥火道:“我也沒綁著你的腿,想進來便進來吧。”

楊珞推門進去,見冥火正散了滿頭青絲,整理發辮,烏黑如雲的秀發瀑布般傾瀉在雪白的玉頸香肩,和著柔柔的燈光,美豔不可方物。楊珞見狀不禁一呆,冥火笑道:“怎麽你也是這般表情,天下男人都是一個德行。”

楊珞道:“從沒見過你這般模樣,想不到你如此美麗。”

冥火道:“你倒是直白,若非我了解你的為人,定要將你當作登徒子好打一頓。”

楊珞道:“今日你又用了什麽手段將那些士兵盡數放倒了?”

冥火道:“你應該也到過西門了,難道還猜不到?”

冥火道:“三十六計之一,美人計。我扮作漂亮小姐的模樣,那般守衛立時便看傻了眼,我趁機放出迷香,輕而易舉地便將他們收拾了。你呢?跟孤月那丫頭又聊了些什麽?居然這麽快便回來了。”

楊珞道:“也沒聊什麽,打了個招呼而已。說到快,哪有你快?又易容,又放迷香,又畫烏龜,居然還比我先回來。”

冥火道:“我為何要易容?難道我本來的樣子很醜麽?”

楊珞忙道:“我可沒這麽說過。”

冥火哼了一聲,斜他一眼,道:“方才也不知是誰看得呆了,好色之徒。”楊珞聞言好不委屈,正待辯解,卻聽冥火接道:“這事辦完了,明日我便打算去尋麟火吞月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楊珞道:“我也要去麽?可是我……”

冥火道:“知道你想追查無影魔熊和八臂妖熊的下落,這三日你沒事就到街上閑逛,為的不就是這個麽?反正你也沒找到他們的蹤跡,不如陪我到孤山走一遭,說不定有意外收獲呢?”

楊珞想了想,道:“好吧,你一個人去,我也總有些不放心。”

冥火聞言大喜,道:“那便早些休息,養足了精神,明日好破解太師伯的暗語。”

楊珞道:“那我回房了,你歇著吧。”回到自己房間,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楊珞剛起了床,冥火便來敲門,道:“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這就啟程吧。”

楊珞道:“還早呢,這時候孤山上應該還有不少遊人。”

冥火道:“我想先到西湖泛舟,你跟我一起去吧。”

楊珞不想掃她的興,隻得道:“也好,反正我也好久沒遊過西湖了。”

二人立即出發,來到西湖邊上,跟湖邊的居民租借了一條小船,二人各持一槳,慢悠悠地向湖心劃去。待到了湖心,日頭正是高照,楊珞仰麵躺下,拉過衣袍的前襟蓋在臉上,自顧自地睡起覺來。冥火望著湖裏的魚群遊來遊去,也是自得其樂。

不知不覺地一下午便過去了,冥火見天色不早,推醒了楊珞,道:“應該是時候了。”

楊珞起身望望四周,道:“遊客差不多散盡,大概可以動手,咱們走吧。”

兩人駕舟來到西湖的西北岸邊,泊船上岸,向孤山行去。楊珞略略向孤山上眺望了一眼,道:“到處都是梅樹,究竟哪一株才是你太師伯說的‘孤梅’?”

冥火道:“我也不知道,隻好一株一株地挨著找了。”

楊珞與冥火將孤山走了一遍,梅樹遍地,孤孤單單的有不少,可惜都是平平無奇,瞧不出有什麽特別。

冥火道:“師伯給的這個暗語太也麻煩,這許多孤單的梅樹,難道要我們每一株下麵都挖開看看?”

冥火聞言眼睛一亮,道:“也是極有可能,咱們再仔細找找。”

二人又將孤山走了一遍,卻也沒見著什麽出奇的樹種。冥火大為氣餒,道:“莫非也不是這個意思?”

楊珞道:“未必,咱們看到了梅樹的枝幹樹葉,卻還有些東西沒看到。”

冥火道:“你說的是梅花?”

楊珞道:“不錯。說不定這孤山上有一株梅樹開出來的花,與別的都不相同。”

冥火道:“可惜現在是秋季,梅花又不會開,即使有獨特之處,也無法分辨。”

楊珞道:“方才我瞧見北麵有一間草廬,裏麵住的似乎是個老人,咱們去問問他,說不定他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