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麟火吞月1

再說冥火拉了楊珞,一路狂奔,直奔出數十裏外才慢慢停下。冥火登上高處,眺望身後半晌,才道:“料來他們也追不上來了吧。”

楊珞道:“怎麽你好像……這一次特別緊張。”

冥火道:“不錯,這次我的確很緊張,因為太師伯已經把麟火吞月刀托付給我,太師伯失手,我就更不能被赤月子擒住。”

楊珞聞言目光一閃,道:“他將麟火吞月刀托付給你?”

冥火道:“不錯,太師伯手上的麟火吞月刀果然是假的。”當下把白遠山跟自己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楊珞聽罷沉吟不語,冥火輕歎一聲,又道:“你會不會覺得我貪生怕死,隻知道逃跑,卻棄太師伯於不顧?”

楊珞道:“不會,正如你太師伯所言,他跟赤月子是英雄決鬥,不容任何人插手,否則便毀去一世英名,況且這次火月教傾巢而出,你我就算插手,也不過是螳臂擋車,非但不能營救你太師伯,還會將自己也失陷其中。你身負白前輩重托,決不能白白犧牲,辜負他老人家的期望,你的決定是對的。”

冥火道:“聽你這麽說,我的心裏總算好過些,輪到你說了,為什麽編造那些沒來由的話給孤月聽。”

楊珞道:“你這麽聰明,難道還猜不出來?我那麽做,不過是為了保住白老前輩的性命。”

冥火想了想,道:“讓孤月和赤月子以為白太師伯還有傳人,且留有麟火吞月刀上心法的副本,為了斬草除根,他們一定會留下太師伯的性命,拷問相關的線索,我這麽說對是不對?”

楊珞道:“不錯。希望孤月及時將我的話傳到赤月子耳中才好。”說罷眉頭微微皺起,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冥火見狀道:“你又在想些什麽?”

楊珞略略躊躇,道:“你太師伯先前與七殺,破軍,貪狼交手,分明武功高得出奇,可後來敗給赤月子,似乎……似乎太快了些。”

冥火道:“這你就有所不知,這邪雲三煞陣原本就是太師伯創下的,用這陣法來對付他老人家,豈不是自取其辱?”

楊珞聞言輕輕“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冥火也沉默了一陣,才道:“現在咱們也算是暫時躲過了火月教的追蹤,接下來你想怎麽做?”

楊珞道:“我自然是要去臨安,若我不在皇榜上亂畫一氣,赤月子便會識破先前的謊言,你太師伯的性命就難保了。”

冥火道:“臨安?江南一帶,你的敵人多不勝數,去那裏是不是太危險了?”

楊珞笑道:“你替我換張臉不就沒事了麽?你呢?接下來有何打算?”

冥火道:“我想按照太師伯說的暗語去找真正的麟火吞月刀。”

楊珞道:“哦,那你要多加小心,雖然你的傷勢已無大礙,但赤月子決不是容易應付的人。”

冥火道:“謝謝你的關心了,不過還真是奇怪,你為何不問我要去向何處?”

楊珞道:“冥火辦事,向來成竹於胸,哪輪到我來杞人憂天?”

冥火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想問,我卻想說呢。我想不通太師伯說的四句暗語的含義,你幫我一起想吧。”

楊珞道:“還是不要了,我又不是火月教的人,怎能參詳火月教的秘密?”

冥火聞言眉頭一皺,道:“你這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迂腐?我偏要你一起參詳,再聽好了,‘西子西北望,孤梅送冷香,清風入我懷,益加摧肝腸’,這四句說的到底是哪裏?”

楊珞道:“這……白前輩想了四十年也沒結果,我又怎能一時半會便洞悉玄機。”

冥火道:“一時不成便一日,一日不成便一月,總之你要幫我想出來。”

楊珞見她滿臉渾賴的神情,不禁搖頭苦笑,沉思了一陣,道:“興許你應該隨我去臨安。”

冥火道:“為什麽?”

楊珞道:“臨安西湖秀麗嫵媚,冠絕天下,向來有西子美名,而西湖西北正是孤山所在,我想這暗語的前兩句,說的會不會是西湖岸邊孤山上的一株梅樹?”

冥火想了想,道:“你說得有理,我便跟你去臨安瞧瞧。”

楊珞道:“那咱們即刻啟程。”說罷當先向前走去。

冥火望著他的背影,嘴角浮起笑意,輕聲自語道:“你想到的,其實我也想到了。”

二人一路趕往臨安,這日深夜來到一個小鎮上,時候已經是四更,小鎮上家家門戶緊閉,四周萬籟俱寂,連打更的聲音都聽不見。

楊珞笑道:“看來今天咱們又要露宿街頭了。”

冥火道:“那也未必,你瞧那邊。”

楊珞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依稀看到一點燈影,不禁有些意外,道:“這麽晚了,居然還有人沒睡?”二人向著燈光走去,離得近了,才看清那亮燈的地方竟然是一家客棧。

冥火見狀笑道:“我們走運了,居然是一家客棧。”說罷舉目向裏望去,隻見大多燈燭都滅了,隻有角落的桌上還亮著一支將要燃盡的蠟燭,桌邊坐了一個白衣人,身旁狼藉地放了一大堆空了的酒瓶。白衣人臉向著牆壁,看不見他模樣,隻見他自斟自飲,一杯接著一杯。店裏除了白衣酒客,還有一個人,就是店小二,他撐在櫃台上,雙手托著腮幫子,人雖然還立著,眼睛卻已閉上了,呼吸均勻,看來睡得很熟。

楊珞和冥火見狀都有些詫異,冥火走到店小二身邊,推了他一把,道:“喂,快醒醒。”

店小二吃了這一推,胳膊一軟,一顆頭險些磕在櫃台上,他眼睛還沒睜開,口中已道:“客官還有什麽吩咐,小的無不照辦。”

冥火見狀,不禁“噗哧”一笑,道:“你們店裏還有沒有空餘的客房。”

店小二睡眼惺忪,揉了又揉,才看清楚眼前的客人並非那白衣人,連忙陪笑道:“二位客官,這兩日來往的人多,客房已經沒了。”

冥火聞言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道:“真的?”

店小二見狀登時兩眼放光,道:“本來是沒有了,但二位遠來風塵,便把我的房間讓出來吧。”說著收起銀子,正要引路,忽又側頭瞥了角落的白衣人一眼,嘟囔道:“這麽喝酒不要命的人,真是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會兒他應該用不著我吧。”說罷引領楊珞和冥火到了他自己的睡房。冥火見屋子雖小,倒也潔淨寬敞,便又打賞了他五錢銀子,小二滿心歡喜,連聲稱謝。

冥火道:“方才那位客人,好像喝了不少酒啊。”

店小二道:“是啊,是啊,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喝酒不要命的人,看他樣子長得斯斯文文,真想不到,害得我也不能睡。”

冥火道:“等他明日離開了,你便可以睡個痛快。”

店小二道:“離開?他已經在這裏呆了大半個月了,誰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走,我還有的是罪受。”

冥火道:“既然如此,便告訴他你們已經打烊,請他離開不就好了?”

店小二尷尬地一笑,道:“別的客人就行,這位客人嘛……”

冥火道:“怎麽?他恃強淩弱,賴著不走?”

店小二還沒答話,楊珞笑道:“我看多半是因為他的打賞特別豐厚吧。”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道:“這位客官說得不錯,那位客官出手闊綽,賞銀比酒錢還多幾倍,所以……”

冥火接道:“所以掌櫃的讓你們無論如何也要留住他,對不對?怪不得開到這麽晚。”

店小二道:“掌櫃是這麽說過,不過我也不想他走就是了。”

冥火笑道:“要錢不要命,看你什麽時候一命嗚呼。你退下吧。”

店小二答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楊珞向冥火道:“你先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冥火道:“這麽晚了,你還要出去?”

楊珞道:“咱們隻有一間房,總不能我也睡在這裏,反正我也不是很困,肚子還餓得咕咕直叫,出去讓小二給我弄點吃的。”說罷也推門而去。

這間客棧雖然規模甚小,構建得卻還有幾分意味,小院中一株挺拔的梧桐樹,樹下石桌石凳,清掃得一塵不染。楊珞見月光透過梧桐葉灑落在石桌表麵,斑斑駁駁的光影隨風搖曳,便好似海浪般起伏不止,心中又倏然閃過與珈兒生離死別的情狀,一股劇痛猛地攫住心靈,幾乎喘不過氣來。楊珞在石凳上坐下,腦中全是珈兒的影子,癡癡地想了一陣,忖道:“陰陽兩隔,想也是無用,等這些事完了,便去陪她不是更好?”思量定了,來到堂中,招呼小二置辦酒菜。

小二道:“這半夜的,廚子都睡了,隻有半隻風雞,酒也差不多讓那位客官喝光了,隻剩下小半瓶。客官您看……”楊珞聞言向角落中的白衣人望去,隻見他斜靠在桌上,頭枕著自己的左臂,左手指勾著酒壺,晃晃悠悠的,將掉未掉,右手則好像蘸著酒水在桌上畫些什麽。

楊珞忖道:“原想大醉一場,看來也隻有作罷了。”向店小二道:“無妨,都端上來吧。”店小二答應一聲,不多時便將冷酒風雞端了上來。楊珞剛拿起筷子,卻聽得“嗆啷”一聲,白衣人手中的酒壺跌落在桌麵,右手也垂了下來,看來是醉得失去了知覺。

楊珞剛要轉回頭來,卻見偶爾穿堂的冷風中,白衣人瘦弱的身軀不住顫抖,不禁心中不忍,向店小二道:“小二,那位客官醉了,不如你扶他回房吧。”

店小二道:“這小的可不敢。”

楊珞奇道:“為什麽?”

店小二道:“這位客官性子奇特,雖然每晚都醉倒,可從來不許我們扶他,就連碰他一下,他都會大發雷霆,小的可不敢去觸這黴頭。”

楊珞道:“那你去將店門關了,再將他的桌麵收拾一下,這些銀兩便賞你了。”

小二見了錢,眉花眼笑,三步並作兩步地去把門關了,又小心翼翼地去收拾白衣人麵前一片狼藉的桌子,一麵收拾,一麵嘟囔道:“這姓楊的也不知是什麽人,每晚都寫他的名字,我看不是欠債不還的,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楊珞聽見“姓楊的”三字,心中微微一震,忖道:“這人身上衣飾華貴非凡,腰上的玉牌更好像是宮中之物,看來多半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他若有仇人,應該也是大有來頭吧,總之他不會是我的仇家就對了。”雖是這麽想著,仍然忍不住多瞧了那人一眼,此時燭火跳動,恰好將那人寫在桌麵的字跡映射過來,楊珞依稀瞥見似乎有個“各”字,不禁疑雲大起,忖道:“既是姓楊的,這個‘各’字便是出現在名中,那不是跟我的名字差不多?”向店小二道:“我家便是開銀號的,那個欠債不還的叫什麽名字?說給我聽聽,免得不小心給他騙了錢財。”

店小二道:“是。那人是姓‘楊’的,楊柳的楊,單名一個‘珞’字,就是左邊一個‘王’旁,右邊一個‘各’字。”

楊珞聞言忖道:“那不正是我的名字麽?難道我跟這人也是認識的?”站起身來,走到那人身邊,凝眸望去,隻見那人雙目緊閉,如墨般長長的睫毛,瑤鼻朱唇,好像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楊珞忖道:“莫不是同名同姓的?”正要回座,卻忽然發現那人耳朵上有個小孔,不禁一愕,忖道:“原來她是個女子,怪不得身材如此瘦弱。”回位坐下,剛端起酒杯,心中忽又猛然一動,浮現出一個人的樣貌來。

楊珞想了又想,忖道:“不錯,她們的相貌其實十分相似,隻是不同的易容改扮增加了差異而已,這人定然就是沈辛。她怎會在此處?我與她兄長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莫非她還對我念念不忘?”一時間心中混亂,連飲酒也忘了。

楊珞正在發呆,卻聽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來人敲得十分用力,在寂靜的夜裏聽來,便如打雷般響。

店小二著實嚇了一跳,道:“什麽人如此無理,可把我的魂都嚇掉了。”戰戰兢兢地去把門開了,門外站著兩名身材高大的漢子,一人粗眉大眼,右眼下有一處酒杯口大小的傷疤,另一人白淨麵皮,修眉長目,看起來斯文了不少。

店小二陪笑道:“兩位客官,是投宿麽?”

白臉漢子道:“小二哥,我這兄弟性子粗魯,方才若是嚇著你了,我替他賠個不是。”

店小二受寵若驚,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客官您太客氣了。”

白臉漢子道:“我兄弟二人日夜趕路,疲憊不堪,不知可有客房供我兄弟倆歇息?”

店小二麵露難色,道:“這……最後一間客房已被那邊的客官租了,小店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白臉漢子望了楊珞一眼,又望了角落裏的沈辛一眼,道:“不妨事,咱們兄弟可以在這廳中將就一晚,當然錢還是照付的,明日一早就走,小二哥能否行個方便?”

店小二聞言忖道:“明日一早就走,那這住宿的錢便可不入帳,放進自己的腰包裏,反正今晚是沒得睡了,何樂而不為?”當下道:“兩位客官請進。”將二人領到座位前,道:“客官有什麽需要的,直管吩咐。”

粗眉漢子道:“有什麽吃的,給我弄點來,老子趕了一天路,水米未進,早就餓得眼前發黑了。”

店小二道:“不好意思,二位客官,最後半隻風雞,半瓶冷酒也被那邊的客官要了,小店沒什麽招呼二位的了。”

粗眉漢子聞言怒道:“沒東西你叫老子吩咐你個屁啊,信不信老子一拳打你幾個跟鬥?”他模樣凶狠,聲如霹靂,嚇得店小二麵如土色。

斯文漢子道:“小二哥別害怕,我這兄弟跟你開玩笑的,沒有吃的無所謂,勞煩你給我們燒點熱水來。”

店小二道:“是……是……”腳下卻有些發軟,走不動路。

粗眉漢子見狀喝道:“還不快去燒水?你這鳥店,不會是連水都沒有吧。”

店小二道:“有……有……”連滾帶爬地往廚房去了。

粗眉漢子坐下了,向白臉漢子道:“大哥,你說咱們進皇宮去偷……”話沒說完,白臉漢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粗眉漢子見狀急忙壓低了聲音,後麵的話便聽不見了。

楊珞凝足耳力,依然聽不見那二人在說些什麽,看來二人竟是以傳音入秘之術交談。楊珞暗中仔細觀察那二人,依稀覺得有些麵熟,忖道:“這二人究竟是什麽來頭。夜半趕路,行事詭秘,方才還提到皇宮,他們要到皇宮去拿什麽?”思量間小二已將熱水送上,二人從隨身的包袱中取出些粉末,放在茶碗裏和水飲下,接著將幾張桌子拚在一起,便躺下睡了。

楊珞將半瓶酒飲盡,望見沈辛微微顫抖的背影,也沒心情繼續吃那半隻風雞,打賞了小二便向後院走去,方進到後院中,便見冥火坐在自己方才坐過的石凳上,托著腮幫子沉思。

楊珞道:“你怎麽還沒睡?”

冥火道:“睡不著,出來坐一會兒。方才敲門聲大得嚇人,什麽人來了?”

楊珞道:“看來是兩個蒙古人。”

冥火道:“蒙古人?這可奇了,正是宋蒙交戰頻繁之時,居然有蒙古人大搖大擺地來到皇城附近?”

楊珞道:“他們都是漢人打扮,說的也都是官話。”

冥火道:“那你怎麽知道他們是蒙古人?”

楊珞道:“他們身上穿的雖然是漢人衣服,腳下卻是皮靴,鑲有馬刺,二人左手拇指第二節上都長有厚繭,這證明他們精擅騎射。雖然其中一人麵龐較為白皙,但兩人的皮膚都甚為粗糙,且暗藏有紅斑,多半是在大漠草原上風吹日曬的結果。”

冥火道:“你觀察得這麽仔細,莫非又有什麽值得管的閑事不成?”

楊珞道:“二人行事詭秘,又提及要到皇宮拿什麽東西,看來不管也不行了。”

冥火聞言歎道:“跟你一起還真是倒黴,什麽事情都要管。”

楊珞道:“誰叫我們都是大宋的子民。”

冥火道:“是了,大俠,現在都快五更了,你究竟睡是不睡?”

楊珞道:“睡,幹嗎不睡,不過你可把我睡覺的地方占了。”

冥火道:“進屋去睡吧,今夜風大,莫要感染了風寒。”

楊珞道:“可是你……”

冥火道:“我睡**,你睡地上,咱們都是江湖兒女,這些迂腐的禮法有什麽好拘泥的。”

楊珞聞言忖道:“話雖如此,冥火終究是個大姑娘,孤男寡女,豈不是壞了她的名聲?但我若睡在院子裏,明日一個不巧被沈辛撞見,那便更加麻煩。”思忖間目光觸到那挺直的梧桐樹,心中已自有了主張,向冥火道:“今夜月色甚美,況且我已找到了遮風擋雨的好地方,你便由我去吧。”

冥火道:“什麽好地方?”

楊珞縱身躍上梧桐樹,挑了根粗大的枝條躺下,道:“就是這裏,這株樹枝葉茂盛,你在下麵想要看見我都難,風雨又怎麽透得進來。”

冥火道:“隨你吧,明天腰酸背痛可不要怨我。”說罷轉身回房,掩上了房門,透過門縫窺見楊珞躺在樹枝上逍遙地把腿**來**去,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難言的惆悵來。

一個時辰後,天色微明,一陣風吹過,幾滴水珠打在楊珞臉上,楊珞打了個嗬欠,翻身坐起,望了望天空,喃喃道:“怎麽好好地忽然又下起雨來了。莫非是我說的那句風雨不透得罪了老天。”正想另換個所在,忽聽得前麵“伊呀”一聲響,有人將大門打開了。

楊珞聞聲心中一凜,忖道:“莫不是那兩個蒙古人要走了,且看看他們的去向也好。”縱身從樹上躍起,輕飄飄地落在房頂上,躲在屋脊後向外望去,隻見那白淨麵皮的漢子警惕地四麵望了望,當先向外走去,緊接著粗眉漢子也出來了,微躬著背,肩上還負著一人,赫然竟是沈辛。

楊珞見狀一驚,忖道:“這兩個蒙古人捉沈辛幹什麽?難道竟不知道她的身份?”他來不及通知冥火,隻好自己遠遠地跟在二人後麵,看他們究竟有何企圖。二人走了一陣,遇見一片小樹林,白臉漢子努了努嘴,粗眉漢子會意,兩人一起鑽進樹林去了。

楊珞小心翼翼地掩近那樹林,依稀聽得粗眉漢子道:“大哥,咱們抓這小妮子做什麽?”

白臉漢子道:“兄弟,你不知道她是誰麽?”

粗眉漢子道:“是誰?我可沒見過。”

白臉漢子道:“她便是和童的親妹妹。”

粗眉漢子聞言一驚,道:“這麽說來,咱們豈不是可以……”

白臉漢子道:“不錯,有了這個人質在手,和童便不敢輕舉妄動,咱們的勝算可就大多了。”

楊珞聞言不禁有些意外,忖道:“這兩個蒙古人竟然是於吟風的敵人,莫非他們是海都的手下。是了,怪不得我總覺得他們有些眼熟,那粗眉的好像是在軍營中撞見過一次。”

隻聽得粗眉漢子又道:“咱們要抓這小妮子,什麽時候動手都行。為什麽一大清早便好似喪家之犬一般逃到這裏來?”

白臉漢子道:“那客棧中另有高手在場,動手遲了,隻怕未必便能如願。”

粗眉漢子道:“還有高手麽?是什麽人?我怎麽沒瞧見。”

白臉漢子道:“你還真是遲鈍,客棧中那個在一旁喝酒的年輕人你瞧見了沒有?”

粗眉漢子道:“瞧見了,他便是高手麽?怎麽看也不像啊。”

白臉漢子道:“你敲門敲得震天價響,店小二是什麽表情?”

粗眉漢子道:“還能有什麽表情,我看他都快嚇得尿褲子了。”

白臉漢子道:“旁邊那小子呢?”

粗眉漢子道:“傻嗬嗬的,沒什麽反應。”

白臉漢子道:“我看你才是傻嗬嗬的,那小子氣度沉穩,從容不迫,表麵上看來好像是個凡人,其實武功深不可測,決不容小覷。此人暗地裏瞧過我二人三次,雖然未必與和童的妹子是一路,終究不能掉以輕心。”

楊珞聞言暗暗心驚,忖道:“想不到我的行動也盡數落入此人眼中,江湖險惡,真是半點也疏忽不得。”隻聽得粗眉漢子又道:“現下咱們如何是好?總不能帶著這醉娘們入皇城吧。”

白臉漢子道:“我在這裏看著她,你去找夜叉營的人來,讓他們將這小妮子偷偷運回窩闊台。”

粗眉漢子道:“這裏不過是個小鎮,未必會有夜叉營的人。”

白臉漢子道:“此地雖小,卻是鄙鄰臨安皇城,乃是極重要的情報中轉之地,夜叉營的人一定會在此駐紮。”

粗眉漢子道:“既然大哥你這麽說,我便盡管前去試試。”

白臉漢子道:“順便回客棧買些幹糧,再重重打賞店小二,用錢堵住他的嘴巴,免得壞了咱們的大事。”

粗眉漢子道:“是,我這就去辦。”楊珞聞言,急忙藏好身形,隻見那粗眉漢子從樹叢中出來,警惕地四麵觀望了一陣,才向小鎮的方向奔去。

楊珞待粗眉漢子走遠,悄悄潛入樹叢,偷眼望去,隻見白臉漢子盤膝坐在地上,正自閉目調息,沈辛則躺在他身旁的幹草地上,一雙大眼睛轉來轉去,身軀卻是半點也動彈不得。

楊珞見狀忖道:“想不到她已醒來了,我到底應該救她不救?倘若被她看見了我的模樣,那……”一時間猶豫不決,呆了一陣,念頭轉換,又忖道:“方才聽他們提到‘夜叉營’,多半是窩闊台軍中的探子營,海都在臨安附近設下暗探,分明對我大宋早有野心,此人心計深沉,思慮長遠,遲早是我大宋的勁敵,不如趁這個機會打探一番,或許大大有助於大宋與海都將來的決戰。”主意拿定,便暫時棄了拯救沈辛的念頭,潛伏在暗處,靜靜等那粗眉漢子回來。粗眉漢子這一去便是兩個時辰,日頭漸漸火辣,那白臉漢子卻甚沉得住氣,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楊珞正想略略放鬆身體,猛然間聽見不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忙舉目望去,隻見數名勁裝蒙麵漢子正悄悄朝這邊掩來。

楊珞吃了一驚,忖道:“這些人已欺近我身邊數丈,我才勉強察覺,分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看來‘夜叉營’絕不容小覷。”他思量未定,腦中忽又電光一閃,忖道:“啊喲,不對。這些人若是隸屬夜叉營,為何要偷偷摸摸地接近那白臉漢子?”楊珞這念頭才剛轉過,已聽得那白臉漢子沉聲道:“什麽人?”

一眾蒙麵人見行跡已露,索性從草叢中長身而起,一人道:“嘿嘿,無影魔熊,我已布下天羅地網,你今日插翅難逃,識相的便乖乖把郡主交出來。”

楊珞聽那人腔調冰冷陰沉,赫然竟是楚驚天的聲音,心中一震,忖道:“竟然是他,難道朱笛仙,於吟風等人也在左近?”。四下打量,卻不見二人蹤跡,隻聽得白臉漢子道:“你家郡主不見了,為何來找我要?我又不是她相好的。”

楚驚天道:“無影魔熊,既然找上你了,你何必再裝做,趕快把郡主放了。”

無影魔熊道:“難不成你們說的便是這小妮子?原來她還是什麽郡主,我倒沒想到,隻是瞧她模樣生得俊俏,想著弄來玩玩,既然冒犯了各位,我便將她放了,你們讓我走,這樁交易你們可不吃虧。”

楚驚天道:“既是如此,還不把郡主放開?”

無影魔熊嘿嘿笑道:“我還沒那麽蠢,若是現在將她放了,我豈不成了活靶子。你們先退後十裏,我自然會釋放她。”

楚驚天冷笑道:“無影魔熊,我瞧你還沒弄清楚狀況。”擊掌道:“帶上來。”

兩名蒙麵漢子聞聲押上一個人來,楊珞定睛望去,正是先前那粗眉漢子。

無影魔熊見狀大吃一驚,道:“兄弟,你怎麽樣了?”粗眉漢子聞言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來,看來早被點了啞穴。

楚驚天道:“如何,你若還想要八臂妖熊的性命,便趕緊將郡主送還。”

無影魔熊想了想,道:“不行,就算我放了她,我們兄弟倆也難逃性命。你們想她沒事,便留下我兄弟,立刻退後十裏。”

楚驚天道:“無影魔熊,你實在太貪心了,你放了郡主,我放了八臂妖熊,一命換一命,公平得很,至於之後你們能不能活命,便要看你們有多少本事了。”

無影魔熊道:“不行,立刻照我的話辦,否則……”

楚驚天厲聲截口道:“無影魔熊,走江湖有走江湖的規矩,你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一號人物,如果這點膽量都沒有……嘿嘿,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窩闊台‘金戈勇士’?”

無影魔熊聞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說不出話來。

楚驚天又道:“要苟且偷生,還是保住蒙古人的麵子,趕快決定,莫要白白消磨時候。”

無影魔熊聞言望了八臂妖熊一眼,見他目光堅定,朝自己不住點頭,心中頓時生出一股豪氣來,道:“好!你放了我兄弟,我放了你們郡主,咱們決一死戰。”

楚驚天道:“算你還是條漢子,我便先放了八臂妖熊,以表信義。”說罷上前捏斷了捆綁八臂妖熊的粗索,拍開他穴道,道:“過去吧。”

八臂妖熊回頭狠狠瞪了楚驚天一眼,走到無影魔熊身邊,道:“大哥,兄弟沒用,連累了你。”

無影魔熊道:“別說這話,咱們早有誓言,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便放手一搏,縱有不測,來生還是好兄弟。”說罷解開沈辛穴道,道:“你到他們那邊去吧。”

沈辛起身揉了揉肩膀,走到楚驚天身邊,道:“你是什麽人?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

楚驚天道:“在下隻是奉命來救郡主,郡主何必知道在下的名姓。請郡主速速退開,以保安全。”

沈辛聞言“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向前去了。

楚驚天見沈辛走遠,將手一揮,一眾黑衣人見狀,縮小了包圍圈向無影魔熊二人逼去。

八臂妖熊隨著無影魔熊退到一株大樹邊上,踩到地上的幹草,忽然靈機一動,附在無影魔熊耳邊說了幾句話。

無影魔熊道:“好,就這麽辦。”二人探出雙臂,猛地一抖,隻見數十枚暗器激射而出,向四麵八方飛去。蒙麵人見狀各自舞劍護身,卻見那些暗器盡數落入四周的草叢中,著地便燃,頃刻間便將方圓數十丈變成一片火海。

一名蒙麵人驚道:“不好,這兩廝想要跟咱們同歸於盡。”

楚驚天道:“不需驚慌,狗急跳牆而已,退後二十丈,看他們有什麽能為?”蒙麵人聞言迅速退後,楊珞見了他們的身形步伐,心中暗暗驚疑,忖道:“這極似東瀛武術,莫非他們是來自扶桑的高手?”正思量間,大火燃燒青草綠樹,冒出滾滾濃煙,不但嗆得人無法呼吸,甚至連睜眼視物也極為困難。楊珞撕下一幅衣襟,蒙住口鼻,縱身向火圈外掠去。

一蒙麵人見狀叫道:“不好,他們逃了。”

楚驚天也早看見楊珞的背影,心中驚疑不定,忖道:“此人背影好生熟悉,莫非是那小子回來了?瞧他輕功如此高明,好像遠比那小子的武功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