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麟火吞月3

冥火想了想,道:“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兩人來到那廬舍的籬笆外,楊珞敲了敲籬笆,大聲道:“請問裏麵有人嗎?”

問了幾次,裏麵慢慢地出來一位老人,道:“你們找誰呀?”

楊珞道:“老人家,您是常住此地的嗎?”

老人道:“不錯,我是個畫師,在這裏住了三十年,為的便是要找出梅花在不同時節的韻致。兩位,你們傍晚才上孤山來,是有什麽事麽?”

楊珞道:“老人家您作畫多年,對孤山應該是了若指掌,不知您老有沒有見過十分特別的梅花?”

老人道:“我花了三十年的時間研究孤山上的梅花,這裏的每一株都有自己的風骨,都是與眾不同的。”

冥火聞言大為失望,拉了拉楊珞的衣袖,小聲道:“看來他也不知道什麽,咱們還是走吧。”

楊珞道:“不忙。”回頭向老人道:“老人家您作畫多年,屋中應該藏有不少傑作吧,不知能否讓我們瞻仰一下?”

老人聞言喜道:“我正愁沒人品評。你們想看,便請進來吧。”

楊珞推開門進去,老畫師喜滋滋地將畫卷一幅幅展開,掛在牆上。楊珞見他筆法輕鬆寫意,卻又不失凝重端莊,將梅花的傲骨表現得淋漓盡致,忍不住讚道:“好啊,果然是絕佳的上乘之作。”

老人聞言大為得意,道:“想不到你們小小年紀,倒是很識貨,看在你們也是我知音人的份上,再給你們看一幅我的得意之作。”說罷取出一幅畫卷,小心翼翼地在楊珞和冥火麵前展開。

楊珞見畫中梅樹枝幹盤錯,蒼勁有力,梅花錯落,嬌豔欲滴,奇怪的是梅花還作紅綠兩色,分別占據了半幅畫麵。楊珞道:“此畫果然是功力精深的佳作。不過奇的是梅花怎會分為紅綠兩色?”

老人道:“這點我也不太明白,綠色的梅花乃是極稀有的品種―‘墨梅’,紅色的也是不多見的‘赤帝’,這兩種梅花居然開在同一株樹上,真是人間奇景。”

楊珞和冥火聞言互望了一眼,均忖道:“莫非‘孤梅’說的便是這株梅樹?”異口同聲地問道:“這株梅樹在什麽地方?”

老人道:“就在老兒的院中,我便是為了這株奇樹,特意將草廬結在此處。”

楊珞和冥火聞言抬頭向窗外望去,見院中那粗大的梅樹,枝幹虯結,果然與老人所畫的頗為神似。楊珞忖道:“一株樹開雙色花,且各占一半,花色互不幹擾,簡直匪夷所思,看來白遠山說的‘孤梅’多半便是這一株了。”當下走上前去,仔細觀瞧。細看之下才發現,這株樹不光開出來的花不同,就連樹幹上的樹皮,紋理,質地也是分為兩半,不盡相同,簡直好像是兩株梅樹合在了一起一般。

冥火趁著老人不注意,偷偷拉了拉楊珞的衣襟,小聲道:“什麽時候動手?”

楊珞道:“總要等到老人家睡著了以後。”

冥火道:“他好像正在興頭上,要讓他平靜下來,也不知要過多少時候。不如我幫他一把。”說罷悄悄挪到老人邊上,在他“睡穴”上輕輕戳了一下。老人應指而倒,冥火接住他身軀,緩緩地放在草地上,向楊珞道:“他一時半會兒的也醒不過來,咱們這就開始挖吧。”楊珞點頭答應,兩人尋了硬木作為工具,便向梅樹邊的地下挖掘。

兩人挖地三尺,將梅樹周圍細細找了一遍,卻連麟火吞月刀的影子也沒瞧見。冥火不禁灰心失望,靠在梅樹上,一麵喘氣,一麵道:“難道是我們想錯了?暗語裏說的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楊珞不答,喃喃念道:“西子西北望,孤梅送冷香,清風入我懷,益加摧肝腸。”念了幾遍,忽然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難道是這樣?”

冥火見狀精神一振,道:“莫非你已經想明白了。”

楊珞道:“也不知道對不對,更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做。”

冥火急道:“什麽對不對?你要做什麽?快點說出來,可把人也急死了。”

楊珞道:“關鍵便在這後兩句上,‘清風入我懷,益加摧肝腸。’”

冥火照樣念了一遍,道:“這裏麵究竟有什麽機巧?”

楊珞道:“仔細想想它的發音,如果‘清風’不是我們想的清風,那它應該是什麽?”

冥火想了想,道:“‘清風’不是清風,那它還能是什麽?你要是再故弄玄虛,我可要……”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道:“莫非‘清風’真的不是風?”

楊珞道:“如何?你也明白了吧。”

冥火道:“如果‘清風’不是風,而是三尺青鋒劍的‘青鋒’,那這兩句暗語的意思便是要將梅樹劈開,在樹身中找尋秘密?”

楊珞道:“不錯,這株梅樹似乎本來就是人為的讓‘墨梅’和‘赤帝’長成一體,之所以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將暗語與梅樹連在一起想,麟火吞月刀的所在,八九不離十就在這梅樹的樹幹中。”

冥火道:“既是如此,咱們還等什麽,將梅樹劈開吧。”說罷提起掌來便要劈下。

楊珞忙道:“且慢,這株梅樹似乎是這位老人家的心頭至愛,我們這麽做,豈不是毀了他結草成廬,倚梅而居的心意?”

冥火道:“這……”望了老人一眼,見他滿麵皺紋,臉上還帶著欣賞這梅樹時的笑意,心中一陣惻然,這一掌便怎麽也劈不下去。

二人正在躊躇,忽聽得一人嘿嘿笑道:“楊珞,枉我把你當作人才,你居然如此優柔寡斷,婦人之仁。”聲音飄忽詭異,辨不清來處,正是赤月子的語調。

楊珞和冥火聞聲大吃一驚,急提真氣充盈全身,背靠著背凝神警戒,隻見赤月子緩緩從草廬後繞出來,陰冷地一笑,道:“不如本座替你們做個決定,我殺了這老頭,你們便不必有什麽顧慮了。”說罷手掌一招,已淩空將那老人抓在手中。

楊珞見狀急道:“不要殺他。”

赤月子哈哈大笑,道:“自身都難保了,居然還來顧慮別人,楊珞,你這人當真有趣得很。”

楊珞道:“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姓?”

赤月子道:“你隻顧與孤月卿卿我我,當然想不到旁邊還藏有別人。你以為本座多少會去研究那贗品上麵的武功心法麽?其實本座瞧都沒瞧一眼。姓白的老家夥無非是想讓本座錯練武功,走火入魔,事情做得如此不合情理,本座若還會上他的當,那才是天大的笑話。楊珞,你能想到的事,為何本座便想不到?今日你會如此被動,全是因為太小瞧我了。”

楊珞聞言道:“經一事,長一智。下次我決不會再小覷你。”

赤月子冷笑道:“下次?你以為還會有下次麽?本座嚴密部署,除了本座跟孤月,火月教中的其它高手也都埋伏在左近,隻要本座一聲令下,你二人插翅難飛。”

楊珞道:“我原也沒打算要飛,有什麽話,你先放了這位老人家再說。”

赤月子瞥了掌中的老人一眼,道:“你要本座放了他也行,立刻將梅樹劈開,取了真正的麟火吞月刀來交換。”

楊珞道:“你要的不就是寶刀麽?直管拿去好了。”將真氣凝於右臂,化掌為刀,當空一劈,隻聽得“畢剝”一聲脆響,那梅樹已當中裂為兩半。眾人見狀,一起凝眸望去,隻見那斷裂處果然露出一截刀柄,麒麟吞口,長角護手,正是麟火吞月刀的樣式。楊珞探手抓住刀柄,輕輕一抖,麟火吞月刀已從樹身中跳了出來,正待要轉身,卻見樹幹內還嵌著一顆蠟丸,楊珞心中一動,趁著轉身時袍袖掠過樹幹,悄悄將那蠟丸卷進袖中。

赤月子見了麟火吞月刀,眼中閃過一道光芒,道:“把刀扔過來。”

楊珞道:“你先放了這位老人家。”

赤月子道:“你放心,本座說過拿到麟火吞月刀就放了他,這點小事,本座還不願食言。”

楊珞道:“好,信你一次。”正要將刀拋過去,卻聽得冥火道:“慢著。”

楊珞道:“怎麽?”

冥火道:“難道……難道就這麽將寶刀交給他?”

楊珞道:“不然你還想怎樣?”

冥火道:“可是……可是……”

楊珞道:“你想逃麽?我就大概逃得了,你卻多半不成,與其大打出手之後,再被他將寶刀奪去,不如省些力氣,多欣賞一下孤山的景色吧。”

冥火咬了咬嘴唇,道:“誰說我要逃了,你隻管帶著麟火吞月刀走,學成了上麵的武功,再回來替我報仇。”

楊珞道:“要我扔下你?這種出賣朋友,不顧義氣的事,我可做不到。”

冥火急道:“你不要這麽笨好不好?你留下來,咱們倆都會死的。”

楊珞一笑,望著冥火道:“死便死了,又如何?”

冥火見他眼神坦然堅定,心中陡然間勇氣百倍,但覺隻要有他在身旁,生死便殊不足畏,大聲道:“好,能與你同生共死,冥火也別無所求了。”

楊珞點了點頭,轉向赤月子道:“我現在便將寶刀交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你和你的屬下決不可以傷害這位老人家。”

赤月子冷笑道:“別囉嗦了,我還不屑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糟老頭子。”

楊珞聞言抖手將麟火吞月刀拋給赤月子。赤月子接過寶刀,放開那老者,陰笑道:“人都有弱點,楊珞,你的弱點就是婦人之仁加上感情用事。如果你能夠不在乎這老頭的性命,和冥火一起與本座放手一搏,又或者你能夠扔下冥火,獨自離去,這把麟火吞月刀也不會到了本座的手裏吧。”

楊珞聞言心中一沉,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赤月子道:“你還不明白?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火月教的高手埋伏,甚至連孤月都沒有來,本座不過是故布疑陣,虛張聲勢罷了。”

冥火聞言氣得腦中一陣發暈,怒道:“赤月子,你好卑鄙!”

赤月子哈哈大笑,道:“兵不厭詐,與其說本座卑鄙,不如說你們自己蠢。”

楊珞道:“赤月子,這次是你贏了,不過你為何還不快走?難道你自信能夠勝過我和冥火的聯手夾擊?”

赤月子道:“走是當然要走了,不過本座再送你一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成功就一定要有犧牲,楊珞,你好好記住了。”說罷縱聲狂笑,身形掠起,眨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冥火見赤月子帶著麟火吞月刀離去,頹喪地坐在地上,雙目中盡是失望和悔恨。楊珞卻笑道:“怎麽,你很不服氣麽?”

冥火道:“當然不服氣,明明已經拿到麟火吞月刀了,卻被他幾句話一嚇,就輕而易舉地交到了他手裏,我怎麽就這麽沒用,我怎麽就半點也沒看出來他是在說大話。”

楊珞道:“赤月子向來老謀深算,偶爾兵行險著,反而容易成功。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太介懷?”

冥火道:“我怎能不介懷,赤月子搶走了麟火吞月刀,天下間便沒有一種武功可以破他的‘火中月’內功,更有甚者,他練了刀上的心法,武功定會突飛猛進,那時候天下還有誰是他的對手,我還要怎麽殺他替師父報仇?”

楊珞道:“你也別想太多了,其實他就這麽走了,我們也占了三樁好處。”

冥火聞言一愕,道:“這種狀況簡直糟糕得不能再糟,還哪裏來的什麽好處?”

楊珞道:“第一,這麽重要的時候,赤月子居然沒有把孤月帶在身邊,證明他已對孤月藏有疑心,他們不能上下一心,咱們便多了幾分擊敗赤月子的把握。第二,咱們用麟火吞月刀換了老人家一條性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下輩子定會福澤綿長。”

冥火聞言‘噗哧’一笑,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楊珞道:“這些都是實話,怎能算是說笑。還有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赤月子得了麟火吞月刀,自以為一切已盡在掌握,卻不知道咱們還有一線生機。”

冥火不解道:“‘一線生機’?那是什麽意思?”

楊珞從袖中取出蠟丸,道:“這是方才與麟火吞月刀放在一處的物事,我悄悄將它納入袖中,赤月子卻沒瞧見。”

冥火喜道:“裏麵裝的是什麽?快打開來看看。”

楊珞捏碎蠟丸,裏麵藏著一張薄絹,上麵畫了些或大或小的方形,靠近中間的位置畫了一個十字標記。冥火將那薄絹反複看了幾遍,道:“這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

楊珞道:“我也看不明白,也許……是一張地圖吧。”

冥火道:“地圖?隻有些大大小小的方框,怎麽看都不像啊。”

楊珞還沒答話,卻聽得另一人道:“的確是一張地圖。”

楊珞和冥火聞言大吃一驚,抬頭望去,隻見先前那老者竟然好好地站在二人麵前。

冥火見狀,張口結舌地道:“你……你不是被我點了穴道了麽?”。

老者道:“小姑娘的手法太差,好像沒點中。”

冥火愕然道:“決計不會……難道是……易筋換穴?如此高明的功夫你也會?那方才你讓赤月子抓住也是故意的了?”

老者道:“他喜歡抓就抓唄,反正老夫也不痛不癢的。”

楊珞道:“原來老前輩您是身負上乘武功的絕頂高手,我們可都被您騙了。”

那老者道:“老夫也是受了好友所托,才裝作不會武功的尋常百姓,想不到一念之差,竟連累你們丟了麟火吞月刀,老夫甚感歉然。”

冥火滿麵疑惑,道:“前輩,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您能不能詳詳細細地說給我們聽聽?”

老者道:“老夫有個好友數年之前來找我,將藏麟火吞月刀的所在告知我。他要我到這裏守候,還說如果有人來找麟火吞月刀,便好好觀察來人的本性,若是良善之輩,就帶一句話給他,若是凶惡之徒,那便什麽都不用說,任他將寶刀取去便是。”

冥火道:“敢問那位前輩的高姓大名。”

老者道:“姓名是萬萬不能說的,別號四美。”

冥火道:“四美前輩要您帶的是一句什麽話,能否說給我們聽聽?”

老者道:“老夫方才已經說了呀,那句話就是‘蠟丸中是一幅地圖’。”

冥火道:“就是這句?沒有別的了嗎?”

老者搖頭道:“沒有了,就隻這句。”

冥火道:“可這是哪裏的地圖呢?這位前輩為何喜歡讓人猜啞謎?”

老者不答,轉向楊珞道:“年輕人,你智慧過人,應該能找出其中隱藏的秘密。赤月子雖然卑鄙無恥,可他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成功必定有犧牲,你應該引以為戒啊。”

楊珞道:“多謝前輩教誨,晚輩一定會好好思量這兩句話的。”

老者道:“你們已經來過,老夫答應老朋友的事也算是完成了,咱們後會有期。”說罷轉身向山下走去。

冥火見狀急道:“前輩留步,還沒請教您的大名呢。”

老者道:“老夫有名字麽?多年沒用,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冥火道:“沒有名字也行,但將來我們要去哪裏找您呢?”

老者道:“老夫能幫你們的都已經幫了,你們還找我作甚?老夫最喜歡的就是雲遊天下,在這裏困了數年,早已氣悶非常,草廬中的畫交給你們了,咱們就此別過,若是有緣,自然會再相見。”

冥火還想再說什麽,那老者卻已頭也不回地走了。冥火不禁大為忿恨,沒好氣地道:“這位前輩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卻也不幫我們對付赤月子,反而要我們用麟火吞月刀來交換他的性命。”

楊珞道:“這也不能怪他,那位四美前輩不是交代了麽?若是凶惡之徒來尋麟火吞月刀,便任由他拿去,我想四美前輩這麽說,一定有他的道理。”一麵說,一麵走進草廬中,收拾那些攤開來的畫作。

冥火見狀道:“我也來幫你吧。”拿起一幅畫來,道:“沒想到這位前輩不但武功高強,畫藝也如此精湛。”

楊珞搖頭道:“這些畫未必是他畫的,你瞧這每幅畫的印章,都是篆體的‘四美’二字,若無意外,這些畫應該是四美前輩所作。”

冥火聞言接連察看了好幾幅畫,果然都瞧見那小小的印章,道:“果然如此,不知這四美前輩是何許人也,與我火月教又有什麽淵源。”

楊珞道:“是何許人都好,看來不似敵人。”冥火微微點頭,收拾了一陣,忽然禁不住垂下淚來。

楊珞見狀道:“怎麽?想起你太師伯來了?”

冥火道:“赤月子已經拿到了麟火吞月刀,白太師伯必定性命不保了。”

楊珞道:“你也不必太擔心,我若是赤月子,多半會廢了你太師伯的武功,留下他的性命作為人質,反正也費不了多少米糧,還能誘你自投羅網。”

冥火道:“你怎知道赤月子會跟你一般想法?”

楊珞道:“赤月子不是說了嗎?我能想到的,他都能想到,這區區小事,怎會例外?”

冥火道:“但願如此。老天爺真是沒長眼睛,赤月子拿了麟火吞月刀,我們卻隻有這張不知所謂的破地圖。”

楊珞道:“赤月子取得麟火吞月刀未必是好事,咱們找到這張地圖,也未必是壞事。”

冥火道:“或許地圖中另外藏有秘密,可沒有半點頭緒,卻叫咱們從何找起?”

楊珞道:“且走一步算一步,我倒隱隱覺得不算是半點頭緒也沒有呢。”

冥火聞言喜道:“難道你又想到了什麽線索?”

楊珞搖頭道:“沒有,我隻是有些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張地圖有些不妥,可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裏不妥。”

冥火聞言不禁失望,又將那地圖打開來反複端詳,卻始終也不得要領。楊珞將屋中所有的畫卷捆紮成一束,放入地上的一口木箱中,就著先前在梅樹下挖的坑將木箱埋了。

兩人正要離開,山中卻下起雨來,嘩嘩啦啦地一直不停,冥火坐在桌前,對著黑漆漆的窗外發呆,過了很長一段時候,忽然回頭道:“地圖中那個十字就應該就是指藏寶的地方吧。”

楊珞隨口道:“也許吧。”

冥火見他心不在焉,心中氣惱,嗔道:“你究竟在不在聽我說話?”

楊珞道:“總之無論這地圖指的是哪裏,我都一定陪你找到它,你又何必生氣?”

冥火聞言心中頓時好受了許多,道:“那接下來咱們應該去哪裏?”

楊珞道:“耽擱了這些時日,既沒取得麟火吞月刀,也沒探到無影魔熊和八臂妖熊的下落,好在臨安城內也還沒傳出鬧飛賊的消息,接下來我想在臨安再多待些時候,雖然不知道他們究竟想要什麽,但無影魔熊和八臂妖熊也應該快動手了吧。”

冥火道:“那這地圖的事……”

楊珞道:“交給你想了。”

冥火一愕,道:“我一個人想?那怎麽能想到?”

楊珞道:“你現在還沒想到,不過是因為肚子餓了,身上又冷,所以腦子遲緩了。待咱們回到客棧,好酒好肉地美餐一頓,再飽飽地睡上一覺,我保證你一定能想到。”

冥火聞言狐疑地道:“真的?若是還沒想到怎麽辦?”

楊珞笑道:“就算你還沒想到,我也一定想到了。”

冥火道:“你可別把話說得太滿,到時候不成我便唯你是問。”

楊珞道:“你放輕鬆些,無論多大的事都別把它想得太重,那便自然容易解決了。”

說話間雨聲漸歇,雨後的孤山,天清氣爽,夜風雖然還有些潮濕,吹在身上卻是說不出的舒暢怡人,冥火精神一振,將所有的煩惱都暫時拋到了腦後。

曙色微明,楊珞和冥火下山回到客棧中,楊珞道:“為了避開赤月子監視,這間客棧是不能住了,咱們也得再換個樣貌才成。”

冥火道:“又要換樣貌?”眼珠一轉,道:“也好,這回輪到我作小姐,你作仆從。”

楊珞道:“總是一男一女,隻怕容易叫人識破。”

冥火道:“那也無妨,我扮作書生模樣,你便扮作我的下人兼書童。”說罷不由分說便將楊珞按在凳上,將他扮作個略帶稚氣的書童模樣。

楊珞在銅鏡中一照,道:“雖然我不太滿意這個身份,也不得不佩服你的易容術,罷了,便當一回書童也很有趣。”冥火看著他笑個不停,過了好一陣才漸漸止住,不大的工夫便給自己裝飾了一身書生行頭,看來有模有樣,兩人站在一塊兒,除了冥火身材較楊珞矮些之外,並無半分破綻。楊珞道:“公子爺有何吩咐?”

冥火道:“出去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麽多餘的眼珠子。”

楊珞道:“是。”開門出來,小心翼翼地將四麵都搜尋了一遍,沒見有火月教的哨探,這才招呼冥火,從後巷離開客棧。

兩人在街上閑逛,沒找見該找的人,反而因為冥火的模樣俊美,招來不少女子的目光。楊珞低聲道:“你若是男子,不知瘋魔多少閨中少女,咱們便不能扮得平凡些麽?”

冥火道:“我已經把你扮得很平凡了,你還不滿意?”

楊珞聞言又好氣又好笑,道:“我說的是你。”

冥火道:“我?那可沒法子了,愛美是女孩家的天性,我也不例外。”話沒說完,忽見路邊的小攤上坐了兩人,正低頭呼呼啦啦的吃著麵條。冥火見狀訝然道:“這樣也行?”

楊珞道:“怎麽了?”

冥火道:“你瞧那邊的兩人,也是書生打扮,可吃相如此難看,實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楊珞聞言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二人身著錦袍,腰插折扇,低著頭狼吞虎咽,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楊珞見狀心中一動,道:“就是這二人了。”

冥火道:“你看清楚了?”

楊珞道:“雖然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但他二人膀大腰圓,一雙手又黑又粗,哪裏象是每日隻讀聖賢書的文人?你看他們吃的什麽,兩碗牛肉麵加上一大盤牛肉,不是蒙古人才怪。”

冥火道:“既是如此,咱們過去瞧瞧。”走到那二人身邊坐下,要了兩碗陽春麵,向其中一人道:“兄台,你也是進京來趕考的?”那人隻顧吃麵,渾然不理。冥火又叫道:“兄台,兄台……”那人聞聲抬起頭來,隻見他粗眉大眼,雖然作了些修飾,卻還是一眼便認得出來的八臂妖熊。

八臂妖熊望著冥火,道:“你是在叫我嗎?”

冥火道:“正是。敢問兄台是否也跟在下一樣,是進京來趕考的?”

八臂妖熊聞言一愣,望了無影魔熊一眼,無影魔熊微微點了點頭,八臂妖熊支吾道:“是啊,趕考的,趕考的。”

冥火忍住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敢問兩位兄台,你們對今科的試題有什麽想法,咱們一起研究研究,希望都能高中。”

八臂妖熊聞言張口結舌,道:“這……這……”無影魔熊見狀從懷中掏出些碎銀子放在桌上,道:“真是對不住,小兄弟,我們還有些事,不能與小兄弟詳談了。請。”說罷拉了八臂妖熊便走。

冥火道:“那兩位兄台住在哪家客棧,小弟遲些再去拜訪。”

無影魔熊道:“不必了,我們還沒找到客棧呢。”腳下加快,眨眼的功夫便繞過街角不見了。

冥火嘻嘻笑道:“這兩個人真是有趣,隻三言兩語便露出了馬腳。這時候哪來的什麽科舉?海都是怎麽搞的,居然派這樣的人出來辦事。”

楊珞道:“海都看重的應該是他們的武功,能到皇宮裏拿東西的,必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這些細枝末節便顧不了許多了。”低頭想了想,又道:“不如你在這裏等我,我跟上去看看他們在何處落腳。”

冥火道:“那你可小心些。”

楊珞道:“你放心,就憑我這副還沒長大的模樣也不會有人懷疑我。”當下疾步趕上,尋著了無影魔熊和八臂妖熊的蹤跡,遠遠地綴行在後麵。這二熊走了一陣,沒有投棧,卻在一家名叫“千鳳樓”的妓院門口停了下來,兩人交換了個眼色,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楊珞見狀忖道:“這可糟糕,我這副模樣,他們決不會讓我進去。”當下折回來,叫了冥火一起過去。

冥火模樣生得俊俏,老鴇還沒出來招呼,姑娘們已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冥火一麵推擋,一麵道:“慢來,慢來,尋個能作主的來說話。”話未落音,已聽得一個嘶啞的聲音道:“哎喲,這位爺長得真是風流俊俏,您到咱們千鳳樓來就對了,保準讓您流連忘返,樂不思蜀。”卻是老鴇忙不迭地迎了上來。

冥火還沒答話,那老鴇又道:“瞧爺的模樣麵生得很,定是頭一次來,沒有相熟的姑娘,還是讓我給您介紹幾個樣貌身段樣樣一流的吧。”

冥火聞言忙道:“慢來。有色無酒,便不暢快,先準備一間房,整治一桌酒席上來。”

老鴇道:“喲,今日的爺怎麽都是這句話啊?好,就聽您的。”說罷喚過仆役,吩咐了下去。

冥火隨手點了幾個姑娘陪酒,便一起來到樓上的房間,摸出錠元寶打發老鴇出去了,那幾個姑娘便要上來纏綿。冥火道:“你們還等什麽?都到**去。”那幾個姑娘聞言一麵浪笑,一麵寬衣解帶,到**躺了一排。

冥火上前每人‘睡穴’上給了一指,幾個姑娘頓時便跟周公下棋去了。冥火道:“這兩個蒙古人真是急色鬼,難道他們到臨安來就是為了這個?”

楊珞道:“是因為這裏安全。點了姑娘,關上門便決不會有人來打擾你,而老鴇粉頭又都是有奶便是娘,不會留心客人的身份。”

冥火道:“看你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是不是也常常來啊?”楊珞還沒答話,老鴇敲門,送了酒菜進來。冥火又取了一錠銀子給她,道:“沒事不要再來打擾我。”

老鴇見錢眼開,笑得合不攏嘴,道:“大爺您好好玩兒,有什麽事再叫我。”倒退著出去,替冥火把門掩上了。

楊珞笑道:“你慢慢玩,我出去瞧瞧。”

冥火道:“你可自己小心,別瞧見什麽不該瞧的。”

楊珞聽聽門口沒人,便也開門出來,左右都是房間,也不知該去哪邊,正拿不定主意,卻見一個龜奴抱了個酒壇過來,一麵走,一麵自言自語道:“上好的梨花酒不喝,偏偏要什麽燒刀子烈酒,這兩個老粗,居然也學人家來這溫柔鄉找樂子。”楊珞聞言,料想他說的定是那兩頭蠻熊,當下跟著他來到最裏麵的一間房間。龜奴敲門進去,楊珞乘著開門的時候瞥了一眼,屋裏坐的果然是無影魔熊和八臂妖熊二人。楊珞忖道:“現在天色尚早,行事不便,隻好等天黑再來了。”當下回到冥火屋中,與她對飲閑聊,直耗到天色黑盡,才又再出來。楊珞這回沒走正門,直接推開窗戶,翻身上房,輕手輕腳地來到兩隻蠻熊的屋頂上,伏下身子,側耳靜聽。

屋內聲音幾細不可聞,幸虧楊珞內力精深,勉強還能分辨出語義來,先前二人說的都是些不相幹的話,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八臂妖熊忽道:“大哥,都已過了這許多年,那東西真的還在麽?”

無影魔熊道:“應該還在吧,我也不敢肯定。”

八臂妖熊道:“要說這宋朝的皇帝真夠昏庸無能的,家裏藏著這好寶貝,卻也不知道用。”

無影魔熊道:“聽說百十年前,李潛靈呈上這張‘雷鳴爆箭’設計圖的當日,宋朝皇帝便一命嗚呼,所以此物被南朝皇室視為大凶,但圖中所載‘雷鳴爆箭’,威力巨大,斷不能落入他國之手,所以曆代皇帝均妥善保管,傳到度宗,這廝隻知道**樂,完全不理朝政,據說將此圖隨手放在了……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今晚隨我去取便是了。”

楊珞聽他正要說出地點,卻忽然住口,不禁大為懊惱,再仔細聽下去,二人卻又轉而談些風花雪月之事,再也決口不提‘雷鳴爆箭’四字。楊珞忖道:“為今之計,隻有跟著兩人進皇宮去,待他們拿到了設計圖之後,再將圖紙奪過來。”當下輕手輕腳地從房頂躍下,回到房中,跟冥火把聽到的一切說了一遍。

冥火道:“反正追蹤別人正是我的拿手好戲,今夜便陪他們去皇宮走一遭。”話方落音,隻聽得“伊呀”一聲從不遠處傳來,仿佛是雙熊將窗戶推開了。

冥火道:“他們好像要啟程了。”

楊珞道:“先聽聽再說。”兩人屏住呼吸,豎起耳朵,隻聽得“得,得”兩聲輕響,正是夜行人落在瓦麵的聲音。

楊珞道:“大概差不多,咱們也出發吧。”

冥火道:“幸虧咱們的衣服都是深色,勉強當作夜行衣用了,走吧。”

二人也從窗戶上了屋頂,舉目望去,隻見兩條黑影正向著皇宮的方向飛馳。楊珞和冥火放低了身子,遠遠跟在後麵。

不多時後,四人都來到皇宮外,無影魔熊和八臂妖熊選了一處宮牆,待巡邏的士兵一過,立刻便跳了過去。楊珞見狀正要起身,冥火卻按住了他,道:“再等一會兒,他們大概還在觀察狀況。”

過了少時,冥火道:“行了,走。”二人躍過了宮牆,輕輕落在一株大樹後,再探頭張望,隻見遠處兩頭熊的身影一閃,向皇宮深處潛行而去。

楊珞和冥火一路跟著雙熊,來到一座樓閣前,雙熊忽然停下了,無影魔熊指了指上麵,八臂妖熊點頭會意,當先躍上屋頂,推開二樓的窗戶鑽了進去。

楊珞見狀輕聲道:“原來‘雷鳴爆箭’的設計圖便是藏在這裏。”

冥火道:“這是什麽所在?”

楊珞道:“是‘寶瑞閣’,皇宮中收藏一切奇珍異寶的地方。一,二樓是古玩玉器,三樓則多為字畫。四樓,五樓也各有珍稀收藏。”

冥火道:“你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楊珞道:“上次為了盜五毒珠和長江積雪圖,已經來過一次了。”

冥火笑道:“原來你也是當慣了小賊的。”

說話間隻見無影魔熊警惕地掃視了四周一遍,也翻身躍入寶瑞閣去了。

楊珞道:“我也去瞧瞧。”

剛站起身來,卻聽冥火道:“我也要開開眼界。”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

楊珞道:“咱們倆都去,隻怕要被那兩隻熊撞見。”

冥火道:“撞見便撞見,了不起打上一架,再把那個什麽‘雷鳴爆箭’的設計圖搶過來。”

楊珞道:“你怎知道一定能打贏?”

冥火道:“這還不簡單,他們是海都的手下,海都都不是你的對手,難道還怕他們?”楊珞還想再說什麽,卻聽見遠處又一隊士兵巡邏過來,急忙拉了冥火,兩人一起躍上寶瑞閣,從窗戶中鑽了進去。

楊珞和冥火進了寶瑞閣,便倚在窗邊一動不動,隻見無影魔熊和八臂妖熊在裏麵東翻西找,看來並未得手。楊珞向冥火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移到雙熊翻找過的架子後麵,雙熊隻顧著找‘雷鳴爆箭’的圖紙,渾然不知身邊已多了兩個人。楊珞透過架子的縫隙望去,那無影魔熊正掀開了一幅古畫,伸手輕輕敲擊後麵的牆麵,牆麵隱隱傳來‘空空’之聲,顯然內中尚有夾層。無影魔熊尋著機關,正要將夾層打開,忽見窗外燈火閃動,急忙拉了八臂妖熊矮身伏下。楊珞和冥火見狀也急忙伏低了身子,少時偷偷窺探,隻見雙熊還沒敢起身,那古畫兀自映著月光輕輕地**來**去。

無影魔熊將那古畫摘下,隨手放在一邊,按下機關,將夾層打開,從中取出一個錦盒來。

他見了錦盒上的字跡,大喜過望,輕聲道:“兄弟,找到了,‘雷鳴爆箭’的設計圖在這裏。”

八臂妖熊聞言也自驚喜,道:“是嗎?快打開來看看。”

兩人打開錦盒,展開內中所藏的卷軸,細細察看了一會兒,無影魔熊道:“錯不了,就是它。”

八臂妖熊道:“我瞧也是,可終於給咱們找到了。大哥,趕緊收好它。”無影魔熊點頭答應,收了卷軸,正要放回錦盒中,八臂妖熊卻忽然抬起手來,在他背心狠狠劈了一掌。無影魔熊受了這巨力震**,向前急衝三步,口中猛地噴出一股血箭,卷軸拿捏不住,脫手飛了出去。

無影魔熊轉過身來,雙目圓睜,眼中全是決不相信的神色,道:“兄弟,你為何要這樣做?”

八臂妖熊還未答話,楊珞現身道:“這還不簡單,因為他是於吟風的人。”

雙熊見了楊珞,都是猛吃一驚,異口同聲地道:“你是什麽人?”

楊珞道:“跟你們一樣,來尋圖紙的人。”八臂妖熊聞言心念電轉,縱身向地上的卷軸撲去,眼看就要將那卷軸搶入手中,卻見楊珞伸手淩空一抓,那卷軸倏然跳起,正落入了他手裏。

八臂妖熊見狀麵色慘變,道:“你究竟是何人?”

楊珞道:“海都汗對你二人不放心,所以讓我來監視你們,不出大汗所料,你們果然有問題。”

冥火聞言心中暗笑,忖道:“你倒機靈,如此說法便是與無影魔熊站在一邊,省去了他二人聯手的麻煩。”

無影魔熊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兄弟,你為什麽要暗算我?”

楊珞道:“我先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因為他是於吟風的人。”

無影魔熊道:“這怎麽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楊珞道:“你倒是想想,你二人抓了沈辛,藏在樹林裏,按說也算是隱秘,為何楚驚天卻能準確無誤地將你圍住?”

無影魔熊道:“那……那定是被敵人的探子跟蹤,不關我兄弟的事。”

楊珞道:“跟蹤,我便跟蹤在你二人之後,一路小心翼翼,可沒見著什麽敵人的探子。”

無影魔熊仿佛充耳不聞,隻是搖頭,口中喃喃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楊珞道:“你還真是執迷不悟,你再想想,你二人分明已被楚驚天團團圍住,為何輕而易舉地便逃出生天?若不是他有心放你們離去,你們焉能走得如此輕鬆?”

無影魔熊聞言心中一震,呆呆地說不出話來,他心中原也覺得此事大為蹊蹺,聽了楊珞所言,不禁已信了幾分。

無影魔熊聞言緩緩轉過頭去,向八臂妖熊道:“他說的都是真的麽?”

八臂妖熊冷笑道:“不錯,都是真的。”

無影魔熊道:“我們多年的兄弟,你……你為何……”

八臂妖熊道:“兄弟?為你出生入死,被你呼來喚去的就有我,升官領賞什麽時候有過我的份?任憑我怎樣努力也得不到海都汗的賞識,良禽擇木而棲,我總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無影魔熊道:“咱們是戰場上換過性命的,你要另投明主我不攔你,為何要對我下此毒手?”

八臂妖熊道:“你莫怪我,其實我也不想。我原打算咱們取得‘雷鳴爆箭’的圖紙之後,我便偷偷將它盜走,誰知道你半路上多事,擒了沈辛郡主……我既然已投誠平南王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隻好向楚驚天通風報訊,他們雖然是救了郡主,卻留下方才提及的幾處破綻,若是被你窺破真相,我的計劃便不能得手,所以……隻好對不起你了。”

無影魔熊聞言歎了一口氣,閉上雙目,道:“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到頭來你還是得不到‘雷鳴爆箭’的圖紙。”

八臂妖熊道:“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轉向楊珞道:“小子,瞧你年紀輕輕,想不到內功如此深湛,你若要殺我,現在可以動手了。”

楊珞道:“我也不想多傷人命,你若應承我從此歸隱田園,不再助紂為虐,我便放你一馬。”

八臂妖熊聞言冷笑兩聲,道:“我那海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若是遇到強敵便委曲求全,豈不是丟了全天下蒙古人的臉?今日雖然明知不敵,也要放手一搏,無非有死而已。”說罷凝神靜氣,雙手縮入袖中,一雙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楊珞。

楊珞道:“既然如此,動手吧。”

八臂妖熊慢慢走近楊珞,猛然間雙手齊出,霎時便化作百臂千影,將楊珞全身都籠罩住了。楊珞見他手掌上套著兩隻狀如熊掌的手套,一團墨黑,指尖各有五點寒星,不知是否喂有劇毒,當下也不敢太托大,迅速移身換步,凝神接戰。

八臂妖熊這套拳法正是他的看家本領-“八臂熊力拳”,乃是他師父所獨創,那海生平對敵也隻用過兩次,兩次都將敵人擊斃,所以這拳法雖然威力強猛,卻名不見經傳。楊珞見他拳力如排山倒海,招招追魂奪命,但全身空門大開,幾乎沒有半分防禦,忖道:“這般打法雖然聲勢奪人,卻是高手對敵的大忌,難道他對無影魔熊心存羞愧,隻想把性命送了?”這念頭才方閃過,八臂妖熊已猛撲上來,雙手互握成拳,照著楊珞頂門狠狠砸下。楊珞單臂上舉,看似輕描淡寫,卻將那海這雷奔電馳的一記重手消解於無形,接著右腿如鬼魅般彈出,在他丹田上輕輕點了一記。那海隻覺得一股熾熱的真氣侵入丹田,沿著奇經八脈爆裂開來,全身勁力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眼耳口鼻中鮮血滲出,慢慢軟倒在地上。

楊珞道:“你放心,我原本也沒想要殺他。你倒也奇怪,他想殺你在先,你為何還要替他求情?”

無影魔熊道:“我倆自小一起長大,他是怎樣的人我還不清楚?他隻是一時糊塗,才會做出背叛大汗和我這個兄弟的事。他自小便叫我大哥,難道我這當哥哥的會容不下弟弟犯一點錯麽?”

楊珞聞言道:“你也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就衝著這一點,我也不會為難他。”

無影魔熊道:“那便多謝了,不知我能否問一個問題。”

楊珞道:“不妨直說。”

無影魔熊道:“你能否告訴我,‘雷鳴爆箭’的設計圖終究會落到誰人手上?”

楊珞道:“我方才不是說過,是海都汗派我來的嗎?”

無影魔熊道:“我既然都這麽問了,你又何必瞞我?”

楊珞料他已瞧出端倪,道:“你的眼光倒是犀利。你如何得知我並非海都的手下。”

無影魔熊道:“既然你早已看穿那姓楚的和那海的陰謀,為何不提醒我小心提防?以你的武功,隻需你來取圖便好,還叫我們兄弟來作甚?我雖然頭腦不甚靈光,好歹也在江湖上打滾了幾十年,經驗還有一些。”

楊珞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怕實話實說,‘雷鳴爆箭’圖是大宋之物,豈能由外邦之人說拿便拿?你今日若能走脫,回去告訴海都,叫他從今以後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無影魔熊道:“多謝你坦言相告,隻怪蒼天無眼,讓這幅圖又回到了宋人手上。”

楊珞道:“此圖原本就是大宋之物,回到宋人手上正是理所當然,何來怨天尤人?”

無影魔熊道:“宋國原本已是山窮水盡,滅國隻在指日之間,如今得了此圖,若能好好應用,必定軍力陡增,又能苟延數年,此於宋國朝廷或許是件好事,但原本即將結束的兵禍又因此綿延不止,天下生靈塗炭,百姓苦不堪言,豈非正是蒼天無眼?”

楊珞道:“此言差矣,我大宋借此良機,正好重立國威,驅除韃虜,還我河山,百姓免遭國破家亡之禍,豈非蒼生之福?”

無影魔熊道:“年輕人,你雖然滿腔熱血,想法卻太也天真。須知天下最利的不是任何神兵利器,而是人心,宋國朝廷早已失去人心,縱然得到‘雷鳴爆箭’,又能如何?國破未必家亡,對百姓來說,能夠讓他們安居樂業的朝廷便是好朝廷,你又何必太執著?”

楊珞道:“你我各為其主,道不同,不相與謀,多說也是無益。今日我暫且放過你們二人,你們好自為之。”說罷上前點了他“睡穴”一指,無影魔熊隻覺眼前一陣模糊,立時昏睡過去。

冥火見狀從暗處出來,道:“拿了東西還不走?這兩人身負重傷,你還點他穴道作甚?”

冥火道:“記得,怎樣?”

楊珞道:“如果將地圖中大大小小的方框都看作是屋舍,你覺得怎樣?”

冥火道:“屋舍?天下間何處有如此密密麻麻,卻又錯落有致的屋舍?”

楊珞一笑,道:“你說呢?”

冥火聽他語調戲謔,腦中靈光一閃,道:“莫非就是這皇宮?”

楊珞道:“除了大宋的皇宮,隻怕世間再也找不出這樣的深宅大院了。”

冥火道:“原來你早有計較,卻到現在才告訴我。”

楊珞道:“你可不要怪我,原先我隻是懷疑,直到真進了皇宮,才確認宮殿的布局都與地圖上一一吻合,現在告訴你,也不算太晚吧。”

冥火道:“仔細想想,難道這間寶瑞閣便是地圖上有十字標記的所在?”

楊珞道:“不錯,正是此處。”

冥火喜道:“真是太好了,咱們趕快找吧。”正要動手,忽又愣住了,道:“咱們要找什麽?”

楊珞道:“不知道。”

冥火道:“不知道可怎生找法?”

楊珞道:“興許找到了便知道了,時候不多,快找吧。”

冥火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樓下。我到下麵去找,這裏便交給你了。”說罷一溜煙地下樓去了。楊珞打量四周,隻見牆上掛的都是曆朝曆代的著名書畫,架上放的也都是卷軸書冊,密密麻麻,不知從何找起,心中忖道:“難道四美前輩藏了什麽武學秘籍在這寶瑞閣中?如果是,何處才是最適宜的所在?”正低頭思量,目光無意間又觸到先前那幅古畫,但見畫中人目若冷波,唇似朱丹,依稀便是珈兒模樣,不禁心旌搖動,竟自瞧得呆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楊珞回過神來,心中卻兀自戚然不已,低頭看那畫旁題注,內有‘夷光之美,在於其情’八字,忖道:“原來這是西施的畫像,想不到她竟然跟珈兒長得一般模樣。”小心翼翼地將畫卷了,納入懷中,正要查看其它的書冊,忽然心中一震,又將那古畫拿出來仔細端詳,隻見西施麵朝自己的左後方,螓首微仰,仿佛正在眺望遠處。楊珞忙將古畫掛回牆上,順著西施眺望的方向望去,隻見寶瑞閣外竟也赫然種著一株梅樹,楊珞見狀心中益加疑惑,忖道:“難道白老前輩留下的暗語,其實指的是此處?”當下從窗戶出去,見四麵無人,縱身一躍,跳到那梅樹上麵,仔細察看了一遍,發現枝椏中有一處傷痕甚為奇特。楊珞略略思索,將真氣布於右手五指,硬生生從那傷痕中插入,深入半尺之處,竟然碰到一件冰冷堅硬的物事。楊珞大喜,緊緊抓住那物,運力一拔,隻聽“嗤”地一聲輕響,一道耀眼的光芒陡然彈出,將半個庭院都照亮了。楊珞吃了一驚,急忙用衣袖將那光芒掩住,定睛一看,手中握的竟然又是一把麟火吞月刀。

楊珞縱身躍回寶瑞閣中,找到冥火,道:“東西找到了,咱們走吧。”

冥火聞言喜道:“真的麽?是什麽物事,快讓我瞧瞧。”

楊珞將麟火吞月刀塞到她手中,道:“就是這個,回去再慢慢看吧。”拉了冥火便走,剛從窗中探出身去,忽又想起什麽,回來將掛在牆上的西施畫像取下,才與冥火一道,小心避開侍衛,徑出皇宮,回千鳳樓去了。

二人在房中坐定,冥火撫著麟火吞月刀,激動得手指都微微顫抖,道:“想不到經過這許多曲折,麟火吞月刀終於還是到了咱們手中。”取了一床棉被蓋在刀上,緩緩將刀拔了出來觀瞧。

冥火見了那刀身的模樣,疑惑地抬起頭來,道:“這真是麟火吞月刀麽?據傳麟火吞月刀的刀身赤光耀目,刀氣熾烈如火,此刀雖然光芒也盛,但卻作乳白色,且半分火氣也沒有,這……怎會跟傳說中有如此之大的出入?”

楊珞道:“我也不知此刀是否真品,但它藏得如此隱秘,又不象是假的。你再好好看看,說不定能辨出真假來。”冥火聞言又再低頭細看。

楊珞暗想:“不知‘雷鳴爆箭’究竟有何厲害之處,且讓我瞧瞧。”伸手入懷,想取那圖紙出來觀瞧,誰知拿出來的卻是西施的畫像,楊珞想起畫中人的模樣,不禁黯然神傷,呆呆出神。

過了一陣,冥火忽然輕輕“咦”了一聲,楊珞道:“怎麽?發現什麽了?”

冥火道:“刀鞘中好像藏有別的物事。”將那物挑出來展開一瞧,原來卻是一塊已經發黃的薄絹,上麵寫道:“麟火吞月,共鑄其三,一曰火中月,鑄由極炎玄鐵,二曰水中月,鑄由寒冰魔鐵,三曰天心月,鑄由歐冶無名鐵,各錄秘技心法,得一即可爭雄天下。火,水二刃傳於首,次兩徒,惜二人資質所限,不能領悟天心月內功,老夫絕學無法留存於世,實乃生平憾事也。”

冥火看罷,恍然大悟,道:“原來麟火吞月刀共有三把,分別稱為火中月,水中月和天心月。上麵所錄的並非破解之法,而是心法本身,看來咱們手上這把應該就是天心月了。”

楊珞道:“原來如此。赤月子所練內功名為‘火中月’,應該便是源自第一把麟火吞月刀了。假若在孤山他奪去的那把也是真的麟火吞月刀,那便應該是‘水中月’,赤月子得了水,火二刃上的絕學,互相印證增補,功力必定突飛猛進,下次再遭遇時,咱們萬不可掉以輕心。”

冥火道:“看這位鑄刀的前輩留書的意思,似乎‘天心月’是比‘火中月’,‘水中月’更加高明的武功。”

楊珞道:“是麽?既然如此,你趕緊修煉‘天心月’的心法,倘若能夠速成,咱們對付赤月子的勝算便大了許多。”

楊珞道:“若說規矩,你不是已經壞了麽?火月教規規定,擅自偷窺麟火吞月刀的,便要剜去雙目,流放海外,難道你也照做?”

冥火聞言不禁語塞,道:“我照不照做,跟你有什麽相幹,你隻要好好修煉‘天心月’的內功便成了。”

楊珞道:“你想不想親手為你師父報仇?你想不想重振火月教?你身為教中護法,這些都是你應該承擔的責任,你白太師伯將麟火吞月刀傳給你,隻怕也是存的這般想法吧。”

冥火道:“可是……”

楊珞道:“還可是什麽?你若想說教規,我便跟你說教規。赤月子是現任教主,他視你為叛徒,已將你逐出火月教,所以算起來你早已不是火月教弟子,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修煉麟火吞月刀上的武功?冥火,我若是有機會親手報仇,是決不會假手於人的。”

冥火聞言沉思了一陣,道:“你說得對,這些都是我的責任,我一定要自己承擔,但‘天心月’內功深奧,我若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你要與我一同參詳。”

楊珞道:“好,我一定盡力而為。”

冥火聞言心情大好,尋了紙筆來抄錄刀上麵的心法,一麵抄一麵念道:“火中月是空,水中月亦是空,月到天心,不過不缺,自在自然,心境如月……”楊珞道:“你莫隨口念了出來,當心隔牆有耳。”

冥火道:“我不念出來,你如何與我一同參悟?”

楊珞道:“你要參詳口訣的真義,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趕緊將口訣抄下背熟,藏好寶刀,莫叫赤月子知道咱們已拿到了‘天心月’的心法。”

冥火“哼”了一聲,見他目光又轉到西施的畫圖上,道:“你這好色之徒,寶瑞閣中那許多寶物你不拿,偏偏拿一幅女子的畫像出來,還時不時看得失魂落魄,都不知怎麽說你才好。”

楊珞道:“你莫理我,快些抄錄,再過些時候,那老鴇又該來邀賞了。”

冥火想想也是,急忙錄下口訣,還刀入鞘,道:“這刀可怎麽辦?”

楊珞道:“就藏在這妓院裏。”

冥火道:“有地方藏麽?”

楊珞道:“還需覓地方麽?”從冥火手中接過麟火吞月刀,走到窗邊,看看四下無人,運力一揮手,寶刀電射而出,鑽入一株大樹下的土地裏不見了。

冥火見狀咂舌道:“你不會插得太深了吧,將來要再挖出來,可大費功夫。”

楊珞道:“總有丈許深,不算太麻煩。”說罷下樓去,在那大樹下轉了一圈,用足底將寶刀插入的痕跡抹平了,才又回到樓上來。此時天光已然泛白,楊珞道:“公子爺,你好歹也裝裝樣子。”冥火看看**的幾個庸脂俗粉,啐了一口,勉強躺到她們中間,因為忙了一夜的緣故,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老鴇推門進來,滿臉堆笑,道:“這位爺,昨天這一晚上您還滿意麽?”

冥火拉下臉道:“你們這裏的姑娘都是屬豬的麽?進門就睡,睡到現在還沒醒,你是存心耍我不成?”

老鴇聞言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住,道:“大爺說笑了。”偷眼往**一望,隻見那幾個粉頭還兀自呼呼大睡,其中一個張大了嘴巴,口水直流。

老鴇見狀不禁心頭火起,過去在她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睡,給老娘起來。”

那粉頭吃痛,“啊”地一聲大叫,猛地坐起來,將其他幾人也都驚醒了。幾個粉頭睡眼惺忪,還沒醒過神來,每人臉上已被老鴇賞了一巴掌,打得個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老鴇向冥火陪笑道:“這位爺,真是對不住您了,不如今晚再留下來,我給您挑幾個善解人意的消消氣。”

冥火道:“還留下來,聽她們打鼾麽?算了算了,你也別再難為她們,這些銀子給你,給我打盆熱水進來洗臉。”說罷扔了一錠重約十兩的元寶在老鴇麵前。

老鴇頓時眉花眼笑,道:“是是是,這就給您送來。”回頭跟幾個粉頭道:“你們這幾個沒用的東西,還不快謝謝大爺。”

幾個粉頭聞言捧著臉蛋,委屈地道:“謝謝大爺。”

冥火揮手道:“行了行了,都出去吧。”打發走了幾人,回過頭來,隻見楊珞笑嘻嘻地對自己道:“你這爺當得還挺愜意的。”

冥火道:“怎麽?你眼紅了?都說你是個好色之徒,果然不錯。”

楊珞道:“我這張臉,昨夜裏可是露了相了,你是不是給我再改改。”

冥火道:“我知你便是不願做我的下人,故意給那兩頭熊瞧見的,哼,一肚子的壞心眼。話又說回來,那兩頭熊困在皇宮中,還能逃脫麽?”

楊珞道:“那便要看無影魔熊傷得有多重,八臂妖熊已被我震傷任督二脈,若是無影魔熊也不濟事,他們便隻好認命了。”

冥火道:“我倒是奇怪,你為何留下他們的性命?”

楊珞道:“於吟風手下高手如雲,海都手下則人才凋零,他們若是實力相差太大,便不能互相掣肘,我大宋也就不能從中漁利。”

冥火道:“我還道你真是為他們兄弟情意所動,所以才放過他們,誰知你暗地裏還藏著這些心眼。”

楊珞道:“無影魔熊重情重義,那也是事實,以我個人來說,定會放他們一馬,以大宋的利益來說,也應該放他們一馬,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

冥火道:“是了是了,總是你有道理,如今該拿的都拿到了,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話沒說完,冥火已截口道:“啊喲,我險些將這事給忘了,那‘雷鳴爆箭’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兒?”

楊珞道:“乃是極厲害的火器,與其叫做‘雷鳴爆箭’,不如叫做‘雷鳴爆彈’,大概是以精鋼鑄成數枚細管,內填火藥和長約寸許的銳利箭頭,利用火藥的爆衝之力擊殺敵人的裝置,樣式小巧,每箭五發,可連三箭,發射時快逾閃電,威力強猛,殺人於無形。”

冥火道:“既然有此神兵利器,卻讓它沉睡宮中,任憑蒙古人將咱們打得山河破碎,這樣的朝廷,天亦亡之。”

楊珞聞言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江淮製治使,揚州知府李庭芝大人是個滿腔熱血,精忠報國的好官,所以準備將這‘雷鳴爆箭’的圖紙交給他,希望早日鑄造成功,助我大宋將士退敵。”

冥火道:“能被你信任的人,定是忠臣義士,我也隨你去見他一麵。”

說話間老鴇遣人送了熱水來,冥火替楊珞改扮了模樣,二人即刻啟程往揚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