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北梟雄

楊珞這一暈,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等到再睜開眼來,天光已然大亮,眼前是晃動的地麵,鼻端卻傳來秀發的香氣,原來卻是伏在蕭紫雨的背上。

楊珞想起昨夜裏那一場惡戰,心中猛地一驚,道:“紫雨,快放我下來。”

蕭紫雨聽他說話,喜道:“楊大哥,你醒了,且莫多說話,再多休息會兒。”

楊珞好不尷尬,道:“我沒事了,快放我下來。”

蕭紫雨猜出他心思,將他放下,笑道:“怎麽?不好意思了麽?”

楊珞麵上一紅,道:“我身上沾滿了毒血,你背著我,豈不是也沾到你身上去了。”

蕭紫雨道:“沒關係,你身上的毒血已經洗去了。”

楊珞聞言低頭望去,卻見自己身上罩著一件女子外衫,正是蕭紫雨先前穿的那件。楊珞一愕之下,抬頭細看,才發現蕭紫雨身上隻穿著中衣。楊珞臊得麵上如火燒般滾燙,結結巴巴地道:“我的衣服……你……你的衣服……”

蕭紫雨道:“你昏迷的時候,我用山洞中貯存的食水將你從頭到腳淋了個遍,你的衣服都被毒血浸透了,穿著有害無益,我……我幫你都除去了。”蕭紫雨說到此處滿麵緋紅,聲音幾細不可聞。

過了片刻,二人心情稍稍平複,蕭紫雨道:“此去察合台汗國已不過數裏,等附近有了人家,我去給你買些男式衣衫,你便不須如此別扭。”

楊珞苦笑道:“這一輩子沒穿過女人衣衫,今次就當是嚐個新鮮吧。”

兩人一麵說笑,一麵趕路,旅程便不覺遙遠,日頭方過午,周圍已有了人煙,蕭紫雨前去購置衣衫,打聽之下,得知二人已身在察合台境內,距阿力麻裏隻不過百裏之遙。周圍既然人丁漸漸興旺,食宿便不是問題,楊珞和蕭紫雨輕易便覓得歇息的處所。察合台汗國原是民族混雜的地區,人民對蒙漢之分看得較淡,蒙宋雖仍在交戰,當地的維吾爾百姓對漢人卻並無芥蒂,仍是取出上好酒食招待二人。

楊珞和蕭紫雨好生歇息了一日,第二日購得馬匹,加緊趕路,隻半日便來到了察合台都城阿力麻裏。阿力麻裏城頭上軍士兵甲鮮明,城下守衛戒備森嚴,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蕭紫雨見狀皺眉道:“西北一帶近來並無戰事,居然守備如此嚴密,其中必定藏有玄機。”

楊珞道:“八剌暗裏豢養怪物魔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麵見八剌,須得分外小心,他若已決心謀反,咱們便有麻煩。”

蕭紫雨點頭稱是,忽又道:“楊大哥,你說會不會是禦魂道人和巴圖布林已回到阿力麻裏,這大陣仗正是為我二人而設?”

楊珞道:“不無可能,不過你有忽必烈手諭在身,一時之間,他們應該不敢將咱們怎樣。”

二人來到城門口,守衛將二人攔住了,上下仔細打量,道:“你們是什麽人?來阿力麻裏作甚?”

蕭紫雨道:“我們是忽必烈汗派遣的特使,有緊要事情要見八剌汗。”

那守衛道:“是麽?請進。”旁邊一名守衛聞言暗地裏用手臂捅了他一下。那守衛一愣,連忙又道:“對了,有什麽身份證明的物件拿出來看看。”

蕭紫雨聞言取出個金光閃閃的物事在他麵前一晃。

那守衛道:“既然有身份證明,你們二位請進吧。”說罷閃身讓出一條路來。楊珞和蕭紫雨略略猶豫,還是邁步向城裏行去。

蕭紫雨待離守衛們稍遠,悄聲向楊珞道:“楊大哥,此事大大的不妥。阿力麻裏守衛如此森嚴,對咱們的檢查卻又如此鬆懈,我隻拿錠金子在他麵前一晃,他便放咱們進來了。”

楊珞道:“守備軍士分明早已知曉咱們會來,甚至早已熟知我二人形貌,方才的檢查,隻不過是裝模作樣而已,若果不出所料,這乃是禦魂道人和八剌的請君入甕之計。”

蕭紫雨道:“楊大哥既然識破他們的詭計,為何還要隨我進城?”

楊珞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還不是同我一般心思。”

蕭紫雨道:“我辦完了這事,便能回複自由之身,隨你……隨我想去哪裏都行,所以就算它是龍潭虎穴,我也照闖。”

二人也不打尖投宿,直接便去拜見八剌汗,門口的守衛通傳進去,不多時出來一名侍婢,引領二人直奔王宮中殿,還在殿門口,一個留著小胡子,頭戴金冠的人,已笑嘻嘻地迎了出來,道:“來的是忽必烈大汗的特使麽?快請進來,大汗他還好麽?”

二人見狀,知道來人必定就是八剌,一起施了一禮,蕭紫雨道:“蕭紫雨參見八剌汗。”

楊珞也道:“鐵……苗參見八剌汗。”他原本想用“鐵貓”這個名字,但那“貓”字實在不能見人,便隻取了一半,稱自己為鐵苗。

八剌笑道:“免禮,免禮。請坐,請坐。”待二人坐下,八剌到上首坐定,道:“不知大汗有什麽緊要事情,要勞駕二位千裏奔波?”

楊珞仔細打量八剌,這人麵容瘦削,身材中等,一雙眯縫眼,內中暗藏精光,滿麵堆笑,卻又讓人覺得莫測高深。楊珞暗自戒備,不時偷眼觀察周圍的地形。蕭紫雨從懷中取出一封書函,交給八剌,道:“忽必烈汗遣我們來,其實是因為有一物相求。八剌汗看過書函自然明白。”

八剌接過那書函,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道:“啊喲,真是不巧,大汗要的這件東西,我剛巧已經借給別人了。”

蕭紫雨聞言一愕,道:“借給何人了?還請八剌汗賜告。”

八剌道:“說來慚愧,本王仰仗忽必烈汗的天威,得以偏安一隅,錦衣玉食,逍遙自在,平日閑得無聊,便想找些延年益壽的法門。正好本王有一位朋友,出身玄門,通曉陰陽五行,精擅設爐煉丹之術。他言隻要有‘大地伏龍石’之助,便能煉得金丹數枚,服用之後,身強力健,可享壽百年。要說那長命百歲正是我這等凡夫之欲,本王又琢磨著丹成之後,自己留下一粒,餘下的進貢忽必烈汗,相助大汗的英明神威,讓大汗可以開創百年盛世,豈不亦是一樁美事?當下便欣然答應了,所以這‘大地伏龍石’眼下正在我那友人手中。”

蕭紫雨道:“不知八剌汗這位友人如今身在何處?”

八剌道:“哎喲,那可遠了。我這友人如今正在萬裏之外的東海縹緲之地,尋找設爐煉丹的佳境呢。”

蕭紫雨聞言心中暗恨,忖道:“你這老狐狸,倒是推得一幹二淨,還叫我無話可說。”正在思量對策,卻聽楊珞道:“八剌汗,此事事關重大,不知能否派人前去尋找您這位朋友的行蹤,將‘大地伏龍石’暫時取回來呢?”

八剌摸了摸兩撇小胡子,道:“本王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定會派人前去探尋我那友人的下落,不過此去東海,天遙地遠,大海之上更是風雲難測,隻怕少說也要兩個月的時光。”

楊珞道:“大海撈針,希望的確渺茫,不過八剌汗你洪福齊天,或許隻數日間便能尋得貴友蹤跡也未可知,我等願在此盤桓數日,靜候八剌汗佳音。”

八剌一愕,隨即笑道:“二位願意留下,實在是歡迎之至,你們放心,一旦有了消息,本王會派人即刻通知兩位。”

蕭紫雨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打擾八剌汗休息了,這就告辭。”

八剌道:“二位稍安毋躁,一切本王自會安排。”說罷擊掌兩下,門外應聲進來一名婢女,八剌道:“你去準備準備,安排兩間房給兩位特使居住。”

蕭紫雨聞言一驚,道:“八剌汗,我等乃是微賤之人,如何敢在王府叨擾?”

八剌笑道:“大汗的使臣,本王的貴賓,當然要好好盡盡地主之宜。”說罷向那婢女一揮手,那婢女向二人道:“二位大人,請隨我來吧。”蕭紫雨見無法推脫,隻能同楊珞一起向八剌行禮告退,跟著那婢女向西麵的庭園而去。

西園的建築頗有漢風,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婢女將二人安置妥當,告辭去了。

蕭紫雨道:“楊大哥,這老狐狸如此狡猾,現下等同於將咱們軟禁起來,咱們要想個什麽法兒,讓他老老實實地將‘大地伏龍石’拿出來?”

楊珞道:“八剌將我們留在王府,可以說正合我意,他的目的是要監控我們的一舉一動,咱們雖然行事多有不便,卻也有了調查‘大地伏龍石’所在的機會。我二人耐心等上幾日,待八剌戒備略有鬆懈,便是動手的大好時機。”

蕭紫雨道:“楊大哥說得對,咱們就跟這老狐狸鬥鬥耐心。”

楊珞思忖了一會兒,躊躇道:“紫雨,我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蕭紫雨道:“楊大哥但說無妨。”

楊珞道:“忽必烈拿這‘大地伏龍石’作什麽?該不會是對付我大宋軍民吧?”

蕭紫雨道:“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應該跟行軍作戰無關。”

楊珞道:“那我就稍稍寬心些了。”

蕭紫雨望著楊珞,半晌後道:“楊大哥,你變了。”

楊珞一愕道:“是麽?哪裏變了?”

蕭紫雨道:“以前的你,聽說這東西是忽必烈要的,必定不顧一切阻止他得到,而眼下你似乎並未如此打算。”

楊珞聞言心中一陣迷惘,喃喃自語道:“我該阻止他麽?我該阻止他麽……”

再說八剌目送二人遠去,回身道:“你可以出來了。”屏風後應聲繞出一條身影,正是禦魂道人。禦魂道人嘿嘿一笑,道:“八剌汗英明睿智,可將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兒耍得團團轉。”

八剌冷笑道:“這不過是本王的緩兵之計,待你的血妖部隊一練成,我立即殺了這二人,揮軍攻入大都,奪了忽必烈的江山。”

禦魂道人道:“到時候貧道再替大王煉上一爐丹藥,管教大汗身子壯健,百子千孫,開萬世基業。”

八剌聞言冷冷地道:“此乃後話,目下你還是盡快將血妖部隊訓練完善,本王可沒有多少耐心了。”

禦魂道人道:“大汗放心,再有十日,第一批血妖人便能成形,若果試驗成功,大汗的軍隊必定無敵於天下。”

八剌嘿嘿笑道:“屆時本王統一宇內,必定封你為國師,予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說罷哈哈狂笑,轉身向內去了。

禦魂道人見他走遠,口中陰笑連連,喃喃道:“誰能控製成千上萬的血妖部隊?你以為到時候天下還會是你的麽?”

月兒缺了又圓,轉眼間楊珞和蕭紫雨已在八剌府中住了十餘日,每日隻管享受美酒佳肴,東遊西逛,好不逍遙自在。八剌汗派來監視二人的密探,見二人成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不禁漸漸懈怠了,而就在同時,楊珞的傷勢得此一番休養,已痊愈了八成。

這一日晚膳後,楊珞和蕭紫雨在庭園中散步,蕭紫雨見左近無人,悄聲對楊珞道:“楊大哥,我瞧時機已頗成熟,不如咱們今夜動手。”

楊珞低聲道:“我也正有此意,不過隻我一人前去查探,你尚須留在屋中。”

蕭紫雨道:“你是要我吸引那班探子的注意?”

楊珞道:“不錯,少時我與你進入我房中,但我即刻就會從窗戶遁走,你須得盡量掩飾,讓探子們以為我還在屋中。”

蕭紫雨笑道:“這個容易得很。”說罷過來挽住了楊珞手臂,將螓首靠在他肩頭上。

楊珞一呆,道:“你做什麽?”

蕭紫雨道:“現在咱們越親密,待會兒他們就越相信你我都在屋內。”

楊珞想想也有道理,便任由她偎依著,兩人一起向楊珞的臥房走去。

此時天早已黑盡,一片及時的烏雲飄來,將些許疏冷的月光也遮蔽了。楊珞暗自慶幸天公作美,與蕭紫雨進入屋內,回身掩上房門,正要掠身從窗戶穿出,鼻端卻忽然傳來一縷隱隱約約的香氣,這香味若有若無,與蕭紫雨平日所用的脂粉大異其趣。楊珞心中一凜,目光電轉,瞥見窗台上有一塊銅錢大的淡痕,登時心中雪亮,知道屋中必定藏有別人,正要出聲道破這人行藏,念頭忽又一轉,忖道:“出手製住此人,說不定正好作我替身用。”當下不動聲色,一麵與蕭紫雨說話,一麵凝神靜聽,果然聽得橫梁上傳出極細弱的呼吸聲。

楊珞向蕭紫雨笑道:“紫雨,你手上的珠鏈好漂亮,借我瞧瞧成麽?”

蕭紫雨聞言一愣,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仍將手鏈褪下,交到他手中。

楊珞接過手鏈,嘖嘖稱讚道:“粒粒珠圓玉潤,果然是價值不菲的極品。”話沒落音,手腕猛地一抖,那手鏈便如急電一般向橫梁上射去。梁上那人猝不及防,正被那珠鏈兒重重擊在腰間,一個翻身,掉了下來。

楊珞知道她穴道已封,橫臂將她接住,輕輕放在床榻上,沉聲道:“你是何人?為何到我屋中偷窺。”

那人還沒答話,蕭紫雨已看清了她麵貌,失聲道:“原來是你。”

那人道:“正是姑娘我,壞了你的好事,你一定惱我得很吧。”

楊珞仔細打量床榻上這女子,她麵容秀美絕倫,眼神既狡黠又冷靜,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什麽地方見過,當下回頭向蕭紫雨道:“紫雨,你認識她麽?”

蕭紫雨道:“當然認得,她就是傷你的那女子,火月教左護法,冥火。”

楊珞聞言一呆,道:“是她?她傷我?我想你是弄錯了,她沒傷過我。”

蕭紫雨道:“這是她親口承認的,楊大哥你一定是受了暗算,沒瞧見傷你之人的模樣。”

楊珞搖頭道:“傷我的人是申屠南,絕不是她。”回頭向冥火道:“原來你就是冥火,也就是知曉山莊的那位嚴明兄,我們可算是久違了。”

冥火假笑兩聲,道:“別來無恙。”

楊珞道:“冥火姑娘為何會在此出現?若是存心跟蹤在下,到底有何企圖?”

冥火聞言道:“我存心跟蹤你?真是好心沒好報。”

蕭紫雨道:“你這妖女,哪會存什麽好心?”

冥火冷笑道:“我是妖女?你憑什麽說我是妖女?”

蕭紫雨道:“你用詭計詐謀,處心積慮從知曉山莊盜走火月教至寶地靈菁石,行事鬼祟,不是妖女是什麽?”

冥火聞言連連冷笑,道:“不錯,我是用了詭計詐謀,我行事的確不夠光明正大,可我做的事對得起我一個宋人的身份,對得起華夏千萬子民。你呢?身為一個宋人,助紂為虐,賣國求榮,我若是妖女,你就是不要臉的毒婦。”

蕭紫雨聞言臉色一陣發青,怒道:“廢話少說,快將地靈菁石交出來,否則我一劍殺了你。”

冥火哈哈大笑,道:“地靈菁石我早已收藏妥當,你這蒙古走狗永遠也別想得到,有種的便快快殺我。”

蕭紫雨聞言大怒,刷地抽出長劍。楊珞見狀一把抓住了她手腕,道:“紫雨,你要地靈菁石做什麽?”

蕭紫雨一呆,道:“不是我要的,是……是他要的。”

楊珞道:“那你要大地伏龍石又做什麽?”

蕭紫雨道:“也……也是他要的。”

楊珞道:“可你不是說隻為他再做一件事麽?”

蕭紫雨聞言一呆,道:“不錯,可是她……”

楊珞道:“紫雨,你既然來拿大地伏龍石,便忘了地靈菁石吧,專心做完這件事,跟他再無瓜葛,我跟你才能真正地做朋友。”

蕭紫雨聞言低頭沉思良久,將長劍收回腰間,道:“楊大哥,你說得對,地靈菁石的事我便當從來沒聽過。”

楊珞回頭向冥火道:“姑娘,你又為何要盜取地靈菁石?”

冥火道:“你這人倒真愛管閑事,我不盜走地靈菁石,你如今還有命麽?”

楊珞不解道:“地靈菁石跟在下的性命又何幹聯?”

冥火道:“當日你重傷假死,筋脈盡斷,若不是仰仗地靈菁石滋生萬物的神力,你如何還能活到現在?”

楊珞聞言將腦中模糊的記憶片段重新串聯了一遍,漸漸理出頭緒來,道:“原來是姑娘你救了在下的性命,楊珞這裏拜謝了。”說罷就要拜倒在地,冥火卻道:“不必了,我也隻是不想欠你的人情而已。”

楊珞一愕,道:“欠我的人情?”

冥火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瞞你了,其實你和南宮家人在縉雲山救的那名女子就是我,當時我易了容,所以你認不出我來,那日我被火月教長老的奇門兵刃所傷,雖隻及皮肉,但卻中了兵刃上的劇毒。我藏匿在草叢中,正在運功療傷的緊要關頭,南宮霏霏那丫頭卻走了過來,我不明敵友,無奈之下,隻好匍匐在地上假裝暈厥,後來被你們所救,送進縉雲寺,這些你都是知道的。本來你們救我,我很感激,但可恨的是你們不但飲用了地脈血泉,小馬那家夥更將整個黑葫蘆帶走。我原想立刻討要,思量之下卻又放棄了,一來以我當時的狀況,根本保不住地脈血泉,二來正好以你們作餌,靜觀其變,尋找地靈菁石的下落。”

楊珞道:“地脈血泉從來就不是你的目的,你偷它是為了製造混亂,趁機發現並盜取地靈菁石對不對?”

冥火道:“不錯,你倒看得透徹。我無意之中知道了本教的一個大秘密,不但關係到我師尊的死,更關係到宋,蒙兩國的氣數。我為了完成師尊的遺願,一定要得到地靈菁石。”

楊珞道:“當日救你的,其實是南宮霏霏,算不上是欠我的人情。”

冥火道:“就當那次不算。我仍舊欠你一個人情。”

楊珞愕然道:“為什麽?”

冥火道:“我冒險潛回火月教中,僥天之幸,竟被我探到端倪。原來知曉山莊建在本教聖地之上,地靈菁石就在知曉山莊地底的火月井中。可惜知曉山莊有公孫牙,公孫不知和公孫千曉把守,公孫牙武功絕頂,老謀深算,絕非易與之輩,他的一雙兒女,各有所長,也都是勁敵。我混在火月教眾中,見到你與申屠南激戰,知道你武功高強,為人也俠義,便起了邀你助拳的念頭,但我們素不相識,卻叫我如何開得了口?再三考慮之下,我便設下圈套,一步步誘你入局,讓你作了我的棋子。”

楊珞聞言,心中暗驚,反複回想那幾日的情形,駭然道:“莫非……你就是金木?”

冥火一笑,道:“果然夠聰明。不錯,我就是金木。我喬裝改扮,假裝與你偶遇,隨後故意誘你去知曉山莊,而我則搖身一變,化作了嚴明。”

楊珞聞言歎道:“你果然計劃得天衣無縫,我當時竟渾然不覺。”

冥火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赤月子原是我欽佩信服之人,結果卻為了自己的野心勾結蒙古人,謀害我師父,我還能相信誰?這世上根本沒有人值得信賴。”

楊珞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至少你那位精擅機關術的朋友就是一個。”

冥火聞言微微一笑,道:“他麽?不提也罷。”

楊珞道:“其實即算是我去到知曉山莊,也未必就能幫上你的忙,你這麽做是不是太冒險了?”

冥火道:“隻要你去,已經是幫了我的大忙,公孫牙乃是奇才,處處皆有過人之能,唯獨性格多疑,太過小心謹慎。你我雖是先後到達知曉山莊,但在未弄清你我身份立場之前,公孫牙必定不敢魯莽行事。這也多虧了你武功高強,招數駁雜,江湖上卻又籍籍無名,趁著公孫牙全力查你身份的之時,我才能從容不迫地實施計劃。”

楊珞聞言歎道:“你為了地靈菁石,真可謂費盡心思,由你帶去的奇珍異寶便可見一斑。”

冥火道:“那些都是師父贈與我的。我打探到地靈菁石在知曉山莊,才臨時起意,動用他們。”

楊珞道:“麟火吞月刀也是你師父送給你的?”

冥火一呆,道:“這個麽,也是我的秘密。”

楊珞道:“你的秘密還真多。你雖然利用了我,但卻救了我的性命,兩下裏相較,似乎還是我欠你的多些。”

冥火笑道:“你說是就是了,不怕你沒有機會還。”

蕭紫雨忽然冷冷地道:“你千裏跟蹤楊大哥到此,莫非為的就是讓他還你人情?”

冥火眼珠一轉,道:“那倒不是。”

蕭紫雨道:“那你到底有什麽居心?”

冥火道:“我心裏歡喜他,跟下來瞧他一眼,有什麽好希罕的?”

蕭紫雨一愣,道:“你……你居然連這種話也說得出來。”

冥火道:“我是實話實說,難道隻有你才能歡喜他?”

蕭紫雨氣得滿麵通紅,索性背過臉去,不再理她。楊珞也知道她在胡說,道:“冥火姑娘,別在鬧了。你若果不肯說明來意,就請你在此安安靜靜地呆一會兒,我們還有事要辦。”一麵說,一麵走到窗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麵的動靜。

冥火道:“慢著,你就是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麽?封了她穴道,還不許她說話。”

楊珞上前替她解穴,道:“冥火姑娘,你可千萬別再跟紫雨鬥氣了,須知此乃八剌王府,引來別人的注意,對你可沒什麽好處。”

冥火翻身躍起,道:“她不來招惹我,我也沒閑工夫理會她。”

楊珞道:“反正你都來了,不如再幫我一個忙。”

冥火道:“又要怎樣?”

楊珞道:“少時我要出去打探消息,為避過八剌的耳目,你就扮成我的模樣,待我燃亮燭火,你便在窗前跟紫雨坐上片刻。”

冥火道:“不幹。”

楊珞一愕,道:“為什麽?”

冥火道:“因為幹了也沒用。”

楊珞不解道:“這又是為什麽?”

冥火歎道:“有人就快死到臨頭了,居然還蒙在鼓裏。”

楊珞聞言心中一凜,道:“莫非你知道些什麽?”

冥火道:“方才來你的居所之前,我路過八剌的書房,無意中聽到一個秘密。”

楊珞道:“什麽秘密?”

冥火道:“八剌與窩闊台汗國的海都密謀,聯軍攻伐欽察汗國,明日拂曉就要出兵。”

楊珞聞言沉吟了一會兒,道:“不錯,八剌的確有可能為此殺了我們。”

冥火道:“不是有可能,是必然。他要出兵,就是在西北作亂,你們現在的身份是忽必烈的密使,倘若你等回報給忽必烈知道,他就脫不了企圖謀反的罪名。到時忽必烈揮軍討伐,小小的察合台汗國可應付不來。為了免除後患,必定殺人滅口。”

蕭紫雨道:“他既已決定出兵,遲早忽必烈汗都會知道,又何必怕我們通報?”

冥火道:“軍機之事,晚得片刻,情勢便會大不相同,當然是讓忽必烈越晚知道越好。”

楊珞向蕭紫雨道:“倘若八剌真的決定向欽察出兵,咱們身份極為尷尬,況且前番又跟禦魂道人結下仇怨,處境的確危險。”他話未落音,窗外接連兩條條人影閃過,身法靈動迅捷,乃是一等一的高手,三人一驚,一起伏到門邊窗畔,向外窺望。

外麵似乎很是平靜,但卻總讓人覺得暗藏殺機。蕭紫雨道:“楊大哥,咱們現在怎麽辦?”

楊珞道:“以靜製動,不必自亂陣腳,讓八剌找到殺我們的借口。”

三人警戒了一夜,天色已將明了,外麵卻還是半點動靜也沒有。

蕭紫雨道:“莫非是我們太多疑了?八剌根本沒打算對付我們?”

楊珞沉吟半晌,道:“紫雨,你先回房去,就當什麽事都不知道,免得露出破綻。”

蕭紫雨答應了,走到門口,又回身向冥火道:“你呢?莫非還呆在這裏?”

冥火道:“我不呆在這裏還能去哪裏?”

蕭紫雨道:“你從哪裏來的,便回哪裏去。”

冥火道:“你以為這是哪兒?這裏是八剌的王府,外麵戒備森嚴,哪容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蕭紫雨冷笑道:“你有本事進來,難道沒本事出去?”

冥火道:“我進來的時候,多虧你們在外麵吸引守衛的注意力,現下外麵耳目眾多,我又不會飛天遁地,如何還走得脫?你要走就快走吧,別在這裏羅羅嗦嗦。”

蕭紫雨無奈,隻得重重哼了一聲,出門回房去了。

楊珞待蕭紫雨走後,向冥火道:“你是特意來通知我們八剌今日出兵,對是不對?”

冥火道:“都說是偶然聽到的,你偏說是特意,我也沒辦法。”

楊珞道:“其實你一路跟來,真正的目標是大地伏龍石,又對是不對?”

冥火眼中光芒一閃,道:“什麽大地伏龍石,根本沒聽說過,我要它來作甚麽?”

楊珞淡淡一笑,道:“方才我提到大地伏龍石之時,你半分驚訝好奇之色都沒有,現在卻又說沒聽說過。”說著轉了個身,歎道:“其實我也不想大地伏龍石落入於吟風手中,可我又不願紫雨再為他賣命。”

冥火道:“所以你打算怎樣?等蕭紫雨把大地伏龍石交到於吟風手中,你再把它奪回來?”

楊珞道:“我心裏的確是這麽想,但又恐怕我做不到。”

冥火道:“也不必太憂慮,有我幫你,成功的希望會大些。”

楊珞道:“你肯幫我?”

冥火道:“肯,當然肯,隻要我幫你將它奪回來之後,你再把它送給我。”

楊珞道:“給你也沒什麽,不過你要這許多石頭來作甚?”

冥火道:“留個紀念。於吟風和赤月子害死我師父,凡是他們要的東西,我都不會讓他們得到。”

楊珞道:“現在你肯承認是為了大地伏龍石了麽?”

冥火笑道:“我承不承認有什麽幹係,你心中早已認定了。”

楊珞聞言一笑,之後不再說話。兩人各自閉目養神,也沒過多久,天光大亮,外麵出入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楊珞向冥火道:“你也是時候藏起來了。”才說完這話,已經有侍婢敲門,道:“鐵大爺,給您送洗臉水來了。”冥火一擰身躥上房梁,藏好了身形。楊珞開門讓侍婢進來,侍婢侍侯他梳洗完畢,收拾東西又出去了。

冥火從房梁上探出頭來,道:“你到底姓什麽?”

楊珞道:“眼下姓鐵,八剌的人走了就姓楊。”

冥火正要下來,又有人敲門,這次卻是送早餐來了。冥火見早餐樣式花巧,精致細膩,不禁食指大動,道:“可惜不知道其中有沒有下毒,否則我真想美餐一頓。”

楊珞一笑,坐到餐桌邊,一樣樣地品嚐起那些細點來。

冥火見狀急道:“小心有毒。”

楊珞道:“不怕,也毒不死我,沒毒最好,有毒便給他來個將計就計。”

冥火縱身從橫梁上躍下,道:“不成,隻瞧著你吃,饞也饞死了。”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根銀針,將桌上的食物逐個插了一遍,銀針依然鋥亮,半點下毒的痕跡也沒有。

冥火不禁有些愕然,道:“八剌還真是有恃無恐。”一麵說,一麵拿起一塊酥油糕咀嚼了起來。

兩人用完早膳,蕭紫雨也敲門進來了,道:“楊大哥,一切並無異狀,八剌似乎並不想對付我們。”

楊珞沉吟了一陣,向冥火道:“莫非你聽到的消息有誤?”

冥火道:“絕不可能,冥火別的也許不行,打探消息的功夫可是天下第一的,怎能聽錯?”

三人正猜測之間,八剌卻差人送來消息,說是已經在東海畔發現了那位友人的行蹤,隻需耐心等候,大地伏龍石不久就能找到。三人聞訊更加摸不著頭腦,冥火尤其迷惑。好容易憋到晚上,冥火讓楊珞和蕭紫雨出去招人注意,自己則窺了個空子,又到外麵打探消息。

楊珞和蕭紫雨回到屋中,冥火已離去多時,蕭紫雨道:“楊大哥,冥火這人古古怪怪,企圖不明,她說的話未必可以盡信。”

楊珞道:“我領會得的。至少冥火並不想加害我們,而八剌的心思卻叫人琢磨不透。一時間我也亂了方寸,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蕭紫雨道:“不如橫下一條心,隻管等下去,看八剌究竟有什麽陰謀。”

楊珞道:“昨夜那兩條人影,輕功卓絕,其中一人似乎更在我之上,八剌用這樣的人物監視我們,咱們的舉動隻怕很難逃過他的耳目。看來耐心等待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蕭紫雨道:“既然有這等高手在側,冥火的行藏豈不是很容易敗露?”

楊珞道:“這個倒不須擔心,她一路跟我們下來,你我可有察覺到一星半點?”

蕭紫雨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言語。

這一日冥火沒有再來,接下來的幾日也沒出現,到了第四日傍晚,八剌差人將楊珞和蕭紫雨請了去,恭敬地請二人坐下,道:“今日請二位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與二位商量。”

蕭紫雨道:“莫非八剌汗已經取回了大地伏龍石了?”

八剌道:“那倒還沒有,不過今日這事興許比大地伏龍石更重要些。”

楊珞道:“既是如此,願聞其詳。”

八剌道:“前方探子來報,說是窩闊台的海都日前出兵侵入欽察,欽察汗國已接連吃了幾個敗仗,多座城池淪陷,隻怕再有數日,整個欽察就要被海都吞並了。”

楊珞道:“哦?真有此事?”

八剌道:“千真萬確,情勢十萬火急,刻不容緩。”

楊珞道:“那八剌汗作何打算?”

八剌歎了口氣,道:“我有心出兵相助欽察汗國,可又怕挑起更多戰禍,使西北分裂,黎民受苦,所以特地請兩位特使前來商榷,不知兩位認為我應該怎麽做?”

蕭紫雨麵無表情地道:“我們身份卑下,人微言輕,有什麽資格跟八剌汗議論軍國大事?”

八剌道:“話可不能這麽說,二位是忽必烈汗派遣的特使,自然深得忽必烈汗的信任,忽必烈汗都可以信賴的人,難道我八剌反倒不能了麽?”

楊珞道:“承蒙八剌汗你抬愛,在下鬥膽說上幾句。若是要出兵相助,八剌汗以為應該如何?”

八剌道:“以精銳鐵騎為前鋒,速攻海都側翼,引他分兵來救,緩解欽察之壓。”

楊珞搖頭道:“如此雖能解欽察之危,但頂多隻不過是中策而已。”

八剌道:“哦?莫非你另有上佳之策?”

楊珞道:“不如大軍緩進,掩擊海都尾翼。海都**,新攻占的城池必定守軍不多,八剌汗將這些城池攻下,一來切斷海都糧道,二來截擊海都援軍,三來封堵海都退路。欽察軍得知八剌汗率軍來救,必定士氣大振,到時內外夾擊,海都可以一網成擒。”

八剌聞言撫掌笑道:“妙計,妙計。忽必烈汗麾下果然都是人才。”

楊珞道:“大汗過獎。在下再多問一句,若是不出兵,八剌汗以為又該如何?”

八剌道:“忽必烈汗必定也已得到消息,我隻需靜待忽必烈汗的調遣即可。”

楊珞道:“忽必烈汗攻宋正急,無暇分兵西顧,若等他調遣完畢,欽察隻怕已成了海都的囊中之物了。”

八剌道:“有理,有理。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之人,欽察與我乃是兄弟之邦,豈能眼睜睜坐視他滅國。我即刻便去點齊兵馬,追擊海都後翼。”

楊珞道:“既是如此,八剌汗軍情緊急,我二人便先告退了。”說罷與蕭紫雨辭別了八剌出來,蕭紫雨見四下無人,道:“楊大哥,你為何要教八剌如何剿殺海都?”

楊珞道:“哪裏是我教他的,我隻是將他心裏的話說出來罷了。”

蕭紫雨一愕,道:“你是說八剌早有此打算?”

楊珞道:“不錯。八剌此人心計極為深沉,絕對不容小覷。”

蕭紫雨道:“我還是不大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楊珞道:“原本我也不明白,現下卻明白了。冥火曾聽到八剌欲與海都聯軍攻入欽察,我們也擔心八剌會因此而對我們不利,但結果卻是風平浪靜,你不覺得奇怪麽?”

蕭紫雨道:“的確奇怪,但眼下看來,應該是冥火聽錯了。”

楊珞道:“不,我相信冥火沒有聽錯。八剌野心勃勃,將禦魂道人這樣的人尊為上賓,可見他為了爭霸天下,已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這次的事,應該完全是八剌的陰謀。”

蕭紫雨沉思良久,道:“你是說八剌假意答應與海都聯軍攻打欽察,而實際上是企圖借欽察之力,一舉消滅海都?”

楊珞道:“不錯,實情恐怕還不止如此。你我均知八剌絕不可能乖乖交出大地伏龍石,為什麽他要告訴我們數日內便有大地伏龍石的消息?很明顯,他是想拖住我們,利用你忽必烈特使的身份,見證並非由他蓄意挑起兵禍,如此一來他便對忽必烈有了交代。八剌還不願跟忽必烈正麵衝突,他想師出有名,這就證明了他的目標從來就是海都,而不是欽察。”

楊珞道:“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了,須得反過來想才能有答案。”

蕭紫雨迷惑地道:“反過來想?怎麽個反法?”

楊珞道:“海都乃一國之主,就算他行事莽撞,身邊也必定有謀士勸諫,絕不致犯下如此低劣的錯誤。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並非海都要與八剌聯軍,而是八剌要與海都聯軍。冥火聽見的那人,其實是回報八剌,而不是覲見八剌。”

蕭紫雨聞言恍然大悟,道:“八剌先與海都密謀攻占欽察,而又臨時背盟,偷襲海都,使海都腹背受敵,這一著使得好狠。”

楊珞道:“這一著的確毒辣,但也十分高明。一來創造出殲滅海都的大好時機,二來欽察必定對八剌感恩戴德,從此聽命於他,一石二鳥,好不愜意。”

蕭紫雨道:“好卑鄙的計謀,難道便任由他得逞?”

楊珞道:“不然又如何?八剌雖是個小人,可我心裏也許更希望他的詭計成功。”

蕭紫雨不解道:“這是為什麽?”

楊珞道:“倘若他的詭計成功,海都被連根拔起,欽察對他俯首稱臣,統一西北,指日可待,以八剌的野心,必定跟忽必烈爭奪天下。忽必烈侵宋未果,忽生心腹之患,必定寢食難安,他若回兵掃**八剌,則我大宋便有喘息之機,或者形勢從此逆轉也不一定。”

蕭紫雨歎道:“忽必烈侵略大宋,固然是不對,但他總算行事光明磊落,不失為英雄好漢。八剌隻不過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西北若是被他統一,老百姓的日子可就慘了。”

楊珞也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雖然八剌攫取的都是蒙古的封國,可蒙古人也是人,不應該由這樣的敗類來統治。我心中其實迷惘得很,實在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蕭紫雨道:“既是難以取舍,不如冷眼旁觀,紫雨相信一切自有天命。”

楊珞聞言低頭喃喃道:“冷眼旁觀,我真的能做到麽?”

兩人又聊了幾句,便各自回房,楊珞剛推開了門,冥火從房梁上探出頭來,道:“你回來了。”

楊珞歎了口氣,道:“從前我們家的黑貓兒最喜歡呆在梁上。”

冥火翻身躍下,道:“你這是在罵我哩。”

楊珞道:“我哪兒敢,不過偶爾想起往事罷了。”

冥火白了他一眼,道:“懶得跟你貧嘴。你猜我探到些什麽消息?”

楊珞道:“以你上天入地的本事,就是神仙要下凡投胎你也探聽得到,我怎能猜得出來。”

冥火道:“你總要變著法損我才高興是不是?”

冥火道:“樂也樂夠了吧,聽我說說正事。”

楊珞道:“請講,在下洗耳恭聽。”

冥火道:“我打探到原來三日前八剌的前鋒部隊已悄悄拔營起行,而且行進路線極為奇怪,似乎是繞向海都後方。”

楊珞道:“哦。”

冥火道:“怎麽你不覺得奇怪麽?”

楊珞道:“有什麽好奇怪的。”

冥火道:“八剌與海都合謀欽察,軍隊應該調往前方戰場,卻繞到海都後麵去作甚麽?”

楊珞道:“你以為他們去作甚麽?”

冥火道:“我認為八剌真正的目標應該是海都,他派軍繞到後麵,為的是竊取海都奪下的城池,截斷海都退路,再與欽察一起夾擊海都。”

楊珞道:“哦。”

冥火急道:“你老是‘哦’什麽?給點意見行不行?”

楊珞道:“八剌攻欽察也好,攻海都也罷,跟咱們有什麽幹係?咱們隻要把大地伏龍石拿到手就好了。”

冥火聞言一滯,道:“你……”

楊珞道:“你若是有大地伏龍石的消息就告訴我,其他的嘛,不說也罷。”

冥火道:“哦?是嗎?當夜那兩名高手的來曆看來是不必講的了。”

楊珞道:“這個麽,講講也好,說不定將來會有交手的機會。”

冥火道:“我看多半不會交手。”

楊珞道:“為什麽?他們已被調往他處了麽?”

冥火道:“非也。她們倆根本就不是八剌的手下,依我看應該是八剌的對頭才對。”

楊珞聞言一愕,道:“何以見得?”

冥火道:“昨夜我到八剌軍營中探聽消息,無意中發現這二人蹤跡,瞧她們體態婀娜,原來竟都是女子。”

楊珞道:“你怎知此二人就是彼二人?”

冥火道:“這你有所不知,那晚我伏到門邊觀望,恰巧見到她們身影在對麵屋頂一閃而沒,雖然看不真切,但已瞥見其中一人身材嬌小,頭發乃是銀白色的。我在八剌軍營見的這二人,其中一人也是小巧身材,銀色頭發,一時之間,應該不會有兩個具備這些特征高手現身吧。”

楊珞道:“嗯,小巧身材,銀色頭發,似乎也算不得什麽特別,後來怎樣?”

冥火道:“我瞧見她們潛入一座營帳,出來時身材較高那人的肩上抗了個黑色布袋,看那布袋形狀,內中裝的應該是一個人。”

楊珞道:“後來又怎樣?”

冥火道:“後來我便離開了唄。我原本隻是想探明八剌是否出兵欽察,半道上的事,我理得這許多。”

楊珞暗忖道:“若是八剌的敵人,武功如此高強,為何不直接對付八剌?內中隱情,可真叫人猜想不到。”楊珞可不知道,他和冥火談論的這二人,方才就藏在他身畔,將他和八剌的對話全都聽去了。

艾吉阿姆是何等樣的人,既已進入八剌軍營,默察形勢,已隱隱覺得不妥,思量之下,便潛入八剌王府,刺探軍情。趕巧八剌在她與青思雪藏身的偏殿召見楊珞和蕭紫雨,便將幾人的一番話都聽去了。艾吉阿姆聽完八剌之言,直恨得咬牙切齒,忖道:“你個老匹夫,果然沒安著好心,幸虧父汗也沒完全信你,因而有所防備,不過即算是如此,經此一役之後,父汗也必定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我總要想個辦法讓你的陰謀不能得逞。”

好容易忍到楊珞,蕭紫雨和八剌相繼離去,艾吉阿姆與青思雪從藏身之處轉出來,艾吉阿姆向青思雪道:“思雪妹妹,你先回去,用馬車將巴特兒運出城,在東郊等我。記住,此事非常重要,可半點也出不得錯。”

青思雪道:“明月姊姊,你不與我一起麽?”

艾吉阿姆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隻多片刻功夫,便來與你會合。”

青思雪道:“那你小心些,可別讓這大壞蛋發現了。”

艾吉阿姆道:“我領會得,你也須多加小心。”

青思雪道:“姊姊放心,絕不會有人看見思雪的。”說罷四下一望,確定無人在側,縱身上了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之中。艾吉阿姆目送青思雪離去,轉身沿著八剌去向一路追蹤而下。

八剌從偏殿出來,直接便向寢宮走去,一麵邁著方步,一麵道:“那兒古,你瞧這二人怎樣?”

一人應聲道:“沒有十成把握。”

八剌聞言有些驚奇,停下腳步,道:“現下四麵無人,你出來吧。”

那人道:“是。”但見黑影一閃,八剌身邊已多了一個身材瘦長的青年男子。

八剌道:“你方才說沒有十成把握?”

那人道:“是。”

八剌道:“這話可有好些年沒聽你說過了。你認為他們真的如此難以應付?”

那人道:“那女子武功雖高,那兒古可以在三十招內勝她,但那男的……”

八剌道:“男的怎樣?”

那兒古道:“那男的神氣內斂,外表與常人無異,那兒古實在瞧不出他武功深淺來。”

八剌歎道:“不錯,我也瞧不出來。禦魂道人說此人的武功與他隻在伯仲之間,莫非所言不實?”

那兒古道:“其實禦魂道人武功的深淺,那兒古也一樣不敢肯定。”

八剌聞言冷笑道:“他有多少斤兩,義父再清楚不過。”

那兒古道:“他故意隱藏自己的真實武功,必有所圖。義父,此人心懷不軌,您須得多加提防。”

那兒古道:“這二人隻不過是為大地伏龍石而來,似乎還不足為害,義父何必多慮。”

八剌道:“那小子似乎早看穿了我心裏在想什麽,智慧超人,武功又如此高強,咱們父子遲早要與忽必烈為敵,隻怕他便是將來的心腹大患。”

那兒古道:“義父既然有此顧慮,不如趁他人還在阿力麻裏,先下手為強。”

說話間二人已進了八剌寢宮。八剌到榻邊坐下,沉吟道:“我原來還想借他們的口迷惑忽必烈,但那小子如此精明,此計看來是不成了,眼下的確是該除掉這二人,但卻用什麽方法好?”

那兒古道:“用武力既不穩妥,不如用毒。”

八剌道:“用毒也未必能成,禦魂說那小子似乎百毒不侵。”

那兒古道:“不用毒倒那小子,隻要將女的迷暈擒住,怕他不乖乖聽話?”

八剌道:“我方才也這樣想過,但若他二人並非情侶……”

那兒古道:“這點義父不必擔心,孩兒下屬來報,說那女子曾在男的屋裏黑燈瞎火地呆了一夜,孤男寡女,若說沒有曖昧,鬼才相信。”他說這話的時候,艾吉阿姆剛好來到八剌寢宮外,偷眼向內望去,隻見八剌一人,而那青年男子站在帳幔後,完全被遮住了。

艾吉阿姆見八剌一副懶散模樣,暗忖道:“現在進去,一劍將你殺了,便是天下太平。”當下拉好了蒙麵巾,緊握劍柄,飛身撞開窗戶,連人帶劍一起向八剌撲去。八剌猝不及防,大驚之下,順手抓起玉枕擋在胸前。艾吉阿姆的長劍“嗤”地一聲輕響,完全透入玉枕中,劍尖穿出,在八剌胸前劃開一道血口子。隻這麽一緩的功夫,那兒古早已從帳幔後轉了出來,向著艾吉阿姆劈麵就是一拳。艾吉阿姆沒料到房中還有他人,躲閃不及之下,隻得鬆開長劍,回手在那兒古腕間一托,隻盼將他拳勁卸了開去,誰知那兒古這一拳力道強猛,竟然推他不開,艾吉阿姆大驚,借著他勁力猛地向下一挫身,這剛猛無匹的一拳正打在她發髻上,發端的玉簪被打得粉碎,滿頭秀發披散開來,隨著拳風獵獵飛舞。艾吉阿姆接連退後五步,左掌護胸,右手探到腰際,已扣了一把暗器在手中。

那兒古回手抽出玉枕中的長劍,戟指道:“你是何人?竟敢前來行刺。”

艾吉阿姆接了他一拳,已知他武功高強,自己無法取勝,心中暗忖道:“有此人在,要取八剌性命是難上加難,不如立即回去複命,好教父汗及早準備。”一念及此,當機立斷,手腕一翻,數十枚暗器激射向那兒古和八剌的麵門,趁著那兒古揮劍挑撥的工夫,一個跟頭從窗戶倒穿而出,縱身上了屋頂,向東麵急奔而去。

八剌坐在屋中,思量了一陣,並未呼叫衛兵,見到那兒古回來,急忙問道:“怎樣?拿住他了麽?”

那兒古道:“沒有,刺客的輕功相當高明,孩兒恐怕中了她調虎離山之計,所以不敢遠去。”

八剌聞言皺眉道:“這女子不知是誰,讓她走脫,可要壞我的事。”

那兒古道:“義父莫非也認為此女子是忽必烈的兩名使臣一夥?”

八剌沉吟道:“他們要的是大地伏龍石,東西沒到手之前,還不至於要了我的命。一個身手如此了得的女子,莫非……無論如何,她必定將咱們的話聽去不少,倘若走漏風聲,難免橫生出許多枝節來。那兒古,傳令下去,立即關閉四門,禁止出入,同時飛鴿傳書給前鋒營,要他們提早行動,速攻海都後路。”那兒古領命而去,八剌返回床邊坐下,喃喃道:“海都要殺,你們兩個也別想飛出我的手掌心。”

再說艾吉阿姆全力急奔了一陣,回頭望去,見那兒古並沒有追來,這才鬆了口氣,伸手將散亂的頭發理好,回想方才僥幸避過那兒古追魂奪命的一拳,心中兀自有些後怕。

艾吉阿姆一麵思量著抵擋八剌的對策,一麵向東門急掠,到了離東門數十丈遠的地方,八剌王宮中突然一枝響箭衝上天際,在半空中爆裂開來,灑下一天明晃晃的火焰。守城軍官見狀,急忙下令關閉城門。艾吉阿姆疾行而來,眼看那厚重的城門就要合攏,心中憂急難耐,索性甩手擲出數枚暗器,將關門的士兵盡數打倒。艾吉阿姆從城門的縫隙中閃身穿出,隻又奔行了一會兒,便見到青思雪和泊在一旁的馬車,急忙縱身上車,從青思雪手中接過長鞭,在四匹駿馬的臀上各自狠狠抽了一記,馬兒們吃痛,都是“希聿聿”一聲長嘶,奮踢向夜色中狂奔而去。

翌日清晨,楊珞方用過了早膳,八剌便命人前來邀他隨軍出征,楊珞自然是婉言相拒,來人也不勉強,隻道:“大好機會若是錯過了,可要後悔。”便自去了。楊珞見他言辭奇異,心中不由多了一份警惕,略略沉吟,便去找蕭紫雨商議。

楊珞才剛走到門口,門外忽然走來一條人影,站在離他門戶尺許之處,就此凝立不動。楊珞心中暗驚,正要伸手開門,猛然見到門縫中光芒一閃,一道淩厲的劍氣急電般直迫眉睫,楊珞下意識地猛一偏頭,一柄明晃晃的長劍貼著他耳際掠過,將他鬢邊的發絲盡數削斷。那人一擊不中,長劍下劃,順勢劈向楊珞肩膀。楊珞急忙橫移二尺,暗中還了那人一記水韻掌。水韻掌掌力原本就是暗流洶湧,楊珞出手又是毫無征兆,那人眼看就要中招,結果卻又是影子一晃,門外已失了他蹤跡。楊珞掌力激**處,兩扇木門“蓬”地一聲激射而出,將庭院中一棵大樹生生削斷。

楊珞知道那兒古在房頂上,邁步走到院中,道:“上麵的朋友,下來說話。”

那兒古將長劍還鞘,翻身躍下,在楊珞對麵負手而立,口中不停嘿嘿冷笑。

楊珞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我性命?”

那兒古道:“隻怪你跟錯了主子。”

楊珞道:“既是如此,多說無益,盡管放馬過來。”

那兒古道:“想跟我動手?先睜開眼睛看清楚吧。”說罷擊掌道:“出來。”對麵的房門應聲開了,兩名婢女一左一右地架著蕭紫雨走了出來,蕭紫雨的頭軟軟的耷拉著,看來已經昏迷不醒。

楊珞怒道:“你將她怎樣了?”

那兒古道:“現下還隻是迷暈了,待會兒可就難說。你若不想她有什麽三長兩短,便乖乖地束手就擒。”

楊珞聞言歎了口氣,道:“果然夠卑鄙,跟我想的半點也不差。”說罷背負雙手,道:“來吧。”那兒古見他如此輕易便甘願受擒,倒也頗有些意外,向其中一名婢女努了努嘴,那婢女會意,取出一條粗牛筋,上前將將楊珞綁了個嚴嚴實實。

楊珞苦笑道:“看你模樣嬌小,氣力倒是大得很。”

那婢女道:“我爹是獵戶,什麽山豬獐子的,從小可綁得多了。”楊珞聞言更是哭笑不得。

那兒古仗劍上前,將劍尖頂在他頸間,道:“你還有何話說?”

楊珞道:“要殺就殺,何必多言。”

那兒古正要挺劍刺入他咽喉,卻又瞥見他懷中露出書信一角來,好奇之下,回劍將書信挑了過來。楊珞見信函被奪,臉上現出焦急之色,欲言又止。

那兒古見狀,心中大為疑惑,將書信展開一看,隻見其中寫道:“屬下等已查知黃帝古陵所在,取得大地伏龍石之後,即刻前往,定當竭盡所能,完成大汗心願。”那兒古讀罷暗忖道:“莫非大地伏龍石與黃帝古陵有所關聯?忽必烈想要的,定非等閑事物,此事隻怕還須義父作主。”當下掉轉劍柄在楊珞頭頂敲了一記,楊珞眼前一花,登時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