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通心地穴

楊珞呆坐在海邊,天色漸漸昏黑,於吟風的船上燈火亮了起來。楊珞見了,猛地回過神來,暗叫一聲:“不好,這於吟風若是偷偷溜了,我等要回中原便難上加難。”當下疾步趕回山洞,迎頭便碰上福慧大師。楊珞道:“大師,於吟風他們……”

福慧大師道:“少俠不必憂急,他們已在山陽麵背風處安下營帳,似乎一時間並不打算離開。”

楊珞一愣,道:“這是為何?”

福慧大師道:“老衲一時也猜不透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眼下隻好見機行事了。”

楊珞忖道:“於吟風此來,為的便是擒拿中原群豪,如今奸謀已敗了,且敵我雙方勢均力敵,以他的聰明,原不應該戀戰於此,難道於吟風竟是另有所圖?”他心中存了這個念頭,對於吟風的行動更是分外留心。可一連幾日過去,於吟風,申屠南等便隻是飲酒作樂,竟好似來遊山玩水,絲毫也沒把回中原放在心上。

這一日晚間,石天涯再也按捺不住,翻身從地上跳起,道:“奶奶的,這幫元狗到底打的什麽主意?打又不打,退又不退,悶也把人悶死了,不如今晚我們一塊殺將過去,將這群廝鳥殺個幹幹淨淨。”

靜玄師太道:“石幫主不要衝動,如今敵我實力相當,我等並無勝算,貿然行動,隻怕中了敵人的圈套。”

石天涯道:“管他圈套不圈套的,中了圈套也比坐在這裏發呆強。”

侯代方道:“石幫主稍安毋躁,我有一計,或許行得。”

石天涯急道:“那你還賣什麽關子?趕緊說出來吧。”

侯代方道:“我已觀察了兩日,發現敵人多在岸上活動,對船隻的看守相當鬆懈,我們不如趁夜奪了船隻,自回中原,省得在此跟這幫元狗幹耗。”

石天涯道:“好,就是這麽說的,今日夜裏便動手。”

靜玄師太躊躇道:“這艘船乃是回中原的唯一依托,敵人竟然疏於防範,隻怕其中有詐。”

楊珞道:“晚輩以為是必然有詐。”

石天涯道:“此話怎講?”

楊珞道:“那日阿懷東以煙火為號即喚來敵船,隻怕附近島嶼上已有敵軍駐紮,於吟風不在乎這隻船情有可原,但以他的性格,斷不能讓我等輕易回去中原,如今故示疏懶,定是已在船上動了手腳,倘若隻犧牲一條船,便能將我等一網打盡,這買賣實在太過劃算,於吟風豈有不幹之理?”

侯代方道:“如此說來,這船是劫不得的了?”

楊珞道:“那卻也未必,兩日來我仔細查探,並未發現於吟風蓄意毀壞船隻,換句話說,他很可能是要等我們到了大海之上再將船毀去,好叫我們葬身魚腹。”

侯代方道:“可那時我等已走得遠了,那姓於的狗賊卻如何加害我門?”

楊珞道:“隻須在船上隱秘處預先藏下死士,相機而行,我們便防不勝防。”

朱開征道:“依少俠的高見,這船是奪得還是奪不得?”

楊珞道:“晚輩以為船是一定要奪的,隻是須加上萬分的小心,為防夜長夢多,今夜便該動手,各位前輩若是沒有異議,咱們便養精蓄銳,務求一擊而中。”

眾人在島上已困了多日,如今聽得有望回中原,個個都是摩拳擦掌,興奮不已。

當夜,眾人悄悄掩近大船,船上燈火通明,守船的三五名兵卒,人影還沒看清便給一眾高手解決了。眾人七手八腳將船駛離了岸邊,回頭觀望,並不見有敵軍追來。

福慧大師向眾人使了個眼色,群雄會意,各自在船上搜尋殺手,忙活了盞茶時分,卻是一無所獲。眾人都是滿腹疑竇,楊珞環顧四周,目光觸到燈盞,忽然心中一動,大聲道:“晚輩想請各位前輩來猜個謎,別人躲在什麽地方,他能看見你,你卻看不見他?”

石天涯道:“這算什麽謎?無論他躲在什麽地方,隻要是躲起來了,我都看不見。”

楊珞道:“非也,你若瞧不見他,他便也瞧不見你,他若想瞧見你,便至少要露一隻眼睛出來,這隻眼睛藏在什麽地方,才能使得他就算瞪著你,你也瞧不見呢?”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都想不出答案。

楊珞微微一笑,道:“有些地方,你根本不會去瞧,就算偶爾目光觸及,也會不由自主地避開。”說著朝牆麵努了努嘴。眾人齊齊朝那牆壁望去,靜玄師太忽然恍然大悟,道:“是燈後麵。”

楊珞道:“不錯。”他話音未落,那牆壁已“砰”地一聲崩裂開來,接著燈火全都滅了,空中“嗤嗤”輕響,盡是暗器破風之聲。各人雖是武林高手,可事出突然,暗器又輕小難辨,仍是有人閃避不及,隻聽得悶哼聲中,三四人已倒在地上。

這些變故都是電光火石間的事,四周霎時間已是一片死寂。眾人又驚又怒,隻聽得福慧大師道:“楊少俠,請你將燈火點亮吧。”

楊珞應道:“是。哪位有火刀火石,還請借來一用。”話音未落,隻聽得一人在地上痛苦地道:“我……我懷裏有,楊少俠救救我。”卻正是徐泰然。

楊珞從徐泰然身上取出火刀火石將燈重新點上,隻見倒在地上的除了這徐掌門之外,都是各門派的弟子,各人身上都插了數支鋼針,針身細如牛毛,隱隱泛出綠光,分明喂有劇毒。

侯代方離得最近,麵頰上也被鋼針劃出一條血痕,而且這轉眼的功夫已變成紫黑之色。再看福慧大師,手中已擒了一人,黑衫黑褲,麵容冷漠,眼神中透出一種駭人的狠毒。

石天涯上前便是劈劈啪啪幾個耳光,怒道:“解藥拿來。”

那人嘿嘿一笑,牙縫裏崩出兩個字:“休想。”

石天涯大怒,又是幾個耳光,道:“你不拿出來,我有更狠毒百倍的方法折磨你。”

那人冷笑連連,表情說不出的古怪,忽然間嘴角有一股黑血湧出,竟然就此氣絕身亡。

石天涯驚怒交集,一把抓住那人領口,拚命搖晃,道:“好你個狗雜種,竟敢服毒自殺,說,解藥在哪裏?解藥在哪裏?”

那黑衣人七竅中黑血亂湧,哪裏還有半分人氣?

石天涯狂怒之下,將那人屍體摜倒在地,狠狠一腳踢去,隻聽得“卡嚓”一聲,那人的脊骨已被他生生踢斷。楊珞連忙上前將他拉開,俯身到那黑衣人懷中一陣摸索,掏出一個綠色的瓷瓶,打開塞子嗅了嗅,沒什麽異味,當下送到福慧大師麵前,道:“大師,你瞧這有沒有可能是解藥?”

福慧大師將藥粉倒了少許在掌心中,仔細觀摩良久,又蘸了少許嚐了嚐,道:“是不是解藥,老衲不敢說,不過至少不是毒藥。”

石天涯一把搶過那瓷瓶,道:“既是如此,顧不得許多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當下以磁石吸出各人身上的鋼針,將藥粉傾倒在傷口上,不多時後,各人傷口裏流出的血由黑轉紫,由紫轉紅,且淤腫盡去,這藥粉竟然正是對症的良藥。

眾人見狀都鬆了一口氣,楊珞走進那黑衣人先前破壁而出的暗格裏查探,隻見這窄窄深深的暗格裏原來藏了六隻大木桶,撬開桶蓋,裏麵裝的赫然都是火藥。眾人見狀都倒吸了口涼氣,朱開征道:“這姓於的狗賊真是狠毒,竟然是要將我等盡數炸死。”

侯代方接口道:“就算炸不死,也讓我們掉進水裏淹死,實在是其心可誅,不過現下好了,他可想不到害人不成,反而白白送了我們一艘船回中原。”

眾人聞言皆撫掌附議,唯獨楊珞雙眉深鎖,心事重重。

福慧大師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楊少俠還有心事麽?”

楊珞道:“大師,晚輩沒什麽心事,隻是隱隱約約覺得此事不妥。”

福慧大師道:“哦?有何不妥,少俠姑且說來聽聽。”

楊珞道:“那於吟風埋伏下這名殺手,為的便是要取我等的性命,此人若當真炸船,勢必要與我們同歸於盡,他早晚都是一死,口中藏有毒藥不稀奇,奇的是為何他身上還藏有暗器的解藥?”

福慧大師沉吟道:“這點我也參詳不透,難道解藥中混有別的毒藥?”

楊珞道:“不會,下毒不過是要人一死,暗器的毒已夠猛惡,何必再多此一舉?”

石天涯道:“這有什麽稀奇,或許他忘了取出來了。”

楊珞道:“他連在牙齒中藏毒這等精密的事也做了,卻忘了將解藥拿出來,似乎說不過去,況且他懷中除了解藥外,空無一物,分明是事先都取去了,為何卻偏偏要留下解藥呢?”

石天涯道:“這也不對,那也不是,你說他為什麽要帶著解藥?”

楊珞不答,左右踱步,低頭不語。

石天涯道:“其實他帶著就帶著唄,我們管他為什麽帶著,如今有藥療傷,難道不好麽?”

楊珞仍不答他問,卻忽然停下道:“石幫主,如果他身上沒有解藥,而我們又有人受了傷,你會怎樣?”

石天涯道:“這還用問,當然是掉頭回去跟那王八羔子要,他不給便搶,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楊珞道:“不錯,假若這解藥是於吟風故意留下的,他唯一的目的便是不想讓我們再回去。”

福慧大師道:“楊少俠的意思是於吟風殺得了我們便殺,殺不了我們,便讓我們走?可他為何要這樣做呢?除非……”

“除非他們在島上還有別的奸謀,不想被我們看到。”朱開征插口道。

楊珞道:“晚輩覺得大有可能。”

侯代方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石天涯道:“當然是回去查個清楚,老叫化是個直性子的人,憋著個疑團在心裏,定會寢食難安。”

楊珞道:“前輩稍安毋躁,回不回去,大家還需商榷。”

石天涯道:“這還有什麽好商榷的,那王八羔子會幹什麽好事,總之他要做什麽,我們便要破壞什麽。”

楊珞道:“此去中原已是千山萬水,他縱有奸謀,也未必對中原戰事和中原武林有什麽影響,且如今襄陽邊關吃緊,何去何從,實在值得仔細思量。”說罷將目光向福慧大師投去,道:“不知大師可有良策?”

福慧大師手撥念珠,閉目思量片刻,道:“蒙古軍中大批高手出動到此,可見此事絕不簡單,他們既來到此處,襄陽的壓力便相對減輕,老衲以為不如先折返回去,將事情查探清楚,將來敵軍若有異動,我們也好料敵機先。”

楊珞道:“好,既是如此,我們便先尋個隱秘的所在將船隻藏起來,再以小艇趁夜潛回,給他來個神不知,鬼不覺,各位前輩以為如何?”

眾人齊聲讚同,將船駛遠,在一塊巨大的礁石背後泊下,滅了所有燈火,放下小艇,又無聲無息地向小島劃來。

卻說於吟風站在岸邊高處,任由群豪將船隻奪去,眼見船上的微光消失在黑沉沉的水天交際,忍不住放聲狂笑。

百陽書生道:“小王爺果然好計謀,這般蠢驢全都上當了。”

於吟風止住笑聲,道:“地上的麻雀永遠不知道天上的大鷹在想些什麽,閑話少說,我們這就去通心地穴。”說罷將衣襟一拂,快步向小島深處走去。

楊珞等繞到小島的另一麵,悄悄登岸,潛行到於吟風等紮營的地方打探,卻見夜風中帳幕輕輕搖動,偌大的營地一點燈火也沒有,黑漆漆的一片死寂。

眾人埋伏了半晌,石天涯忍不住輕聲道:“老和尚,這裏不會一個人也沒有吧。”

福慧大師低聲道:“石幫主且耐住性子,再等上片刻瞧瞧。”

又過了半個時辰,蒙古營中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石天涯忍不住拾了塊石子向其中一座營帳投去,隻聽得“噗”的一聲輕響,石子穿帳而入,營帳中卻還是半分聲息也無。

石天涯道:“不會吧,這幫廝鳥個個都是高手,怎能一點發應也沒有,我看這營中根本沒人。”說罷長身而起,向敵營走去。

楊珞等人待要阻止,卻哪裏還來得及,隻得紛紛起身,緊跟在他身後。各人走入營中,小心翼翼地挑開帳幕,卻發現這十數座營帳中竟然真的一個人也沒有。

侯代方奇道:“怎地鬼影子也不見一個,難道他們都已離開了?”

靜玄師太道:“絕不可能,這三更半夜的,他們哪來的船隻,我看多半還在這島上。”

她話音方落,便聽朱開征在遠處叫道:“大家快過來,這邊有足印。”眾人應聲圍攏,果然見到數個雜亂的足印向小島深處延伸而去。

侯代方道:“半夜三更,他們到小島深處去作甚?總不見得半夜起來打獵吧。”

朱開征道:“這島中定還藏有其他秘密。咱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石天涯道:“當然是繼續跟過去,我倒要看看這群狗賊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醜事。”說罷當先向前行去。眾人一來怕他有所閃失,二來心中實在好奇,紛紛自後跟來。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群豪來到一處林間空地,四麵樹木長勢甚為奇異,紛亂的足印也至此而逝,再也分辨不出向何方去了。

眾人四處搜尋,尋了一個時辰,既不見有人,亦不聞有聲,群雄大奇,侯代方道:“這可奇了,難道這幫兔崽子竟會上天入地不成?”

楊珞聽到“上天入地”這四個字,忽然心中一動,道:“不錯,他們也許真的會上天入地。”

侯代方大為不解,道:“此話怎講?”

楊珞道:“不知大家有沒有注意到這周圍的樹木可有反常之處?”眾人聞言,紛紛仔細觀察四周環境。

靜玄師太道:“阿彌陀佛,是按五行八卦方位種植的。”

楊珞道:“師太好眼力,正是如此。想這荒島之上,如何竟有植成八卦方位的樹木?這證明了兩件事,一是這島上以前有人來過,二是這些樹木中還藏有別的秘密。”

朱開征恍然大悟,道:“就是說這裏還藏有別的機關暗道?”

楊珞道:“不錯,想來就是如此。各位前輩不妨在樹叢中找找,看可有機括,尤其是生門和開門方位更不可放過。”

眾人依言仔細尋找,忽聽得朱開征道:“大家過來看看,這株樹有點不同。”

大夥急忙圍攏,隻見那桃樹約莫丈許高,也沒什麽出奇,隻是腳下的土鬆鬆掩著,好像是才動過的模樣。

石天涯道:“此處乃是‘開’門,多半便是它了,待我將它拔起來。”說罷擄起衣袖,上前便要拔樹。楊珞忙道:“前輩,也……也不一定要拔的,說不定轉動一下就成了。”

石天涯一愣,道:“也有道理。”雙手按住樹身,向左轉了轉,紋絲不動,又向右轉了轉,但聽得軋軋機簧響動中,中間的空地裂開,現出一條地道來。

這地道幽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群豪抖擻精神,以枯枝製成火把,紛紛躍入其中,一起向前行去。地道向地底延伸,越是往下,越是潮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地道忽然轉了個彎,平平直直地向前而去,甬道中泛著晶瑩溫潤的綠光,鼻端也傳來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讓人聞了說不出的愜意。

群雄仔細打量這甬道,才發現兩側的牆壁被人挖空了許多地方,裏麵種了些形態奇異的植物,它們通體晶瑩,那溫潤的綠光竟然就是它們發出來的。

群豪見狀嘖嘖稱奇,朱開征道:“難道此處就是傳說中的南唐寶藏所在?”

楊珞道:“絕不可能,在下到過真正的南唐寶藏,乃是在萬裏外西南的一座大山中,此處地貌奇異,敵人隻怕已在左近,請各位前輩分外留心。”

眾人聞言心中都是一凜,集中精神再向前潛行,隻行出數步,楊珞忽聽得有人在自己左耳邊打了個噴嚏,側頭望去,左麵一個人也沒有,再看前後的同伴,臉上也都有詫異之色。

楊珞心中一動,忖道:“難道山壁中藏有敵人?”伸手在各處敲了敲,聲音厚實沉悶,山壁都是實心的。

福慧大師見他行動有異,低聲道:“少俠可有發現?”

楊珞皺眉道:“沒有,也許是我聽錯了吧。”

群豪再走得許久,甬道中的綠光越來越盛,隱約可見盡頭處明亮的碧光射進來,周圍的發光植物全都黯然失色。眾人快步趕到甬道的盡頭,隻見輝煌的光芒裏視野豁然開朗,數十丈開闊的深澗中,一株十餘丈粗的巨樹聳然而立,它的根直通地底,向下望去卻不見盡頭,它的冠高過眾人二三十丈,好似巨傘一般蔭庇了整個深澗。最神奇的是此樹通體空靈如玉,溫潤透亮,每一片葉子都發散著碧瑩瑩的光華,尤其樹梢一株新芽,更是光芒奪目,讓人不能逼視。眾人雖然都是久曆江湖,可幾時見過這等奇觀?俱是心弛神醉,讚歎不已。

楊珞向福慧大師道:“大師,您博聞強記,可知曉此樹的來曆麽?”

福慧大師微微沉吟,道:“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通心樹?老衲也不十分肯定。”

侯代方接口道:“大師,這通心樹又是怎麽回事?還請大師賜教。”

福慧道:“老衲自幼便在少林寺出家,小時候師祖跟我們講故事,曾經提過一種上古典籍上記載奇異植物,名字就叫做通心樹,據說此樹自盤古開天時就已存在,此後每一千年長一寸,每五千年開一次花,每五千年結一次果,通體如翡翠空靈,最神奇的是若以通心樹的木頭製成琴,琴音可攝人心魄,琴的主人便可以控製每一個他想控製的人。”

楊珞道:“原來如此,端的神奇無比,難怪於吟風想要得到它了,此樹木若真有功效,用於戰陣之上,豈不是所向披靡?”

福慧大師道:“此等傳說,終究過於玄奇縹緲,不足為信。”

石天涯道:“且不管它真假,總之不能讓於吟風拿到手就對了。這幫王八羔子,一個個無影無蹤,難道是下到地底去了麽?待我下去看看。”說罷一躍而起,輕飄飄地落在樹上,沿著樹幹向下溜去。楊珞待要阻止,已然不及,隻得與眾人緊隨其後,紛紛躍上樹身。方才向下滑了數丈,眾人忽覺樹身微微震動,地底一陣涼颼颼的旋風襲來,隨即那震動越來越強,風越來越勁,到了後來,風勢之強,攜雷而至,群豪須發飄飛,隻覺身陷漩流之中,隨時都會被拽到地底去。

楊珞勉力睜大眼睛,向地底望去,隻見隱約一條白影,繞著樹身盤旋而上,速度之快,隻眨眼間便近了數十丈,他還未看得真切,猛然間狂風湧過,那白影衝天而起,到了群豪身邊,驟然止住,凝立不動。

群豪定睛望去,個個都是心膽俱裂,那白影竟是一條巨大無朋的白蛇,它長數十丈,三四人合抱粗,頭生雙角,眼似鬥大,血盆巨口,齒若刀劍,渾身銀鱗閃閃,頭頂一點紅光,鼻孔中呼呼冒著白氣,形貌獰惡無比。一名青城弟子嚇得狠了,手中一軟,身軀滑下數尺。那巨蛇聽得響動,巨頭一甩,閃電也似地向那弟子撲去。那弟子嚇得魂飛魄散,將長劍立在胸前,厲聲慘叫。眾人待要救援,卻哪裏還來得及。隻見那白蛇巨口一張,連人帶劍將那弟子吞入腹中。

一名青城弟子見狀失聲狂叫道:“如何是好?”

眾人俱是六神無主,楊珞有心招呼眾人退去,又恐大蛇自後追來,死傷必重,當下一咬牙,大喝道:“走不掉了,殺了它!”說罷雙手一鬆,身形急墜而下,正落在那大蛇脊背上,猿臂急伸處,明晃晃的長劍已自劍鞘中蹦了出來。

楊珞棄了劍鞘,雙手緊握劍柄,高舉過頂,大喝一聲,劍光似霹靂閃電,狠狠向大蛇背上斬落,但聽得“叮”地一聲脆響,長劍竟隻砍入寸許,且被那大蛇的鱗片卡住了,竟然拔不出來。

那大蛇吃痛,狂性大發,嘶嘶吐著八尺長的紅信,掉頭向楊珞撲來。楊珞見狀,隻得棄了長劍,沿著那大蛇的身軀繞樹急奔。侯代方,朱開征等人紛紛取出暗器,向那大蛇頭上招呼,無奈大蛇的鱗片堅逾鐵甲,暗器著身便都彈開去了。

楊珞一麵奔逃,一麵抬頭張望,隻見來時那甬道的對麵山壁上還有一處出口,不禁心中起疑,但卻無暇細想。他奔了一圈,大蛇緊追而來,卻見人頭攢動,已辨不出哪個是楊珞。這畜生哪管得許多,張開血口,見人便咬。眼見一名衡山弟子就要落入蛇口,福慧大師伸腿在樹身上一蹬,身形急掠而至,一把抓住了那名弟子的右手,運勁一甩,那弟子身軀飛起,堪堪避過大蛇的利齒。

福慧大師拖了那弟子,回身便走,忽聽他一聲慘呼,手中輕了不少,福慧大師回頭望去,隻見大蛇不知何時追至,將那弟子生生咬成兩截,下身已被那畜生吞落腹中,福慧大師抓著的上半身,鮮血狂飆,早已氣絕。

那畜生咽下半截軀體,又惡狠狠地朝福慧大師撲來。福慧大師須眉皆張,順手抓過那弟子手中長劍,待蛇頭撲到,身形陡然拔起,一腿正正踢在那畜生鼻頭,大蛇吃了這腿,蛇身滯得一滯,福慧大師趁這電光火石的功夫,翻身躍上蛇頭,左手握住它頭頂犄角,右手高舉長劍,劍尖朝下,劍光匹練般朝大蛇右眼插落,但聽“噗”地一聲悶響,長劍直沒至柄。那畜生吃了這劍,長聲慘嘶,身軀拚命扭動。福慧大師牢牢抓住它犄角,使出千斤墜功夫,穩穩站在它頭頂,右手運力將長劍拔出,那傷口中黑水噴射,鼓鼓的眼珠登時癟下去不少。福慧大師轉過身來,待要將長劍去插它左眼,誰知那畜生已痛得發了狂,不管不顧,甩起一顆碩大無比的蛇頭便向大樹上狠狠撞來。福慧大師吃了一驚,慌忙雙手抱穩它頭角。但見那猙獰的蛇頭挾著狂風,重重撞擊在樹身,轟然巨響中,樹身劇烈搖晃,眾人抱不住樹幹,紛紛滑下數尺,功力淺的後輩弟子更是震得口中鮮血狂噴。福慧大師雖然武藝高強,無奈這廝力量實在太大,雙手拿捏不住,身軀摜出,他空中翻身避過了要害,背心卻結結實實地撞在樹身上,隻覺眼前金星亂冒,喉中一甜,鮮血奪口而出。福慧大師的身軀貼著樹幹滑落,正掉在大蛇身上。那畜生這一撞用盡全身力氣,雖然將福慧大師甩落,自己也卻也撞得昏頭昏腦,懵然不知東南西北,呆呆地愣著不動,一時間人蛇對恃,情狀說不出的凶險。

眾人對著巨蛇,正無計可施,忽然間腳下風聲又起,威勢漸盛,有風雷霹靂之勢,具丘巒崩摧之力。群豪齊向下望去,隻見一道金光便如先前一般,盤著巨樹,龍遊而上,隻霎時的功夫便又立在群豪眼前。群豪看得分明,此物跟先前那巨蛇長得一模一樣,隻是全身披覆金甲,雙眼赤紅如血,口中噴出陣陣黑氣,形貌更加猛惡。

群豪見狀都是倒吸一口涼氣,毛骨悚然,均想:“罷了,一隻畜生已是如此凶惡難纏,何況兩隻,今番隻怕要命喪於此。”眾人念頭還沒轉過,那金蛇已張開巨口,鋼齒翻出,狠狠撲來。群豪慌忙閃避,那走得慢的,被它口中黑氣帶著一星半點便登時暈死過去,手腳鬆脫,直向萬丈地底跌落。

楊珞心中暗自驚駭,忖道:“且不管它許多,殺得一條便算一條。”快步奔到福慧大師身邊,取過他手中長劍,向那白蛇蛇頭奔去。卻說那白蛇撞暈了頭,一時間回不過神來,竟然當真被楊珞爬上頭頂。楊珞站上蛇頭,雙手握劍,拚命插向那大蛇左眼,這蛇眼是巨蛇身上最脆弱的部分,又再應手而破,黑色的漿液噴了楊珞一身一臉。巨蛇中了這一劍,雙目都盲了,身軀狂扭狂甩著瘋狂亂咬。楊珞早有準備,翻身跳下,又再落在它盤在樹幹的身軀上。

楊珞立足未穩,忽聽得頭頂有人哈哈大笑,聲音囂張狂妄,正是於吟風。楊珞抬頭望去,隻見於吟風,申屠南等人站在來時的洞口,於吟風手中金光粲然,竟不知何時已將樹頂的那株新芽摘下,擎在手中。

於吟風止住笑聲,道:“在下原本想放各位一馬,誰知各位定要來管這閑事,我正愁不知如何對付這守樹的神蛇,難得有人自告奮勇,於某多謝了。”說罷帶領眾人轉身要走,

楊珞叫道:“且慢,你怎知我等會來?”

於吟風回身道:“在下忘了知會楊兄一聲,這甬道喚作通心道,能通心與否,於某不知,但你們在甬道裏說的每一句話,在甬道的其他地方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我手下不小心打了個噴嚏,我想楊兄也是聽見了的,他行事如此疏忽,已被我殺了。中原群豪既然想要湊這熱鬧,於某當然歡迎之至,你等負責戰蛇,在下就負責取寶,正是絕佳的分配。如今在下的任務已完成了,至於各位麽,就祝各位好運了。”說罷縱聲狂笑,轉身離去。

眾人聞言,齊聲怒罵,楊珞心中雖也懊惱,但知生死關頭,稍有疏忽便搭上了性命,當下大叫道:“各位前輩莫惱,且殺了這對巨蛇再說。”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又有三人被金蛇咬死。那金蛇動作之迅猛,遠勝白蛇,隻見它瞅準了一名衡山弟子,紅信甩出,正卷在他腰間,接著紅信縮回,巨口闊張,眼看就要將那弟子囫圇吞下。這時隻見石天涯一躍而起,直向金蛇口中撲去,眾人齊聲驚呼,卻見石天涯以雙腳頂住那巨蛇下顎,雙手拚命撐住那畜生的上顎,金蛇一時間口不能閉,竟然無法將那衡山弟子吞落。靜玄師太與朱開征見狀對望一眼,一起向那金蛇口中撲去,兩人跟石天涯一般姿勢,將蛇口拚力頂住。

石天涯大叫道:“侯掌門,楊兄弟,你們快帶其他人走吧。”

侯代方道:“不成,這等沒義氣的事,侯某定不會做。”

石天涯道:“侯兄快走,留住了性命好替我等報仇,若然再不離開,中原武林隻怕要全軍覆沒了。”

侯代方心神大亂,放聲狂叫,躍上那金蛇身軀,發瘋似地揮劍亂砍。金蛇吃痛,性子更狂,力量更猛,石天涯等人漸漸支撐不住,那金蛇巨口越合越近,終於咕嘟一聲將口中的四人全都吞落肚中。

楊珞眼見各派高手已十去七八,餘下各人雙目赤紅,勢若瘋虎,情勢早已失控,不禁心中一陣陣發涼,忖道:“難道注定中原武林逃不過這一劫麽?如今大勢已去,再想要逃得性命,隻怕是難如登天,這兩畜生凶神下凡,非人力能敵,除非……”想到這裏,忽然眼前一亮,誕出一線希望來。

楊珞原本站在白蛇身軀上,此時提起劍來便亂砍,那白蛇盲了雙眼,一顆巨頭仍是循著痛雷霆萬均地撲來。楊珞收劍急奔,一麵時不時在白蛇身上亂戳,一麵大聲呼喝。白蛇狂怒之下,亂撕亂咬,通心樹的枝葉被它折騰得狂風暴雨一般地飄落下來。楊珞見那畜生已然上當,忽然縱身一躍,落在金蛇身軀上,轉身將長劍向白蛇巨頭擲出,口中大喝不止。那畜生血口暴張,循聲急撲而來,楊珞就地一滾,閃過白蛇的鋼牙巨齒,身形還沒站起,忽見那金蛇其大如鬥的赤紅凶眼就在麵前,緊跟著紅光一閃,腰已被金蛇紅信牢牢纏住,他念頭還沒轉過來,但覺一陣惡臭撲鼻,人已到了金蛇口中。

述到此處,都道楊珞必死無疑,誰知世事中的奇變總是在最後關頭才現出來。那白蛇的凶狂之性早被撩撥到極至,這一口咬落,沒有一絲氣力留下,哪知楊珞失了蹤影,剩下的隻是金蛇的一段身軀。盲了眼的凶神,那還有什麽顧慮,但聽得“卡嚓”一聲巨響,金蛇的身軀已被它生生咬為兩截。

楊珞原道今番有死無生,誰料雙目閉上了半晌,非但沒有被吞下,腰間的蛇信反而漸漸鬆了。楊珞屏住呼吸,掙脫了蛇信,卻不知為何還是個頭下腳上的姿勢。他定了定神,透過金蛇巨齒間的縫隙望去,凋零的樹葉在空中混亂地飄飛著,分明還承載著滿滿的恐懼,翠綠的樹身眩暈地往下延伸,終於沒入了一片奇異的黑暗,這一彎詭秘的黑暗,仿佛死神咧開的嘴,噙著邪惡猙獰的冷笑,提醒著楊珞,惡夢,還沒有遠離。

楊珞漸漸弄明白了情狀,原來金蛇這小半截斷裂的身軀從空中落下,卻正掛在一段通心樹伸出的樹枝上,死而不僵,還在微微蠕動。楊珞轉動身子,雙手奮力向兩側推去,指望著能將大蛇的巨口撐開。他內力已失,接連運勁三次,蛇口紋絲不動,楊珞正在沮喪,卻覺得蛇身一陣抽搐,竟有一個金光閃耀的小圓球從大蛇的咽喉中滾落出來。楊珞伸手一把抓住那小圓球,但覺溫溫涼涼,拿在手中說不出的舒服,他也顧不得多想,順手將那小球放入懷中,又再運力去推蛇顎,無奈力不從心,蛇口鐵鑄般緊,竟是動不得分毫。

楊珞在蛇口中瞧不清外麵的情狀,那金蛇糊裏糊塗做了枉死鬼,猩紅的蛇血從斷口處噴射出來,漫空中便似下了一場血雨,紅蒙蒙的象極了血池地獄。一時間白蛇和人都呆住了,深澗裏隻剩下嘩啦啦的蛇血湧出來的聲音。在這夢魘一般的聲音裏,金蛇身軀的斷口處忽然動了動,竟然艱難地爬出一個人來,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方才被這畜生吞下的四人竟然全都還活著,隻是人人都是一身赤紅的鮮血,早已分不清誰是誰。

沒有人聲,沒有蛇聲,怪異的靜謐隻是倏忽間的事,楊珞卻覺得已過了千年一般,忍不住大叫道:“外麵還有人麽?”

四個血人對望一眼,其中一個叫道:“楊兄弟莫慌,我等來救你。”卻正是石天涯的聲音。

四人合力將金蛇蛇頭拉起,手腳兵刃齊用,奮力將蛇口撐開,把楊珞拉了出來,各人劫後重生,都覺恍如隔世。

再說那白蛇呆呆地立著不動,仿佛在仔細地聆聽著什麽,任由各人做自己的事,竟似完全沒有感覺一般。眾人各舉兵刃護住要害,眼睛緊盯著白蛇,瞬也不敢瞬。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緊張恐懼讓人分不清時間的短長,白蛇仿佛已僵硬了,難道它也知道千萬年的愛侶已痛苦地慘然死去?終於,白蛇動了,它貼向樹身,緩緩地,慌亂地伸展著它的身子,終於它碰到了金蛇的屍體,白蛇用它的頭在金蛇的半截屍身上輕輕地,眷戀地摩挲著,可惜這熟悉的身體裏已沒有生命,它關愛的輕撫隻換來金蛇鬆弛的軀體脫離了樹身,向無盡的深澗中頹然跌落。白蛇慢慢地昂起它的頭,緩緩伸向最遠處,就在眾人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它已猛地一甩頭,雷奔電馳地向大樹撞來,這一撞凝聚著它肌肉裏的每一絲氣力,凝聚著它最深的怨毒與仇恨,凝聚著它無邊的悔意和絕望,亮銀色的頭角在樹身上撞得粉碎,堅逾鋼鐵的天靈蓋在樹身上撞得粉碎,碧瑩瑩的通心樹的筋骨也被撞得粉碎,一切都粉碎了,通心樹黯然失色,在喀喇喇的響聲中向山壁倒去,白蛇的身軀脫離了這千萬年來的守護,義無反顧地向深淵墜落而去。眾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這一霎那間,再沒人知道自己的對與錯。

斷裂的大樹斜斜靠在山壁上,正指著群豪來時的甬道口,群豪沿著大樹爬回甬道,個個都是心力交悴,崩得緊緊的肌肉和神經忽然鬆了,這才覺出疲累來。眾人紛紛坐在甬道中歇息,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大戰仿佛還在眼前,一時間都是默然不語。

過了少時,一名衡山弟子忽然啜泣起來,朱開征大怒,喝道:“遠光,你哭什麽?”

那弟子泣道:“師父,三位師兄都……都戰死了。”

朱開征聞言,心中也自淒楚,喟然一歎,眼角竟也滲出淚來。

侯代方走到洞口,向下望去,狠狠地唾了一口,道:“都是這兩個該死的畜生害人。”

福慧大師聞言道:“阿彌陀佛,侯掌門,這原也怪不得它們,此二物隻是忠心護樹,若無人來犯樹,它們也不會去犯人,如今俱死於非命,也算是應了濫殺無辜的業報。”

石天涯道:“不錯,說來說去都是那姓於的狗賊害人,若非他有意誘我等去驚擾兩條巨蛇,斷不至如此不可收拾,說起來就讓人恨得牙癢癢,待我現在便追去,將他抓來殺了。”說罷起身,大踏步向來路而去。

楊珞慌忙追上,道:“石幫主,莫衝動,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石天涯不理他言,自顧自地向前疾行,隻行出數步,忽聽得隱隱有隆隆聲自甬道裏傳來,隨即周圍石壁輕輕震動,泥塵撲簌簌地往下掉落。

楊珞先是一愣,隨即大驚,道:“大事不好!”

石天涯不解道:“怎麽?”

楊珞道:“定是於吟風那狗賊將甬道炸毀,要將我等活埋在此處。”眾人聞言大驚,一起起身向來路奔去,待奔到盡頭處,彌漫的塵砂還未散去,一塊千斤巨石將甬道封得嚴嚴實實。石天涯退後兩步,運起全身功力,發掌向那巨石劈去,“蓬”地一聲響過後,石屑紛飛,大石卻不曾移動分毫。

楊珞拉住石天涯,道:“算了,石幫主,我們另想辦法。”

石天涯推開他,怒道:“不趕快幫忙,還想什麽辦法。”

楊珞道:“此處是出不去的了。”

靜玄師太道:“還不曾試過,你怎知道?”

楊珞道:“想那於吟風是何等樣的人,若然困不死我等,他怎能善罷甘休?這樣的大石,劈開了一塊,前麵還不知有多少塊,不必浪費氣力了。”

侯代方道:“話雖如此,不試試我卻總是不死心。”說罷舉劍去削那山岩。

一幹人忙了幾個時辰,兵刃折損了三四件,竟隻向前推進了數寸而已。眾人越挖越是絕望,漸漸地都停了手,坐在甬道裏喘息不止。

朱開征頹然道:“難道當真要困死在這裏?”眾人都是一般的心思,誰也不答他話。

過了半晌,楊珞道:“回去吧,興許還有一線希望。”

朱開征道:“此話怎講?”

眾人聞言都是眼前一亮,侯代方道:“不錯,先前於吟風等狗賊藏身的所在。”

群豪既已有了希望,腳下自然輕快,不多時又回到通心樹邊,此時樹已折了,無法再沿著樹冠爬過去,樹身離那洞口最近的地方也有數丈,輕功稍弱的便無法躍過。朱開征和侯代方對望一眼,齊聲道:“待我二人先去探路。”說罷縱身而起,幾個起落便躍上對麵洞口。

眾人眼見他二人身影消失在洞中,臉上都是期盼神色,不多時便見二人出來,垂頭喪氣,卻是分明一無所獲。

石天涯猶不死心,問道:“如何?”

侯代方沮喪地搖了搖頭,道:“死路一條。”

群豪聞言,徹底絕了念頭,有的將劍一拋,就地躺倒,有的咬緊了牙關,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楊珞見狀道:“各位也不必如此氣餒,其實還有一處,或許還有希望。”

石天涯道:“那是何處?你還不趕緊道來。”

楊珞走到甬道邊沿,向下一指,道:“就是此處。”

石天涯吃了一驚,道:“你說的難道是蛇穴之中?”

楊珞道:“不錯,此乃吾等唯一的希望所在。”

靜玄師太道:“話雖不錯,可如果其中仍伏有巨蛇,卻如何是好?”

楊珞道:“先前那金蛇死後,白蛇便自殺殉情,若是尚有同伴,必不致如此絕望,我猜蛇穴中已無其他物事,如今我等走投無路,不知各位前輩可願一賭?”

各人聞言不禁躊躇,石天涯咬牙道:“好,既然別無他法,何妨試上一試,就算再大戰一場,也好過在這裏等死。”說罷當先上樹向下溜去。

楊珞緊隨其後。其餘各人見狀也都紛紛鼓起勇氣,沿著樹身向那深澗中滑落。樹身極長,越是往下,越是潮濕,石天涯,侯代方,朱開征交替背負福慧大師,個個都已累得力不能支。

石天涯罵道:“這鬼地方,何時才是個盡頭?”卻見晦暗的綠光中漸漸現出一方土地的影子來。石天涯大喜,叫道:“到頭了。”一躍而下,穩穩站在地上。

少時,眾人齊集,一起向前走去,隻數步遠,便見兩條巨蛇的屍身橫在眼前,眾人心有餘悸,紛紛繞道而行,再走出數步,通心樹的光芒已不可及,四周漸漸沒入一片黑暗之中。

群豪舉步維艱,方自後悔不曾帶下火把。楊珞猛然想起在蛇口中取得的那發光的小圓球,伸手將它取了出來,果然便似燈火般光明,丈許內的景物,纖毫可辨。

侯代方大奇,道:“楊小兄弟,此乃何物?”

楊珞道:“我也不知曉,乃是從金蛇腹中得來的。”

各人嘖嘖稱奇,憑著珠光,覓見一處通道,群豪強提精神,扶傷攜弱,緩緩向前行去。這通道中潮濕不堪,滿地濕滑泥濘,越往裏走,越是腥臭難當。楊珞手持明珠,當先開路,卻見道路崎嶇蜿蜒,滿地髒水已漸漸漫過腳麵,四處開始有氤氳的霧氣,三丈外景物模糊難辨,且時不時有奇怪的聲音傳來,讓人心中一陣陣發緊。走不多時,楊珞忽覺手中微微一震,那發光的珠子忽然抖動延展,仿佛融化了一般,變作一灘金燦燦的**。楊珞大吃一驚,慌忙雙手將那**捧住,生怕一不小心這唯一的光源便會掉落在地上,再也拾不回來,他護著那**,正不知如何是好,卻忽見一條金閃閃的細線沿著自己的脈門快速向上伸展,他隻道是自己眼花了,使勁眨了眨眼再望去,那金線已到了臂彎處,原來那金色**竟已滲入他雙掌,沿著筋脈擴散開來。楊珞這一驚非同小可,雙手亂甩,隻盼將金色**甩落,誰知這**牢牢粘在他手上,任他費盡氣力,總是揮之不去。

楊珞急道:“這金珠有古怪,它……它鑽到我的經脈裏去了。”

眾人還未領略他話裏的含義,已見楊珞臉上金光閃現,穴位經絡亮晶晶的,好似用畫筆勾勒出來一般。此時楊珞手中的**已盡數滲入他體內,消失無蹤,而他全身上下仿如罩了一張金網,金光甚至透過衣衫,隱隱將每一經脈走向呈現出來。

楊珞驚道:“這,這如何是好?”話猶未了,忽覺全身經脈一陣劇痛,仿佛千萬支鋼針一起紮下來,直透到骨髓中去。這疼痛來得又猛又狠,如何忍耐得住?隻聽得楊珞縱聲慘叫,突然間全身金光暴閃,刺得眾人睜不開眼來。這一陣強光之後,四周又歸入無盡的黑暗。眾人驚得呆了,僵直地站在原地,隻聽見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卻分不出半點楊珞的聲息。

石天涯道:“楊兄弟,你還好麽?”無人應聲。石天涯心中一沉,連聲道:“楊兄弟,楊兄弟,你怎樣了?莫要戲弄老夫。”他一麵說話,一麵向楊珞的方向摸去,忽聽得楊珞有氣無力地道:“我……我沒事,前輩不必擔心。”

石天涯聽得他聲音,一把抓住了他胳膊,大笑道:“果然還沒死,老夫就知道你這小子沒那麽容易死。”

福慧大師久已不曾開言,此時忽道:“石幫主,麻煩你將楊少俠扶過來,待老衲摸一摸他脈象。”

石天涯循著他聲音依言將楊珞扶過。福慧大師伸出兩指搭在他脈門上,沉吟了半晌,道:“楊少俠,看來老衲要恭喜你因禍得福了。”

楊珞奇道:“大師何出此言?”

福慧大師道:“不瞞楊少俠,先前我摸你脈象,虛弱怪異,毫無節律,乃因你先中奇毒,後受重傷,更在海水中浸泡多日,是以老衲雖能將你救醒,少俠也是油盡燈枯,不久於人世,老衲之所以傳你練氣心法,無非也是想延你數日之命。”說到此處,福慧雙目微閉,以手撚須,略有思忖,接道:“但如今老衲再查少俠脈象,堅實平和,雖還不很強勁,但卻透出一股勃勃生機,分明有英華內蘊,返璞歸真之象,少俠吉人天相,不但餘毒全消,性命可保,就連功力也會大有進益。”

楊珞於珈兒死後,生死之事也沒怎麽放在心上,是以聞言也不如何欣喜,隻道:“是麽?卻不知如何會有此般變化?”

福慧大師道:“如果老衲沒有猜錯,少俠適才拿在手中的金珠應該便是那金蛇的內丹了。”

侯代方道:“內丹?難道大師的意思是金蛇通靈,竟想修煉成仙?”

福慧大師道:“那也未必,但此等異物,必定吸收天地之靈氣,萬物之菁華,年深日久,體內的真元凝聚,自然而然便生出這顆內丹來。”

福慧大師道:“老衲以為內丹為真元之氣所凝,自然需要有所依托,遇到體質合適之人,便會相互應和融合,楊少俠福澤深厚,天賦異稟,想來正是這內丹的真主。”說罷轉而對楊珞道:“楊少俠,你不妨運功試試,看老衲所言是否屬實?”

楊珞依言默運玄功,但覺真氣自由流轉,再沒有半分阻滯,連原來不易到達的地方,如今也是輕輕鬆鬆便轉過,心知福慧大師所言非虛,道:“多謝大師指點,果然如此。”

福慧大師接道:“非但如此,這金蛇乃是毒物,毒物的內丹多有辟毒之功效,老衲大膽猜測,少俠自此之後必定百毒不侵。”

石天涯聞言哈哈大笑,道:“好,好,楊兄弟有此奇遇,實在可喜可賀。”話音未了,忽然又皺眉道:“咦?不好不好。”

福慧大師不解道:“如何不好?”

石天涯道:“這百毒不侵的功效未能應驗在老叫化子身上,當然不好。叫化子貪嘴,那是眾所周知的,什麽蜈蚣毒蛇,從來不忌口,若然老叫化子可以百毒不侵,任何罕有毒物都能嚐上一星半點,想來滋味定然鮮美得很。”說到此處,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群雄聽得他這番妙言,俱是哈哈大笑,蛇穴中的氣氛登時緩和了不少。待笑聲漸漸止歇,群豪想起前途渺茫,又不禁都是憂心忡忡。

朱開征道:“如今失了光亮,卻如何是好?”

石天涯道:“不妨,便是摸也要摸出去。”說罷伸手觸碰山壁,向前走去。

眾人知別無他法,隻得循著他聲音緩步向前,蛇穴中的積水越來越深,漸漸已漫過腰際,群豪勉力前行,心中都是七上八下,忽然聽得身後轟隆隆巨響,這狹窄潮濕的通道竟然坍塌了。

徐泰然原本久已不說話,此時再也壓抑不住,縱身撲到坍塌處,拚命拍打傾瀉而下的山石,歇斯底裏的大叫大喊:“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群豪中年紀較輕的後輩弟子原本已是苦苦支撐,此時經他一鬧,心神完全崩潰,當下便有人大哭起來。

石天涯大怒,厲聲喝道:“別吵,誰再哭鬧,我便殺了誰!”這話倒也管點用,眾人一滯,聲音登時小了許多。石天涯道:“各位,後路已絕,有進無退,不想死便省下哭鬧的氣力,努力向前多走些路。”

楊珞一直默然不語,忽然將臉貼上山壁,傾聽片刻,喜道:“不需再走,就是此處了。”

眾人聽出他語聲有異,侯代方急問道:“楊兄弟,有何發現?”

楊珞道:“侯掌門過來摸摸。”侯代方聽出他方位,走到他身邊,伸手向山壁上摸去。

楊珞道:“如何?”

侯代方道:“有水滲進來。”

眾人聞言,都是疑惑,侯代方用舌尖舔了舔手上的**,唾了一口,道:“呸……鹹的,是海水。”

楊珞笑道:“正是海水。”

石天涯道:“那又如何?”

楊珞道:“各位側耳靜聽,可隱隱有水流**漾之聲?”

各人都是高手,聞言凝神細聽,果然聽見些許怪異的聲響。

靜玄師太大喜道:“水波**漾之聲可聞,山壁上又有海水滲入,莫非吾等與大海隻是一牆之隔?”

楊珞道:“但願如此,各位前輩,吾等合力擊穿山壁,便可回歸海麵之上了。”

石天涯喜道:“那還等什麽,趕緊動手。”

福慧大師聞言道:“且慢,吾等深入海底,海水壓力必定強勁驚人,少時若壁破,海水湧入,各位不可強行從壁**衝出,須得等到海水充盈此通道,內外壓力相消,方可安然遊出,且須以千斤墜身法控製上浮速度,後輩弟子最好便抱上大石一塊,否則上浮過速,傷及心肺,輕則身受重傷,重則性命不保。”

眾人聞言齊聲道:“多謝大師指點。”各自準備停當。石天涯,靜玄師太,侯代方,朱開征及楊珞等高手麵對山壁站定,由石天涯發令,各自運起畢生功力,一起向滲水處擊出。中原五大高手奮力合擊,威勢何等驚人,但覺狂風過處,山石爆裂,碎石激射碰撞,火花亂竄。眾人收招站定,靜默中漸漸傳來嘩嘩啦啦的流水聲,眾人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忽聽一聲霹靂,山石崩毀,一股巨大的水柱暴射而入,與石壁相激**,竟隱隱有金石交鳴之聲。各人閃避在側,不多時後,通道中的海水已將沒頂,群豪各自深吸最後一口氣,潛入水中,武功弱者先自裂口中鑽出,武功強者緊隨在後,次序井然,如長龍出水一般向海麵浮去。約一支香後,海水中漸漸有光亮透入,眾人知道已接近海麵,心中激動自不待言。少時,四周景物漸漸清晰,但見碧藍的海水中,各色的海魚悠閑自得,形態各異的珊瑚鮮紅欲滴,水母海馬,各舞姿態,端的琳琅滿目,五光十色。群雄都是初次得見海底奇觀,心中讚歎不已,猶自流連忘返時,卻已浮出海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