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英雄大會3

馮忌怒道:“咦?翻臉不認人麽?昨日你明明跟我說,隻要我九陰教擁戴黃掌門坐上盟主的寶座,便封我為副盟主,掌管西南一帶武林事務。怎地黃掌門說話就跟放屁一樣麽?”

群雄聞言登時大嘩,顧慶豐怒道:“豈有此理,你這老賊,怎能信口雌黃?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這些鬼話?”

馮忌冷笑道:“這麽說來,你們是鐵了心要渾賴,所謂名門正派,果然都是些出爾反爾,背信棄義之徒,虧得老夫沒有受你們的蠱惑,同去刺殺福裕大師。”

群豪聞言都是一滯,場中霎時間一片死寂,隨即轟地一聲炸開了鍋,有的半信半疑,有的義憤填膺,眼看就要生出一場大亂來。顧慶豐見狀又氣又急,正待發作,卻聽得黃伯原道:“慶豐,你先退下吧。”聲音平和,並無半分怒氣。

他這句話聲音並不大,但卻穿透喧囂,把群豪的聲音都壓了下去。群豪不約而同地閉口不言,隻聽得黃伯原又道:“眾位英雄,老夫和馮教主的人品孰高孰下,相信自有公論,這等無聊至極的謊言,老夫也不屑辯白,信與不信,全在各位一念之間。老夫隻想提醒各位一句,蒙古韃子**,大宋河山岌岌可危,諸位可別因為奸人攪局,而忘了咱們今日的大事。”

各人聞言俱是心中一震,一人道:“不錯,妖言無憑,不足為信,咱們還是先選盟主要緊。”

馮忌嘿嘿笑道:“枉你們自稱英雄豪傑,愚昧無知,有眼無珠,老夫是邪魔外道,昆侖派的弟子正大光明了吧,為何方一開言,便險遭殺人滅口?嘿嘿……老夫雖然聾了,卻還不瞎,華山派將天下英雄玩弄於鼓掌之間,這場好戲,可是做得精彩已極。”

馮忌這番話說得陰陽怪氣,擠兌得華山派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群豪聞言,疑心又起,都目不轉睛地望著黃伯原,看他如何應對。

黃伯原見狀,略一沉吟,道:“馮教主既然如此說,咱們便聽聽昆侖派的少俠有什麽高見,若是真有真憑實據,不用昆侖派動手,黃某自裁以謝天下,不過……恕老夫無禮,若是空口無憑,那這位少俠便須留在華山,聽候華山派發落。至於馮教主,也少不得要給老夫一個交代。”

眾人聽他此言,都舉目向那少年望去,隻見那少年仰天長笑,道:“好,我但求師尊死得瞑目,但求世人洞悉你的奸謀,事無不可為,若我所言無法取信於人,我便將性命留在華山!”言罷環顧眾人,緩緩朗聲道:“在下姓吳,草字勉之,籍籍之輩,眾位英雄自然不識,但家父吳澤廣在江湖上還有些名頭,想來各位前輩中還有一兩位家父的舊友。”他此言一出,群豪盡皆嘩然。原來這吳澤廣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一位人物,他醫術高明,天下無雙,直可生死人而肉白骨,兼之心地慈悲,救人無數,人稱“閻王敵”,江湖豪傑中大半曾受過他的恩惠。隻可惜天妒英才,十三年前為塞外魔頭申屠南挾持,要他救治申屠南的弟弟申屠東,這申屠東武功精強,乃是個下流無恥的采花**賊,他性情凶殘,手下從不留活口,不但壞人清白,還要殺人取樂,滅人滿門,實在是武林中的一大公害。所幸惡有惡報,這廝被一眾白道高手設計圍攻,身負重傷,眼看就要殞命,卻讓申屠南及時救去,這廝受傷之重,天下便隻一人救得,不消說,自然便是“閻王敵”吳澤廣,想那吳澤廣乃是俠義之人,如何肯為這窮凶極惡的廝鳥醫治?申屠南用盡了各種歹毒的法門,就是沒法逼他就範,申屠東終究是拖延不過,一命嗚呼。申屠南大怒之下,不但殺了吳澤廣,更遠赴江南,將吳家上上下下殺了個幹幹淨淨。江湖中人多以為吳家從此絕後,無不扼腕歎息,卻不料還有一子僥幸得活,還投入了昆侖門下。

那少年接著又道:“晚輩家門不幸,幸得恩師體恤,收列門下,成為昆侖弟子,盡管如此,晚輩對家傳醫術卻不敢有絲毫輕忽。”說罷伸手入懷取出一本絹冊,道:“這本《萬毒論》乃是家父當年親手所授,書中記載,西域有一種極為厲害的劇毒,名曰‘僵屍粉’。此毒無色無味,中毒之人刹那間便身體僵直,稍受重力便經脈盡斷,七竅流血而亡,實在是霸道非常。晚輩適才檢視家師屍身,發現家師的死狀符合中了這劇毒的一切征兆。各位英雄都是明眼人,家師武功雖然未必是天下無敵,可也決不能讓人在幾掌之間生生震死,分明是這姓黃的狗賊暗中動了手腳,害死了我師父,請各位英雄一定替我昆侖派主持公道。”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便有一個尖細的聲音桀桀怪笑起來。

吳勉之怒道:“何人在笑?”那人一麵怪笑不停,一麵緩緩越眾而出,隻見他頭發齊齊從中間分為兩半,一半黑,一半白,形容枯槁,身材高瘦,便如山精樹怪一般,讓人一看便不由得機伶伶打個冷戰。這人止住笑聲,尖聲道:“你剛才說中了這毒的人,便會四肢僵直,是也不是?”

吳勉之道:“不錯!”那人笑道:“這就奇了,眾所周知,哪一個死了的人不是四肢僵直?單憑這一點焉能斷定令師是中毒致死?”

吳勉之道:“可……可哪有僵硬得這般快的?”那人道:“這有什麽稀奇?昆侖派武功高深莫測,興許便有一門‘僵屍功’,死後便是這般形狀。”

吳勉之大怒,喝道:“兀那賊子,休要亂放狗屁,侮辱家師!”

那人嘿嘿冷笑,道:“請問這劇毒如何檢測法?”

吳勉之道:“這毒無色無臭,觸體便化入血中,在下才疏學淺,不知道如何檢測。”

那人道:“既然如此,便是空口無憑咯?你說是中了‘僵屍粉’,我說是練了你昆侖派的僵屍功,大家都是空口說白話。你說我亂放狗屁,我卻說你狗屁亂放,你奈我何?”

吳勉之氣得渾身發抖,戟指道:“你……你……”一時語塞,卻說不下去。

這時一名昆侖弟子走上前去,將吳勉之拉到身後,向那怪人拱手道:“這位前輩請了,如果在下沒看錯的話,閣下應該是西域僵屍門的‘陰陽屍王’陰三催吧。”

那怪人幹笑兩聲,道:“你這小子倒有些見識,不錯,正是陰老三。”

那昆侖弟子道:“僵屍門是西域門派,今日我中原武林同道推選盟主,卻不知閣下來做什麽?”

陰三催聞言打了個哈哈,道:“老夫隻是來湊個熱鬧,又沒有上台比武,爭那盟主之位,有何不可?”

昆侖弟子道:“湊個熱鬧,那自然是可以的,不過據在下所知,僵屍粉正是僵屍門的獨門毒藥,卻不知剛才我師弟解說僵屍粉的毒性,可說得對麽?”他這話軟中帶硬,意思是你乃不速之客,到此必有所圖,我師父死在你獨門毒藥之下,你便脫不了幹係。

陰三催森然道:“不錯,僵屍粉的毒性正是如此,不過本門中也確有一門僵屍功,修習者死後,也是這般模樣,想不到鍾鐵箏堂堂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卻也到我們這山野小派中偷學武功,真是可笑啊可笑。”

吳勉之聞言大怒,喝道:“放你的狗屁,看我來殺你!”說罷揮劍便要搶上前去。

那昆侖弟子將他一把拉住,低聲道:“師弟,不要衝動,免得中了這狗賊的圈套。”回頭向陰三催瞥了一眼,蔑笑道:“僵屍門的武功實在是稀鬆平常得緊,師弟不動手也罷,免得一動手便泄了人家的老底,這僵屍門的名聲雖然不堪入耳,可也是人家好不容易騙來的。”

陰三催聞言也是大怒,表麵上卻是陰惻惻地道:“嘿嘿……無知小輩,今日我老人家便陪你玩玩,你若能在我手下走出十招,陰老三便自廢武功,從此僵屍門決不再踏進中原半步。”

那昆侖弟子聽罷隻是哈哈大笑,卻不答話。陰三催的麵目哪還掛得住,一張臉漲得又紅又紫,踏上半步,厲聲道:“你笑什麽?”

那昆侖弟子止住笑聲,道:“我笑你真乃宵小之輩,若我師尊還在世,你敢說這話麽?”

陰三催道:“如何不敢,鍾鐵箏武功不過勝我半籌,我雖打不過他,他要殺我,卻也不能。”

昆侖弟子道:“好,我便與你打個賭,卻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子?”

陰三催道:“休要激將法,如何賭法,你盡管說來聽聽。”

昆侖弟子道:“前輩乃是武林高人,就依前輩所說,以十招為限,若在下在十招之內落敗,閣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若是在下僥幸捱過十招呢?”

陰三催道:“那又如何?”

昆侖弟子道:“閣下也不用自廢武功,隻要答應我一個要求即可。”

陰三催道:“什麽要求,你先說來聽聽,中原人個個詭計多端,我可不想上你的當。”

昆侖弟子道:“在下的要求十分簡單,隻要閣下接黃掌門十掌,看你死是不死。”他此言一出,眾人心中都是雪亮,這姓陰的既然自認武功遜鍾鐵箏半籌,那便定然接不住黃伯原十掌,如果十掌後陰三催不死,那便證明鍾鐵箏死得蹊蹺。

陰三催偷眼向黃伯原望去,隻見黃伯原麵無表情地望著遠方,好像正自呆呆出神,根本沒有聽見二人說什麽。陰三催回頭上下打量那昆侖弟子,心道:“你這毛頭小子,才多大年紀,便是打娘胎裏便開始練功,又能強得到哪裏去?我隻需十招內將你斃了,便是既保住了僵屍門的麵子,又不會留下什麽麻煩。”心頭合計停當,哈哈笑道:“好,就是這麽說的,小子,你進招吧。”

昆侖弟子將衣袖一拂,朗聲道:“昆侖周雲杉請了。”說罷便要動手。吳勉之趕緊從後麵拉住他,擔心地道:“師兄,這能成麽?”

周雲杉低聲道:“如今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若不幸死在這賊子手上,你千萬不要衝動,帶著師兄弟們盡量想辦法離開華山,留住我昆侖血脈,便總有能報仇的一日。切記。”說罷推開吳勉之的手,向陰三催一抱拳,道:“請。”竟是氣定神閑,半分懼意也沒有。

陰三催嘿嘿一笑,雙臂平舉,雙眉倒豎,臉上隱隱透出一層綠氣,也不見他膝蓋彎曲,整個人卻原地轉起圈來,他越轉越快,隻見一團綠影,不見真身。楊珞見狀暗暗擔憂,他熟知天下武學,知道這正是僵屍門中的殺招——“僵屍翻身”,招數怪異狠辣,著實讓人難以應付。

那陰三催也不知如何轉法,眨眼間便已欺近周雲杉身前二尺之處。周雲杉雙掌護胸,一招“雲橫昆侖”剛要擊出,眼前卻是一花,失卻了陰三催的身影。周雲杉大驚,身形向前急掠,他身形方動,眼前又是一花,陰三催竟又忽然出現在他麵前,二人險些撞了個滿懷。旁邊的眾人看得分明,原來這陰三催竟是一邊高速自轉,一邊飛快地圍著周雲杉轉圈,那情形便似孩童抽著個陀螺圍著自己轉一般。

群豪麵麵相覷,心中都是暗暗驚駭,均想:“此刻如果與陰三催對陣的是我,我又該如何應付?”

吳勉之見狀大急,高聲叫道:“你這半人半鬼的家夥,這麽轉圈法究竟算是幾招?”

他話音未落,忽聽周雲杉一聲清嘯,身子拔地而起,半空中一個轉折,飄落在一塊巨型山石旁,群豪見狀齊聲喝彩,倒不是因為周雲杉的姿態如何美妙,而是這麽一來周雲杉便再也不用擔心身後的破綻,自然便破了陰三催這追魂奪命的招式。

楊珞心中卻是暗暗叫苦,周雲杉這招雖然破了陰三催的“僵屍翻身”,但也把自己逼入絕境,二人功力懸殊,本來周雲杉若以昆侖派的“浮光掠影”身法跟陰三催遊鬥,或許還勉強可撐得十招,此刻退無可退,便須硬接陰三催的招式,那多半是三招之內便立判生死。楊珞這念頭還沒轉過,果然見那陰三催僵直的身體猛地彈起,如影隨形,雙掌忽分忽合,一招“僵屍推門”直向周雲杉麵門拍去。

周雲杉身體微微後仰,右腿疾伸,一招“蛟龍出海”反踢陰三催的腰間,須知腿長臂短,這一腿又是攻敵之必救,正是化解這“僵屍推門”的絕佳招術。誰知那陰三催竟然不閃不避,隻聽得“蓬”的一聲,這腿結結實實踢在陰三催身上,那陰三催中了這腿,竟似沒有知覺一般,身形稍頓,便又撲了上來。

周雲杉大駭,他招式已用老,不得已之下雙掌運起平生功力,硬封出去,但聽“轟”的一聲巨響,陰三催飄開半尺,周雲杉身後緊貼的那塊山石“畢畢剝剝”地一陣顫抖,竟然裂成數塊,再看周雲杉,他麵如金紙,“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陰三催收掌冷然道:“小子,如何?僵屍門的武功是浪得虛名麽?剩下那八招可還要接?”

周雲杉伸手抹去嘴邊的鮮血,笑道:“閣下這招‘隔山打牛’果然好俊的功夫。”

陰三催一愣,道:“什麽隔山打牛?”

周雲杉道:“可不是麽?我身後的山石都碎裂了,我卻沒死,不正是好俊的一招隔山打牛麽?”

陰三催這才知道敢情周雲杉是在揶揄自己,眼中凶光陡現,陰森森地道:“不知死活的小子,納命來吧。”隻見他雙臂急伸,全身關節劈啪作響,本來泛綠的臉上忽然閃過一道紅光。

楊珞見狀大驚,知道這正是僵屍門三大絕招之一——“僵屍還陽”,乃是經脈逆行,功力短時間內陡強數倍,便是武功高強的對手見了此招,也要退避三舍,周雲杉功力尚淺,勢必要在此招下傷了性命。

楊珞顧不得許多,將手縮回袍袖內,虛虛一按,一道勁力直逼陰三催背後“至陽穴”,他內力獨步天下,這一下雖然勁力甚強,卻是一絲風也沒有在周圍帶起。

陰三催招到中途,忽覺背心一陣寒意,“至陽穴”上微微發麻,大駭之下,身形猛轉,雙掌急迎,誰知這驚濤駭浪般的掌力竟然撲了個空,隻把兩丈外一棵鬆樹的枝葉吹得飄落如雨。他眼睛骨碌亂轉,麵色鐵青,竟自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這“至陽穴”正是僵屍門武功的罩門所在,稍受損傷便會百脈俱廢,那是半點也輕忽不得。

陰三催掃視群豪,卻是半分端倪也瞧不出來,驚疑不定之下,尖聲叫道:“是哪位高手暗算老夫,若要插手管這檔子閑事,不妨站出來跟陰老三明刀明槍地鬥一場,中原豪傑難道隻會暗箭傷人的麽?”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明明周雲杉就要死在他強猛的掌力下,卻忽然又橫生枝節。楊珞也隻當沒聽見,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

陰三催心裏其實明白得很,以他現在跟群豪的距離,若是有人能將內勁凝成一線,專攻他的某個穴位,那此人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太多,動起手來他絕對討不了好。

陰三催這幾句場麵話說完,卻是無人應聲,真是又尷尬,又為難,正愣在原地苦思對策,卻聽周雲杉道:“僵屍怪,你要殺便殺,痛快點,爺爺我可沒耐心等你。”

陰三催聞言殺機又起,回身道:“小子,連見閻王爺也等不及麽,好!老夫這就送你上路。”雙手揚起,立時便要下殺手。

楊珞微微低頭,嘴唇輕輕翕動,以傳音入秘內功在陰三催耳邊道:“老僵屍,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若不見好就收,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陰三催臉上筋肉**,連轉了幾次身,道:“是誰,究竟是誰?”但周圍人潮湧動,誰又知道是誰?

眾人見他舉動怪異,私下裏紛紛議論起來。陰三催無地自容,奈何膽已寒了,再不敢動手殺人,高聲道:“這位高人既然定要趟這混水,陰老三就賣你個麵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陰老三改日再登門拜會,就此別過了。”說罷徑直向山下走去。

周雲杉急道:“陰三催,那我們的賭約如何算法?”陰三催頭也不回地道:“今日老夫沒空陪你玩,以後有機會再說吧。”他語聲剛落,人已到了數十丈外,輕功委足駭人。

吳勉之搶上前去,扶住了周雲杉,急道:“師兄,你還好麽?”

周雲杉勉強一笑,道:“受了些內傷,不礙事的,稍假時日便能痊愈。”其實他受傷極重,就算身體能慢慢養好,武功也勢必折損大半,想想二十年的苦功毀於一旦,周雲杉不禁心中淒然,他正黯然神傷,忽聽得一個聲音在耳邊道:“周兄,周兄。”

周雲杉心中一凜,剛要抬頭張望,那聲音又道:“周兄莫動,我現在用傳音入秘術跟你說話,千萬莫要給人看出破綻。”

周雲杉略一思索,心頭登時雪亮,知道這必是先前驚走陰三催的那位高人,當下不言不動,作閉目調息狀,隻聽得那人接著道:“在下楊珞,便是方才救你師弟的那人,在下親眼見到黃伯原謀害少林福裕大師,知道這其中必有重大奸謀,在下有意助你昆侖派全身而退,隻是少時無論在下,或是九陰教主說什麽,還請周師兄見機行事,隨聲附和。”

周雲杉聽見“九陰教主”四字,大感詫異,暗忖道:“我昆侖派今日危如累卵,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但有一線生機,便須試他一試。”,當下微微點頭答應。這時華山派顧慶豐高聲道:“既然鍾掌門死於劇毒乃是虛妄之說,如果各位英雄再無異議,那便由家師出任武林盟主,華山派少時大擺筵席,款待天下朋友。”他語聲稍頓,掃了昆侖弟子和馮忌一眼,接道:“自然也少不得請昆侖派的少俠和九陰教的朋友賞臉。”兩派弟子聞言紛紛怒叱。

楊珞見狀再向馮忌說了幾句無聲之言,馮忌略略猶豫,終於將牙一咬,踏上兩步,嘿嘿笑道:“這武林盟主之位已經鐵定是你華山派的了麽?我看也未必,這裏豪傑眾多,欲試身手的還大有人在,就算各位英雄都沒有異議了,也還需跟我這個糟老頭子比試比試。”

顧慶豐瞥了他一眼,道:“馮前輩昨日比武已然落敗,依照規矩,那是沒有資格的了。”

馮忌道:“不錯,昨日老夫是敗了一場,不過眾所周知,那人乃是蒙古奸細,著不得數。”

顧慶豐道:“前輩的武功既然連個蒙古奸細也敵不過,我看就是當了盟主也難服眾,前輩還是三思而行吧。”

馮忌冷笑道:“這就奇了,跟那蒙古細作交過手的就隻老夫一人,怎知道黃掌門就一定能勝得過那廝?黃掌門與那廝武功孰強孰弱已是無從考證,不過嘛,隻要黃掌門能勝過九陰教,那也算是這武林盟主的一時之選了。你們說是也不是?”

馮忌這一問原是向著九陰教弟子,周雲杉卻是心中一動,附和道:“不錯,我等既然是比武選盟主,那便須選出武功最強的一人,但凡有人想要比試,任何人等不得阻攔!你們說對是不對?”昆侖門下弟子雖然有些不解,仍是齊聲答對,再加上九陰教眾和幾個好事之徒隨聲起哄,聲勢竟也不小。

顧慶豐冷冷地道:“武林盟主,須得德高望重方能服眾,以前輩在江湖上的聲名……前輩認為有多少人會服你呢?”

馮忌不理會他,轉頭對眾人道:“這更奇了,怎麽我們比了半天,原來卻是以德行高低來選盟主的麽?那大家還費個什麽勁?少林寺的福裕大師早就應該是盟主了,你華山派敢情是折騰著大家當耍猴麽?”

顧慶豐麵上一紅,幹咳道:“這個麽……德行固然重要,武功卻也不可少。”

馮忌嘿嘿冷笑,道:“是麽?原來是這樣?看來這選盟主的條件乃是為黃掌門量身定造,旁人自然都是配不上的,其實本來也不是,想那福裕大師,武功德行,見識威望,無不勝過黃掌門百倍,可惜又“碰巧”身故,黃掌門可真是生逢其時啊。”他故意將那碰巧兩字說得又重又響。群豪聞言,心中疑雲又起,多半冷眼旁觀,表情奇怪。

華山門下弟子見狀臉上都是青一陣,紅一陣,恨不得找個地洞鑽將下去,那黃伯原卻還是聲色不動,踏上兩步,道:“馮教主,黃某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在江湖上的惡跡也不算昭彰,我本欲放你一馬,豈料你今日對我華山派咄咄相逼,處處給我等難堪,我若不給華山弟子一個交代,這掌門人就算是白做了。你一心想奪這盟主之位,便須拿出些真本事來,請。”說罷徑直走向場中。

馮忌哈哈狂笑,道:“黃掌門,果然英雄,果然豪氣,明知老夫昨日受了傷,今日便來占這個大便宜,真是名門正派,真個俠義無雙……哈哈哈……”

顧慶豐聞言按捺不住,怒喝道:“老匹夫,你究竟想要怎樣?要下場較量是你說的,事到臨頭,又風涼水冷地說這些屁話,怕死就滾下山去,莫要出來現眼。”

馮忌冷哼一聲,怪眼一翻,向黃伯原道:“如此吃虧的事,老夫當然不會幹,不過老夫不出戰,不代表九陰教不出戰,老夫打發個弟子與你較量。”說著向楊珞一揮手,道:“徒兒,你過來,替師父接了這一陣。”

楊珞應聲上前,向黃伯原一抱拳,道:“黃掌門,請。”

黃伯原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驚,忖道:“想不到此人竟是九陰教門下,他內力精強,大是勁敵。”麵上卻冷冷地道:“這算什麽?打發個小輩出來,馮教主是成心羞辱老夫來著?”

馮忌道:“豈敢,我徒兒替我出戰,贏,也未必就是武林盟主,輸,九陰教全由黃掌門發落。”

黃伯原還要再說什麽,楊珞已截口道:“黃掌門莫非隻敢挑戰傷弱之人,卻怕了我這個後生小輩?”

黃伯原眼中光芒亂閃,忽然一笑,道:“休要拿話激老夫,請。”

楊珞聞言心中暗喜,他不是第一輪比武的勝者,不能名正言順地挑戰黃伯原,這才讓馮忌出頭,一來這老家夥昨日雖然落敗,卻能找到番說辭,二來他武功較弱,又受了傷,這般沒風險,占便宜的買賣,黃伯原必定不會放過。果不出他所料,黃伯原下場比武,楊珞趕緊認個九陰教弟子的身份,堂而皇之地站到了那老賊對麵。

楊珞負手卓立,忖道:“這盟主是鐵定做不成的,但有機會取了他的狗頭卻也不錯。”心中正自盤算,隻聽得黃伯原道:“你手中並無兵刃,咱們便在拳腳上分個高下。”

楊珞道:“悉聽尊便。”飄身上步,斜斜劈出一掌,正是九陰教獨門武功中的一招“陰風乍起”。

黃伯原側身避過,還了一招“高山仰止”,兩人身隨影動,激鬥在一處。

楊珞武功原比黃伯原高,隻是這九陰教武功乃是邪門,當初學它時,一目十行,囫圇吞棗,隻求將來遭遇敵人時能立於不敗之地,卻從未想過以之迎敵,此時東摘一鱗,西取半爪,一時間也奈何不得黃伯原。二人拆了數招,黃伯原的袍袖忽然鼓鼓漲起,內力激**處,飛砂走石,眾人幾乎連眼也睜不開來。楊珞不敢怠慢,抖擻精神,見招拆招,眼見黃伯原一招“橫移泰山”當胸拍來,連忙緊守門戶,封出一招“小鬼推磨”,二人掌力相交,狂風四溢,但聽得黃伯原一聲悶哼,身形飄出數丈,臉色慘白,怒目圓睜,向楊珞戟指罵道:“好個卑鄙狗賊,原來是你。”

楊珞一愣,心道:“這賊子又有什麽詭計。”

群豪也是大惑不解,齊齊向黃伯原望去,隻見他右臂已然僵直,青筋暴起,掌心隱隱透出一層綠氣,正是中了劇毒的模樣。

黃伯原劈劈啪啪連點了自己右臂幾處穴道,厲聲道:“狗賊,快拿僵屍粉的解藥來。”

群豪聞言頓時大嘩。楊珞心頭劇震,忖道:“此人端的厲害無比,竟然在這節骨眼上反誣我下毒,他故意激起沙塵迷住眾人雙眼,我二人交戰情形根本沒人看得清楚,這麽一來,我便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這可如何是好?”正思量間,隻聽得黃伯原又道:“無恥惡賊,你等害了鍾掌門,又來害老夫,公然與昆侖,華山兩派為敵,想你等宵小之輩,怎能有如此膽量?定是做了蒙古韃子的走狗,這才敢來戕害我武林同道,難怪昨日那蒙古狗手下留情,你等竟是早有預謀,做得一場好戲,如此說來,少林福裕大師也定是爾等所害,哈哈……好,好,好,我江湖同道定與你們這班賣國求榮的狗賊誓不兩立。”

黃伯原這幾句話厲害非常,不但將殺害福裕和鍾鐵箏的罪名盡數推到九陰教頭上,還給他們加上個叛國通敵的大帽,九陰教聲名狼藉,不由得別人不信。頃刻間昆侖,華山,少林三派弟子同仇敵愾。這三大門派的弟子門生何止百人,尤其是少林派,散落在江湖中的俗家弟子更是不計其數,但聽得怒喝連連,兵刃閃爍,數百人將楊珞等人團團圍住,咬牙切齒地便要殺上前來。

楊珞心念電轉,仰天狂笑,道:“不錯,殺鍾鐵箏的人正是在下,昆侖派中若有人不服,盡管來找在下報仇。”他旋身一轉,目光急掃,卻不見了沈辛,料他已見機遁去,當下一掠來到馮忌身邊,衣袖一拂,已解開他死穴,低聲道:“你好自為之。”說罷腳下猛然發力,閃電般地穿過幾名江湖人物,向山下撲去。

昆侖弟子如何肯舍,齊齊拔腿追來,華山,少林,諸多武林豪傑緊緊在後。楊珞提氣急奔,待轉到山崖後,縱身上崖,站在一塊巨石旁,眼見昆侖弟子從腳下魚貫而過,雙臂真力暴發,生生將那巨石推了下來。後麵的群豪聽得頭頂隆隆巨響,抬頭張望,都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退避。

楊珞飛身下崖,快步趕上周雲杉,輕聲道:“周兄,趁著此時,帶著你的師兄弟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先避一陣子吧。”

周雲杉道:“多謝楊兄大恩,昆侖上下沒齒難忘,將來楊兄若有差遣,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楊珞道:“周兄言重了,為免他人懷疑,就此別過。”說罷微一頜首,腳下加勁,轉眼的功夫便將眾人甩得無影無蹤。

再說後麵的眾人待得漫天煙塵散盡,都隻見鬆濤輕搖,山風徐嘯,哪裏還有楊珞和昆侖眾人的影子?群豪激怒難消,回頭將馮忌和九陰教眾團團圍住,黃伯原道:“馮忌,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馮忌身有重傷,料定今日無幸,當下沉默不語,走到懸崖邊,回身道:“老夫無話可說。老夫這一生,傷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如今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死而無怨。所謂冤有頭,債有主,爾等若是自命英雄豪傑,便不要為難我門下弟子。”說罷湧身一躍,跳落崖下。此人雖然邪惡,倒還有三分義氣。九陰教弟子見狀,盡皆伏地求饒。群豪則疑慮盡去,齊奉黃伯原做了武林盟主,此節就此按下不表。

周雲杉帶著眾人一口氣奔出數十裏,時天色已然黑盡,料想華山眾人一時不至追來,這才尋了個隱僻的所在稍事歇息,他本已受了極重的內傷,再加上這般勞累,哪裏還能抵受得住?但覺胸悶欲裂,氣血翻湧,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眾人見狀大驚,吳勉之連忙扶他坐下,恨聲道:“但叫那九陰教的狗賊落到我手裏,我定用僵屍粉泡他三天三夜,再將他的肉一寸寸地剮下來。”

周雲杉微微搖手,道:“師弟,九陰教不是我們的仇人,殺師父的乃是黃伯原這老匹夫。”

吳勉之道:“師兄,你定是受傷太重,不曾聽到那黑臉賊的話,這廝親口承認害了我們師父,而且黃掌門也中了他僵屍粉的毒,我看輕則廢去一臂,重則性命難保,怎麽會是他害死我們師父?”

周雲杉道:“這些都是黃老賊一番做作,他故意對自己下毒,以洗脫他害死我們師父的嫌疑。”

眾人聽了這話,都圍攏了來。一人問道:“可是這樣不是太危險了麽?”

周雲杉道:“他自己有解藥,何危險之有?更何況他興許根本沒有中毒,隻是假意造作也說不定。”

另一弟子又問道:“可那黑臉漢子如何要承認殺了我們師父?難道他們竟是蛇鼠一窩?”

周雲杉不答他話,反問道:“難道你們沒有覺得九陰教今日的舉動奇特反常麽?馮忌先自認是黃伯原一夥,回頭卻又挑戰那老賊。”

一人道:“我瞧他九陰教就是為了爭奪武林盟主之位?”

周雲杉道:“若是如此,他大可等到師父跟黃伯原分出勝負,再挑戰勝者,屆時再用僵屍粉取勝,卻為何要先下毒害死我們師父,惹人警覺呢?”

那弟子道:“或許他懼怕我們師父武功太高,所以先下手將他除去。”

周雲杉道:“不然,既然早也下毒,晚也下毒,他當然會選最佳時機,其時師父跟黃伯原勝負未分,他便提前下毒,這未免太過愚蠢。”眾人聞言,盡皆默然。

周雲杉又道:“你們再想想,今日若非九陰教攪局,我昆侖派的命運將會如何?”

一弟子道:“全數留在華山,聽候華山派發落。”

周雲杉道:“正是如此,想那黃伯原若是險惡小人,謀害咱們師父的真凶,我昆侖派便是羊入虎口,定遭滅頂之禍。”

吳勉之思忖片刻,道:“那黑臉漢子先前救過我的性命,師父若是他害死的,為何要救我?師父死前似有話說,可惜被黃伯原掌力逼住,不幸罹難,如果是那黑臉漢子下毒,他也盡可依樣畫葫蘆,用掌力逼住黃伯原,將他震死,卻如何要錯過這大好機會?”

另一弟子道:“不錯,現在想來,將場中弄得沙石彌漫的也是黃伯原自己,他是存心讓大家看不見真相。”

又一名弟子道:“難道那黑臉漢子是故意承認殺了我們師尊,誘我們追去,然後再以巨石截斷其他人的去路,好叫我們從容逃脫?如此說來,九陰教豈不成了我們昆侖派的大恩人?”

周雲杉道:“昆侖派的大恩人是那黑臉俠客沒錯,不過他卻不是九陰教眾。”

眾人奇道:“那他是誰?”

周雲杉道:“此人乃是一位姓楊的俠士易容改扮的,我聽他聲音,也不過二十左右年紀,但武功精湛,深不可測。馮忌何德何能?能做他師父?似他這樣的人物,又豈能投身區區一個九陰教?我瞧多半是他使了手段,脅迫九陰教出來鬧場。”

吳勉之奇道:“師兄何時與他說話,怎地我們卻沒瞧見?”

周雲杉道:“他是用傳音入秘之術跟我講話,而且不知用什麽方法驚走了陰三催,我才得以保全這條性命。”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猜測起那人的身份來。

周雲杉微微調息,但見夜空中群星明朗,心中卻是一片茫然,忖道:“天下雖大,可何處才是我昆侖派的容身之所?”

楊珞尋著溪水,洗去易容藥物,回到客棧,等著沈辛回來,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但見夜色漸深,楊珞心中也越來越是憂急,忖道:“難道沈兄弟並未先行避退?又或者失手被黃伯原擒住了?都怪我不好,他就算多機靈過人,我也不該留下他一人,獨自離去。”想到此處,長身而起,拔腿便向門外走去。

楊珞剛要踏出店門,右首桌前一名黃臉漢子忽然向他招呼道:“這位兄台,若是空閑,不妨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楊珞抱拳道:“多謝盛情,在下尚有要事在身,隻怕不能奉陪。”

那人笑道:“有何事比飲酒還要重要?”

楊珞再次抱拳道:“今日當真不成,待到明日得空,由小弟做東,再請兄台痛飲。”方待要走,那人又道:“你的要事,或許我碰巧知道一分半分,你不過來同飲,隻怕便要後悔。”

楊珞見他神色有異,心中一動,上前坐定,道:“兄台且說說看,我有何要事?”

那人飲了半杯,道:“在下不敢胡亂揣度,不如兄台出個字,我幫兄台測上一測。”

楊珞道:“好,那在下就出這個‘酒’字吧。”

那人眼珠骨碌骨碌轉了兩轉,道:“‘酒’,水旁酉聲,酉者,友也,酒逢知己,可惜流水不定,兄台這是要去尋一位好友吧。”

楊珞道:“不錯,還望兄台指點。”那人道:“水,險也,酉,西一也,此處向西一亭,乃是華山,你這位貴友在華山遇險,隻怕是凶多吉少。”

楊珞聞言大急,起身道:“如此便少陪了,隔日再重謝兄台。”說罷向外疾行,那人一把抓住了他衣袂,笑道:“楊大哥倒是真關心我。”語音忽變,再熟悉不過。

楊珞回過頭來,臉上的焦急全化作了笑意,道:“我若不做個心急如焚的模樣,沈兄弟你又怎肯用真身出來說話?”

此人正是沈辛,聞言方知楊珞故意戲耍他,不由得麵紅耳赤,嗔道:“楊大哥你好壞,明明早已識穿了,卻還故意來消遣小弟。”

楊珞笑道:“沈兄弟,這可不能怪我。你安全回來了,卻不肯現身相見,還換張麵孔,胡言亂語,又何嚐不是存心戲弄為兄?”

沈辛道:“我哪有存心戲弄?我隻道大哥嫌我礙事,恨不得棄我如蔽履一般呢。”

楊珞道:“兄弟說哪裏話來,說來愚兄這條性命也是你救回來的,愚兄又怎會如此待你?”

楊珞道:“好,天涯海角,我也與沈兄弟同往。”

二人相視大笑,舉杯痛飲。酒過三巡,玉兔偏西,屋頂上忽然傳來衣袂飄風之聲,楊珞心中一凜,停杯不飲。

沈辛輕聲道:“大哥且放寬心胸,休要被這些毛賊敗了雅興。”

楊珞道:“時下正多事之秋,日前華山盟主之爭分明藏有極大奸謀,我隻怕……說不得,愚兄定要多事一回了。”

楊珞說罷,輕輕推開窗戶,一貓腰躥上屋頂,象道輕煙一樣追著前方兩道黑影而去。

那二人奔出數十裏,來到一片樹林中,楊珞藏好身形,舉目望去,隻見林中一片篝火,火光跳動中,十幾個黑衣蒙麵人圍坐在旁,隻聽得一人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另一人道:“點子都在三十裏外一處山穀中歇息,我等未奉命令,不敢輕舉妄動,王三哥率二十人埋伏在點子旁側。”

先前那人道:“做得好,傳令下去,我等即刻啟程,定要將點子一網打盡。”

那人道:“是。”向眾黑衣人一揮手,紛紛向東疾行而去。

楊珞悄悄跟在最後那兩名頭領身後,聽得其中一人道:“二弟,盟主這回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區區幾個昆侖派的小毛頭,竟然調用了七八十名高手,難道還怕他們飛上天去?”

另一人道:“大哥有所不知,盟主是防備那黑臉賊子與他們一起,這才分外小心。”

先前那人道:“那黑臉賊不是殺鍾鐵箏的凶手麽?昆侖派的人怎會跟他混在一起?”

另一人道:“盟主正是懷疑他們暗中勾結,所以才令我等將昆侖派弟子悉數擒拿。”

前一人道:“有這等事?”後一人道:“大有可能,你想那日,那賊子逃後,昆侖派弟子也悉數失蹤,況且那廝偏偏阻斷除昆侖弟子外其他人的去路,想來實在是大有可疑。”

楊珞聽到此處,心中暗道一聲“糟”,忖道:“定是昆侖派諸人露了行藏,黃伯原下令圍捕,我須得想個辦法,助昆侖弟子脫困。”

楊珞綴行在眾人身後,不多時來到一處山穀,但見周圍草叢中隱隱約約有身影閃動,想來都是早已埋伏在此的武林高手,再看穀中,昆侖弟子背向裏圍成一圈,都在打坐調息。楊珞正在計較,忽見一人偷偷退出方便,楊珞大喜,悄悄掩近,點倒此人,迅速換了他衣衫,循著黑衣人的蹤跡在穀中繞了一遍,這幫笨蛋,全無防備,頓飯的功夫便被楊珞盡數點倒。

楊珞稍待片刻,再沒發現敵人,這才長身從草叢中站起,幾個起落來到昆侖弟子身邊。他人方落定,便聽得“嗆啷”一聲,周雲杉長劍出鞘,直指他胸前,厲聲道:“來者何人?”

楊珞躬身一揖,道:“周兄,楊珞有禮。”

楊珞道:“周兄言重,小子擔當不起,你們的行藏已露,黃伯原派了大批高手追捕你們,我看周兄要早作打算才好。”

周雲杉道:“我早知黃伯原那廝不會放過我們,但他眼線廣布,如今作了盟主,更可號令武林,天下雖大,我等卻委實不知該何去何從。”

楊珞道:“這個稍後再說,我先前聽得黃伯原派出七八十名高手前來,但我在草叢中隻點倒四五十人,看來還有第二批,可否請周師兄同門將他們全拖出來,我有一計,或許使得。”

眾人聞言大驚,按著楊珞所指的方向將敵人一一尋出。周雲杉道:“楊兄又救了我們一次,大恩不言謝,昆侖派上下的性命從今以後都是你的,但憑驅策,誓死不悔。各位師弟,拜謝楊兄大恩。”

眾人紛紛拜倒稱謝。楊珞忙道:“各位請起,快快請起,大敵當前,還說這些作什麽。請眾家兄弟速速換上他們的衣服,再將你們的衣服給他們穿上,放下他們的頭發,遮住臉麵。”楊珞如此這般地跟眾人交代了一番,眾人聽得明白,將其中十數人以衣帶縛了,扔在圈中,其餘人等全部移至山石後藏好。

不多時後,果然又有一批黑衣人來到,當先一人開聲問道:“冀東三雄,都解決了嗎?”

楊珞模仿那頭領的聲音沉聲道:“一網成擒。”

那人聞言哈哈大笑,道:“冀東三雄果然厲害,看來兄弟們是多此一舉了。”一麵說話,一麵率領眾黑衣人向圈中行來。

楊珞使個眼色,昆侖眾人紛紛站好方位,周雲杉眼見時機已至,將手一揮,眾人長劍齊出,登時便刺倒十數人,剩下那幾人早已不是楊珞對手,再加上昆侖派弟子從旁相助,隻一兩招間便全數被擒。

領頭那人眼色中大是惶恐,顫聲道:“王鐵通,你要造反麽?”

楊珞笑道:“什麽鐵桶木桶的,你往那邊去找吧。”說罷向被縛的眾人一指。

那人頓時醒悟,道:“你……你是何人?”

楊珞道:“你不必管我是何人,你隻需知道你們的盟主黃伯原乃是個奸險陰毒的小人,是殺福裕大師和鍾鐵箏掌門的凶手便可。”說罷倒轉劍柄,將他擊暈,與昆侖派眾人聯袂向東而去。

眾人行出數裏,天色漸明,楊珞向周雲杉道:“今後如何,周兄可有打算?”

周雲杉長歎一聲,道:“聽天由命吧。”說話間,忽聽得身後腳步聲響。眾人一驚,連忙藏好身形,楊珞舉目望去,隻見一個黃臉漢子氣喘籲籲地奔來,卻原來是沈辛到了。

楊珞從藏身處一躍而出,笑道:“沈兄弟,你也來了。”

沈辛先是一愕,隨即氣乎乎地道:“楊大哥,你怎地說話不算,剛說了天涯海角也與我同往,轉眼間便失了蹤跡,害得我一陣好找。”

楊珞見了沈辛,靈機一動,對周雲杉道:“周師兄,既是無處可去,可否聽小弟一言?”

周雲杉道:“楊兄請講。”

楊珞道:“人多同行,未免目標太大,何不化整為零?”

周雲杉道:“此節我也想過,隻是一來力分而弱,若是遇上敵人,更是不堪一擊,二來就算化整為零,大家卻又該去向哪裏?”

楊珞道:“有我沈兄弟在此,便不怕遇上敵人,他易容術天下無雙,盡可幫你們改頭換麵,至於去向哪裏,小弟認為,黃伯原那廝處心積慮奪這武林盟主之位,又與蒙古人勾結,多半是要對我中原武林同道不利,眾位何不兩人一組,分別前往各大門派所在地打探,一旦有風吹草動,便可料敵機先,揭破他的奸謀。”

周雲杉撫掌道:“此計大妙,就依楊兄所言。”

楊珞回身向沈辛拱手陪笑道:“沈兄弟,還請你幫忙。”

沈辛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如今知道我有用了麽?”話雖如此,人卻已起身,隻半個時辰便幫眾人改扮完畢。

楊珞見事已停當,向周雲杉一揖,道:“周兄,一切齊備,咱們後會有期了。”

周雲杉翻身拜倒,道:“恩公對昆侖派恩同再造,昆侖上下永感大德,還是那句話,恩公日後若有差遣,我昆侖派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昆侖派其他弟子也紛紛拜倒,齊聲道:“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楊珞慌忙讓眾人起身,道:“眾位兄弟,日後再見之時,希望黃伯原那廝已然伏誅,咱們權作慶功,再痛痛快快地豪飲一場。”眾人轟然叫好,紛紛跟楊珞和沈辛道了珍重,這才依依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