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唐遺寶2

楊珞見那傷痕形狀猙獰,想象當年的情狀,必定是驚險萬分,忍不住問道:“後來怎麽樣了?”

老人接著道:“我在山上昏迷了不知多少時候,連雪花都已在我身上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等我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卻聽見耳旁傳來哈哈的小孩笑聲,我心中奇怪,心想這等險峻的山峰上怎麽會有小孩子上來?忍不住抬眼望去,隻見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全身**,在雪地上跑來跑去的玩耍,這時山上大雪紛飛,可它竟似一點也不覺得冷。我一愣之下,隨即狂喜,心中明白定是遇上了千年雪參王,當下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它玩耍了一陣,似乎是累了,看見我這個雪堆,竟然走了過來,靠在我身上休息。我緊張極了,悄悄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了它的腳踝。我一抓得手,大喜過望,忽然覺得手中一輕,它竟不知怎地就消失不見了,我手中隻留下了一片人參葉子。我知道它受了這等驚嚇,再要抓它簡直是難如登天,隻好爬了起來,悻悻地下山。我回到家中,將那片人參葉子熬成藥汁,伺候著我母親服下,我心中原也沒報多大的希望,可那藥汁當真神效無比,我母親當日就霍然痊愈,而且精神健旺,更勝往昔。我見那藥汁如此靈驗,忍不住也偷喝了一口,如今老漢已經七十有六,仍然是耳聰目明,無病無災。”

楊珞聽他說完,輕輕歎道:“想不到世間竟然真有這等奇事,小子可真是孤陋寡聞了。”老人道:“此事玄奇,你不相信,再也正常不過,我初時也不相信,但有了這番遭遇之後,便深信不疑了。”

楊珞沉默了一會,又問道:“老丈,我先前聽你數次提到紅線,卻不知道那紅線跟這千年雪參有什麽關聯?”

老人道:“傳說中隻要用紅線係住了那千年雪參的任何一部分,它便再也跑不了了,所以上山尋參的人總要備上好些,免得到時候手足無措。可惜老漢我當年一時激動,竟然忘了這紅線之事,如今想起來,還時時懊悔呢。”

兩人說話間已來到了老人家中。這老漢家中物事甚是簡陋,隻有他跟他母親兩人居住,看樣子日子過得甚是清苦。楊珞見狀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交給老人,道:“老丈,我們多有打擾,這點銀子便算是酒飯錢吧。”

老人連忙推辭,道:“公子說哪裏話來,平日裏這屋子就隻有我和老母兩人,日子過得無聊得很,你們來了,我這家中可熱鬧了許多,老母向來好客,必定開心得很,再說這窮鄉僻壤的,又沒有什麽好招待你們的,怎麽還能收你們的銀子呢?不行不行……這銀子萬萬不能收。”

楊珞道:“老丈不必客氣,這些銀子就算我麻煩您替我們張羅酒食,這鮮肉白飯,總是要錢的吧,總不能我們打擾了您,還要您破費,所以這錢您可一定得收下,要不然我們住著可也不安心。”

老人推辭不過,隻好收下,又寒暄了幾句,便到村中小館買酒菜去了。

楊珞安置好眾人,想起老人說的話,於是出了門,往村西去尋那孫獵戶。

楊珞邊走邊問,沒費多少力氣便找到了孫獵戶家。這孫獵戶大概四十來歲年紀,膀大腰圓,火漆眉,豹子眼,形貌甚是粗豪。他見楊珞進來,揮手招呼道:“這位小哥,是來買皮毛的麽?”

楊珞施了一禮,道:“這位一定是孫大叔了,您說得不錯,我來此是想買幾件保暖的皮裘的。”

孫獵戶哈哈大笑,道:“別的沒有,皮裘這裏多的是,你來這裏算是找對人了,自己慢慢挑吧。”

楊珞見他屋中琳琅滿目,掛滿了各種獸皮,大到老虎,小到野兔,應有盡有,看得眼睛都花了,於是隨便挑了六件縫製好的皮衣,放在桌上,對孫獵戶道:“孫大叔,我就要這幾件了,您瞧瞧,一共得多少錢?”

孫獵戶翻看了一下毛皮,道:“小兄弟,你真有眼光,你挑的可都是上好貨色呀。我看你也是初來乍到,就交個朋友,六件算你四十兩銀子好了。”

楊珞也不講價,從懷中取出兩錠二十兩的銀子放在桌上,道:“那就謝謝孫大叔了,銀子放在這兒,您可收好了。”

孫獵戶道:“行行行,不妨事,你就放那兒吧。”

楊珞又施了一禮,抱了皮裘,轉身出門而去。

楊珞一麵往回走,一麵想道:“聽這孫大叔的口音,應該是個北方人,卻不知道為什麽流落到了此地,看他孔武有力,又滿屋都是獵物,武功應該不弱,別是什麽江湖人物在此隱居吧。”他想得入神,一不小心在屋子轉角的地方跟一個姑娘撞了個滿懷。

楊珞趕緊賠禮,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子光顧著想心事,不曾見到姑娘出來,冒犯之處還望姑娘勿怪。”

那姑娘見他連連彎腰作揖,忍不住掩口笑道:“你這人真是奇怪得很,撞了人說聲對不起不就完了嗎?瞧你的樣子,簡直就跟個舂米的樁子差不多。”

楊珞給她這麽一說,不禁麵紅過耳,低著頭訥訥地道:“是,姑娘教訓得對,真是對不起了。”

那姑娘打量了他一眼,道:“我瞧你麵生得很,是外鄉人吧,要不要在我這裏買點紅線呀?”

楊珞聞言心想:“老人家說的那賣紅線的聶姑娘,看來就是眼前這位了,我既然撞疼了她,就向她買些紅線,算作賠禮吧。”當下答道:“好呀,我正愁沒地方買去呢,聶姑娘這裏有,倒省了我不少麻煩。”

那姑娘聞言眉毛一挑,道:“咦?你怎麽知道我姓聶?”

楊珞一愣,暗道:“不好,說漏嘴了。”忙解釋道:“不瞞姑娘,其實是村東的一位老人介紹我來的。”

那姑娘鬆了口氣,笑道:“難怪你知道我的姓氏呢,我叫聶夢闌,村中的人多半叫我闌兒,來吧,給你看看我的紅線,要多少有多少,質地可好著呢。”

楊珞忙答應了,跟著那女孩進了旁邊的一間屋子。這屋中僅有一張木桌,一把竹椅,一張木床和一口木箱,桌上一個小瓦罐裏插了兩朵鮮花,牆上還掛了一副刺繡,上麵一隻小貓正在撲著蝴蝶,模樣生動得很。楊珞暗忖道:“這屋子雖然簡陋,但卻布置得甚是雅致,看來這聶姑娘定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他想到這裏,忍不住抬頭仔細打量那聶夢闌,但見她明眸皓齒,皮膚白皙,笑起來兩個小酒窩時隱時現,原來卻也是個美人。

聶夢闌打開了木箱,從裏麵取出一捆紅線,扔給楊珞,道:“這裏有數十尺,你瞧可夠了麽?”

楊珞忙道:“夠了夠了,不知道要多少銀子呢?”

聶夢闌道:“你看著給吧,看你識不識貨。”

楊珞聞言笑道:“要我看便不給銀子了。”

聶夢闌一愣,道:“這是為何?”

楊珞道:“象姑娘這般靈秀的人物,紡出來的線都是無價之寶,所以這銀子我給不起,也沒法給。”

聶夢闌聞言滿臉飛紅,啐道:“油嘴滑舌,好不正經。”

楊珞話一出口,已深感後悔,連忙賠禮道:“聶姑娘,小子唐突了,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聶夢闌白了他一眼,道:“算啦,你也蠻會說話的,這馬屁也不能讓你白拍,這些紅線你先拿去,若是你有本事抓到那千年參王,我便分文不取,但若你抓不到,便須十倍付我線錢,你瞧如何?”

楊珞聽了她此言,心中一股傲氣衝將上來,脫口應道:“好,一言為定,你就等著喝人參湯吧。”

聶夢闌抿嘴笑道:“你先別吹大氣,且看你到時候怎麽收場。”

楊珞道:“姑娘放心,楊珞必定全力以赴,好不致讓姑娘失望。”

聶夢闌道:“原來你叫楊珞,我記住了你的姓名樣貌,不怕你會賴了我的線錢,你這就走吧。”

楊珞將那捆紅線塞在腰間,向聶夢闌抱了抱拳,道:“多謝姑娘,在下告辭。”說罷又抱起皮裘,自回村東老漢家去了。

等到楊珞回來,老人早已將飯菜備好,眾人一邊吃一邊閑聊,楊珞這才知道原來這老漢姓莊,祖上四代都居住在此地,幾乎從來沒有出去過。

眾小吃過了飯,便各自回房休息,等到了半夜裏,楊珞悄悄起身,將眾人集中到自己屋裏,低聲道:“各位兄弟,雁姑娘,珈兒妹子,跟大家說個好消息,我們要找的南唐寶藏便藏在綿延數百裏的大雪山中,我們的第一個目的地已經快到了。”

他此言一出,大夥兒全都來了精神頭。豆子道:“怪不得呢,我日裏還在想,大哥買這些皮襖子做什麽用?原來是要上雪山了。大哥,咱們就快拿到寶藏了,是不是?”

楊珞道:“這我也說不好,大雪山實在太大了,不過,如果不出意外,我想應該快了吧。”眾人聽他這麽說,都是喜出望外,小聲地議論起來。

楊珞見狀忙道:“大家不要說了,小心隔牆有耳。”群小連忙止住談論,不約而同地都望著他。楊珞接著又道:“我們明日應當可以趕到前麵的雪山村,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補充好幹糧食水,第二日就上山。現在時候已不早了,你們各自回房睡吧。”

眾人向來都聽他話,當下各自回去歇息,隻是人人心情激動,這天晚上再也睡不著了。

第二日,楊珞等起了個大早,辭別了莊老漢,快馬加鞭地便往雪山村趕,隻不過到了午時,一幹人等便已身在雪山村了。楊珞如法炮製,又尋得一戶人家投宿,接著出去置辦了很多食物,足夠眾人十數日吃的。這一夜無話,次日早晨,楊珞將馬匹都托付給了寄宿的人家,自己帶著眾人,步行上山。那山路越走越是崎嶇難行,山中空氣也越來越稀薄寒冷,到了後來,前方已無道路,著眼處盡是一片茫茫白雪,眾人直累得氣喘籲籲,胸口憋悶,象是要炸開一樣。

楊珞見狀示意大夥兒停下,道:“各位兄弟,如果實在支持不住,一定要告訴我,千萬不可強自支撐。現在寒氣逼人,都把皮裘穿上了吧。”

楊珞說完將皮裘分發給眾人,大夥都穿上了,隻有珈兒不肯,她輕輕推開了楊珞的手,道:“珞哥哥,我穿你給我縫的白虎皮裘就好了,別人的衣服我穿不慣。”

楊珞道:“可是山上風大,我怕你會著涼。”

珈兒執意不肯,道:“我這樣可以了,若是穿得多了,過於累贅,我反而走不動路。”楊珞拗她不過,隻好作罷。

楊珞一麵走,一麵仔細回想藏寶圖中標記的藏寶之地,一寸寸山崖找過去,卻始終不見圖中所標記的所在。眾人已不知走了多少時候,一個個饑寒交迫,困頓不堪。楊珞見狀,尋了個背風處讓眾人坐下,取出幹糧來分給大夥。群小歇息良久,體力漸漸恢複,便又跟著楊珞繼續上路。他們越走越是人跡罕至,四麵都是茫茫的雪原,就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如此到得擦黑時分,眾人來到了一座山峰的峰頂上。此處雖然高峻,卻有三麵石壁聳立,好像天然的屏風,把呼嘯的寒流全都擋在了外麵。

楊珞查看了一下地形,對眾人道:“看來今夜隻有在此將就一宿了,這裏晚上冷得很,大家須得擠在一起,減少熱量的散失。”說罷又爬到高處,迎著朔風,四方眺望,嘴裏喃喃地念道:“這左青龍,右白虎,究竟在何處?”

群小吃過了晚餐,便擠在一塊兒取暖,這雪峰頂上,寸草不生,想尋些枯枝敗葉來生火也不成,到了半夜,眾人已是凍得牙關打戰,鼻子耳朵都失去了知覺,連說話也不靈光了。豆子道:“大哥,我冷得緊,快撐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楊珞歎了口氣,道:“我平日教你們的內功心法,你們不好好地練,如今可知道厲害了?”

豆子苦著臉道:“大哥,我知道錯了,你快教教我現在怎麽辦呀。”

楊珞道:“簡單得很,隻需按照我教你們的打坐法門,眼觀鼻,鼻觀心,靈台淨明,摒除雜念,自然就不覺得冷了。”

豆子聞言趕緊盤膝坐好,依法施為。楊珞見狀,搖頭莞爾,再回望珈兒,卻見她嘴唇烏紫,渾身哆嗦,已然抵受不住。楊珞趕緊到她背後盤膝坐好,單掌抵住她背心,運氣三轉,將一股細細的暖流傳了過去。

珈兒正苦不堪言,忽覺背心一震,一道暖流自“靈台”穴中傳來,熱烘烘的好不舒服,當下回過頭去,隻見楊珞雙目微閉,一掌立於胸前,一掌抵在自己背心,雪花飛來,碰著他的臉頰,都化作了晶瑩的小水珠,點灑麵上。珈兒見狀,不知為何心中忽一陣歡喜,又一陣激動,竟瞧得癡了。

楊珞正助她調理內息,忽覺得她脈動加速,內息大亂,不由吃了一驚,慌忙凝住內力,睜眼望去,卻見她目光迷離,雙頰潮紅,嘴角還掛著一絲古怪的笑意。楊珞隻道她已走火入魔,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點了她任督二脈的幾處大穴,沉聲道:“珈兒妹子,快快收攝心神,不可胡思亂想。”同時雙掌齊出,全力助她將內息納入正軌。

珈兒還沒明白過來,楊珞的內息已快速湧入,壓製住了她的氣息,她想說話,可是張了張嘴巴,竟發不出聲音來,珈兒大急,可她越是著急,楊珞的內力就越強,到了後來,幾乎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楊珞運功片刻,漸漸覺出珈兒內息雖然雜亂,可是所走經脈都沒有差錯,並未走火入魔,這才暗暗鬆了口氣,緩緩將內力收回,僅餘小部分在她體內,助她抗寒。

楊珞這一誤會,直累得自己滿頭大汗,胸口起伏不停。珈兒見狀,好不心疼憐惜,忙從懷中取出塊絲帕,替他輕輕抹拭。楊珞睜開眼睛,見珈兒的俏臉就在咫尺之間,神色中無限愛憐,不禁臉紅心跳,不能自已,片刻之後,才漸漸收攝心神,調勻氣息,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

楊珞功行九轉,再睜開眼時已是卯牌末,天色微明,大地重溫,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這時金紅的太陽把四周的白雪都罩上了一層微紅色,景色分外瑰麗。楊珞心情舒暢,幾個起落,躍上了最高處,但覺天風浩**,豪情頓生。他看了一會日出,轉頭向北望去,隻見山勢連綿,巍峨雄奇,不由暗忖道:“這大雪山果然是龍行虎步,氣勢不凡。”他剛想到這裏,忽然心中一動,凝眸細看良久,哈哈大笑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下麵眾人都被他這聲歡呼驚醒,雁靜如飛掠到他身邊,道:“大清早的,你鬼叫什麽?到底找到什麽了?在哪裏?”

楊珞指著遠處的山峰,道:“你來得正好,你看,那座山峰象什麽?”

雁靜如看了一陣,道:“象什麽?我瞧著什麽也不象。”

楊珞道:“你再好好看看,它象的那物,你最是熟悉不過。”

雁靜如又瞧了一會,道:“現在看看,倒跟我的小白有幾分相似。”

楊珞大笑,道:“不錯,正是象你的小白,簡直太象了。”說罷又是大笑不止。

雁靜如道:“那又怎麽樣?”慢慢走到楊珞身邊,突然飛起一腳,正踢在楊珞左臀上。楊珞不曾防備,當即撲倒在雪地裏,摔了個餓狗撲食。

楊珞一骨碌爬了起來,滿頭滿臉都是雪花,怒道:“你做什麽?”

雁靜如咬了咬嘴唇,道:“我的小白明明已經被你殺了,你還在這裏說什麽風涼話。”

楊珞見她眼睛紅紅的,淚水就要湧出,心中一軟,柔聲道:“我不是說風涼話,我是找到了藏寶圖上所說的左青龍,右白虎,一時高興才會如此,並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

雁靜如聽說他找到了寶藏的所在,早忘了生氣,喜道:“真的麽?在哪裏?快帶我們去呀。”

楊珞往地上一坐,道:“我的屁股痛得很,連半步也走不動了。”

雁靜如脫口道:“怎會如此?”隨即會意他又在胡說八道,當下甩開長鞭,在空中“啪啪啪”接連挽了三個鞭花,嘿嘿笑道:“是真的麽?”

楊珞知道她的脾氣,連忙道:“剛才是真的,現在不知怎地,突然好了。”說罷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雁靜如明知他故意做作,但見了他的怪樣,卻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這時豆子,珈兒等人都已爬了上來。豆子急聲問道:“大哥大哥,那青龍白虎都在何處?快指給我看看。”

楊珞指著遠處,道:“你們瞧那裏。我們腳下這座山峰連綿不絕,但到了那裏卻忽然被截斷,而且山勢突兀,正象個側躺著的龍頭,這就是所謂的左青龍了。”眾人依言望去,隻見果如楊珞所說,起伏的群山便似龍身一般延伸到一處絕崖,那山崖嶙峋崢嶸,正如臥龍嘯天一般高高聳起。

眾人正看得入神,卻聽楊珞又道:“你們再往遠處看,那邊幾座山峰,首尾齊全,黑白相間,氣勢森然雄偉,是不是象極了雁姑娘的小白?”豆子剛一著眼便驚呼道:“象極了,象極了,我可是一輩子也忘不了那畜生。”

雁靜如聞言猛地轉過頭,向他怒目而視,豆子卻不緊不慢地將頭扭向別處,隻當作沒瞧見。

楊珞見狀趕緊接道:“如今青龍白虎都已找到了,我們要尋的南唐寶藏就在那青龍和白虎之間的孤峰之上。”

豆子聞言喜道:“那我們還等什麽?既已找見了,還不快點去。”說罷當先向前奔去。楊珞也不攔他,帶著眾人隨後而來。

那龍首之處看著雖然近,其實卻是極遠,眾人走了老半天,卻也並沒有靠近了多少。豆子一路小跑,早耗光了體力,如今垂頭喪氣地綴在最後麵,呼呼地喘著粗氣。楊珞心中暗暗好笑,也不理他,仍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又走了一會,豆子已是氣喘如牛,揮汗如雨,忽然眼前一花,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雪地中閃過。豆子揉了揉眼睛,暗道:“糟糕,適才當真不該跑那麽快,現下可好,累得眼睛都出了毛病了。”他正懊悔不迭,忽見遠處的雪地裏又是紅光一閃,這回他可是看真切了,不禁心中大奇,叫道:“大哥,你看那是什麽?”

楊珞按照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卻隻見白雪皚皚,空山寂寂,哪裏有什麽物事?楊珞道:“你看見什麽了?那裏什麽也沒有啊。”

豆子道:“不對不對,剛才我明明看見紅光一閃的,我肯定那裏有東西。”

楊珞又觀望了一陣,道:“我瞧什麽都沒有,定是你累得頭暈,看花眼了。”

豆子皺著眉頭道:“怎麽可能?我不相信,你們且在這裏等著,待我過去瞧瞧。”說罷也不等楊珞同意,撒開腿就往遠處跑去。他跑到了地方,左看右看,到處都是厚厚的白雪,連塊暴露的石頭都看不見,卻哪裏有什麽紅光?豆子不解地模了模後腦勺,自言自語道:“這可奇了,我明明看見的,難道當真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

楊珞見並無狀況,招呼道:“豆子,別折騰了,快點趕路要緊。”豆子想想有理,戀戀不舍地又四下觀望了一番,尾隨著楊珞等人漸漸遠去。

眾人一麵走,一麵抓起地上的積雪互相擲來擲去,歡歡笑笑,跑跑跳跳,倒也不覺得累,不知不覺間離那龍首峰已近了許多。

楊珞正左右躲閃著珈兒擲過來的雪球,忽聽豆子大叫道:“來了來了……沒了沒了……來了來了……”

楊珞聞言不禁一愣,便在此時,雁靜如一連擲了三個雪球過來,楊珞還沒回過神來,第一個雪球已經飛到麵前。

楊珞慌忙向左閃避,誰知雁靜如早有所料,第二個雪球恰在此時直撲他麵門,楊珞無奈,急施一個鐵板橋,將身子打橫,那第二個雪球貼著他臉頰飛過,端的是好險。可惜他還來不及得意,第三個雪球又已攻到他下盤,楊珞暗呼糟糕,百忙中雙腿發力,身子騰空而起,那第三個雪球緊挨著他的脊背厲嘯而過。

楊珞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嘻嘻一笑,剛要說話,卻有一個雪球“篷”地一聲正砸在他頭頂,原來他隻顧著雁靜如擲過來的雪球,卻不曾防備珈兒也從空中高高拋來一個。

楊珞隻覺得那雪球在他頭上裂開,濺出的雪花落在他臉上,雖然轉眼間就化成了雪水,卻好像把他的笑容都凍結了。珈兒追打了他半日,如今終於得手,高興得歡呼雀躍,又蹦又跳。

楊珞哭笑不得,對豆子道:“你總鬼叫什麽?害得我中了暗算。”

雁靜如聞言截口道:“什麽暗算不暗算的,明明是你學藝不精,動作笨得象隻鵝,哼,要是我呀,十個雪球也砸不中我。”

楊珞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真的?”雁靜如道:“你不相信?盡管放馬過來,隻要有半點雪花沾到我身上便算是你贏。”

楊珞仍是笑嘻嘻地道:“贏了卻又如何?”

雁靜如道:“你贏了,我便任憑你處置,不過要是我贏了,嘿嘿……你也要任憑我處置。”

楊珞道:“好,一言為定,我贏了也不怎麽處置你,隻要你叫三聲楊大哥便成。”

雁靜如嗤鼻道:“呸,你想得倒美,想做我大哥,等下輩子吧。我要是贏了,就把你嘴巴扯爛,再重重打你八十下屁股,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楊珞對眾人道:“大家作證,誰要是耍賴,就是小狗。”說罷轉身走出十丈,回頭道:“雁姑娘,這樣遠可以了麽?”

雁靜如道:“遠得我都怕你沒力氣扔過來了呢。”

楊珞哈哈一笑,也不答她話,伸手取雪捏了兩個雪球,道:“剛才你扔了我三個雪球,但你是女的,我讓你一個,隻還你兩個,你要是躲得開,就算是你贏。”

雁靜如道:“廢話少說,我管你扔幾個,告訴你,你就是扔一百個,本小姐也不放在眼裏。”

楊珞道:“既是如此,雁姑娘小心了。”他說罷運力將一個雪球拋了過來。雁靜如見那雪球在空中慢悠悠地畫著弧線,勁力甚弱,知道這雪球定是落在自己麵前兩尺之處,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就說你沒力氣扔過來嘛,嬌滴滴的倒像個大姑娘。”楊珞扔出了這球,失聲道:“呀,糟了,勁使小了。別得意,再看我這第二個。”說罷再奮力將雪球擲出。雁靜如見那雪球又平又直,來勢勁急,但方位頗高,分明會從離自己頭頂尺許處掠過,當下索性故示大方,不閃不避,笑道:“蠻牛也有的是力氣,可惜隻能耕地而已。”楊珞也不生氣,雙手抱在胸前,嘻嘻而笑。眾人見他如此,心中都是納悶不已。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那第二個雪球已飛到了雁靜如麵前尺許之處,而同一時刻,第一個雪球也恰好自空中落下,兩球相撞,“砰”地一聲響,霎時間便把雁靜如罩在了四濺的雪花之中。雁靜如哪料到他有此一招,根本就沒想過要躲避,登時便鬧了個灰頭土臉。眾人見狀都是一愣,過了片刻才醒悟過來,齊聲大笑。

雁靜如氣急敗壞,顧不得滿身的雪屑,指著楊珞道:“你……你耍詐。”

楊珞笑道:“先前可沒說過不許耍詐呀。”

雁靜如哪裏肯依,連聲道:“我不管,這次不算,我們重新來過,對,重新來過。”

楊珞將身子轉朝另一邊,道:“俗話說‘賭奸賭滑不賭賴’,我看雁姑娘的樣子,八成是要賴吧。”

雁靜如道:“我……”一時語塞,卻說不下去。

楊珞不等她說話,接著又道:“雁姑娘想賴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以後就得做小狗了。雁姑娘那麽瞧不起我,多半是寧願做小狗,也不願叫我的了。”

雁靜如氣得鼓著腮幫子愣了半天才道:“我……我……我偏偏就要你猜不著。”她恨恨地望著楊珞,臉紅得象塊大紅布,猶豫再三,終於輕輕叫道:“楊大哥。”

楊珞不知從哪裏弄來根小草,兩眼望天,將小草伸到耳朵裏轉了轉,笑道:“什麽?聽不見。”

雁靜如又羞又氣,咬了咬嘴唇,狠狠地一跺腳,大聲叫道:“楊大哥,楊大哥,這總可以了吧。”

楊珞笑道:“嗯,乖,大哥有空給你買糖吃。”

雁靜如哪受得了他這閑氣,剛要發火,卻聽得豆子又叫道:“來了,來了,又來了。”

楊珞道:“你又亂叫什麽?”

豆子道:“我又看見有紅光閃了,真的。”

楊珞剛要說他,卻聽得珈兒道:“珞哥哥,是真的,我也看見了,就在那邊的雪堆裏。”

楊珞聞言不禁一愣,暗自忖道:“豆子一個人看到,或許是他眼花,可是現在連珈兒也看到了,莫非真的有什麽物事?難不成竟是傳說中的那千年雪參王?要不還有什麽東西能有那麽快的速度?竟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底下從容溜走。隻是就算是千年雪參王,它卻為什麽要跟著我們?”楊珞猜想不透,走過去檢視那雪堆,自然是空無一物。他略一沉吟,對眾人道:“就算真有什麽,也任由它去吧,我們還是繼續趕我們的路,不必受它影響。”說罷徑直向北而去。豆子雖然萬分好奇,卻也隻好隨著眾人繼續趕路。

傍晚時分,眾人已來到了龍首峰下,楊珞見天色已晚,便讓大夥在背風處休息。豆子一邊啃著饅頭,一邊興高采烈地跟楊珞道:“大哥,照這麽走法,我們明日就可以拿到寶藏了吧。”

楊珞沉默了一會,道:“也許吧。”

豆子愕然道:“為什麽是也許?”

楊珞緩緩地道:“南唐寶藏,一國之寶,隻怕沒有那麽容易拿。”

眾人見他麵色凝重,知道他所言非虛,不禁也暗自擔心起來。

夜裏風急,甚是寒冷,楊珞依然運功相助珈兒抗寒,眾人各自調息,一夜很快就過去了。次日清晨,楊珞睜開眼睛,沒料到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雁靜如,她盤膝坐在地上,頭發眉毛都白了,原來竟是凝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楊珞見狀,隻道她僅以內息維持住心跳和奇經八脈的運行,心中暗暗稱奇,忖道:“想不到這野蠻丫頭內力竟有這般火候,我平日裏倒真是小瞧她了。”其實楊珞卻是高估了雁靜如,他不知雁家內功自成一派,運功之時全身冰冷,是以雪花及身才不會融化。

又過了片刻,眾人相繼醒來,楊珞招呼眾人又再登山,不多時便來到了山頂。這山頂上有好大一片空地,方方正正的,竟似刀砍斧削一般,更奇的是空地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冰台,方圓數百尺,高約二三十丈,頂端已沒於晨霧之中,看不真切。豆子走到空地邊沿,探頭向下望去,他不看不打緊,這一看直嚇得他“媽呀”一聲叫了出來。

楊珞驚道:“怎麽了?”快步上前扶住了他,也向下望去,原來空地的下麵竟是一片懸崖絕壁,崖麵上寸草不生,黑黝黝的深不見底。

豆子緊緊抓住了楊珞的胳膊道:“大哥,這可如何是好?”

楊珞不答他話,凝眸向遠處眺望,隻見那藏寶圖上所標的孤峰便在對麵百丈外,也是森然峭立,壁光如鏡。楊珞心中暗暗驚駭,忖道:“這萬丈絕穀,便是猿猴飛鳥也難逾越,豈是人力所能及?這邊或許還可用極長的繩索吊下,可是對麵的山壁如此險峻,卻又如何攀援?莫非這藏寶之人武功絕世,竟已到了羽化登仙的地步麽?”楊珞思忖半晌,終覺神仙之事太過玄奇虛緲,轉念又想道:“藏寶之人是人,我也是人,為什麽別人藏得,我便取不得?此中定是另有機巧。”楊珞心中存了此念,當下便在峰頂上仔細搜索,但他尋遍了峰頂的每一寸土地,卻是一無所獲。

楊珞思量良久,走到中間的冰台下向上觀望,心中暗道:“難道機關便在這冰台之上?可是這冰台滑不溜手,又高又陡,我如何才能攀爬得上?”楊珞抽出匕首向冰台砍去,他隻道在冰台上掏出凹痕,便可借力登上台頂,卻不知這山峰頂上,終年積雪,冰雪之堅硬,不遜鋼鐵,他隻挖得數下,便聽得“拍”的一聲響,那匕首已齊柄而折。楊珞懊惱地將半截斷匕扔到地上,雙眉緊鎖,心中煩悶不已。

珈兒見狀上前道:“珞哥哥,你別著急,慢慢地想,總會有辦法的。”楊珞向她一笑,點了點頭。珈兒伸手探了探楊珞弄在冰壁上的凹痕,隻有約莫半寸來深,看來要在這冰壁上刻成階梯是絕不可能的了。珈兒不禁輕輕歎了口氣,將白虎皮裘又緊了緊,蜷縮著身體,偎依在楊珞身邊。

眾人走著路還不覺得,這一停下來,一個個冷得直跺腳,索性都坐下了運功抗寒。楊珞握住了珈兒的手,一邊把真氣過到她體內,一邊呆呆地盯著那冰柱發楞。他又思索了半晌,忽然猛地一拍頭,暗道:“楊珞啊楊珞,你可真是笨得可以,難道挖階梯不成,你就不能往上加階梯麽?”他想到這裏,放開了珈兒的手,蹲下身子,將周圍的積雪都攏了過來,用力拍打,不多時便製成一塊一尺見方的雪磚。楊珞站起身來,左手將雪磚舉到齊胸的高度,靠在冰台之上,右手從懷中取出水壺,用牙咬掉了塞子,倒了些水在雪磚和冰台之間的罅縫裏,然後趕緊塞好,又放回懷中。山頂異常寒冷,隻一會那雪磚便結結實實地凍在了冰台之上。楊珞用力向下壓了壓,知道這玩意兒吃得住力道,忍不住喜道:“這下成了。”

眾人聽見他說話,紛紛睜開眼來,見了他的辦法,都是喜形於色,各自伸手入懷,掏出水壺,道:“我們這裏也有。”原來大夥怕水結成冰,全都將水壺放進了懷中,以自己的體溫保暖。楊珞大喜,道:“這下好了,大家快把水壺都放回去,先製作雪磚再說。”眾人聞言一起動手,隻一柱香時分便做了八、九十塊。楊珞看看差不多夠了,便依法施為,每兩尺一塊,一邊凍,一邊往上爬,雪磚沒了或是水壺裏的水沒了,便讓雁靜如扔上來,如此反複,沒多久便在冰台的壁上凍出一架冰梯來。眾人抬頭望去,隻見楊珞的身子已懸在半空中,隨著山風不停晃悠,心中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楊珞自己倒沒覺得有多危險,一鼓作氣地往上攀爬,辛苦了一柱香的功夫,終於給他登上了冰台之頂。

楊珞爬上台頂,隻見上麵一條拱形的石通道,長約兩丈,頂上已堆滿了厚厚的積雪,入口處也已被遮擋了一半,分明是出自人工。楊珞暗暗心驚,忖道:“難道這裏竟然有人居住?”他緩緩走到通道口,伏下身子朝裏觀望。通道裏麵甚是幽暗,隱隱透出一股黴味,楊珞觀察了一陣,見沒什麽動靜,便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他搖亮了火折子,隻見這通道約有八尺來高,四壁均由堅硬的花崗岩石砌成,整整齊齊,還算幹燥,通道的盡頭一扇朱漆大門緊閉著,門上的獸麵吞口和門環都已是鏽跡斑斑。楊珞不敢大意,思索了一會,轉身用通道口的積雪做了一個大雪球,放到地上,用力一推,那雪球不緊不慢地朝著門口滾去,“砰”地一聲撞著大門,停了下來,通道中卻還是安安靜靜,什麽事也沒發生。楊珞見狀大著膽子向紅門走去,他走到門口,伸手去推門戶,那門戶卻是紋絲不動,楊珞但覺入手冰涼,原來這扇大門竟是精鐵所鑄。

楊珞手上加力,由一成到十成,鐵門卻是依然故我,一動不動。

楊珞收回手掌,向左望去,隻見左邊牆上有一個小小的突起,似乎是個什麽機關,他側身站好,伸指向那突起上捺去,隻聽得“拍”地一聲響,牆麵上翻起一塊,露出一個方形的凹洞來。楊珞又等了一會,那凹洞中並無動靜,他這才伸頭望去,隻見裏麵有六個把手,上排三個,均為紅色,下排也是三個,均為白色,上下排錯開半個位置,成菱形排列,相鄰兩個把手之間,無論縱,橫,斜,都有凹道相連,下排最右邊還有一個空著的孔道,像是一個把手被拔去了。楊珞看了半晌,迷迷糊糊地不知所以,不敢輕舉妄動,轉身又朝右邊牆壁望去,右邊牆上並無機關,卻隱隱約約地刻著些字跡,楊珞走近細看,隻見上麵寫道:“赤上則閉,反之則開,九轉不成,必遭天誅。”楊珞略一沉吟,已明其理,轉身走到六隻把手前,又思索了一會,便伸手移動那些把手,利用右下那空著的孔道稍作騰挪,果然在第九次上,恰好將上下的把手位置全都反了過來。那最後一個把手剛一歸位,便聽得“篷”地一聲響,通道兩麵的牆壁上都噴出火來,登時便將四周照得通明。楊珞還沒回過神,又傳來“軋軋軋軋”的機括聲,鐵門緩緩地向上升起,露出幽深黑暗的房間,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楊珞凝神向內望去,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隻有火光映著自己的身體,在門前的地上投下長長的身影,忽明忽暗,搖曳不停,更加讓人覺得詭秘莫測。

楊珞躡手躡腳地向前走了數尺,一張石桌子進入了他的火光範圍,桌子上還放著一盞油燈。楊珞趕緊快步上前,見那燈中竟還有燈油,忙用快要燃盡的火折子點亮了它,有了這盞油燈,石室登時明亮了不少。楊珞借著燈光,仔細打量四周,原來這間石室並不大,中間一張石桌子,桌麵粗糙得象是隨便從哪裏搬來塊石頭了事,四麵牆壁上布滿了指頭粗細的小孔,地麵上坑坑窪窪,一點也不平整。楊珞仔細察看石室,卻是一無所獲,暗自忖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難道跟南唐寶藏並無關聯?看樣子卻又不像,按照藏寶圖的指示,我們的行進路線一點沒錯,此處應該是通往對麵孤峰的必經之路,可是到底用什麽方法才可以過去呢?難道用飛的不成?”楊珞腦中充滿了疑問,在石室中來回踱步,苦苦思索,忽聽得“奪奪奪奪”的聲音,綿密如雨般從四麵牆上的小孔中響起。楊珞慌忙凝神戒備,可那聲響過後卻沒有任何動靜。楊珞呆立半晌,石室中早已恢複了寧靜,隻是這寧靜裏卻仿佛充滿了逼人的殺機,讓你的心時時刻刻都提在嗓子眼,怎麽也落不下去。楊珞小心翼翼地邁步向前,將眼睛貼在牆上,朝小孔裏望去,卻見每一個孔裏都是黑黝黝的,好像什麽都沒有,又好像是什麽都有。楊珞歎了口氣,忖道:“若是這巨大的冰台全是人工修築的,那我腳下必然還有數層,這間小屋中也就必定還有機括,為何我卻尋不出來?我若是再不從速破解機關,隻怕燈油都快燃盡了。”楊珞想到此處,不由自主地向那油燈望去,忽然心中一動,暗道:“我從進來到現在都不曾挪動過這盞油燈,難道它便是這機簧的所在?”楊珞越想越覺得有理,忍不住伸手去取那油燈,可他一提之下,那油燈文風不動,原來竟是嵌在這桌上的。楊珞一呆,隨即大喜,知道這油燈必定就是機簧所在,否則哪有人將油燈固定在桌上的?楊珞滿懷激動,又提又拔,又扳又扭,滿以為屋中馬上就會出現什麽密室暗道,可是任他怎麽擺弄,石室還是石室,油燈還是油燈,竟連一點變化也沒有。楊珞好象被人從頭到腳淋了一盆冷水,滿腔熱情消失得無影無蹤,沮喪地想道:“說不定這世上就有這種怪人,偏偏喜歡把油燈固定在桌子上,我卻自作聰明,還以為這裏是什麽機關。”楊珞舍了油燈,在室中各處又摸又拍,又敲又打,可統統都是徒勞無功。楊珞想得頭都大了,也沒得出個端倪來,轉念想道:“我隻顧著自己在這裏找尋線索,卻不知道已過了多少時候,下麵兄弟們都怎麽樣了?此處倒能避避風寒,不如將他們都接上來,今晚便在此處安歇,我也好專心參詳。”他思量已定,轉身出去,走到門口,想想不對,又回過身來,將那油燈給吹滅了,室中重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楊珞慢條斯理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苦笑道:“雁姑娘,在下哪裏又得罪你了,為何從後麵偷襲我?”

雁靜如沒好氣地道:“你這小賊,一去就是半日,誰知道你是不是死了,所以我當然要上來看看。”

楊珞道:“多謝姑娘關心,隻是看看便看看,為何要打人呢?”

雁靜如白了楊珞一眼,道:“誰關心你了,真是臭美,你的珈兒妹子才真是關心你呢,她在下麵吵著鬧著要爬上來看看,我拗不過她,又怕她有危險,隻好替她上來瞧瞧。誰知道你竟然好好地在這裏避風雪,睡大覺,害得大家白白擔心,我當然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楊珞睜大了眼睛,道:“我幾時睡大覺了?”

雁靜如道:“你上來了好幾個時辰了,還是兩手空空,什麽也沒幹,不是睡大覺又是什麽?”

楊珞知道她向來不講道理,跟她說也說不明白,趕緊扯開話題,道:“雁姑娘剛才那招叫什麽來著?好不厲害,逼得我滿地打滾才僥幸逃開,實在是好功夫。”

雁靜如聞言得意洋洋地道:“那是我家傳絕學,名字叫做……咦?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楊珞道:“對對對,為什麽要告訴我,雁姑娘武藝高強,人又冰雪聰明,這石屋之中機關重重,隻怕還要多多借重姑娘之力,行事方可順暢。”

雁靜如給他幾個馬屁一拍,高興得不得了,雙手抱在胸前,道:“這種小事,本姑娘本來不願插手,但你若是真的不行,也隻好交給我了。”

楊珞笑道:“是,是。我們先下去把下麵的夥伴都接上來,你看如何?”

雁靜如哼了一聲,道:“嗯,這幫小子武功差勁得很,還有你的珈兒妹子,再不快點下去,隻怕她就快給凍死了。”

楊珞知道她所言非虛,不敢再多話,慌忙三步並作兩步地出了通道,沿著冰梯飛速下台,雁靜如緊隨其後,隻一會兩人便回到了峰頂。

此時已是傍晚,風雪忽然大了起來,山峰頂上地勢空曠,沒有什麽好躲避的地方,珈兒背靠著冰台,豆子和小炮一左一右站在她麵前,為她遮風擋雪。眾人見楊珞平安回來,齊聲歡叫,珈兒更是激動,眼睛撲閃了兩下,淚水便湧了出來,那淚水遇著寒風,頃刻間便凝成了冰珠,掛在她臉上,晶瑩美麗,襯著她青紫的嘴唇,卻又楚楚可憐。楊珞見狀心疼不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掌,忽地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原來她的雙掌竟已凍成堅冰一般。楊珞連忙竭盡全力將自己的真氣傳送過去,過了一柱香時分,她的手心才漸漸有了暖意。再過了片刻,珈兒的嘴唇終於止住了顫抖,輕輕地道:“珞哥哥,總要麻煩你和雁姊姊過真氣給我,我真是過意不去。”楊珞聞言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都是雁靜如輸送真氣給珈兒,維持住了她的生命,忍不住抬眼朝雁靜如望去,目光中都是感激之色。雁靜如見了她目光,臉上微微一紅,轉頭瞧向別處。此時珈兒的臉色已慢慢恢複了紅潤,楊珞知道她已無礙了,暗自忖道:“這裏實在太過寒冷,我的真力也維持不了多久,就算加上雁靜如,那也隻多得個把時辰,若再不尋個避風寒的所在,莫說珈兒非給凍死不可,其他兄弟隻怕也在所難免,現在風雪甚大,我讓他們爬上冰台頂固然危險,卻也好過白白在這裏等死。”略一思量,心意已決,對眾人說道:“這冰台之上有一間小石屋,可以暫避風雪,還有燈火照明取暖,大家隨我上去,今日就在上麵過夜了。”

楊珞搖了搖頭,道:“暫時什麽也沒發現,不過我可以肯定,我們的路走對了,隻要能破解機關,我們就一定能拿到寶藏。”

豆子道:“哦,都有什麽機關呢?大哥,你都參詳透了麽?”

楊珞道:“還不曾想透,咱們快些上去,我便可接著再想了。”

豆子道:“好好好,那我先上。”說罷扶著那些冰磚便往上爬。

楊珞見他爬了兩步,身體便開始在風中晃晃悠悠,怕他有所閃失,忙跟在他身後,道:“你別怕,我在下麵接著你,保準沒事。”

豆子聽到楊珞在下麵,信心大增,手腳並用,奮力向上,但到了中途,終於力竭,大聲叫道:“大哥,我不行了,快來幫幫我。”

楊珞一直跟在他身後,聞言氣運足尖,用力一點,人登時拔高了丈許,落在豆子頭頂的冰磚上,伸下右足,道:“你隻需盡力抱住我的腿就好。”豆子依言緊緊抱住,楊珞僅憑兩手一足之力,拖著豆子往上爬,這時山風越來越大,吹得豆子的身體直往一側飄去。楊珞咬緊牙關,拚命向前,憑著一股狠勁,終於登上了冰台頂。他帶著豆子來到通道之中,已是累得力不從心,調息了好一陣才恢複元氣。楊珞心中大是懊悔,暗道:“我真是笨得可以,豆子還可支持,我卻先將他弄了上來,珈兒在下麵受的罪可大了,而且下次我又要再輸真氣給她,如何還有氣力相助其他人上來?看來我得好好想個辦法才是。”他想是這麽想,可是急切間哪有什麽好辦法出來?楊珞無奈,隻得除下自己的外袍,撕成一條條的,結成一根長索,他為了繩索更長些,盡量將布條撕得窄狹,幸虧他作富家公子打扮,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所製,雖然窄了些,卻仍然很結實。

豆子問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麽?”

楊珞道:“這條繩索雖不夠長,總有些用處,等到他們爬到差不多,我便可以用這根繩索拉他們上來,那可省力多了,而且上來的人越多,幫手就越多,拉其他人上來就更容易了。”

豆子聞言,連忙也除下皮襖下的長袍,遞給楊珞,道:“大哥,我這件你也拿去吧。”

楊珞道:“可是你……”

豆子道:“我不冷,這裏燈火通明,我暖和著呢。”

楊珞道:“此時雖然不冷,可我們離開的時候卻又怎麽辦?”

豆子哈哈一笑,把長袍塞到楊珞懷中,道:“那就到時候再說了,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大哥,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

楊珞看看手中的繩索,自恃仍是無力將其他人帶到足夠的高度,隻得接了豆子的長袍,歉然道:“那就委屈你了,豆子。”

楊珞衝他一笑,不再多言,將那衣服也撕裂了接在長索一端,登時又長了數丈。楊珞比了比,道:“這下差不多了。豆子,你好生呆著,我去接其他人。”說罷出了通道,快速下台。

楊珞來到下麵,眾人已等候多時,珈兒更是臉色煞白,氣息奄奄。楊珞對雁靜如道:“你先上去,我負著珈兒妹子隨後上來,等到了中途你便可以用這繩索將她拉了上去了。”楊珞說完,將繩索一端係在了珈兒腰上。

雁靜如見他中衣外麵直接罩著皮裘,模樣甚是古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楊珞一愣,道:“你笑什麽?”

雁靜如眼睛一瞪,道:“我笑什麽又與你有什麽相幹?”

楊珞也沒功夫跟她消磨,陪笑道:“沒相幹,沒相幹,姑娘願意笑就笑,誰也管不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繩索的另一端遞了過去。

雁靜如哼了一聲,伸手接過,縱身便上。楊珞忙道:“慢些走,我還不曾背好呢。”雁靜如如何不知,隻是故意跟他為難而已,聞言以一手一足扣住冰磚,向下道:“就是你的麻煩多,還不快點。”

楊珞慌忙負好珈兒,對小炮和駱青峰道:“你們再多等一會,我馬上就下來接應你們。”說罷又沿著冰梯爬了上去。

雁靜如見他趕了上來,不緊不慢地向上攀行了數尺,模樣滿不在乎,任隨狂風將她吹來吹去,她卻人隨風舞,飄飄若仙。楊珞抬頭望去,見她縱躍如飛,身姿曼妙,暗道:“這雁姑娘的輕功確實了得,我比她不上,隻可惜她太過刁蠻任性,脾氣又壞,做事不顧後果,早晚總得惹出禍來,以後帶著她行走江湖,是非必多,但若要我不管她,卻又如何對得起她爹?似她這般沒心眼,最多三天,準得讓人給賣了。”他腦中胡思亂想,手腳可沒停著,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冰梯的中段,楊珞還要往上爬,忽然腰間一鬆,珈兒竟已騰空飛起,楊珞大駭,剛要躍起相救,忽然腦中電轉,明白了又是雁靜如的把戲。原來雁靜如爬上了台頂,見楊珞還謹小慎微地在中段慢慢移動,忽然童心大起,暗道:“這下總要嚇你個半死。”她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當下運力於臂,猛地一緊,珈兒的身子果然騰空而起,雁靜如左右手交互用力,不多時便將珈兒拉了上來,幸虧珈兒神智已漸模糊,竟然渾沒感到害怕,隻是當真將楊珞嚇了個魂飛天外。

楊珞見珈兒安全上到了台頂,鬆了口氣,快速向下滑落,護著小炮和駱青峰兩人又登到此處,小炮和駱青峰二人都已不支。楊珞凝神向上望去,隻見雁靜如在台頂邊沿上手忙腳亂地不知在忙些什麽,大聲叫道:“雁姑娘,你在做什麽?快將繩索放下呀。”楊珞叫了幾聲,雁靜如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楊珞大急,忽然醒悟,暗道:“我真是笨,這裏山風呼嘯,我不用內力,她如何聽得見我。”運足中氣,又呼了一聲,雁靜如果然聽見了,但見她口唇翕動,卻不知她在說些什麽。楊珞運力道:“雁姑娘,山風太響,你說話須得貫注內力,我方可聽見。”他剛說完,耳畔便傳來雁靜如的聲音,道:“這繩索總是隨風亂舞,放不下去,我的內力可還沒到運布成棍的地步。”楊珞聞言叫道:“你綁個大雪球在繩子一端,不就可以放下了嗎?你快些,小炮和青峰可支持不住了。”雁靜如本待跟他鬥嘴,聽了這最後一句,也不敢怠慢,連忙按他說的做了,果然將繩索放了下來。有了這繩索,事情可就簡單多了,沒多久小炮和駱青峰就都被吊了上去,少了這兩個牽掛,楊珞上去自然也費不了多少力氣。他帶著眾人來到小石屋中,點亮了油燈,分吃了食物,大夥的元氣又恢複了不少,珈兒的一口氣也緩過來了。

楊珞瞥了她一眼,道:“雁姑娘,我正在參詳這小屋中的機關,隻是我太過愚魯,總也想不明白,雁姑娘聰明絕頂,一定是已經想到了。”

雁靜如聞言一呆,道:“我……我又不曾想,這種小事,隻要我坐下稍作思索,定能迎刃而解。”

楊珞笑道:“那就麻煩姑娘坐下想想吧,我們這麽多人可都等著你呢。”

雁靜如向四周看了看,見眾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勢已騎虎難下,隻好硬撐道:“想就想,你等著,一會就好。”說完一屁股坐了下來,這石室中的地麵凹凸不平,她忘了防備,這一下用力甚猛,股間傳來一陣劇痛,忍不住“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雁靜如伸手模了模地麵,向楊珞罵道:“你帶的是個什麽鬼地方?比外麵通道的地麵還要爛,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修房子的。”

楊珞道:“不錯,絕不會有人這麽修房子,所以這裏的地麵一定是後來才變壞的。”

雁靜如一愣,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楊珞轉頭對眾人道:“大家可注意到這牆上滿是小孔?”

雁靜如道:“那有什麽希奇?”

楊珞瞧了她一眼,道:“你們家的牆壁上都是孔的麽?”

雁靜如道:“那當然不是,我們家豈能跟這個破地方比?”

楊珞不再理她,接著對眾人道:“我初次進來的時候,這每個小孔中都曾傳出輕微的爆鳴之聲,而且室中充滿了刺鼻的氣味,若是我所料不差,這裏的每個小孔中都會噴出毒水,而且這毒水毒性奇烈,以至於將這桌麵和地下都燒成了這副模樣。”

雁靜如不待他話落音已搶著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若真是如你所說,那你怎麽又不曾被燒死?”

楊珞道:“那定是我們到此之前,已有旁人來過這石屋,觸動了機關,毒水都噴射完了,我才能幸免於難。”他說到這裏,駱青峰忽然道:“楊大哥,你是說這世上還有別人知道這南唐藏寶的所在?”

楊珞道:“數十年前肯定有,如今隻怕已沒有了。”

駱青峰道:“這是為何?”

楊珞道:“就以門上鐵環和門前把手的鏽蝕程度來看,此處至少有二十年以上沒有人來過,若是還有人知道,他聽到南唐藏寶圖流落江湖之事便該過來瞧瞧,你們說對麽?”

豆子聞言道:“不錯,這寶藏要是我的,我定要來守著,不讓別人染指。”眾人聞言盡皆點頭。

楊珞聞言緩緩地道:“你說得一點也不錯,這也正是我擔憂的,我們極有可能隻是白跑了一趟,這裏也許早已一無所有。”

眾人聞言心都涼了半截,一個個坐著悶不吭聲。過了半晌,雁靜如道:“都是胡說八道,都是胡說八道,你們以為這裏有別人知道,有什麽證據,不都是這個小賊說有人曾經觸動過機關麽?我看根本就沒有人觸動過機關,你們想想,若是真有那麽厲害的毒水,這四麵八方地突然噴射出來,便是有通天的武功也躲閃不開,怎地這屋中卻又一具屍身也沒有?”眾人聞言都向楊珞望去。

楊珞道:“這點我也參詳不透,一切事情都需找出這小屋中的機關後方有定論。”眾人聞言四下掏掏摸摸,一起尋找起機關來,過了半個時辰,小屋的每一個角落都被搜尋過了,那機關卻還是不見蹤影。

雁靜如越找越是惱火,忍不住提起鞭來狠狠向牆壁上抽去,但聽得“啪”地一聲脆響,牆壁上石屑紛飛,楊珞剛要好言相勸,卻聽得傳來“軋軋”的機關轉動之聲,牆壁轉開,一道門戶露了出來。眾人又驚又喜,剛要詳加察看,那油燈的火焰卻有氣無力地搖動了幾下,慢慢滅了。

楊珞正待取出火折子,卻見火光一閃,雁靜如已當先衝入了門戶之中。楊珞大驚,連忙快步跟上,在火折微弱的火光下,隻見一道石梯一級級地延伸到黑暗之中,彎彎曲曲,不知通向何處。

楊珞一把拉住了雁靜如,沉聲道:“休要魯莽,你走我後麵。”

雁靜如甩開了他的手,道:“為什麽?難道你的武功比我強麽?難道這暗門是你發現的麽?我偏要先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