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唐遺寶1

楊珞和俞興一氣向前奔個不停,馬兒累了便下來走一走,走得累了,又上馬接著向前趕,如此到了第三日早上,楊珞見並無敵人追來,這才放緩了坐騎,徐徐而行。

二人走得一陣,楊珞道:“俞大人,劉元振是如何穿過玄武穀的,我一直琢磨不透,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隻剩下你我二人,卻該如何是好?”

俞興道:“此番慘敗,元氣大傷,我欲先回成都,整頓殘兵,再上奏折,向朝廷請罪。”

楊珞道:“但俞大人有傷在身,怎能經得旅途勞頓?”

俞興道:“我這點傷,休養幾日就無大礙了。”

楊珞道:“但這裏荒山野地,看來並無村落人家。大人先歇著,待我尋個山洞什麽的,再打點小獸,好安頓大人休養。”

俞興抱拳道:“那就有勞小兄弟了。”

楊珞忙還禮道:“大人言重了。”說罷扶了俞興下馬歇息,自己則四處尋找匿身之所,所幸兩麵俱是青山,沒費多少時候便覓得一處幹燥的洞窟。楊珞又在山間打得些野味,兩人燒烤著吃了,各自調息休整。如此過得三四日,俞興的內傷已有起色,麵容漸漸紅潤,體力也慢慢增強了。

這天楊珞正在烤肉,俞興將他叫到身前,道:“小兄弟,老夫的傷已不妨事了,我尋思著今日就啟程回成都,你看如何。”

楊珞沉吟了一陣,道:“大人說得不錯,剿滅劉整,收複瀘州,這些大事都還有賴大人主持,的確不宜久留,就依大人所言,咱們即刻出發,不過,大人要恕小子不能與您同行了。”

俞興愕然道:“這是為何?”

楊珞道:“大人您也知道,我還有一班夥伴,大戰當日我要他們向西避開,這連日來互無音信,我委實放心不下,他們身上都沒有多少銀錢,若是花用幹淨了,隻怕難以營生?所以小子決定先去尋訪他們的下落,之後再作打算。大人以為如何?”

俞興道:“小兄弟你以義氣為先,也是應該的,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攔著你,你盡管去吧。”

楊珞向俞興抱拳道:“多謝大人成全。”兩人吃了些食物,楊珞將剩下的部分打成兩份,將其中一份交給俞興,道:“大人,這些您帶著路上吃,楊珞將馬兒留給大人代步,大人路上多多保重,楊珞就此告辭了。”說罷向俞興施了一禮,提起另一個包袱挎在肩上,轉身出洞,向著西方大步而去。

楊珞一路緊趕慢趕,數日過去,卻並未發現豆子等人的蹤跡。這一日楊珞已來到了川西的吳家鎮上,此處早已是蒙古的勢力範圍,楊珞謹小慎微,處處留神提防,免得惹下麻煩。他走得一陣,忽覺腹中雷鳴,便進了家酒樓,隨便叫了幾個小菜,一邊吃著,一邊思量如何尋找豆子等人,他正想得入神,忽聽得街麵上傳來吵鬧之聲,一個聲音叫道:“你這饅頭又黑又小,居然還要兩文錢一個,你這不是明擺著坑人麽?沒什麽好說的,一文錢一個,我把你這一籠全買了。”

另一個聲音道:“要不得要不得,那我就虧大本了噻,我是小買賣兒,本來就不賺幾個錢的,客官,兩文錢一個,你要買就買,不買就往邊邊站點兒噻。”

先前那人又道:“就一文錢一個,我一次把你的饅頭全買了,你也好早點回家休息去,我這是好好跟你說,你賣了多好,你要硬是不賣,我可要搶了。”

楊珞聞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識得那人的聲音正是豆子,想來眾人銀錢都使完了,又餓得沒辦法,隻好讓豆子出來強買饅頭。但聽得那小販道:“搶?你要是敢搶我的饅頭,我就報官抓你,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豆子笑道:“報官?這裏是韃子兵的地方,誰來管你的饅頭,你要為這點事惹煩了那些狗官,說不定他們就砍了你的頭呢。”

楊珞聽他“韃子兵”、“狗官”地口沒遮攔,怕他當真惹出禍來,連忙朗聲說道:“好個沒出息的東西,想要吃饅頭,就趕緊給我滾過來吧。”

豆子聽到楊珞的聲音,驚喜交集,四下尋找,卻見楊珞就在不遠處酒樓裏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慌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楊珞麵前,激動得聲音都變了,道:“大哥,你怎麽在這裏?你怎麽到了我們前頭了?你、你、你沒事麽?你沒受傷吧?”

楊珞笑道:“你一口氣問了這許多問題,叫我怎麽回答你?罷了,還是先說說你們的情況吧。其他人呢,怎麽一個個全不見蹤影?”

豆子道:“他們呀,全都藏起來了。”

楊珞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豆子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道:“我們的銀錢都使完了,大家又都餓得實在沒辦法,猜拳猜到我出來連買帶搶,好歹賺點吃的回去。他們都藏了起來,不敢見人。”

楊珞聞言哈哈大笑,道:“真是一群笨蛋,你們沒錢使,賣一匹馬不就有了麽?犯得著幹這勾當?”

豆子伸手抓了抓後腦勺,道:“是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楊珞道:“算我服了你們了,你今日運氣好,出門遇貴人,遇到我這麽個財神爺,快去把他們都叫了來,咱們好好地吃它一頓。”

豆子聞言大喜,連聲應道:“好好好……”轉身手舞足蹈地奔去,不多時便把雁靜如、珈兒等人都叫了來。眾人見了楊珞都是歡天喜地,珈兒更是撲到他懷中,嚶嚶而泣。

雁靜如對珈兒道:“看吧看吧,我跟你說他命硬得很,沒那麽容易就死,你還偏偏不信,天天晚上躲在被子裏哭鼻子,現在可相信了吧,那麽多眼淚可都白流了。”

珈兒紅著臉道:“我哪有不信?珞哥哥武功好,人又那麽聰明機警,我可是一直都堅信他能逃出來的呢。”

雁靜如笑道:“那你倒是說說,你每天夜裏哭鼻子都是為了什麽?”

珈兒聞言臉更紅了,深埋了頭,囁嚅道:“我……我……”

雁靜如見已將她捉弄得夠了,笑道:“好啦好啦,我也不來難為你了,你高興哭就哭吧,我才懶得管你呢。”說著轉頭對楊珞道:“你這個賊小子,死不了也不快些來尋我們,害得我們過了好幾天苦不堪言的日子,我不管,你今日非得把所有的銀錢都拿出來,交給我保管,要不然一不小心你又溜了,可叫我們喝西北風去呀?”

楊珞笑道:“交給你?那可要看兄弟們同不同意了,隻要大夥都同意,我當然也沒話說。”

雁靜如道:“好,那你們說,是不是應該把銀子交給我保管?”說罷氣哼哼地望著眾人。

眾人望了望楊珞,又望了望雁靜如,一起不停地搖頭。

雁靜如又氣又急,對眾人說道:“這臭小子到底有什麽好?你們都這麽護著他?我……我跟你們說不明白!”說罷轉過頭去,對著牆壁生悶氣。

楊珞也不理她,喚過小二,點了好些精美的酒食。沒過多久,酒菜都送了上來,那誘人的香味直往人的鼻孔裏鑽。眾人都已多日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一個個的瞪著眼睛,猛咽口水。楊珞見狀笑道:“快吃呀,都愣著幹什麽?是不是餓得傻了?”眾人早已饞涎欲滴,隻等著楊珞這句呢,此時聞言,如奉綸音,一起放開手腳,海吃猛喝起來。

大夥都吃得開心,卻唯獨隻有雁靜如坐著不動,她剛才跟楊珞吵架,正生氣呢,實在是放不下這個臉來吃楊珞的東西,隻好拚命克製住腹中的讒蟲,一動不動,無奈那飯菜的香味實在誘人,再加上豆子不停咀嚼食物的“嘖吧嘖吧”聲,雁靜如再也忍耐不住,剛要發作,忽聽楊珞道:“人是血肉之軀,不吃不喝怎麽能撐得住?雁大小姐,你就別生氣了,我確實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就當我請你們吃一頓,給你們賠罪還不行麽?”他說完這句,見雁靜如身軀微微顫動,知道已將她說動了,接著又道:“你跟我生氣不打緊,餓壞了身體可是你自己的,況且,嘿嘿……你要是把自己折騰壞了,說不定便是著了我的道兒,我還要暗地裏偷笑呢。”

雁靜如聽到這裏,回頭道:“不錯,依你的惡毒心腸,定是這樣想的,我怎能著了你的道兒,讓你的陰謀得逞?不行,我也得吃,還要多吃一點,讓你白費心機。”說罷舉起筷子,也狼吞虎咽起來。楊珞見狀,搖頭大笑,伸筷夾了一片火腿,放到嘴裏細細地品嚐起來。

眾人用過酒飯,楊珞會鈔完畢,見天色已不早了,便帶著眾人尋了家客棧打尖。楊珞要了三間上房,三個女孩一間,自己和豆子一間,小炮和駱青峰一間。他安排妥當,剛坐下了,便聽見有人敲門,楊珞問道:“誰呀?”

來人道:“珞哥哥,是我。”原來卻是珈兒。

楊珞開門笑道:“你不好好歇著,卻又到我這裏來串門子。”

珈兒忙道:“不是啦不是啦,是雁姊姊要我過來問你……”珈兒說到這裏,壓低了聲音,接著道:“問你那個姚姑娘可怎麽辦?難道要一直帶著她嗎?”

楊珞聞言,不禁皺了皺眉,這姚姑娘的確是個問題,他也已想了多時,帶著她上路吧,總有不便,不帶她吧,難道把她扔下?此處離瀘州路途遙遠,她又隻是個纖弱女子,要想獨自回到瀘州,實在是千難萬難。

楊珞沉吟了一陣,對珈兒道:“你回去告訴雁姑娘,就說姚姑娘要跟我們一起上路,不過就不用看著她了。還有,要替我謝謝雁姑娘多日來勞心勞力,說我對她感激不盡。”

珈兒點頭答應,道:“珞哥哥,要是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回房了。”

楊珞道:“嗯,去吧,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趕路呢。”

珈兒笑了笑,轉身掩上門去了。

楊珞剛到**躺下,豆子又問道:“大哥,我們明日要趕路麽?去哪裏呢?”

楊珞低聲笑道:“怎麽?難道你已忘了南唐寶藏了?”

豆子聞言,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來,道:“不曾忘,不曾忘,我們什麽時候能拿到寶藏?”

楊珞瞪了他一眼,道:“小聲一點,你生怕別人聽不見麽?”

豆子聞言望了望四周,吐了吐舌頭,傻笑起來。

楊珞搖了搖頭,接著道:“真是拿你們沒辦法,那藏寶之處還遠著呢,按照地圖的指示,應該還有數日的路程,你就不要多想了,好好睡吧。”

豆子道:“大哥,你不說寶藏倒好,如今你已說了,卻叫我還怎麽睡得成?”

楊珞笑道:“那我可管不著,我要先睡了,你別來煩我。”說罷翻過身去對著牆壁,不再理會豆子。

豆子興致正高,哪裏肯依,連聲叫道:“大哥,大哥。”但楊珞已鐵了心不理他,任他怎麽叫喚,也都充耳不聞。

豆子叫了一陣,覺得沒勁,在**又躺了一會,覺得內急,便起身到茅房去,他剛推開了房門,便見門縫裏有人影一閃,豆子吃了一驚,心想:“莫不是有賊?”連忙跳了出去,卻隻見四下裏靜悄悄的,連半個人影也沒有。豆子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語道:“難道是遇見鬼了?怎麽走得這麽快法。”他正自疑惑,忽然有人在他背後拍了一掌,豆子心中本來已在發毛,吃了這一掌,嚇得“呀”地一聲叫了出來,回頭再看,卻是楊珞來了。

楊珞詫異地望著豆子,道:“你怎麽了?怎麽嚇成這樣?”

豆子道:“原來是大哥你呀,可把我嚇死了,剛才我看見有個人影從咱們門前閃過,出來一看卻不見了人影,我還道是遇見鬼了呢,誰知你又正好這時候來嚇我。”

楊珞聞言心中一凜,道:“是麽?可有看清是什麽模樣?”

豆子道:“我也沒看清楚,不過身材窈窕,好像是個女鬼。”

楊珞心頭疑雲大起,對豆子道:“別胡思亂想了,快回房睡吧。”

豆子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可是我……”

楊珞道:“怎麽了?你還有什麽事嗎?”

豆子連忙搖手道:“沒有沒有。”轉身回房,蒙頭大睡,他本來是要去茅房的,可吃了這一嚇,怎麽也不敢去了,隻好硬是憋到天亮。

楊珞見豆子回了房,自己在走廊上細細搜索,但找了半天,仍是一無所獲。楊珞歎了口氣,轉身回房,路過雁靜如等的房間時,卻見她們的房門竟然隻是虛掩著的,楊珞搖了搖頭,哭笑不得,暗道:“這幾位小姐可真是粗心大意得可以,晚上睡覺,竟連門都不知道關好。”他伸手剛要把門關上,忽然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香味若有若無地從門縫裏飄了出來,中人欲醉。楊珞心道:“這女孩家的房間就是花樣多,香噴噴的,就連睡覺也能香甜些。”想罷輕輕將房門拉嚴,也自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日,楊珞到市集上買了兩匹馬,回到客棧門口,見兩個小孩正在門前的沙地上比賽畫畫,他們畫的是小鳥,其中一個小孩畫得不知所以,而另一個卻是畫得頗有幾分神似。

楊珞過去摸了摸那小孩的頭,道:“小弟弟,你真聰明,畫得很像。”

那小孩洋洋得意,神氣地望了另一個小孩一眼,對楊珞道:“大哥哥,你真有眼光,我這可是跟仙女姊姊學的。”

“仙女姊姊?”楊珞聞言不禁一愣,問道:“是哪位仙女姊姊呀?”

那小孩向四周看了看,對楊珞招了招手,楊珞俯下身子,那小孩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哥哥,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喲。”

楊珞微笑著點了點頭。那小孩接著又道:“昨天我在客棧裏拾到五文錢,我把他藏在了前麵的小樹林裏,半夜裏我又放心不下,就悄悄起來去拿錢,誰知我回來的時候竟見到一個仙女從天上飄了下來,我躲在草叢裏,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我一出聲,就把仙女姊姊給嚇跑了。我看見她在牆根腳那兒畫畫,我還正想撲過去叫她呢,哪知道眼睛一花,仙女姊姊就不見了。我趕緊跑過去看仙女姊姊畫的是什麽,原來呀……你猜怎麽著?”

楊珞笑道:“定是仙女姊姊畫了隻好漂亮的鳥,被你學來了。”

那小孩瞪大了眼睛,望著楊珞,道:“大哥哥,你好聰明喲,你怎麽知道的。”

楊珞心中暗笑,忖道:“這個小孩還真是有趣,明明是他自己告訴我的,轉眼間就忘了。我且按他所說的找找,看看這仙女畫的畫兒到底是什麽德行。”

楊珞取出十文錢交給那個小孩,道:“哥哥給你十文錢買糖吃。”

那小孩道:“大哥哥,你為什麽要給我錢?”

楊珞道:“哥哥謝謝你告訴我仙女的事呀。還有,下次撿到錢要還給失主,拾金不昧才是好孩子喲。”

那小孩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錢幣,瞪大了眼睛,嘴裏咿咿哦哦地不知嘟噥著些什麽,仿佛不敢相信這竟是真的。

楊珞圍著客棧轉了一圈,果然在東麵牆根下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仙女畫的鳥兒,那鳥兒隻簡簡單單的幾筆,但形態已是栩栩如生。楊珞一笑,暗道:“這小孩倒是不曾撒謊,隻是這世上哪有什麽仙女,想來是什麽江湖人物留下的標記吧,不過也不對,這偏僻的小村鎮卻有什麽江湖人物會來?況且昨日也不曾見到有女客入住呀。”他暗暗想著,突然間腦海中電光一閃,一個極可怕的念頭躍上心來,楊珞一時間冷汗涔涔而下,呆呆地想了半個時辰,這才緩緩地挪動腳步,口中喃喃地道:“是了,定是如此……不可能,這不可能……定是如此,定是如此……”楊珞又呆了半晌,定了定神,回到市集上買了根結實的牛筋繩索藏在馬鞍旁的袋子中,這才回到客棧中。

楊珞等一行人補充好幹糧食水,終於又踏上了尋找南唐寶藏的征程。眾人不緊不慢地趕了兩日路,這日中午來到了一條小河旁。楊珞舉目望去,見這條小河並不很寬,水也不深,隻不過到膝蓋左右,便對眾人招呼道:“各位兄弟,我們在這裏休息片刻,吃點東西,然後涉水渡河,大家以為如何?”眾人頂著日頭曬了半日,人困馬乏,當下轟然叫好,沿河尋了處水草豐美的地方,搭理好馬匹,便圍坐在一塊啃起幹糧來。

豆子性情最是急躁,忍不住向楊珞問道:“大哥,我們還要多少時候才能拿到那南唐寶藏呀?”

楊珞道:“快了快了,照現在的進度,再有數日就差不多了。”

豆子道:“大哥呀,我可等不及了,咱們能不能一天多趕點路呀?”

楊珞笑道:“你倒是著什麽急?那寶藏好好地呆在那兒等著我們呢,又不會長腳跑了,遲早不還是咱們的麽?”

豆子道:“可是……可是萬一被別人先發現了怎麽辦?”

楊珞道:“你總道別人都跟你一般缺心眼麽?若是那麽容易就被人發現,那還叫什麽南唐寶藏?你放心吧,那藏寶的地方,普天之下便隻有你大哥我一個人知道,絕不可能有人捷足先登。”

豆子聞言眉花眼笑,道:“有大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雁靜如啃了半截餅子,插口道:“喲,照你這麽說,要是你不小心馬失前蹄,又或者是喝水的時候被嗆死了,我們便永遠也找不到寶藏了?”

楊珞哈哈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我平平安安,身體健康,記憶力還不要有什麽問題,要不然……”楊珞雙手一攤,接著道:“咱們這山高水遠的一趟可就算是白跑了。”

雁靜如怒道:“你……”忽然一口氣岔了,嗆得把咽到喉嚨邊的餅子全都噴了出來,不停地咳嗽。

眾人見狀哈哈大笑,駱青峰忽然問道:“楊大哥,要是真被我們找到了這南唐寶藏,這寶藏裏又真的有絕世的武功秘笈,你會不會讓我們也練?”

楊珞笑道:“當然會,既然大家一起來尋寶,這寶藏就是大家的,寶藏裏的秘笈自然人人都可以練,到時候大家都成了武林高手,到江湖上行俠仗義,懲惡鋤奸,豈不快哉?”

駱青峰聞言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小炮忽然道:“大哥,你有了這些寶藏,準備做些什麽?”

楊珞笑道:“枕頭還沒有,就開始做美夢了,你倒是先說說,你要是有了這些寶藏,都要做些什麽?”

小炮道:“我早就想好了,我要拿這些錢到鄉下去買好多好多的地,然後招人耕種,我就做個地主老爺好了。”

雁靜如這時已緩過氣來,聞言截口道:“真是沒出息,還是個男兒漢呢,我要是有了這些錢,就到臨安去買一座豪華的大宅子,打開門廣交天下的英雄豪傑,扶危濟困,來者不拒,那才是俠士所為呢。珈兒,你說是不是?”

珈兒一愣,道:“我?我不知道。”

雁靜如歎了口氣,道:“就知道跟你說也是白搭。那你說說看,你有什麽願望呢。”

珈兒拔了根小草,一邊揉弄著,一邊小聲說道:“我……我……”瞥了楊珞一眼,忽然滿麵飛紅,低下了頭,道:“我不知道。”

雁靜如急道:“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呀?難道你沒有願望嗎?”

珈兒道:“有啊有啊,我有願望的。”

雁靜如道:“那你就說出來呀。”珈兒聞言臉更紅了,囁嚅了半天,才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道:“我……我……我沒有。”

雁靜如急得鼻尖上不停地往外冒汗,道:“算了算了,你別說了,再讓我看你這個樣子,非把我急出病來。”轉頭對駱青峰道:“你說,你要有了錢,都幹什麽?”

駱青峰聞言一臉的茫然,喃喃地道:“我?我要錢來幹什麽?我要錢來幹什麽?”

雁靜如又好氣又好笑,道:“錢,很多錢,當然是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了。”

駱青峰聽了這話,眼神更加迷離,仍是喃喃地道:“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可是我想幹的事,錢幹不了呀。”

雁靜如見狀沒好氣地道:“真是倒黴,怎麽這幫人一個個都是呆頭呆腦的。”

忽聽駱青峰道:“我要是有了錢,就都給你吧。”

雁靜如大喜,道:“你說的都是真的麽?可不許耍賴。”

駱青峰道:“這裏這麽多人,我怎麽耍賴?你要是喜歡就都拿去吧。”

雁靜如歡叫道:“好好好,大家可都聽見了?駱青峰的那份可就歸我啦。”

豆子撇了撇嘴,小聲道:“瞧她那德行,真是見錢眼開。”

雁靜如怒道:“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豆子向著天上道:“沒說什麽,我說的話,該聽的聽得見,不該聽的自然聽不見。”

雁靜如道:“哼,我諒你也不敢再說。我拿這錢可是派大用場的,誰象你個鄉巴佬,給你錢都不知道怎麽花?”

豆子怒道:“誰說我不知道怎麽花?”

雁靜如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說說,你想幹什麽呢?”

豆子一愣,張口結舌地道:“我……我……我大哥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雁靜如又是冷笑一聲,道:“嘿嘿……說了半天,原來是個跟屁蟲。”

豆子聞言大怒,跳起來道:“你……”

楊珞慌忙攔住了他,道:“別生氣,別生氣,好男不跟女鬥,難道這點道理你還不明白麽?”

豆子道:“可是她……”

楊珞又打斷了他,道:“她她她,她什麽她?我問你,她是女的對不對?”

豆子吸了口氣,憋住了,道:“對。”

楊珞又道:“你是男的,對不對?”

豆子無法,隻好又道:“對。”

楊珞道:“那不就得了。”

豆子無言以對,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恨恨地盯著雁靜如。

雁靜如笑道:“對了對了,做男子漢的,要有風度一點,我瞧跟你說也是沒用,反正你也不懂。”說罷不等豆子答話,轉頭對楊珞道:“賊小子,你兄弟可都說了,你幹什麽他就幹什麽,你可別悶著不吱聲,快說說看,你怎麽樣?”

楊珞笑道:“我還能怎麽樣?我要是拿了這筆錢,肯定是招募義軍,抗擊韃虜,救我大宋子民於水火之中。老實說,你和小炮的願望雖然好,卻隻能在太平之時行之,眼下正逢亂世,無國者,何以有家?所以,依我之見,還以救國為第一要務。”

雁靜如聞言不耐煩地道:“行啦行啦,就你一個人的道理正,這總行了吧。”停了一會,又道:“不過仔細想想,還是你說的有道理,我也同意你的做法,若是需要,就把我的那份也拿去吧。”

楊珞聞言對雁靜如一揖,正色道:“多謝雁姑娘。”

雁靜如搖了搖手,道:“算啦算啦,不就是些錢嗎。”

豆子見狀氣哼哼地暗自嘀咕:“現下你倒是大方,不過說穿了,不也是跟在我大哥屁股後麵轉嗎?哼,還以為你多了不起呢。”豆子這麽一想,心氣登時便平了。

楊珞見了豆子神色,知道他已不生氣了,心中也暗自高興,他打量眾人,見眾人情緒都很高漲,唯獨姚珠儀還是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悶不吭聲,忍不住問道:“姚姑娘,你可是想家了麽?我們一路帶著你也是迫不得已,眼下我們不可能送你回去,若是讓你孤身上路,你一個女孩子,隻怕路上多有不便,所以得罪之處,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姚珠儀向楊珞福了一福,道:“有勞公子掛懷了,其實一路上公子對我諸多照顧,珠儀已是感激不盡,珠儀心中實無半分怨怪之意。”

楊珞道:“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吃完了東西,好好休息,我們不久又要上路了。”

姚珠儀輕輕點頭答應,低下頭,斯斯文文地咀嚼起食物來。

楊珞也不再說話,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幹糧,又稍事休息,便招呼眾人上馬渡河。眾人渡過了河,又約莫奔出十餘裏,楊珞忽然放慢了坐騎,緩緩馳到姚珠儀身邊,道:“姚姑娘,給你看個東西,你猜這是什麽?”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半握著的拳頭舉到姚珠儀麵前。

姚珠儀一笑,剛要開言,卻見楊珞突然將手一翻,駢指如戟,閃電般地戳在姚珠儀胸前的膻中穴上。“膻中”是人身上的一大要穴,也是一大死穴,受力稍重便可能送了性命。姚珠儀猝不及防,胸前中了這一指,登時軟倒。平日裏楊珞開玩笑開慣了,本來誰也沒注意,這時奇變陡生,大夥都吃了一驚。

豆子道:“怎麽了?大哥,出了什麽事了?”

雁靜如道:“你幹什麽?賊小子,討別人的便宜麽?”

楊珞不搭理二人,將姚珠儀抱下了馬,從自己馬鞍旁的袋子裏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牛筋繩索,將姚珠儀捆了個嚴嚴實實。楊珞默默地做著這一切,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姚珠儀的神色古怪已極,目光中卻並無驚恐,隻是好象絕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隻聽她軟軟地道:“楊公子,小女子有什麽地方得罪了麽?何以忽然如此對我?”

楊珞冷笑道:“事到如今,你再諸多做作,又有何益?”

姚珠儀驚道:“公子,此話怎講?”

楊珞嘿嘿冷笑不答,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用匕首柄又連續敲閉了她幾處穴道。

雁靜如叱道:“你這是幹什麽?沒來由地發什麽瘋呢。”過來便要替姚珠儀鬆綁。

楊珞揮出一掌,逼退了雁靜如。雁靜如大怒,道:“你失心瘋了麽?連我也打?”

楊珞道:“我正常得很,你稍安毋躁,少時自見分曉。”

姚珠儀被捆得象個粽子一樣,伏在地上嚶嚶而泣。

楊珞道:“姚姑娘,你這又何必?我若是不知實情,怎會對你如此無理?本來就是知道了實情,我也不願對姑娘如此無理,隻是姑娘武功太高,若不是忽施偷襲,隻怕我們所有的人都要折在你手裏,不得已隻好得罪了。”

姚珠儀瞪大了眼睛,無辜地望著楊珞,道:“楊公子,你在說些什麽?小女子根本就不會武功呀。”

楊珞道:“先前我也以為你不會武功,可是我錯了,你也不用再抵賴了,看看這是什麽?”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塊褐色的物事送到姚珠儀麵前。

姚珠儀瞧了那物一眼,神色大變,呆了半晌,緩緩地道:“楊珞,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不過我自認行事周密,心細如發,你卻是怎麽發現的?”。

眾人見姚珠儀眨眼間從一個弱不禁風的柔弱女子變成了一個遇事冷靜,言語驚人的人物,心中不禁都暗暗發毛,隻聽得楊珞哈哈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天爺時時刻刻都在看著你,任你聰明絕頂,瞞得了天下人,卻又怎能瞞得過他。”

姚珠儀麵無表情,冷冷地道:“楊珞,廢話少說,我今日栽在你手裏,雖然心有不甘,卻也有幾分佩服,你是怎麽發現我的,不妨說來聽聽。”

楊珞道:“好,我若不說出來,隻怕你死也不服。你還記得那日我在劉府中劫持你的時候,你說要去做什麽嗎?”

姚珠儀道:“記得,我說要去看天狗食月。”

楊珞道:“不錯,可是那天晚上並沒有天狗食月。這也難怪,你一個女子,半夜三更跑出來,若不用這個借口,實在讓人起疑。”

姚珠儀道:“即算沒有天狗食月,那也盡可能是我老師算錯了,並不值得你起疑。”

楊珞道:“你說得對,這件事確實沒有引起我的重視。”說著將目光投向了遠方,仿佛神思已回到了劉府的那個晚上,他默然了一會,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如今想來,令尊的心計實在是深不可測,我原以為自己利用桌子角撞鬆穴道已瞞過了他,卻沒想到他早已看穿,卻並不說破,還將計就計,引我上鉤,實在是高明。”

姚珠儀聽到此處,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我爹爹武功蓋世,目光何等犀利,你那點小心眼哪值他老人家一哂,他若不是順水推舟,你能乖乖地帶著我來麽?”

楊珞哈哈大笑,道:“好在楊珞還沒有笨到家,要不然可真要被你們父女算計了。”

姚珠儀又哼了一聲,道:“說吧,還有什麽破綻讓你抓住?”

楊珞道:“你們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其實破綻明顯得很,隻是楊珞愚笨,一時沒有想透罷了。當日我隨俞大人攻打瀘州,曾在瀘州城頭上與令尊交手,可是當時他並不曾傷我,這就是個老大的破綻,就算他為了南唐寶藏,不願取我性命,至不濟也可將我擒下,押回去慢慢審問,以令尊的武功,要做到這一點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可他連一根毫毛也沒有碰我的,這是為何?不就是因為他已在我身邊布下眼線,所以才肯放我走,讓我糊裏糊塗地就做了你們的引路人,這招欲擒故縱,端的是好狠。”

姚珠儀道:“那隻是事不湊巧,誰知你這蠢蛋竟會攻上城樓,為了宋室奮不顧身,若是你因此死了,那南唐寶藏你可就無福消受了,難道你蠢得竟不曾想過此節麽?”

楊珞聞言傲然道:“榮華富貴當然好,可是即算我楊珞在瀘州一役戰死,我的一生未必便少了半分光彩。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如今既得為我欲為,雖死何憾?”

姚珠儀道:“好好好,我不來跟你辯,隻是想不到這一步稍差便引得滿盤皆輸。”

楊珞道:“棋差一著已可毀掉全盤,何況你們的差錯還多得很呢。令尊在攻破我軍大營時犯過一模一樣的錯誤,當日俞大人受了重傷,令尊也中了毒,這時候他的副將來援,那人武功極高,我絕不是他的對手,令尊隻須一聲令下,我和俞大人便誰也跑不了,可是他為了南唐寶藏,竟然還是放我逃脫了。”

雁靜如聽到這裏,插口道:“他可以放你走,但可以叫人去抓俞大人,為什麽卻讓你們兩人都走脫了呢?”

楊珞瞧了雁靜如一眼,道:“問得好,說到這點,劉整也可算得知我了。他知道如果派人來捉俞大人,我必力戰到底,寧死不屈,為了不節外生枝,早日拿到那南唐寶藏,他竟能咬著牙將仇人一並放走,單是這等忍耐功夫便絕非常人所能,劉整處處超人,實在不愧為當世之梟雄。”

姚珠儀冷冷地道:“謝謝你對家父的誇獎,不過我爹爹也當得起。”

楊珞緊盯著姚珠儀,接著道:“令尊在江湖上、官場中打滾了半生,智慧加上經驗,有此能耐也不足為奇。姚姑娘你年紀輕輕,武功既高,行事又極細密,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破綻,那才真正叫楊珞佩服呢。”

姚珠儀麵沉若水,道:“楊公子過獎了,小女子哪有什麽能耐?要是真有能耐,也不至於成了你的階下囚。”

楊珞冷冷地道:“姚姑娘真是太謙虛了,若是我所料不差,宋軍大敗於瀘州城下便是你的功勞。”

姚珠儀聞言,目光中閃過一抹驚異,隨即又恢複了平靜,一言不發。

楊珞接著道:“你一定奇怪我是如何得知的,其實很簡單,就是你用的那種迷香讓我想到的,我記得瀘州決戰的前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中聞到過這種香味,不過一覺醒來卻又忘了,直到前日在吳家鎮客棧中,豆子見到鬼影,我仔細巡查時路過你們房間,又聞到這種香味,我才想了起來。這種迷香藥性極強,我隻嗅到一點點,已是昏昏欲睡,想來你為了讓我們及時醒轉,還需施以解藥。”

姚珠儀歎了口氣,道:“想不到你竟有這麽強的控製力,居然在睡夢中也能思考,你能看破這點,我也算栽得服了。不過有一點你錯了,這種迷香並不需要解藥,它藥性雖猛,但是不傷身體,退得也快,隻需將迷香驅散,用不了一柱香的時間,被迷之人便可醒轉。”

楊珞道:“原來如此,多逞你指教。”姚珠儀低頭不答,不知在想些什麽。

姚珠儀不禁一愣,愕然問道:“小孩?什麽小孩?”

楊珞道:“我剛才就說過,人算不如天算,你所到之地,總要在隱秘處留下小鳥標記,好讓後麵的人可以一路尋來,不至於失了接應。你做此事,總要在夜闌人靜之時,原本秘密得很,可是在吳家鎮客棧的那天半夜裏,一個小孩偷偷起來,去找他藏在旁邊小樹林裏的五文錢,這麽巧就看見你從空中躍下,在牆角上畫了隻小鳥,可憐那孩子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還以為是仙女下凡呢,不過也幸虧他沒吭聲,要不便難免遭了你的毒手。”

姚珠儀聽到此處,眼中果然有凶光一閃而沒,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隻聽得楊珞接著道:“虧得僥天之幸,叫我無意中發現了此事,打那以後我便日日加十倍的留心,果然被我發現你夜裏悄悄起來到我們的來路上留下標記,我見了你的輕功身法,知道我等武功與你相差太遠,所以早就想好了這對付你的辦法,今日發難,總算是僥幸成功。”

姚珠儀長歎一聲,道:“你武功雖然差勁得很,智計卻是極高的,不過若不是你武功實在不堪一擊,我也不至於如此輕敵,這麽輕易地便著了你的道兒。爹爹曾說過,江湖小一輩中,你也算個人物了,要我小心在意,我不聽他言,終於吃了你的大虧。”

眾人聽到這裏,都已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覺此事變化太奇,一個個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過了半晌,雁靜如才“呀”地一聲叫了出來,指著姚珠儀罵道:“你這個陰險的女人,原來竟是個奸細,簡直是……”

姚珠儀不待她說完,已厲聲喝道:“閉嘴,你這個臭婆娘,當日竟敢打了我一個耳光,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你也不想想你到底算個什麽東西,居然整日在我麵前耀武揚威,若不是為了南唐寶藏,你早已被我殺了一百次了,你祖上積德,讓你撿了一條狗命,你不去燒香還願,還在這裏窮嚷嚷什麽勁?”

雁靜如給她這一頓臭罵,勃然大怒,跳到她麵前,正正反反,劈劈啪啪抽了她四個耳光。姚珠儀雙頰高高腫起,一縷血線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她吃了這幾個耳光,默不吭聲,隻是死死盯著雁靜如,目光中無限怨毒。雁靜如與她目光相觸,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又想起她在自己身邊呆了這許多時日,若是要殺自己,真是死一百次也不嫌多,心中竟是說不出的後怕。

楊珞趕緊將雁靜如拉到一旁,對姚珠儀道:“姚姑娘,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姚珠儀仍是死盯著雁靜如,森然答道:“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楊珞道:“當日瀘州大戰,你到底都做了什麽?”

楊珞聽她說完,臉上不禁變色,道:“你是說玄武穀中那百來號人都是你殺的?”

姚珠儀昂起頭,傲然道:“不錯,都是我殺的,一個也不曾走脫。”

楊珞氣得臉都青了,厲聲道:“他們個個都有妻兒父母,又與你無怨無仇,你怎麽下得去手?你……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姚珠儀不屑地望了楊珞一眼,道:“自古以來,兩軍交戰,哪一次不是流血漂櫓,伏屍百萬?打仗便是殺人,有什麽道理好講?我瞧你這人處事倒也果斷,怎麽現在又盡是婦人之仁?你不是一直想助大宋打敗蒙古軍麽,難道到了戰陣之上,你一人不殺,便能讓他們都乖乖地滾回大漠老家去?”

楊珞聞言不禁一愣,但覺她這說法實在是強詞奪理,但他此時心情煩躁已極,懶得跟姚珠儀辯論,當下隻是默默不語。

眾人都不說話,過了一會,豆子道:“大哥,我們現在怎麽處置這個女魔頭?”

雁靜如道:“那當然是殺了她,還有什麽好問的?我來動手。”說罷拔劍向姚珠儀走去。

姚珠儀嘿嘿冷笑道:“對,你最好是殺了我,要不然遲早要叫你死在我手裏。”

雁靜如也不答話,提劍便要砍下。楊珞忽然喝道:“住手!”

雁靜如一愣,隨即怒道:“你怎麽了?難道被這妖女迷昏了頭,竟舍不得殺她麽?”

楊珞道:“當然不是,她殺人如麻,死有餘辜,我怎麽會舍不得?”

雁靜如道:“那你為什麽不許我殺她?”

楊珞道:“不是不許,我隻是覺得讓她這樣死法太便宜她了。”

雁靜如略一思索,道:“那依你說應該怎麽處置她?”

楊珞楊珞取出一物在姚珠儀臉上塗抹了幾下,道:“這是我家秘製的用來引誘野獸的‘五味香’,人雖嗅不見,野獸卻對它敏感得很,就這麽綁著她,用破布堵住她的嘴巴,獸類不久便至,定會將她咬得支離破碎,再一塊一塊地吃掉。她殺了那許多無力抵抗之人,正該有此報應。”

雁靜如聞言心中一顫,一時說不出話來,但聽得楊珞繼續道:“我已決定了,就這麽辦,豆子,弄塊破布來將她的嘴巴堵上。”

楊珞聞言哈哈大笑,道:“我實話告訴你,其實那藏寶的地方在南邊,而且早已過了,我在此處學著你的樣子,留個標記,指向西方,然後稍微繞道,避過追兵,再原路返回,接著向南走,去尋那寶藏,你猜你那幫子蠢蛋還能找到我們麽?我瞧他們是永遠也找不到了。”楊珞說完又是哈哈大笑。

這時豆子已將姚珠儀的嘴巴堵上了,她說不出話來,隻能瞪著楊珞,呼呼地喘著粗氣。楊珞笑完了,一把提起姚珠儀,策馬走到附近地一處小樹林裏,把她扔在一塊大石後麵,道:“此處草木茂盛,又有大石遮蔽,除了野獸,便是神仙也尋不著你了,姚姑娘你好自為之,楊珞就此告辭了。”楊珞說完,再也不看姚珠儀一眼,轉身策馬而回。

眾人正在議論紛紛,見了楊珞回來,都圍攏了過來。豆子問道:“大哥,我們現在怎麽辦?”

楊珞道:“剛才沒聽見我說嗎?先在那邊樹上留個標記指向西方,然後向南繞道而回,事情緊急,不要再說了,你們向南先走,我留個標記,隨後便來。”眾人見他神色嚴肅,不敢再多言,各自拍馬向南而去。

再說姚珠儀躺在長草堆裏,聽得眾人的馬蹄聲漸漸向南遠去,心中惱恨不已,暗暗發狠道:“楊珞啊楊珞,姑奶奶這次要是死不了,定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將你千刀萬剮方才解恨。”她在心中反反複複,不知把這句話念了多少遍,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黑了。姚珠儀躺在草叢裏,聽見四周不時有狼嗥聲傳來,心中不禁也有些害怕。她雖然武功高強,心計深沉,畢竟隻是個女兒家,而且年紀尚輕,如今在這生死邊沿上掙紮,心中懼意自然是越來越濃。

姚珠儀苦苦地又撐了幾個時辰,深夜寒意逼人,她凍得牙關直打架,忽然間全身經脈一鬆,一口真氣流轉全身,原來被楊珞封住的穴道竟全都已解了。姚珠儀將真氣又運轉了幾遍,精神大振,掙紮著坐了起來,背靠著大石,暗道:“這臭小子智計雖高,武功卻是差得可以,點穴功夫更是稀鬆平常。”她靠著大石又休息了一陣,全身酸痛難當,原來那大石生得凹凸不平,有幾處還頗為鋒銳,頂得她實在難受。

姚珠儀暗罵道:“死小子,找石頭也不知道找塊平整一點的,整得姑奶奶我實在難受。”她正暗自咒罵,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忖道:“這大石如此鋒銳,不正好可以用來磨斷這堅韌異常的牛筋繩索麽?這死小子聰明一世,胡塗一時,隻想著要將我身軀遮擋住,卻不想反而幫了我的大忙,他要是隨便找個地方將我扔下,隻怕我還真不易逃脫。”姚珠儀想到這裏,不敢怠慢,慌忙靠著那大石,上上下下地摩擦起來。她如此這般地忙了幾個時辰,終於一點一點地將那牛筋索磨斷了。這時天已微明,姚珠儀辛苦了一夜,重獲自由,大喜過望,忖道:“楊珞死小子,你想不到吧,姑奶奶大難不死,此番南去擒住了你,定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看看天色,又想道:“這班小賊已走了八九個時辰,我失了馬匹,定然追他們不上,不如等王將軍到了,與他匯合,再一路追去,不怕擒不來那小王八蛋。”姚珠儀主意拿定,心中安了,竟然合上眼睛,睡起覺來。

雁靜如聞言,愕然道:“我說你個小賊,是不是昏了頭了?我們若是向北,豈不是又回去了?”

楊珞一笑,道:“不錯,我們正是要回去。”眾人聞言,相顧茫然。

雁靜如道:“難道你又後悔了,想要回去放了那小妖女麽?”

珈兒一路上言語甚少,這時忽然道:“雁靜如姊姊,我們真的就讓姚姑娘被野獸咬死麽?我覺得好殘忍。”

雁靜如道:“珈兒妹子,你真是太善良了,難道你忘了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了嗎,我們要是不殺她,她就會殺我們?”

珈兒輕輕地道:“可是……可是……非要殺她不可嗎?”

雁靜如沒好氣地道:“不殺她,把她放了好不好?”

珈兒精神一振,喜道:“雁靜如姊姊,真的可以麽?”轉過頭,眨巴著大眼睛望著楊珞,又道:“珞哥哥,真的可以麽?”

楊珞笑道:“可以,當然可以了。”

珈兒大喜,道:“太好了,那我現在就回去放了她。”

雁靜如急忙攔住了珈兒,對楊珞道:“你瘋了麽,怎麽任由珈兒妹子任性胡為。”

楊珞狡黠地笑了笑,道:“我沒瘋,我是想放了姚珠儀,而且我已經放了她了。”

雁靜如大驚,道:“你真的放了她了麽?”念頭一轉,又道:“我才不信呢,就算你肯放過她,她又怎肯放過我們?她若是得了自由,怎不來找我們的麻煩。”

楊珞道:“她現下還沒有自由,但到明日清晨便差不多了。”

豆子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忍不住插口道:“大哥,你什麽時候放了那妖女了?為什麽要放了她?你既然放了她,為什麽她現在還不自由?”

楊珞答道:“你先別著急,聽我慢慢講來。”他掃視了眾人一眼,道:“你們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要放了那妖女?其實我也不想輕饒了她,可是此人卻是殺不得的。”

雁靜如怒道:“有什麽殺不得的,我看八成便是你起了色心。”

楊珞不去理她,接著道:“你們想想,姚珠儀一路留下標記,我們身後不知還有多少敵人,他們現在之所以安安靜靜,對我們秋毫無犯,便是因為有姚珠儀這條內線。我們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的聯絡方式,萬一殺了她,被敵人察覺,必定偵騎四出,那時候我們可真就難以逃脫了。”

雁靜如道:“那不殺她又有什麽好處,敵人還不是一般要來抓我們。”

楊珞道:“我們不殺她,便可以利用她幫我們引開後麵的敵人,那樣我們就可以徹底地擺脫劉整的追蹤,放心地去取那南唐寶藏了。”

楊珞道:“你們還記得,我當著姚珠儀的麵是怎麽說的嗎?我說我們要避過追兵,原路返回,再向南去取寶藏。”

小炮接口道:“對呀,你就是這麽說的,一點也不錯。”

楊珞道:“可是這些都是假的,要想拿寶藏,我們還得向西北走好長一段路呢。姚珠儀當時已是咱們砧板上的肉,必定想不到我還會騙她,所以她一旦脫困,便會帶著敵人向東南去追,這正好與我們的方向背道而馳,敵人離咱們越來越遠,咱們可不是就越來越安全了嗎。”

豆子拍手道:“我明白了,這就叫做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楊珞道:“不錯不錯,孺子可教,那你說說咱們現在為何要沿著水中走呢。”

豆子道:“這個麽……這個麽……”他還在這個那個,駱青峰忽然道:“那是為了消除我們的馬蹄印和所有的氣味,這樣一來,敵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知道我們到底往哪個方向走了,隻能按照姚珠儀所說的繼續追蹤下去。”

楊珞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對眾人道:“青峰說得不錯,正是如此。大家還有什麽疑慮嗎?”

雁靜如道:“我有我有。”

楊珞道:“什麽?”

雁靜如道:“那你怎麽能保證她一定能逃脫,萬一她真的被狼吃了呢?”

楊珞道:“我將她扔在一塊有楞有角的大石旁邊,她完全可以利用那塊石頭,磨斷繩索,從容逃脫。若是她真的那麽倒黴,被野獸吃掉了,我也沒辦法,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命該如此,誰也改變不了,何況她殺了那麽多人,心狠手辣,死了也算不得冤。”

雁靜如道:“哼,反正不管怎麽說總是你有道理,我倒希望她真的死了,看你這傻子接下去怎麽辦。”

楊珞笑道:“本來我還有些擔心,現在有你這句話,我便半分顧慮也沒有了。”

雁靜如不解地道:“這是為什麽?”

楊珞答道:“傻人有傻福呀,我是傻子,當然要有些運氣了。”楊珞說罷大笑而去。雁靜如知道他胡說八道,氣得鼓腮幫子瞪眼睛,卻又找不到什麽好說的。

眾人涉水向北,一直走到天色黑盡,約莫走出了六七十裏地,此處距離扔下姚珠儀的地方已有五十餘裏,楊珞見人困馬乏,又是個多雲的夜晚,月黑風高,知道已無法繼續趕路,便招呼眾人上了岸,道:“今日我們就在水邊歇息,明日一早,打掃幹淨我們留在水邊的各種痕跡,繼續由水中趕路。”眾人應了,一起用餐休息。一夜無話,第二日清早,眾人如楊珞所說,將所有痕跡掩飾好了,繼續由水中向北進發,又走了整整一日,直到第三日上,楊珞才讓大夥上了岸,由陸地上向西北而去。

那老人滿臉堆笑,道:“要得要得,我家中本來有間客房,去年又嫁了閨女,如今有兩間屋子空著呢。不過你們這麽多人,怕是兩間房也不夠吧。”

楊珞忙道:“夠了夠了,我們湊合著對付一宿就好了。”

那老人道:“既是如此,公子請跟我來吧。”說罷顫顫巍巍地在前麵帶路,楊珞連忙伸手扶住了他,跟著他向村中走去。

楊珞一麵走一麵問道:“老丈,不知此處離那大雪山還有多遠的路程?”

老人道:“不遠了,不遠了,本村叫作山外村,前麵百裏之外還有一處村落,叫作雪山村,到了雪山村,便在大雪山腳下了。”

楊珞聞言不禁喜形於色,略一思索,又道:“老丈,附近可有賣衣服的號子?我想買點冬天穿的棉衣什麽的。”

那老人想了想,道:“沒有,莫說是沒有賣衣服的店鋪,就是有,在這溫暖時節裏,也買不到棉衣呀。”楊珞一想有理,心中不禁暗暗擔憂。他正思量著,忽聽那老人又道:“不過你要是想找東西禦寒,不妨去找村西頭的孫獵戶,他打獵的功夫高明得很,每年都抓得好些狼呀,狐狸呀什麽的,家裏多的就是上好皮毛縫製的皮裘,你要是出得起價錢,不妨到他哪裏去購置一些。對了,順便還可以到他家隔壁的聶姑娘那裏去買些紅線帶著。”

楊珞聞言一愣,道:“多謝老丈指點,不過……買那紅線來做什麽?”

那老人詫異地望了楊珞一眼,道:“怎麽?你們不是來抓那千年雪參王的麽?”

楊珞道:“不是不是,我們來此,另外有別的事情,不過那千年雪參王是怎麽回事?倒要請教老丈了。”

那老人一提到千年雪參王,登時眉飛色舞,道:“這千年雪參王是個已流傳了百年的神奇傳說,說這茫茫的大雪山中有一株人參,它生長了上千年,吸取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幻化成了人形,便如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每日在雪山之巔歡鬧嬉戲,十分可愛。”

楊珞道:“既然它已如此通靈,為何還要抓捕它呢?”

那老人道:“隻因傳說若能將這支人參以慢火熬上七日七夜,待到鍋中有紅光衝天,再取湯汁服下,便能長生不老,青春永駐,而且心智空靈,縱躍如飛,對習武之人更有莫大的益處,所以這十幾年來,每到春,夏,秋三季,總或多或少的有外地人來尋這千年雪參的蹤跡。”

楊珞聞言道:“聽老丈所言,似乎本地人倒對這千年雪參沒有太大的興趣,這卻是為何?”

楊珞笑道:“這傳說過於神奇,隻怕多有不實之處,不值得相信吧。”

老人聞言眼睛一瞪,道:“小夥子,你這是什麽話?老朽敢以性命作保,這千年參王絕對是真的,因為老朽就曾經親眼見過。”

楊珞本來隻是當個故事來聽聽,現在聽說老人居然親眼見過,不禁興趣大增,道:“想不到老丈有此等奇遇,可以說給晚輩聽聽麽?”

那老人滿臉的驕傲,緩緩地說道:“此事說來話長,算來剛好是一甲子以前的事了,那年我便象你這般年紀,還是個青春年少的小夥子,時節也正是這時候,那時我母親得了急病,這方圓百裏的大夫都看過了,可是她的病還是一點起色也沒有,她一天比一天瘦弱,到了後來,竟連稀粥都咽不下去,我知道她大限將到,心急如焚,所謂病急亂投醫,我實在是無計可施,所以決定上山去碰碰運氣,希望老天可憐我孤兒寡母,讓我尋得千年雪參,帶回來治我母親的病。我帶了藥鋤和紅線,天還沒亮就上山去了。大雪山頂,終年積雪,道路濕滑,又崎嶇難行,我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已經累得頭昏眼花。山頂的風大得很,我一不留神,踏上一塊碎冰,腳下發軟,一個筋鬥從山上栽了下來。”老人說著,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塊突出的傷疤,接著道:“這塊傷疤就是當年留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