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瀘州之戰2

楊珞原想將她打暈了,扔進柴房,念頭一轉,又想道:“她是劉整的女兒,我將她留在身邊,到了必要時還可用她做人質,劉整投鼠忌器,我逃脫的機會便更加大了,這方法雖然不怎麽光明正大,可我總不能束手待斃。”當下將她留在了轎中,那頂轎子甚是窄小,兩人擠在一處,肌膚相接,呼吸相聞,楊珞隻覺她吐氣如蘭,心中不禁**漾。他旖念剛生,忽地心中一凜,慚愧萬分,暗暗忖道:“楊珞呀楊珞,在這生死關頭,你居然心生邪念,真是個不知死活的蠢材。”正在自怨自艾,忽聽有腳步聲漸漸走近,原來卻是那兩名家人回來了。

進寶道:“小姐,我和招財回來了。”楊珞扼住姚珠儀喉頭的手緊了緊,向她使了個眼色。

姚珠儀登時會意,道:“那你二人還不快走?磨蹭什麽呢?”

招財、進寶趕緊答應,蹲下將轎子抬了起來,兩人均覺轎子重了不少,招財忍不住問道:“小姐,你怎麽重了這麽多呀?”

姚珠儀答道:“胡扯,我向來便是這麽重,定是你隻想著睡覺,懶得使力,才會覺得我重。你今兒個晚上廢話特別多,要是再羅嗦,我可要掌你的嘴了。”招財嚇了一跳,趕緊閉上了嘴,快步向前院走去。

這一路上平平安安,什麽阻礙也沒有遇上,楊珞不禁有些詫異。待得出了劉府,來到邀月樓下,招財和進寶已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姚珠儀在轎中道:“招財、進寶,你們兩個也累了,轎子就停在這裏,你們先回去吧,明日辰時來接我就行了。”

招財和進寶眼睛都睜不開,早巴不得她這麽說呢,趕緊連聲答應,匆匆離去了。

楊珞聽得兩人走遠,瞅了姚珠儀一眼,心中暗暗發愁,忖道:“現在我又該拿劉整的女兒如何?若是放了她,難保她不回去通風報信,以劉整的武功,隻怕我還是難以走脫。若是將她打暈了,隨便扔在什麽地方,不巧有壞人經過,壞了她清白,我卻又於心何忍?我雖與她父親有仇,可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是決不能牽連他的妻兒的,沒辦法,隻好帶著她一塊走了。”楊珞思量停當,拉了姚珠儀,道:“你跟我來。”姚珠儀哪敢吭聲,隨著他走了一柱香的時分,來到了鬆韻居門口,時間正好是五更,豆子、珈兒等一幹人早在門口等著他了。

豆子見他抓了個女孩回來,上前問道:“大哥,你怎麽抓了個妮子回來?她是誰呀?”

楊珞道:“此事說來話長,現在事情緊迫,大家趕緊上馬,我們往東門出城。”

眾人聞言紛紛上馬,楊珞可又犯愁了,姚珠儀可又怎麽辦?總不能叫她跟自己合乘一騎吧。正在為難間,雁靜如策馬走了過來,對他道:“這個女孩便交給我,你放心,她跑不了,你自己上你的馬吧。”

楊珞聞言大喜,忙抱拳道:“多謝雁姑娘。”

雁靜如“哼”了一聲,俯身抓住姚珠儀的腰帶,將她提上了馬背,順勢反剪過她的雙手,用馬鞭捆了個嚴嚴實實。

楊珞見狀,隻得苦笑。此刻形勢緊急,容不得他再爭辯,當下翻身上馬,一幹人等快馬加鞭,直向東門而去。

這時天色微明,城門剛開,眾人衝出了城,又向前行出十餘裏,楊珞勒馬回身,道:“各位兄弟,現在我們走小路,繞過瀘州城,向北麵走。”

雁靜如聞言,沒好氣地道:“你這無賴,沒來由地折騰我們麽?既是要往北走,卻為何要我們出東門?還走出這麽遠,真是沒事找事做。”

楊珞道:“雁姑娘有所不知,我們之所以出東門,是要城門的守卒看見我們,上麵追查時,他們便會報告我們是往東去的,但我們其實已從小路改道向北,這樣才能擺脫追兵。若有麻煩之處,還請雁姑娘原諒。”

雁靜如聞言道:“好啦好啦,就數你的鬼點子最多,我走就是了,你別在這裏羅羅嗦嗦的。”說罷策馬踏上小路,當先向北而去。

眾人在後緊緊跟來,又走了一陣,雁靜如實在忍不住,回頭向楊珞問道:“日裏你說去茅房,結果卻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要我們這麽多人在鬆韻居傻等你,難道你竟掉到茅坑裏了麽?”這也正是眾人一直想問的問題,聞言都瞧著楊珞。

楊珞道:“你們有所不知。”當下將前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眾人說了。

眾人聽得一會兒血脈賁張,一會兒卻又冷汗淋漓,待得楊珞講完,眾人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珈兒道:“珞哥哥,幸虧是你,要是我的話,決計就跑不出來了。”

豆子接道:“別說是你了,我們這裏有什麽人還能出得來?對了,大哥,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你說那川南雙鬼是怎麽死的?難道是劉整殺的麽?”

楊珞道:“這一點我也猜想不透,不過我敢肯定跟劉整絕對有關係。”

他話音剛落,那邊雁靜如翻手“啪”地一聲,打了姚珠儀一個耳光。

姚珠儀怒道:“你幹什麽?”

雁靜如道:“這一掌你是替你爹挨的,誰叫你有個那麽壞的爹?”

楊珞見狀,趕緊道:“雁姑娘,請你不要為難這位姚姑娘,他爹為惡,其實與她無關,我們不能殃及無辜,拿她當作替罪羔羊。”雁靜如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小炮問道:“大哥,我們這是要向哪裏去呢?”

楊珞略一沉吟,向姚珠儀道:“姚姑娘,我現在要去尋四川宣撫使俞興俞大人,你可知道他現在何處麽?”

姚珠儀道:“俞大人現在應該在成都吧。”

小豆子插口道:“大哥,她是劉整的女兒,她說的話,我們可以信麽?”

楊珞道:“不信又能如何?她現在命懸我手,應該不會妄言相欺,況且我也認為俞大人應該是在成都城內,咱們不妨走一步看一步吧。”

楊珞等眾人馬不停蹄,急奔了幾日,終於趕到了成都城內。眾人在城內問明了俞興的住處,顧不得歇息,直接策馬而來,隻見俞府門口張燈結彩,似乎正有什麽喜事。

楊珞甩蹬下馬,向看門的仆人一揖,道:“這位大哥,在下楊珞,有要事要見俞大人,有勞通傳一聲。”

那仆人還了一禮,道:“這位公子,可有請柬麽?”

楊珞一愣,道:“請柬?什麽請柬?”

那家人道:“原來公子還不知道,今日是俞大人的四公子滿月的吉期,所以請了城中的官吏名人前來吃酒,小人奉命守門,凡是沒有請柬的客人一律不得入內,所以還請公子見諒。”

楊珞道:“在下的確有十萬火急之事要麵見俞大人,請大哥通融一下,讓我進去吧。”

那家人麵露難色,正躊躇間,迎麵走來個虯髯大漢,向那家人問道:“阿福,出什麽事了?”

阿福向他作了一揖,道:“賀爺,您來了,這幾位說有要緊的事要見老爺,可是他們並無請柬,小人正在為難,還請賀爺決斷。”

那姓賀的打量了楊珞一眼,道:“你們沒有請柬,明日再來吧。”

楊珞道:“不行,此時刻不容緩,還請賀爺賣個情麵。”

那姓賀的將手一揮,不耐煩地道:“每個來找俞大人的都是這麽說的,我不管你有什麽急事,明日再來,若還賴著不走,我可要趕人了。”

楊珞道:“賀爺,我們……”他話還沒說完,那姓賀的已伸手推了他一把,道:“怎麽著,我說的話你沒聽見是怎麽的?快點給我走,再要搗亂,老子可要不客氣了。”

火暴豆子聽他口出穢言,正要發火,那邊雁靜如已經冷冷地道:“喲,這難不成是天王老子住的地方麽?連看家護院的狗都這麽凶。”

那大漢聞言大怒,指著雁靜如喝道:“你是哪家的野丫頭,竟敢跑到俞府來撒野?”

雁靜如怒火中燒,夾手奪過小炮手上的馬鞭,向著那漢子便是一鞭抽去。那漢子連忙閃身避過,搶上一步,來拉雁靜如的左腿。雁靜如身體向右微傾,左足已離了蹬,足尖一挑,直踢他手腕。那漢子手腕一翻,去拿她足底湧泉穴,同時左手急伸,抓向她腳腕的三陰焦,使的竟是小擒拿手法。

雁靜如是武林大豪雁廣賢的女兒,家學淵源,自然識得厲害,連忙收回左足,右掌在馬脖子上輕輕一按,飄身下馬。雁靜如剛一落地,便猱身直上,將手中的馬鞭舞得狂風暴雨一般向那漢子攻去。那漢子武功雖然比雁靜如稍遜,卻也不弱,隻是苦於手中沒有兵器,登時給雁靜如逼得手忙腳亂,一個疏神,臉上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鞭,火辣辣地好不疼痛。那家人見姓賀的漢子吃了虧,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到裏麵報信去了。楊珞也不攔阻,隻笑盈盈地望著兩人相鬥。又過了一會,那漢子身上已吃了十數鞭,衣衫碎裂,便似彩蝶分飛一般四下飄散。眾人見了那漢子的狼狽樣,都是忍俊不禁。

楊珞上前道:“雁姑娘,你教訓得夠了,這就饒了他吧。”

雁靜如道:“不行,這個奴才狗眼看人低,不好好教訓一下,實在是難消我心頭之氣。”說罷一鞭接一鞭,舞得更加緊了。楊珞清楚她的脾氣,知道勸也沒用,何況這漢子也實在可惡,自己便樂得袖手旁觀。

雁靜如正打得起勁,忽然覺得一股柔和的勁力隔空傳來,竟將自己揮出去的鞭子斜斜地**了開去,不禁吃了一驚,抬頭望去,隻見俞府門口已不知何時站了個老者,他濃眉長目,右袖微微飄動,看來正是他發出了那劈空掌力。

楊珞早已看見了那老者,上前施了一禮,道:“老丈您好,在下楊珞,來此求見俞大人,有緊要軍情稟報,隻是與這位賀爺生了點誤會,並非蓄意滋事,還請老丈明鑒。”

那老者對楊珞微微點了點頭,向場中道:“叔元,還不住手?”

那漢子聞言跳出圈外,走到老者身旁,氣急敗壞地道:“老爺,這幫小野孩子全都不是好人。”

那老者揮手止住了他,向楊珞道:“老夫就是俞興,你有什麽緊要之事,不妨現在就說出來,若是當真緊要,老夫便向你們賠罪,若是隻是平常,你們上門打人,便要給老夫一個交代。”

楊珞正要開言,卻見已有無數賓客和家人從院中湧出,當即說道:“俞大人,此處耳目太多,不是說話之處,能否借一步說話?”

那老者道:“好,請公子到書房詳談。”說罷轉身當先而去。楊珞向雁靜如、豆子等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在門外等候,自己跟著俞興向院中走去。

二人進得書房來,楊珞轉身掩了房門,將瀘州之事原原本本地向俞興講了一遍。俞興聽得須眉皆張,重重一拍桌案,刷地一下站了起來,雙眉緊鎖,在屋中不住徘徊。

俞興思索了一會,回頭對楊珞說道:“小兄弟,你所說的都是千真萬確麽?”

楊珞肅然道:“若有半句虛言,願依軍法處置。”

俞興歎息了一聲,道:“我知道劉整早有反心,隻是沒想到他的動作竟然這麽快。”摸著胡須沉吟了一陣,又道:“兵貴神速,劉整逆賊必定料不到我已經得知瀘州變故,此時出兵定能打他個措手不及。”

楊珞道:“那也不一定,我從劉府中逃出,劉整雖然不一定知道我來了成都,卻也必定有所防備,隻怕要取瀘州城還得費些周折。”

俞興道:“他有防備也要打,若給蒙古韃子站穩了腳跟,以後再要取瀘州就更加難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我已決定了,即日出兵。”

楊珞略一思索,道:“俞大人言之有理,楊珞也願意隨軍出征。”

俞興道:“小兄弟,我知道你一心為國,可是你連日勞苦,若再隨軍出征,身體必定吃不消,力倦神乏,怎生與敵軍周旋?依我之見,你與你的兄弟們還是先在舍下休息兩日,待得元氣回複,再到瀘州助陣不遲。”

楊珞想到各位兄弟確實都已困頓不堪,心中遲疑,一時難以委決。俞興見狀道:“小兄弟,別再猶豫了,就這麽決定,我這就吩咐下人替你們準備酒菜和客房。”

楊珞連忙道:“不可不可,我們怎能打擾俞大人?此事萬萬不可。”

俞興板著臉道:“怎麽不可以?俞某生平最愛結交俠義之士,無論年紀如何,一律平輩論交,小兄弟若是不答應,便是瞧不起老夫。”

楊珞聞言忙躬身道:“豈敢豈敢,既然俞大人如此說法,那楊珞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俞興聞言大喜,挽著楊珞的手,兩人一同出了書房,來到前廳中。俞興喚過家人,在他耳邊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番,家人答應著去了。楊珞便出門領了夥伴們進來,俞興見姚珠儀被反綁著雙手,詫異地問道:“楊小兄弟,這……”

楊珞道:“哦,她是……”他話剛到嘴邊,忽然心念一轉,道:“她是我表妹,因為跟我姨父吵了幾句嘴,便離家出走了,我好不容易才尋著她,所以用繩索將她捆了起來,免得她又跑了。”

俞興聞言道:“原來如此。”將幾人送進了西邊的廂房,便告辭而去。

駱青峰等俞興走得遠了,不解地向楊珞問道:“楊大哥,你剛才為什麽不告訴俞大人這丫頭是劉整的女兒?”

楊珞瞧了姚珠儀一眼,轉頭對駱青峰說道:“不錯,她是劉整的女兒,可是她年紀尚幼,怎能助她爹為惡?自古以來陣前交鋒,決不容情,我是怕我一告訴俞大人,這位姚姑娘可就麻煩了。”

駱青峰不解地道:“有什麽麻煩?”

楊珞輕輕歎息了一聲,道:“俞大人即日就要領兵攻打瀘州,他若旗開得勝那還好,但若是久攻不下,我怕他會不惜以這位姚姑娘為質,威逼劉整開城投降。我已深知劉整的脾氣,他決不能就此服輸,到時候姚姑娘隻怕不免要被戕害於陣前。”

豆子聞言道:“大哥,管她幹什麽?她是賣國賊的女兒,無論怎麽死都便宜她了。”

楊珞搖頭道:“此言差矣,大丈夫立身處世,恩怨分明,講的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怎能沒來由地遷怒旁人,加罪無辜?沒錯,姚姑娘是劉整的女兒,不過這不是她可以選擇的,我們不能為了這個怪罪她。她也是個人,犧牲一個無辜的人去對付一個禍國殃民的逆賊,十二萬分的不值得。不過大家可以放心,我也不是一味護著她,若是日後被我查出她幫著她爹通敵賣國,我決不會輕饒了她。”

姚珠儀聽到此處,站起身來,向楊珞福了一福,道:“多謝公子仗義直言,姚珠儀感激不盡。”

楊珞一笑道:“姑娘不必如此,楊珞做事決不會違背良心。”說罷轉身對雁靜如道:“雁姑娘,珈兒和這位姚姑娘就跟你一個房間,一切還要你多多照應了。”

雁靜如將嘴一撅,道:“真是倒黴,原本想跟你一起,看看熱鬧的,沒想到反成了你的苦力。”說罷轉過臉去,不再理會楊珞。

楊珞苦笑了一下,也無計可施,自帶著豆子,小炮和青峰到隔壁的房間休息去了。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楊珞便帶著眾人趕回瀘州,一路風塵,自不在話下。幾日後的清晨,眾人已回到了瀘州城附近,天剛朦朦亮,郊外還飄著薄薄的霧氣,稍遠處的景物便看不分明,四下裏除了若有若無的雞鳴之聲隱隱傳來,隻是一片寂靜。楊珞等人緩緩策馬向瀘州城靠近,忽聽一聲炮響,金鼓齊鳴,殺聲震天,無數軍馬鋪天蓋地地從四麵八方湧出來,眾人的坐騎見了這等聲勢,竟都嚇得縱聲長嘶,連連後退。

楊珞奮力勒住驚馬,凝目望去,隻見遠處兵甲之中,一杆帥麾迎風飄舞,上書一個大大的“俞”字,知道是四川宣撫使俞興正在率兵攻城,心中大喜,回頭對眾人說道:“你等退後十裏,千萬不可接近戰場,我去助俞大人一臂之力,過不了多久便會回來。”說罷撥轉馬頭,向帥麾所在之處馳去。

豆子和小炮見狀大急,催馬趕來,道:“大哥,我們也要上陣殺敵,帶我們一起去吧。”

楊珞大笑道:“好!你們能說出這句話,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我也很想帶你們去,但你們平時不肯努力練功,現在的武藝一對一還可使得,到了戰場之上卻是難以自保,我若帶你們去,隻平白害了你們性命。休再多言,快快退去。”小炮和豆子聞言,麵麵相覷,俱是慚愧不已。

楊珞縱馬急奔,一麵大叫著“俞大人,我來助你。”,一麵從側翼闖入俞興陣中。陣中士兵眾多,馬匹前進困難,楊珞自馬背上一躍而起,幾個起落來到了俞興麵前。

俞興見了楊珞,撫須大笑道:“小兄弟,你來得好快,今日正好看我如何擒下劉整這個逆賊。”說罷將寶劍一揮,大聲發令道:“左前鋒潘慶石聽令,帶兩千軍士,攻敵西門,隻準搖旗呐喊,故作聲勢,不得與敵正麵交鋒,即刻出發,不得有誤。”一將越眾而出,大聲應道:“得令!”策馬急奔而去。俞興接著發令道:“右前鋒徐仲強聽令,帶一千敢死兵,從敵東門搭雲梯攻入,不惜任何代價,定要攻入城內,打開城門。”又一將領令而去。俞興對餘下眾人道:“其餘將士隨我居中策應,待城門一開,便揮軍殺入,定要生擒劉整這個逆賊。”眾將轟然答應,聲震雲霄。

楊珞初次隨軍出征,見了這等聲勢,熱血沸騰,向俞興請命道:“小人楊珞,鬥膽請與徐仲強將軍同去東門殺敵。”

俞興沉吟道:“戰場凶險,小兄弟你……”

楊珞急道:“楊珞生為大宋子民,為國家效力,視死如歸,請大人恩準。”

俞興道:“好!小兄弟果然豪氣幹雲,我瞧你身手遠勝尋常士卒,這番若立功回來,我便封你為前鋒副將,從此隨我縱橫疆場,建功立業。”

楊珞道:“多謝俞大人,楊珞定效死力。”說罷飛身上馬,追隨徐仲強的千人隊而去。

兩人來到城下,等得一會,隻聽得西邊金鼓之聲響徹雲霄,兩人知道左前鋒誘敵已深,徐仲強將令旗一揮,隻聽得一聲號角響,已有百餘人抬著數架雲梯向東城牆衝去。

城頭上一聲梆響,箭如雨下,眾將士頂著盾牌,毫不退縮地向城上攻去。眾人勉力爬到雲梯中段,城頭上忽然滾木擂石遮天而來。眾人不曾防備,登時便被砸死了不少。楊珞見狀心中焦急,忙取了一柄鋼刀,也不拿盾牌,飛步向最北端的雲梯衝去。

楊珞來到雲梯下麵,舞動單刀護住頭頂,飛來的羽箭都被他撥落了,他手腳並用,隻眨眼間便已爬到了雲梯中段,敵軍見他來得如此迅速,俱慌了手腳,急急去搬石頭圓木。便隻緩得這麽一會功夫,楊珞已登上了城頭,尋常兵勇哪會是他的對手?登時便被他砍得人仰馬翻。楊珞砍死了數人,身後又有數名士兵已爬入城內,又一陣衝殺,東麵城頭立時亂了。徐仲強見狀連忙加催軍馬攻城,不多時又有百人登上了城頭,徐仲強也已站到了垛口。

眾人正好比虎入羊群,左衝右突,忽見敵陣中一將掠來,身法如浮光掠影,當者披靡,轉眼間便已連殺七人。楊珞吃了一驚,凝神細看,卻正是劉整到了。楊珞還來不及細想,劉整已來到了麵前,一刀如雷霆般地當頭劈下。楊珞措手不及,待要抵擋,刀鋒的寒氣早已映上了額頭。

楊珞知道為時已晚,閉目待死,卻又沒覺那鋼刀劈來,睜眼望去,那劉整竟收了招式,殺別人去了。楊珞一愕,隨即醒悟他是為了南唐保藏才放過自己,但見隻是這麽一閉眼的工夫,劉整又已殺了數人,連徐仲強也被他砍斷了雙手,倒在血泊中,眼看是不活了。楊珞知道大勢已去,急呼道:“眾位兄弟,不可戀戰,速速退去。”他每叫一聲,便死數人,待他叫得幾聲,攻入城中的百餘將士已是所剩無幾。

楊珞長歎一聲,翻身從垛口中跳出城去,在雲梯上借了兩次力,落到了城牆下麵。雖然他急呼撤退,但那剩下的數百敢死兵,個個勇悍無比,仍是一個接一個奮不顧身地向城中撲去。楊珞心急如焚,正沒計較間,忽聽得數聲鑼響,俞興鳴金收兵了。雲梯上的將士聽得鑼響,一個個緩緩向下撤退,竟是有條不紊,絲毫不亂。

楊珞跟眾將士一起垂頭喪氣地回到營中,俞興清點兵馬,除了被飛石流矢所傷地軍士,攻入城中的百餘人竟是全軍覆沒,算來前前後後共損失了三百餘名精兵。

俞興愁眉緊鎖,撫須不語。楊珞渾身浴血,上前跪倒在地,道:“俞大人,楊珞沒有助您完成攻城大計,請大人依軍法將我治罪。”

俞興連忙扶起了他,道:“小兄弟快快請起,攻城之時,我在城下看得分明,實在是劉整逆賊武功太過厲害,與你等俱無幹係。小兄弟勇冠三軍,身先士卒,率先登上城頭,論理應居首功,豈有問罪之理?隻是小兄弟雖勇,終究與那劉整差得太遠,我料敵不明,致有今日之敗,說來一切責任皆應由我承擔。你且退下,待我仔細尋思對策。”

楊珞聞言退在一旁,垂首而立。俞興左右徘徊,沉吟不語。過了良久,楊珞上前道:“俞大人,那劉整武功極強,我軍之中隻怕無有能出其右者,強行攻城絕難建功,不過所幸武藝高強者隻劉整一人。”

俞興聽到此處,凝望著楊珞道:“小兄弟,難道你有破敵良策?”

楊珞道:“也算不上是什麽良策,說了出來隻怕要被眾位將軍嘲笑。”

俞興道:“絕無此事,小兄弟但講不妨。”

楊珞道:“在下以為單憑劉整一人絕計守不住瀘州城,我們隻須將瀘州團團圍住,截斷瀘州糧道,同時截斷通往瀘州的各條河流。城中無水絕糧,日子一久,軍心必亂,那時候我們再射書入城,向城中軍士曉以大義,同時應承凡開城獻關者,不但一律既往不咎,反而加官進爵,重重有賞。我想城中軍士多有不願反者,但為劉整所挾,不得已而為之,其心早已不安,今又知大人寬宏至斯,兩下消長,此計十有八九便能成了。”

俞興聞言,默默不語,又細想了一會才道:“此計原也行得,隻是頗為耗費時日,日子久了,蒙古必然遣將來援,那時我軍腹背受敵,必定要為敵軍所趁,那卻如何是好?”

左前鋒潘慶石聞言上前道:“大人,離此三十裏開外有一處山穀,名喚玄武穀,乃是元軍來援的必經之地,該處地勢險峻,兩側壁立千仞,穀中道路狹窄,極是易守難攻,我軍可在穀中兩麵山壁上多插旌旗,再派少量軍士揚起煙塵,以作疑兵,則蒙古韃子必定不敢輕易涉險,如此便可多拖延些時日了。”

楊珞聞言撫掌道:“好計,不過楊珞以為此計該當虛虛實實,讓韃子琢磨不透,方能收奇效。”

潘慶石問道:“楊小兄弟,此話怎講?”

楊珞道:“我們在穀中伏兵,第一天是虛,第二天就變為實。敵軍前日探明了情形,以為我軍隻是故布疑陣,必定輕敵冒進,則我軍正好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待敵人撤軍,則我軍也迅速撤退,如此真真假假,敵人便會疑神疑鬼,疲於奔命,而我軍是以逸待勞,若是運用得當,則可操必勝。”

潘慶石道:“此計甚妙,隻是若那敵軍帶隊之人是個不要命得莽漢,第一日便率軍強行越穀,那可又如何是好?”

眾人聞言皆沉默不語,心知此事聽來雖然荒謬,將帥之職怎能托付於一莽漢?但若是當真不巧發生了,則己方前虎後狼,卻是非敗不可。

眾人正自苦思,卻聽俞興哈哈笑道:“各位將軍不必多費心力了,行軍打仗,豈有一定勝的道理?我們若不用此計,則敵軍來援,我軍便九成要敗,我們用了此計,則或可左右逢源,打他個風雲色變,一舉奪回瀘州城。所謂‘險中求勝’便是這個道理了,我看此計使得。潘將軍,事不宜遲,你即刻就帶二百軍士前去布置,不得有誤。”

潘慶石聞言抱拳道:“末將得令。”轉身大步而去。

俞興見他去了,又對眾人說道:“各位將軍,今日天色已晚,不宜再戰,請各位回去準備圍城,事情備辦妥當之後便好生休息,養精蓄銳,今夜三更再到帥帳中聽我號令。你們這都先去了吧。”眾將轟然答應,各自回營。

楊珞也待轉身出去,俞興叫住了他,道:“小兄弟,你的夥伴們可都來了?”

楊珞道:“都來了,我讓他們在十裏外候著呢。”

俞興道:“既是如此,少時我吩咐下去,撥給你一座營帳,再命人將他們都接過來,你看可好?”

楊珞聞言忙抱拳道:“多謝大人關愛,楊珞感激不盡。”

俞興微笑不答,喚過一名軍士,叮嚀了一番,讓他帶著楊珞向西首的一座營帳走去。

楊珞在營中休息了個把時辰,忽聽得帳外喧嘩,豆子等一幹人等已來到營前。楊珞剛要起身,卻見帳門一掀,大夥已魚貫而入。

眾人見楊珞血透重衫,都吃了一驚。珈兒撲過來挽住了他的手臂,顫聲道:“珞哥哥,你這是怎麽了?是什麽人把你傷成這樣?”

楊珞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著柔聲說道:“傻丫頭,我沒事,這些都是別人的血。”

珈兒聞言半信半疑,伸出手指頭在他身上左右戳了戳,見他笑吟吟的,一點也沒有痛楚之狀,這才長籲了口氣,道:“還好還好,可嚇死我了。”

其餘眾人也鬆了口氣,豆子笑道:“我就知道我們大哥英明神武,智勇雙全,福澤深厚,這個……絕對不會馬失前蹄的。”

雁靜如聞言啐道:“呸呸呸,又來大拍馬屁,真是臭不可聞。”說罷回頭望了望楊珞,又道:“不過這人粗生粗養,命賤得很,倒真是沒有那麽容易死。”

楊珞聞言微微一笑,也不與她計較,目光一轉,見姚珠儀站在她身邊,依舊被反綁著雙手,滿臉委屈,模樣楚楚可憐,不禁心中一軟,上前道:“姚姑娘,我也不想綁著你來著,不如這樣吧,隻要你應承我絕不偷偷逃跑,我便替你鬆綁,你看如何。”

雁靜如聞言急道:“不行不行,萬一她逃跑了可怎麽辦?”

楊珞笑道:“雁大小姐武藝高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怎能跑得出你的手掌心?”雁靜如聽了他此言,心中暗自歡喜,道:“嗯,你說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就隨便你吧。”

楊珞心中暗笑,凝目向姚珠儀望去,隻見她緩緩抬頭,凝視了自己一會兒,這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楊珞剛替姚珠儀鬆開了綁縛,便有軍士奉俞大人之命送來酒食和衣物,楊珞換了衣服,眾人用過酒飯,當夜便在營帳中歇息。

到得三更時分,俞興升帳,調配軍馬,斷了瀘州糧道水道,將瀘州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第二日清晨,楊珞前去拜見俞興,剛進了帥帳,便有探馬來報,蒙古國主遣成都經略使劉元振率軍來援瀘州,前鋒部隊已到了玄武穀附近。俞興聞言不禁一驚,心想這蒙古韃子來得好快,當下下令探馬再探,全軍戒備。

楊珞聞訊也是憂急萬分,等了半個時辰,心中漸漸煩躁,向俞興請命道:“俞大人,請讓楊珞到玄武穀打探消息。”

俞興笑道:“小兄弟不必著急,沿途我已布下數十道暗哨,若有消息,定有探子來報,你且耐著性子,養精蓄銳,說不定就有一番大廝殺呢。”

楊珞心想此言倒也不錯,須得回去安排一下眾位兄弟,免得有什麽意外,當下趕緊向俞興告退,回帳去了。

楊珞回到帳中,跟眾人說明了情況,眾人知道大戰在即,都是暗暗緊張。楊珞思索了一會,對眾人道:“呆會若是兩軍交戰,你等不可在此停留,須得徑直向西去,我若能生離此地,自然會去尋你們,我若是兩日不來,那必定是已戰死沙場,你們就不必再等我了,自己尋個安穩的所在,好好過活吧。”

珈兒聞言,哪裏肯依,上前拉住了楊珞的衣袖,淚光盈盈地道:“珞哥哥,我不依的,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豆子也昂然道:“大哥,我敬重你的武功智計,義薄雲天,與你相交的乃是性命,你幾次三番要我離你而去,獨自逃生,我心中難過得很,大哥,難道你瞧我不起麽?”

楊珞連忙搖手,道:“哪有此事?我隻是擔心你們的安危罷了。”

小炮道:“既然大哥把我們都當作過命的兄弟,那我們就都留下,我們腦袋瓜笨也好,武功差勁也好,隻要大哥不嫌棄我們,我們都要跟大哥你同生共死。”眾人聞言都是連連點頭。

楊珞心中感動,呆立了半晌,剛要答應,忽聽駱青峰道:“不行,我們不能留下來。”

眾人聞言盡皆愕然,豆子憤然道:“為什麽?你要是貪生怕死,就自個兒先逃命去吧,我們決不留你。”

駱青峰道:“並非我貪生怕死,隻是你們自己想想,憑我們的武功,除了雁姑娘之外,戰陣之上,誰能自保?我們留在此地,隻能讓楊大哥分心照料我們,千軍萬馬之中,生死隻在一線之間,多一分顧慮,便少一分生機,那豈不是害了他麽?你們若真想害了楊大哥的性命,盡管留下,我才是決計不會強求你們。”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默默不語。

駱青峰見狀又道:“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要助楊大哥行軍打仗,來日方長,等我們練好了武功,將來機會多著呢,你們還怕韃子都被殺光了麽?那時候我們才是真正的幫楊大哥的忙,不似現在,幫的全是倒忙。”

楊珞聞言大笑,道:“駱兄弟言之有理,眾位兄弟不要再爭執了,便聽大哥一言,省得大哥擔心,你們以為如何?”

眾人躊躇不語,呆了半晌,小炮終於道:“駱兄弟說得不錯,我們是不應該留下來礙事,還是避開吧。”豆子和珈兒無言以對,隻得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楊珞與眾人在營中呆了一會,始終心神不寧,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雁靜如見狀問道:“你去哪裏?”

楊珞道:“我到前方玄武穀中打探敵情。”

雁靜如道:“也好,省得你在這兒如坐針氈,我看著心煩,不如我也隨你去吧。你放心,我的武功比你高,不會壞你的事的。”

楊珞笑而不答,自出營去了。

雁靜如追到營外,怒道:“你是什麽意思?瞧不起我麽?”

楊珞笑道:“雁姑娘的武功確實比在下強,我怎會瞧不起你?”

雁靜如道:“那你為何不搭理我?”

楊珞道:“其實我也很想同你去,有你照應,我可安心多了,不過姑娘難道忘了麽?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雁靜如一愕道:“還有什麽重要的事?”

楊珞向左右看了看,見四下沒人,輕聲道:“你要是走了,劉整的女兒叫我交給誰?其他人辦事我可不放心,所以還是隻好麻煩雁姑娘你了。”

雁靜如見他神色誠摯,心中歡喜,道:“知道了,知道了,反正總是你有道理。你走吧,這裏就交給我了。”

楊珞一笑,剛要翻身上馬,雁靜如忽道:“還有。”

楊珞道:“還有什麽?”

雁靜如咬了咬嘴唇,低頭道:“你老是雁姑娘長雁姑娘短的,我聽著別扭得緊,以後你就叫我阿如好了。”雁靜如說完這句,滿麵飛紅,頭也不回地跑回營帳去了。楊珞呆了一呆,搖頭苦笑,縱馬向玄武穀而去。

楊珞向前馳出數裏,來到一處山穀附近,隻見穀中草木森然,雲氣漫天,兩側石壁千尺,陡峭嶙峋,正是一個布疑兵的絕佳所在。

楊珞忖道:“此處必定就是玄武穀了,我地形陌生,須得小心行事。”當下放緩了坐騎,慢慢向那穀中挨去,隻走出數丈,忽聽得雲霧中一個聲音喝道:“什麽人妄闖玄武穀?”

楊珞但聞其聲,不見其人,隻得向高處抱拳,朗聲道:“在下楊珞,請問可是潘慶石將軍的部屬麽?”

那人道:“不錯,你有何事?”

楊珞道:“我從俞大人前方大營中來,但求相助潘將軍一臂之力,勞煩代為通傳。”

那兵勇走到楊珞馬前,拱手道:“潘將軍有令,讓小人帶楊公子上崖,請公子下馬吧。”

楊珞翻身下了坐騎,那軍士伸手接過韁繩,將馬匹拴在旁邊的一棵樹上,帶著楊珞向崖上走去。

二人來到高處,隻見潘慶石正站在崖邊,手搭涼棚,向遠處眺望。

楊珞上前道:“楊珞參見潘將軍。”

潘慶石聞聲回頭道:“楊小兄弟來了,可是俞大人有什麽命令麽?”

楊珞忙道:“並無命令,是小子在營中坐不住,所以自己過來瞧瞧。潘將軍,現在情形怎樣了?”

潘慶石道:“據前方探子來報,敵軍已退後十裏下營,如今還不知道虛實呢。”

楊珞“哦”了一聲,舉目觀瞧四周,見山頭上隻約莫百人,各處堆滿了滾木擂石,問道:“將軍可有破敵的把握麽?”

潘慶石道:“我軍隻兩百餘人,雖然占住了兩側山頭地利,居高臨下,但終究人少,不敢妄言必勝。”

楊珞道:“此處極為重要,若給敵軍通過,我軍可就危殆了。”

潘慶石道:“我深知此節,但如今咱們是兵行險著,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瞧瞧,我已預備下如許木石,韃子兵如果敢進來,我一聲令下,總要砸死他數百人,折了他的銳氣。”

楊珞聞言不語,走到崖邊,觀望了一陣,回頭說道:“潘將軍,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潘慶石道:“小兄弟何必客氣,但講不妨。”

楊珞道:“依在下愚見,這些木石不應拿來傷人,卻應該用來斷路。”潘慶石道:“這是為何?”楊珞道:“我看這穀中道路狹長,我軍可誘敵深入,然後挑最狹處以巨石斷其前後道路,敵軍首尾不能相應,必然大亂,我軍再以火箭攻之,則定可全殲困於穀中之敵。如此一來,不但可以克敵,還可阻敵,敵人再要進軍,便須得移開堵路的巨石,那少不得又要費些時日,我軍勝算可又大了不少。”

潘慶石聞言大笑,連聲道:“楊小兄弟果然足智多謀,真是一條好計,真是一條好計。”

楊珞抱拳道:“潘將軍太過獎了,其實當年諸葛武侯破司馬懿於尚方穀便是用的此計了,楊珞隻不過是掠人之美而已。”

潘慶石道:“小兄弟不必過謙,武侯固然是智謀冠於天下,而小兄弟你也確有過人之處。”

楊珞又謙虛了幾句,兩人一起到潘慶石的營帳中就坐。過得幾個時辰,天色已晚,夜幕降臨,楊珞剛要告辭回瀘州城大營,忽有軍士來報,說是穀中發現探子。

潘慶石聞報,跳起來道:“可擒住了?”

軍士回道:“天色已黑,穀中又總是霧氣彌漫,那探子轉了幾個圈便失了蹤影,並不曾擒得。”

楊珞道:“將軍不必生氣,擒住了固然是好事,可是擒不住也未必是壞事。那劉元振是因為我軍攻打瀘州城太急,所以才奉令來援。他在穀外十裏下營必定不敢超過兩日,否則瀘州失陷,他便擔待不起。我總道他寧肯敗於穀中,也不敢坐失瀘州。今番他探了消息去,知穀中大略,隻怕今夜便要行險過穀,我軍方略已定,一切準備就緒,他若敢來,正好打他個落花流水,豈不痛快淋漓?”

潘慶石聞言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說得有理,來來來,我們先吃他幾碗酒,待生了力氣,正好上陣殺敵。”

楊珞道:“多謝將軍美意,隻是現下還不成呢。”

潘慶石一愣,道:“這是為何?”

楊珞道:“大戰在即,我須得趕回大營,通知俞大人,要他發一支軍,伏在穀口,以策萬全。況且將軍山上的士卒也嫌少了些,還需增援。等楊珞辦妥了這兩件事,再來與將軍痛飲不遲。”

潘慶石笑道:“小兄弟心思縝密,潘某佩服,你說的乃是軍機大事,潘某不敢攔你,你趕緊去吧,隻是別忘了回來與我喝酒便了。”

楊珞拱手道:“楊珞不敢。”告辭出來,快步下山。

楊珞回到俞興軍營,將玄武穀中情形和破敵之策詳詳細細地講了,懇求俞興發兵布伏,俞興大加讚賞,欣然應允。待得入夜,俞興將圍城地軍士悄悄撤出五千人,編成五個千人隊,交由副將吳越率領,無聲無息地向玄武穀進發。一切布署妥當,已是亥時,楊珞便依約到潘慶石營中飲酒,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兩人都已是酒酣耳熱,胸膽盡開。

楊珞停杯道:“將軍,咱們這酒不可再飲,若是吃醉了,敵軍漏夜來襲,不免誤了大事。”潘慶石道:“小兄弟所言極是。”揮手令人撤了酒席,便在這時,有探子來報穀口發現了敵人前鋒蹤跡。

潘慶石哈哈大笑,道:“好,來得正好。”一把抓過腰刀,大步向外走去。

楊珞隨後跟了出來,兩人從崖上向穀口望去,隻見黑沉沉、靜悄悄,沒有半點動靜。兩人耐著性子又等了一會兒,忽見一點火光遙遙傳來,接著便是十點、百點,敵軍真的趁夜向穀中摸來。

楊珞心中撲通撲通地直跳,但見敵軍走到自己腳下,火光綿密,似已有千人之多。潘慶石舉手用力一揮,旁邊一名親兵拉開弓弦,一支響箭衝上半空,兩麵山頭上的伏兵見到信號,齊聲呐喊,那聲響在山穀中來回激**,聲震雲霄,仿佛四麵八方都是伏兵一般,敵軍聞聲大為驚惶,茫然失措,東張西望間,隻見山頭上滾木擂石已如注泄下,穀中煙塵彌漫,五步之外便不見人影,待回頭要逃,卻發現退路早已被封死了。

將士們歡騰了不少時候,興致高昂,忽聞號角響起,原來是副將吳越下令拔營回瀘州大營。楊珞料一時之間無事發生,便隨著吳越的部隊回到了瀘州。這邊大營早有快馬報知玄武穀大捷,眾將士的歡悅卻也不弱於玄武穀中。

楊珞剛進了營門,豆子便迎了上來,拉過他的馬,將他拖回營帳中,眾人早已等得急不可耐,見了他回來,都一窩蜂地圍了上來,嘰嘰咕咕地問長問短。楊珞哈哈大笑,大馬金刀地往中間一坐,將玄武穀之戰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眾人聽到暢快處,忍不住齊聲叫好,豆子問道:“大哥,今晚韃子兵還會來麽?這般殺敵法沒什麽大危險,可一定要帶我去。”

楊珞道:“今日韃子兵不會來了,一來山穀已堵上了,二來劉元振吃了這個大虧,一時之間必定不敢再冒險,是以我軍除了潘將軍等百人還在山崖上守望之外,其餘主力都已撤回,以防劉整看出我軍勢弱,趁勢出城掩殺。”

豆子聞言甚是失望,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楊珞笑道:“怎麽?掃興麽?大哥答應你,下次再有這樣的戰仗,我一定帶你同去。”

豆子眼睛頓時一亮,連聲叫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到時候大哥你可不許耍賴。”

楊珞笑而不答。那邊眾人聽到了,也都紛紛嚷著要去,珈兒道:“珞哥哥,那一定也得帶我去,否則就是厚此薄彼,我可不依你。”

楊珞無法,隻得道:“好好好,大夥都去,殺他個落花流水,好好地痛快痛快。韃子兵欺負了咱們這麽久,也該讓你們撒撒氣了。”眾人聞言齊聲歡呼。

楊珞與眾人再聊了一會,但覺眼皮一陣陣發沉,他連日勞頓,早已疲憊不堪,此時心中已鬆了,再也支撐不住,跟眾人打了個招呼,便自呼呼睡去。

楊珞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裏,隱隱約約地聽見營帳裏有悉悉簌簌的動靜,鼻端若有若無地傳來一種奇異的香味,楊珞心中奇怪,待要睜開眼睛仔細觀瞧,那眼皮子卻似有千斤重,怎麽也睜不開。楊珞一邊努力,一邊又覺得那奇異的香味越來越濃烈,叫人聞了說不出的舒服,心中一片安靜祥和,便如回到家中,回到母親身邊一般的溫馨安逸,楊珞再也抵受不住,又再沉沉睡去。

楊珞不忍吵醒眾人,輕手輕腳地出了營帳,天氣一片清寒,薄霧將收,他活動了幾下手腳,但覺神清氣爽,精神百倍。楊珞來回走動了幾圈,忽然見到地平線上隱隱有光亮升起,心中一動,知道已是日出時分,當下走到營口,縱身上了刁鬥,舉目向遠處望去,但見天地之間一輪紅日正欲噴薄而出,大地一片金紅,端的壯美無比。他正自心醉神馳,忽見遠處一線沙霧彌漫,似乎竟有煙塵漲天而起。

楊珞凝目望去,但見煙塵之下一條黑線向大營湧來,再過了一會,竟依稀可以看見旌旗飛舞,楊珞心中一驚,暗道:“此乃何處人馬?潘將軍不過百人,斷無如此聲勢,難道是那蒙古韃子已穿過了玄武穀?但劉元振受了那等重創,怎能立時再行險穿穀?就算他用兵如神,連番闖穀成功,卻怎麽又沒見潘將軍的前方哨探先來通報?”楊珞心中驚疑不定,不敢怠慢,慌忙縱身下了刁鬥,飛報俞興。俞興聞報也是大驚失色,急忙命人吹角喚醒全營軍士。

楊珞奔回營帳弄醒了眾人,急道:“似有敵軍來襲,你等趕緊上馬往西方走避,決不可迎戰,可聽清楚了麽?”眾人還都睡得迷迷糊糊,哪知道他在說些什麽,一個個都眯縫著眼睛發楞。

楊珞聞得已仿佛有陣陣殺聲傳來,知道情勢萬分緊急,不由分說,提起案上的茶壺兜頭向眾人淋去。眾人被冷茶一激,全都清醒了過來。楊珞喝道:“立即上馬,向西走避,斷不可迎戰,你等可聽明白了?”說罷上來拉了珈兒就往外走,眾人慌忙跟出。楊珞催促眾人都上了馬,從地上撿了根樹枝,在每人的馬臀上都狠狠地抽了一鞭,那六匹馬兒吃痛,撒開蹄子,向西狂奔而去。

楊珞見眾人去遠了,回頭凝望,見那排山倒海般湧來的軍隊中旌旗迎風招展,當中一柄黑色帥麾,上書一個大大的“劉”字,卻正是那劉元振到了。楊珞還來不及細想這蒙古韃子是怎生穿越了玄武穀的,但見那劉元振馬鞭一指,蒙古軍隊已挾著轟天的殺聲,黑壓壓地席地卷來。

楊珞扔了樹枝,抽出長刀,幾個箭步衝到營門口。那跑得快的幾個蒙古軍士已到了麵前。楊珞更不答話,舉刀便砍。他的武功雖然較一流高手還天差地遠,可也已下過十年苦功,尋常軍漢哪能是他的對手,數招間便已被他砍死了四五人。蒙古人性情都是勇悍異常,見他奮勇殺敵,勢如瘋虎,不但不懼,反而從四麵八方圍了上來。楊珞和幾個衣衫不整的宋兵苦苦抵擋,可敵軍勢大,漸漸一步步殺進營來。此時宋軍均已清醒,一個個顧不得穿戴衣甲,便匆匆忙忙地提刀來戰,隊伍雖不齊整,但卻慢慢勢強,竟也抵擋住了蒙古兵的猛攻。一時間俞興大營中戰火四起,黑煙彌漫。

俞興正自催動兵馬與蒙古韃子相抗,雙目盡赤,須眉皆張。楊珞殺到俞興身邊,高聲叫道:“俞大人,敵軍勢大,我們須得避其鋒芒。”俞興怒火攻入頭腦,神智已不甚清明,猛聽得楊珞這麽一聲大喝,心中一驚,遊目四顧,見本部兵馬都已四下潰散,軍心已亂,敗局已定,所謂避其鋒芒不過是好聽的說法而已,其實便是該要逃命了。俞興慨然長歎,知道再戰無益,徒損兵將,當下大喝一聲:“眾將士聽命,速速向南退兵。”策轉馬頭,連同三四親兵,且戰且退。

眼看俞興已經脫離戰陣,劉整大急,他與俞興素來有隙,今日得此良機,哪肯輕易放過,當下急急策馬追來,無奈戰陣中士兵太多,馬兒根本騰挪不開。劉整心中焦躁,雙腳甩離了馬鐙,氣凝丹田,伸掌在馬脖子上一按,那馬兒支撐不住,登時失了前蹄,劉整卻已借著這一按之力,身子騰空而起,他這一躍又高又遠,直飛出十餘丈才落了下來。劉整伸腳在一名宋兵的頭頂一借力,又向前縱出十來丈,那名宋兵卻是天靈碎裂,筋斷骨折,登時了帳。他如此反複數次,眼看已追及俞興身後二十丈之內。

楊珞回頭看見劉整,大驚道:“奸賊劉整追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俞興道:“小兄弟不必驚慌,待我來會他。”

說話間劉整已來到眼前,他此時隻想將俞興置於死地,自然將武功全部展開,再不留手。楊珞隻覺得眼花繚亂,到處都是劉整的影子,隻頃刻間,劉整已不知圍著俞興的戰馬轉了多少圈,但聽得“劈劈啪啪”的響聲不絕於耳,兩條人影倏然分開,劉整雙手負胸,嘿嘿冷笑。俞興卻是麵色慘白,二目圓睜,一條血線沿著嘴角慢慢地流了下來。楊珞驚疑不定,正欲上前,卻見俞興座下戰馬轟然倒地,七竅流血而亡。原來剛才劉整順手在俞興坐騎的頭上拍了一掌,已用內勁將它的頭骨生生震碎。

楊珞叫道:“奸賊,你要怎樣?”

劉整笑道:“哈哈,這老賊欺壓我已久,今日方可出了我這口惡氣,隻要他乖乖納命,我放了你也無不可。”

楊珞道:“俞大人已身受重傷,你要取我們性命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如今這般做作,不過是要加折辱我們罷了,你道我不明白麽。”

劉整聞言,仰天狂笑道:“是麽?”

俞興道:“你若不信,不妨低頭看看你的雙掌。”

劉整不禁一愕,低頭朝掌中望去,隻見十個手指中均隱隱有一線青氣向掌心匯攏,不禁失聲道:“十邪散魂!你掌中有毒。”

俞興道:“不錯,正是十邪散魂,老夫既然知道你武功卓絕,怎能不有所防備?你既然知道這獨門劇毒的名稱,必然也知道它的毒性和解法,你若再敢妄動真氣,咱們便同歸於盡好了。”

劉整驚怒交集,罵道:“好老賊,竟敢暗箭傷人,枉你自稱英雄豪傑,正人君子,卻也隻能用這叫人不齒的下三濫手段,哈哈哈……好個不要臉的老匹夫。”

俞興也不生氣,道:“俞某處事,向來因人而異,對方若是謙謙君子,俞某自然是畢恭畢敬,對方若是賣國求榮的卑鄙小人,那卻又另當別論。”

劉整雙目望天,瞧也不瞧俞興一眼,道:“老匹夫,你既已不要臉了,我也懶得跟你逞這口舌之利,不過你若以為這毒性能奈我何,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俞興道:“你中了這十邪散魂之毒,若不及時服下解藥,輕則武功全失,終身殘廢,重則不免命喪當場,在這關口上你還有心思在這裏胡吹大氣,俞某真是佩服。”

劉整默默運氣逼毒,他武功已到登峰造極之境,但這十邪散魂之毒實在太過於厲害,劉整也隻能護住心脈,暫時不讓毒性入侵而已。

俞興此時已是有恃無恐,轉頭對楊珞道:“楊小兄弟,這賊子現在已是內力全失,你快過去殺了他。”

楊珞聞言不禁心下躊躇,他自小為人俠義,俞興使毒傷了劉整,他心裏已經隱隱覺得不妥,而此時俞興更要他擊殺劉整,楊珞隻覺得心中一片混亂,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俞興見狀急道:“楊小兄弟,你還在等什麽?難道你不想殺他麽?”

楊珞猶豫道:“他賣國求榮,人人得而誅之,我當然也欲殺之而後快,可是,可是……”

劉整見狀哈哈笑道:“俞興呀俞興,這小子年紀雖小,卻比你有骨氣多了。”

俞興見了楊珞神色,已漸明其意,說道:“小兄弟,你無須顧慮,此時殺他雖不正大光明,卻總好過讓他繼續屠戮天下百姓,危害大宋社稷。你千萬不可因小失大,放虎歸山啊。”

楊珞聞言心頭一震,忖道:“不錯,這劉整武功智計俱是當世一流之選,若是留下他性命,讓他繼續為虎作倀,則百姓苦甚,宋室危矣,我為天下殺此奸賊,何須再顧及個人的看法和榮辱。”思量已定,提刀衝到劉整麵前,攔腰便砍。

楊珞武功雖不高強,但卻是出於玄門正宗,招數雖不淩厲,卻是罩住劉整進退各路,以劉整此時的狀況竟是不能擺脫,眼看就要傷在楊珞手下。楊珞又攻了幾招,忽地長刀急劈劉整左肩,劉整連忙移步向右閃避,誰知楊珞這一刀竟是虛的,刀到中途,突然方向一轉,斜斜向劉整頸中砍去。劉整大驚失色,楊珞使的一直是五虎斷門刀法,但這一招卻是刀法中絕無的招式,劉整通曉天下武學,卻也想不出這一招是出自何門何派,想來竟是楊珞臨時自創的。若在平時,楊珞這招也萬萬奈何不了劉整,但此時劉整為了節省體力,隻是堪堪避過刀鋒而已,楊珞刀一打橫,離他脖子不過數寸,劉整自恃無法避過,當下將全身功力凝於左掌,便想與楊珞拚個同歸於盡。就在這生死立決的一瞬間,忽聽“當”的一聲巨響,楊珞手中巨震,長刀已斷為兩截,那餘下的刀柄也幾欲把持不住,脫手飛去。楊珞縱身躍開,抬眼望去,隻見數十丈外一騎如飛而來,那人手一抬,又數點黑影電射而至,楊珞慌忙閃身避過,隻聽得“撲撲”數響,那幾點黑影盡數嵌入他身後的石壁中,原來卻是數枚黑黝黝的鐵蒺藜。楊珞見來人能用鐵蒺藜打斷自己的長刀,而且震得自己手臂酸麻,武功也是極強,心知此時再也殺不了劉整,他處事向來果斷,當下轉身扶俞興上馬,兩人共乘一騎,向前急奔而去。

那人馳到劉整身邊,叫道:“大人,你沒事麽?”原來卻是劉整的副將錢達耕到了。

劉整應道:“我還好,隻是中了些小毒。”

錢達耕知道劉整向來自視甚高,從不肯開口示弱,如今竟被十四、五歲的少年逼得展不開手腳,定已是傷勢極重,當下顧不得追敵,下馬說道:“大人,小毒輕忽了,也可以追魂奪命,不如我先送大人回城靜養。”

劉整知道性命攸關,不敢再托大,聞言隻是默默不語。錢達耕知道劉整已默許了,扶他上了馬,自己在側步行相隨,兩人緩緩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