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鬼王出世

關士韻大吃一驚,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寒氣,一把抓住了雲海,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是怎麽回事?咱們……咱們不是見了鬼了吧。”

雲海還沒答話,卻聽得唐宛兒沒好氣地道:“是啊是啊,見他個大頭鬼,誰在這裏挖了個大坑,摔得我屁股都快裂開了。”聲音從地下傳來,原來她失足掉入一個地洞中去了。

雲海聞言暗笑,道:“你先點亮火折子到處看看,我想辦法來救你。”說罷四麵觀望,正待尋些藤蔓放下去拉她上來,唐宛兒卻又是“啊”的一聲慘叫,這回明顯驚恐得多,不知遭遇了什麽變故。

雲海俯身到地洞口,叫道:“又怎麽了?”

唐宛兒顫聲道:“這裏有兩……兩具屍骨,咦?還有條通道。”

雲海聞言好奇心大起,向關士韻道:“你在這裏等候,我下去瞧瞧。”說罷翻身向地洞中跳落。

這地洞大概三丈來深,一頭是堅硬的玄色岩壁,岩壁下倒臥著兩具枯骨,另一頭則是一條漆黑幽深的甬道,唐宛兒就站在甬道口,手中火折子搖曳閃爍,照亮了入口處丈許的範圍,地麵和四壁都是青色的,反射出妖異的光芒。

關士韻一人站在地麵上,冷風穿繞著樹林,發出怪異的低鳴,好似四周都潛伏著凶妖惡鬼,關士韻毛骨悚然,禁不住叫道:“我也下來了。”

雲海忙道:“慢著,順帶取些粗大的枯枝下來作火把。”

關士韻聞言胡亂在地上揀了幾根樹枝,忙不迭地跳入地洞中。雲海將枯枝點燃了,越過唐宛兒,當先向前走去。

甬道裏陰冷潮濕,似乎有些尖銳淒厲的聲音在耳旁飄**,而當你仔細聆聽,又隻是一片壓抑的死寂,若有若無的陰風象冷血的毒蛇,詭異地鑽進你的衣袖,將刺骨的寒意直透心底。

關士韻和唐宛兒都是汗毛倒豎,冷汗直流,不知不覺地便將手牽在了一起。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一陣,麵前分為兩條岔路,雲海略略猶豫,選了左邊一條,走不多時,前路卻又一分為三,雲海仍是選了最左的道路,領著二女彎彎曲曲地走了許久,轉過一道石壁出來,眼前的景象卻讓三人不約而同地頹然坐倒,原來這一番辛苦,換來的竟是回到了原地。

關士韻道:“不成不成,又累又餓,我是走不動了,這裏詭秘陰森,好不嚇人,反正雨也停了,咱們還是到外麵去吧。”

唐宛兒道:“我也好餓,不過這裏挺刺激的,不如咱們找點兒吃的,好好睡上一覺,明日再來玩兒?”

雲海受了這番挫折,反而益加興趣濃厚,聞言道:“這主意不錯,就這麽說了。”

關士韻道:“你們還要來?我真服了你們了,這種情形下,不好好打算怎麽回去,反而浪費精神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唐宛兒道:“這可不是無聊的事,你想想,這裏的路徑如此邪門,擺明了就是不讓你進去,為什麽不讓進?定是內中藏有秘密,說不定是數之不盡的金銀財寶,這麽個大好機會擺在眼前,豈能白白錯過?”

關士韻道:“是是是,你想得倒美,莫忘了這兩具屍骨,這裏是荒山野嶺,尋常的人不會來,來的多半也是貪心的尋寶客,瞧瞧這下場,你還想去麽?”

唐宛兒聞言不由自主地望了那兩具枯骨一眼,隻覺骷髏頭上的眼窩黝黑邪惡,深不見底,不由得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再也說不出話來。

雲海也愣愣地瞧著那兩具枯骨,心不在焉地道:“去不去明日再說,還是先用膳要緊。”

關士韻道:“用膳?用什麽?風還是雨?”

雲海道:“反正我有美味佳肴,你們吃不吃我可就管不著了。”說罷躍出地洞外,尋得藤蔓放下,二女都是出身武林世家,稍稍借力,也就跳了出來。

三人一路收集木柴,回到早前的火堆旁,唐宛兒道:“你到底有什麽美味佳肴?我怎麽什麽也沒瞧見?”

雲海微笑不答,將火生起,到遠處取了一物過來,二女見狀都吃了一驚,關士韻道:“你說的就是這個,快點兒拿開,惡心死了。”原來雲海手上拿的竟是二女先前打死的那條大蛇。

雲海道:“我早說過了,你們吃不吃我管不著。嘿嘿,蛇膽明目,蛇肉鮮甜,如此美味,你們竟然不懂得享受。”一麵說著,一麵剝去蛇皮,把蛇身用尖木穿了,放在火上燒烤。

不大的工夫,肉香四溢,雲海撕下一截,開懷大嚼。二女見狀都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益發覺得饑腸轆轆。

又過得一陣,唐宛兒按捺不住,起身道:“罷了,也分我一份。”

雲海道:“怎麽你不怕……”話沒說完,唐宛兒已搶道:“怕什麽?你也沒被毒死,總不見得就毒死我了。”說罷不由分說,從雲海手中奪過蛇肉,扯了一大截下來,閉上眼睛,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關士韻皺著眉頭,咬著嘴唇,愣了好一陣,才向唐宛兒道:“怎麽樣?好吃麽?”

唐宛兒嚐到甜頭,正吃得開心,聞言含混地道:“好吃……沒想到蛇肉這麽好吃……可惜沒鹽,否則定會更有滋味兒。”

關士韻聞言兀自猶豫不決,雲海道:“你再不吃可就沒了,餓得手軟腳軟,回不了家可不要怪我。”說著取過剩下的蛇肉,硬塞在關士韻手裏。

關士韻將蛇肉放到鼻子邊上嗅了嗅,躊躇再三,終於鼓起勇氣咬了一口,她本已餓得七暈八素,這一口咬落,肉香滲入齒頰腸胃,哪裏還能控製得住?三下五除二便將一段尺許長的蛇身吞到肚子裏去了。

雲海見狀哈哈大笑,剛尋了片平整的地方躺下,唐宛兒已來到他身邊,小聲道:“你到底是什麽人?那日救我,從數十丈高崖跳下也渾然無事,方才擰身一縱便是三丈來高,這等身手,武林罕有,怎能做了關家的下人?”

雲海道:“我隻是會些輕功罷了,練來逃命用的,那日我手癢,到大吉賭坊賭兩把,誰知道煞星高照,糊裏糊塗地把自己輸出去了。”

唐宛兒聽了,隻是半信半疑,道:“管你是真是假,總之你這下人做得也窩囊,不如我替你贖身,請你做我的貼身保鏢,保管禮敬有加。”

雲海還沒答話,關士韻警惕地道:“你們倆說什麽呢?”

唐宛兒忙道:“沒什麽,沒什麽,隨便聊聊。”回頭又向雲海低語:“好好考慮,回長沙給我答複。”說罷挪到一旁去了。

雲海望著黑沉沉的樹影,心中暗道:“我這下人真的做得很窩囊麽?我到底為什麽要進關家?是因為我好奇,還是因為莊無夢……”想起莊無夢,雲海心中忽然生出些莫名的煩躁,翻身起來,尋了好些柴草,將火堆添得又大又旺,望著跳動的火焰發起呆來。

是夜三人就在火堆邊和衣而臥,真火陽氣繞身,既不覺寒意,也無野獸敢近,不知不覺就是一夜過去。第二日清晨,二女還在沉睡,雲海已起身將掛在樹上的海韻天機放了下來,所幸損壞並不嚴重。雲海用藤蔓重新固定骨架,又刮來樹脂,撕下衣襟將破損的部位粘好,一切完成,時候已是辰牌末,二女也起身了。

關士韻尋見了雲海,見海韻天機已然複原,喜道:“好呀,雲海你真是能幹,眼下天氣晴好,咱們應該可以回家了吧。”

唐宛兒隨後趕來,聞言道:“還乘這玩意兒?你還真不怕死啊。”

關士韻聽了,心中不禁生出懼意來,向雲海道:“這……應該不妨事吧?”

雲海天性好奇,昨日在甬道中白白轉悠了幾個時辰,一無所獲,哪肯善罷甘休,當下道:“今日天邊藏著黑氣,隻怕少時又要下雨,我看還是等明日好了。”

唐宛兒笑道:“也好也好,不如趁著時候尚早,咱們再到那地洞中瞧瞧?”

關士韻忙搖手道:“不好不好,我是不去的。”

雲海道:“閑著也是無聊,我隨你去。”

唐宛兒聞言大喜,道:“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雲海點頭答應,與唐宛兒聯袂向前行去。關士韻見二人走遠,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越想越是害怕,急忙快步趕上,道:“等等我,既然你們都去,我留下也沒什麽意思,就一同去吧。”

雲海原也是激她,聞言停步轉身,道:“這回再去可不能似昨日那般胡亂衝撞,否則萬一困在裏麵可就大大的不妙。你們去弄些清水來,我去捕獵小獸,一切齊備,咱們再探查那地穴不遲。”

二女應聲去了,雲海邁入一片林中,仗著“定身咒”相助,不大的工夫便捕得山雀野雞之類,盡夠兩三日的所需,當下快步回來,洗剝燒烤,剛整治完畢,二女也回來了。她二人倒也聰明,折斷山間毛竹,製成一節節的竹筒,將清水灌入其中,正是一個個天然的水壺。二女原本都是得意洋洋,但見了雲海的所獲,又都是目瞪口呆,唐宛兒道:“隻這片刻的工夫,你就弄來這許多獵物?莫不是我眼花了麽?”

雲海笑道:“我小時候常常在山間狩獵,這吃飯的本領,自然是練得精熟的了。”說著從火堆旁取了預備好的火把,又將一根熄滅了的焦黑炭條放入懷中,才向二人道:“咱們這就走吧。”

關士韻道:“你藏根髒兮兮的木條作甚麽?”

雲海一笑,道:“少時你就明白了。”說罷領著二女徑直來到地洞,燃著了火把,大步向甬道內走去。

這地下的甬道渾然就是個迷宮,到處岔口,四通八達,雲海每走一段就取出炭條來做個記號,雖然清晰明了了許多,仍是不免白白兜圈繞路,幾個時辰下來,三人隻不過向內推進了兩三裏的路程,關士韻和唐宛兒已是累的氣喘籲籲,香汗淋漓。

雲海招呼二女坐下,取出食物分給二人,唐宛兒道:“這麽個走法,不知道何時才是個盡頭,這裏又悶又冷,還有股怪味兒,不如還是回去得了,你們認為呢?”

關士韻想了想,緩緩搖頭,道:“我說還是繼續往前走。”

唐宛兒聞言一愕,道:“你先前不是不想來的麽?怎麽忽然改了主意了?”

關士韻道:“要麽不來,既然已經來了,就要走到底。”

雲海見她目光倔強堅定,不知為何,心中忽地一陣凜然,道:“說得對,不走到底,怎麽也不會甘心的。”

唐宛兒見狀道:“好好好,既然你們都這麽說,咱們接著走就是了。”

三人歇息了一陣,再往內中探索,地麵的顏色由青而灰,由灰而黑,寒氣越來越重,前途一片氤氳朦朧,縹緲的魔音時抑時揚,在三人耳畔淒厲地震魂攝魄。

雲海不禁心中忐忑,二女也都是目露驚恐之色,膽怯地亦步亦趨。三人勉強穿過了濃重的霧氣,眼前忽地豁然開朗,現出好大的一間石室來。

唐宛兒輕“咦”一聲,道:“這間石室磚石整齊,分明是人工砌成的,莫非這裏有人居住麽?”

雲海隨口答道:“大概是吧。”舉目望去,隻見石室的遠處一排石級向高深處延伸而去,不知哪裏才是盡頭。

二女見了人跡,膽子便大了許多,唐宛兒舉高了火把當先向前,方踏上了那石階,腳下一溜,險些滑了個跟鬥。雲海緊隨其後,慌忙伸臂扶住,凝目望去,這才發現石階上布滿厚厚的青苔,不知多少年沒人走過了。

唐宛兒躺在雲海懷中,目光正停在他腮邊,忽又想起他跳下高崖相救自己的那般景象,心中陡然悸動迷亂,一時間竟然呆住了。

雲海道:“唐小姐,你沒事吧。”

唐宛兒聞言猛然驚醒,頓時羞得麵紅耳赤,站直了身子,囁嚅道:“我……我沒事。”

雲海道:“沒事就好。”將鞋底在地上磨了磨,小心翼翼地向上走去。待登上了石階頂部,三人眼前變得更加廣大,左右兩側各有兩尊數丈高的石雕像,青麵獠牙,神態猙獰,當中一條平坦大道,大道的盡頭橫著一張白玉雕成的座椅。

關士韻道:“這裏看來好似一座宮殿,莫非是某個遠古王朝的遺跡?”

唐宛兒道:“那可好了,既然是宮殿,定會藏著許多稀世珍寶。”

雲海聞言一笑,走上前去,在那白玉椅上坐了,正想說笑幾句,卻聽得“嘩啦”一聲響,整張座椅如同摧枯拉朽般散開,雲海一屁股坐在地上,雖然不怎麽疼痛,但卻好不尷尬。二女見狀同聲大笑,雲海訕訕地爬起來,回頭望去,隻見那白玉座椅裂成了十幾塊,大大小小地散落在地上。

雲海見狀不禁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唐宛兒笑道:“怎麽?難道你在跟這張椅子生氣?”

關士韻也道:“這是誰這麽有趣,將一張四分五裂的椅子拚得一點痕跡也不露,不是明擺著算計那些妄自尊大的人麽?”一麵說,一麵笑盈盈地望著雲海。

雲海不去理她,抬手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奇怪啊奇怪。”說著轉頭向四麵望去。

二女見狀不禁一愕,唐宛兒道:“有什麽好奇怪的?”

雲海道:“你們瞧那些碎塊的斷口處,平整順滑,好似刀砍斧削一般。”

唐宛兒不解道:“那又如何?”

雲海道:“你們細心些查看,大道上的青磚粉碎了不少,這四周的牆壁上也縱橫交錯,布滿細細的裂痕,難道……”他話沒出口,關士韻已搶道:“難道這裏曾經有過一場激戰?”

雲海道:“不錯,我也正是這麽推想。”

唐宛兒聞言咋舌道:“不可能吧,你們的意思是說有人用兵刃將這椅子劈碎的?椅子碎成了數十塊,卻還沒散,這武功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關士韻道:“的確是登峰造極,但如有一柄神兵利器,我爹爹或你爹爹也未必做不到。”

唐宛兒想了想,道:“也許是吧,不管這個了,咱們再到裏麵瞧瞧。”

座椅的後麵有一道門戶,說高不高,說矮不矮,門框上全是尖利突出的石筍,象獸牙一樣猙獰地交錯著。三人閃身進去,門戶後麵又是四通八達的道路,好在每條道路都隻通向一間石室,不至於轉暈了頭。

這些石室大多象是臥室,擺設簡陋,床榻,桌椅或妝台,僅此而已,另有一些則空****的,不納一物,大概是儲藏室,最特別的一間,裏麵收藏了不少兵刃,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應有盡有。唐宛兒取了一柄長劍在手中,屈指在劍脊上一彈,隻聽得“叮”地一聲響,音質清越,宛若龍吟,久久不散。關士韻道:“看來隻有這些兵刃才值得幾兩銀子。”說著也取過一劍,劍身黑黝黝的毫不打眼。關士韻隨手舞了兩下,隻聽得“嗤嗤”輕響,劍風所過之處,石壁上頓時多了幾道細細的裂痕。三人見狀都吃了一驚,雲海道:“看來不止值得幾兩銀子,價值連城就差不多。”

關士韻道:“可惜實在太難看了,這黑不溜丟的,怎麽帶出去見人?”

唐宛兒道:“你不要給我,我不怕難看。”

關士韻忙道:“誰說不要了?拿去賣掉也好,送給爹爹也不錯。”

雲海聞言暗笑,不再理會二人鬥嘴,順手抽了根銀槍握在手中,轉身出來,隻見左手邊已到了道路盡頭,一麵粗糙的石壁上雕刻著一個巨大的獸麵吞口,上下獠牙交錯,雙目隱現紅光,好似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雲海揚起銀槍在獸麵前一晃,道:“你瞧什麽?莫以為樣子生得凶狠些我就怕你了。”說著壓下槍頭,在獸麵的鼻子上敲了兩下。這一敲不打緊,隻聽得“喀喇”一聲響,獸麵巨口突然張開,一團烈焰爆出,向雲海劈頭蓋臉地湧來。雲海大吃一驚,忙不迭地翻身滾倒,烈焰堪堪從他身側掠過,將他的腰帶都點燃了。

雲海慌忙翻身坐起,雙手亂拍,剛拍熄了火焰,狼狽起身,卻見二女就站在麵前,瞬也不瞬地瞧著自己。雲海不禁麵上一紅,道:“有什麽好看的?”

二女不答,對望一眼,齊聲大笑。雲海好不尷尬,拾起銀槍,轉頭望去,隻見那獸麵張口八尺,內含階梯,蜿蜒向下,竟然是一道門戶。雲海吃了火焰的虧,不敢再魯莽,走到門戶邊張望了一陣,才用銀槍探索著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二女緊隨雲海身側,各自仗劍護身,全神戒備,所幸一路下來再沒意外發生。三人走到階梯盡頭,四麵隱隱透出不知從何而來的妖異青光,時不時地在石壁上抖動一下,仿佛無數凶惡的魔眼,陰險,狠毒地窺視著你。

二女都不禁打了個冷戰,停下了腳步。雲海心中也一陣發緊,大著膽子向前走了幾步,眼前忽然現出兩條人影來,雲海大吃一驚,猛地定住身形,凝神望去,隻見兩名女子一左一右地跪伏在一具石棺前,左麵那人身著青色衣衫,左手扶在石棺一角,右麵的女子則一身淡紫衣裙,頭靠石棺,右手握著一柄光彩遊移不定的長劍,拄在地上,勉強支撐著身體。二女各伸一手緊緊相握,仿如泥塑木雕,一動不動。

關士韻和唐宛兒從雲海身後探出頭來,見了這情景,都是驚得心中“撲通”亂跳。唐宛兒定了定神,勉強道:“請問二位,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二人並不應聲,唐宛兒又道:“請問……”話沒說完,雲海已打斷了她,道:“不用問了,她們不會回答你的。你瞧清楚些,她們早已經死了。”

唐宛兒聞言定睛望去,隻見那二女雖然兀自秀發如雲,姿態宛然,但緊握的兩手卻皮銷肉毀,隻剩下森森白骨。唐宛兒見狀,嚇得倒吸一口涼氣,以手掩口,才勉強沒有叫出聲來。

雲海再上前一步,舉目向棺內望去,隻見其中臥著一名男子,身材高大,麵色慘白,眉毛濃黑,嘴唇烏紫,心口插著一柄長劍,劍身猶如罩在煙霧之中,怎麽也看不分明。

關士韻見狀道:“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又究竟是什麽關係?難道棺中的男子是被那兩女子所殺的麽?”

唐宛兒道:“看來多半是如此,總不見得是他自殺的。不過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

關士韻一愣,道:“為什麽說不過去?”

唐宛兒道:“你瞧這兩女子都已成了一堆枯骨,而這男子雖然沒有半分生氣,但卻骨肉完好,看來倒似新喪不久一般。”

關士韻想了想,道:“不錯,這一點的確匪夷所思,究竟是怎麽回事,隻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雲海也猜想不透,正低頭沉吟,忽聽得關士韻道:“她的這把劍可好看多了,就不知道質地如何,咦?這裏有些字跡呢。”

雲海和唐宛兒聞言側頭望去,隻見紫衣女子身旁的地上果然有些淺而潦草的文字:“張妍,莫欣戰北都鬼王於此,力盡難支……”其後的字跡委實模糊難辨,關士韻瞧了一陣,泄氣道:“我是沒這耐心了,你們慢慢看吧。”說著漫不經心地用掌中黑劍拍了紫衣女子手裏的長劍一下,她這一拍,原本沒什麽意圖,誰知“叮”地一聲輕響過後,黑劍頭部竟被齊齊削去一截,而那兩具屍身受了這點震**,立時便摧枯拉朽,崩散為一堆灰燼。

三人見狀都吃了一驚,關士韻呆了一陣,望望四周,戰戰兢兢地道:“小女子年輕不懂事,冒犯了二位前輩,你們大人大量,可千萬莫要怪我。”

唐宛兒卻道:“不是吧,這黑劍削鐵如泥,乃是萬裏挑一神兵利器,竟然這麽輕輕一下就斷為兩截了?”說著伸手欲拔地上的長劍,那長劍卻微微震動,忽地飛起,直躥入關士韻的掌中去了。

三人見狀都是目瞪口呆,過了半晌,雲海才向關士韻道:“劍有靈性,乃是神物,看來它已挑了你作主人了。”

關士韻聞言仔細端詳那劍,隻見五彩神光流轉,似真似幻,果非凡俗之物,自是歡喜非常。唐宛兒卻是悶悶不樂,忖道:“怎地連把劍都欺負我?難道關士韻當真是比我好命些?”越想越是難受,低下了頭,默默不語。

這邊一個歡喜一個愁,雲海卻渾然不覺,隻是呆呆地望著地麵上的字跡,忖道:“隻怕這石殿中的往事便隻有在這些文字中一窺端倪了,這字跡如此混亂虛浮,定是重傷無力時寫就,我卻要怎麽才能讀出其中的意思?”思忖良久,忽然拋下銀槍,模仿著那紫衣女子的模樣跪下,閉了雙目,伸手向地上摸去。

雲海摒除心中雜念,用指端輕輕觸碰地上的痕跡,暗藏其中的深深淺淺漸漸清晰起來,他一筆一劃地仔細辨別,心中默念:“張妍,莫欣戰北都鬼王於此,力盡難支,惟得以‘定魂釘’勉強製住鬼王元神,後世道友,須以‘鎮魔咒’封印‘青石玄棺’,外結‘九陽鎖妖陣’,方能永鎮此獠。我二人命在頃刻,惟將一點靈性賦予‘流霞’,‘飛煙’,劍能擇主,有緣者便是我二人弟子,傳我衣缽,承我誌願,則雖死亦無憾矣。”地上字跡,自此而絕。雲海不禁心中感慨,忖道:“原來如此,石棺中的定然就是北都鬼王了,他元神不滅,難怪容色如生,可憐這二位前輩俠女,除魔衛道,竟落得如此下場。”正思量間,忽聽得關士韻道:“咦?快看,那把劍也在震動。”

雲海聞聲抬頭望去,隻見鬼王身上那把劍果然搖晃不停,慢慢升騰而起,在空中畫了兩個圈,直飛入唐宛兒手中。唐宛兒又驚又喜,一時呆住了,說不出話來。

雲海起身向二人一揖,道:“恭喜關小姐,唐小姐,你們已是張妍,莫欣二位前輩的弟子了。”

關士韻和唐宛兒聞言都是一愕,唐宛兒道:“此話怎講?”

雲海道:“根據地上的遺言,這二位前輩將靈性賦予‘飛煙’,‘流霞’劍中,凡被劍選為主人的,就是她們的衣缽弟子。看這兩把劍的模樣,關小姐手中應該是‘流霞’,而唐小姐手中的,自然就是‘飛煙’了。”

二女聞言大為興奮,關士韻道:“是麽?劍也能通靈?二位前輩還說了什麽?會不會有武功秘籍留給我們?”

雲海腦中正掛著“鎮魔咒”和“九陽鎖妖陣”這兩種伏魔錄上都有記載的道法,聞言隻是輕輕“唔”了一聲,卻沒答話。

唐宛兒手持“飛煙劍”,舞動起來,周身有如裹著一團祥雲瑞氣,好比仙子駕霧,優雅縹緲。關士韻瞧在眼中,臉上不禁現出豔羨之色,唐宛兒見狀更加歡喜,收住劍勢,道:“待我瞧瞧,還有沒有什麽寶貝。”說罷繞著那石棺細細尋找起來。關士韻生怕有什麽神奇的寶貝被她搶了先,也連忙沿著石棺另一側尋去,隻剩下一個雲海,站在原地呆呆出神。

二女尋了一圈,一無所獲,正有些氣餒,卻見石棺中鬼王的發髻內有金光一閃,二女幾乎是同時伸出手去,將那物拈住了。

關士韻道:“是我先瞧見的。”

唐宛兒道:“胡說,誰先拿到手裏就是誰的。”說著運勁回奪。

關士韻哪肯示弱,也發力爭搶,二人誰也不肯讓步鬆手,直憋得麵紅耳赤,也沒分出個勝負來。

雲海心中想定了“鎮魔咒”的用法,收回心神,卻見二女正拚命爭搶鬼王頭上的一件金色物事,不禁猛吃一驚,喝道:“你們做什麽?”

他這一聲吼卻已來得太遲了,二女不遺餘力,隻覺手腕一震,那物已被二人拔了出來,原來是一根四寸來長的金釘。二女還待爭搶,卻見鬼王頭上湧出一陣白氣,倏然睜開了雙眼。雲海見狀大駭,厲聲喝道:“快把金釘插回去!”可惜二女還沒回過神,石棺中的鬼王已翻身而起,隨即躍在空中,周身黑氣爆發,衣帶激飛,雙臂猛展,縱聲長笑。

二女駭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鬼王回過頭來,見了二人手中長劍,目中閃過一抹赤光,緩緩道:“你們是張妍和莫欣的弟子?好,好,太好了,這筆賬便算在你二人頭上,受死吧。”說著舉雙手過頭,十指中黑氣滲出,迅速凝成一團,好似一朵烏雲罩在頭頂。

雲海見狀哪敢怠慢,默念“誅邪”咒訣,雙臂急推,一道咒光飛出,正正擊在北都鬼王後心。鬼王方才解脫,元氣未複,吃了這一記重擊,竟從半空中跌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雲海凝神施咒,第二擊還未出手,北都鬼王已挺身立起,一雙赤眼凶狠中又帶著驚詫,瞬也不瞬地盯著雲海,厲聲道:“小子,你是何人?”

雲海朗聲道:“你管我是誰,總之今日有我在,你就別想走得出去。”

北都鬼王聞言哈哈狂笑,道:“小子,大言不慚,我縱橫三界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涼快,本座隻不過見你用的是元始天尊正宗道法,所以多嘴問一句,想不到你如此囂張狂妄,難道你以為本座會怕你?”

雲海道:“怕不怕都好,直管放手一搏,誰能走得出去,就看命數了。”說著兩掌急推,又是一記“誅邪”咒光狠狠擊來。北都鬼王受困百年,虛弱不堪,又中了雲海一記暗算,本事沒剩下百分之一,那咒光如電而來,北都鬼王躲閃不及,隻得揮臂硬擋,隻聽得一聲轟然巨震,北都鬼王退開幾步,臉上綠氣翻湧,單膝跪倒在地上。

雲海見狀踏步逼上前來,北都鬼王驚怒交集,目中凶光亂閃,忽地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果然有些本事,咱們後會有期了。”說著將披風一甩,全身化作一道黑氣,倏然繞過了雲海,消失在黑暗之中。

雲海暗叫聲“不好”,急施“搜神咒”查看四周,卻哪裏還有北都鬼王的蹤跡?

二女在旁驚魂稍定,正待向雲海詢問,卻見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原來方才的“誅邪”神咒,雲海已耗盡全力,此時心中稍懈,登時不能支持。

二女慌忙上前將他扶起,雲海盤膝而坐,調息許久方才睜開眼來。唐宛兒見狀,一麵驚恐地打量著四周,一麵顫聲問道:“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雲海歎息一聲,道:“今番咱們是闖下大禍了,石棺中的男子乃是北都鬼王,數百年前被張妍,莫欣二位前輩以‘定魂釘’製住元神,困於此地,本來尚須加施‘鎮魔咒’以及布下‘九陽鎖妖陣’方能永絕後患,可惜二位前輩傷重難支,功虧一簣。方才你二人拔出鬼王頭上的‘定魂釘’,鬼王元神脫困,恐怕人間要有一番大亂了。”

唐宛兒聞言急道:“你怎麽不早說,現下可如何是好?”

雲海道:“鬼王初醒,元氣未複,加上受了我兩記‘誅邪’重擊,現下定是尋覓隱秘所在,休養生息,咱們唯有盡快找到他,將他重新封印,才能消弭此劫。”

唐宛兒道:“可是那鬼王神通廣大,須臾間便幻化無形,咱們可要怎麽才能尋到他?”

雲海聞言默然不語。三人憂心忡忡地呆想了一陣,唐宛兒道:“不如……咱們先回長沙吧。”

關士韻道:“不行,禍是咱們闖下的,不能這麽一走了之,我這就去找他。”說著轉身向外行去。

雲海一把抓住了她,道:“你莫衝動,莫說你找不到,就算你找到了,又能如何?”

關士韻想了想,道:“咱們有‘流霞’,‘飛煙’劍在手,張,莫二位前輩能製住他,咱們也一定能。”

雲海道:“二位前輩靠的是除魔降妖的精深道法,可不是隻靠這兩件兵刃,況且以二位前輩的修為,尚且命喪鬼王之手,你憑什麽與他為敵?”

關士韻聞言心中煩躁,跺腳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成,你說應該怎麽辦?”

雲海沉吟了一陣,道:“北都鬼王要藏起形跡,誰也找不到他,今日忍辱退卻,一來固因體力不支,二來也是不明就裏,忌憚‘流霞’,‘飛煙’,他若知道你二人不會半點道法,未必退得這般痛快。目下敵暗我明,實在太過凶險,還是先回長沙再作打算。”

關士韻道:“回長沙?真的扔下北都鬼王不管?”

雲海道:“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鬼王重生,需要一段時日凝聚真元,咱們唯有趁著這段時光,尋訪高人名士,希望借著他們的力量,能夠一舉消滅鬼王。”

關士韻聞言思索良久,道:“好,咱們快回長沙,我要請教爹爹,到底什麽樣的方法才能對付鬼王。”

三人拿定了主意,聯袂出來,雖然先前早有記號,仍是耗費了一個時辰才回到地麵。此時已是醜牌,夜露深重,月黑風高,正是凶時惡夜,三人心中忐忑,匆匆來到“海韻天機”旁,雲海給二女畫了“禦風咒”,點起三昧真火,隻少時“海韻天機”便鼓**而起,三人跨入葦筐,搖動風輪,直向長沙而來。

這一路上三人都是心事重重,漫長的沉默後,關士韻忽然向雲海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明明會許多高明的道法,為何要到我家來做下人?”

雲海道:“在下的確是修道之人,此番遊曆天下,隻為增廣見聞,尋訪明師,至於進入關家,完全是我一時貪玩,絕無半點惡意。”

關士韻道:“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否則似我這般欺負你,你還不狠狠報複麽?”

說話之間,天色漸明,“海韻天機”已到了長沙上空,三人隻怕驚世駭俗,仍是來到嶽麓山才降落下來。這裏平台仍在,上麵還睡了個身著黑衣男子,三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唐宛兒的仆人阿柱。

唐宛兒見狀心中感動,上前搖醒了他,道:“阿柱,你怎麽睡在這裏?”

阿柱睡眼朦朧,好容易看清了唐宛兒模樣,道一聲:“啊,小姐啊,你總算回來了……”竟然肆無忌憚地大哭起來。

雲海和關士韻見他呼天搶地,不禁心中暗笑,當下辭別了唐宛兒,徑向“臥虎山莊”而回。莊中下人見了關士韻,都關切地圍上來問長問短,關士韻正隨口敷衍,忽見一人立在身前,雙手背負,麵罩寒霜,正是爹爹關天雄。

關士韻見狀惴惴地叫道:“爹。”

關天雄“哼”了一聲,冷冷地道:“跟我到書房來。”說罷轉身向內而去。

關士韻乖乖跟關天雄進了書房,抬頭道:“爹,我……”

關天雄道:“不必多說,我都知道了,聽說你造了個物事,喚作‘海韻天機’,駕之能遨遊天際是不是?”

關士韻聞言臉上閃過一抹興奮,道:“是啊,真的飛起來了。”

關天雄歎了口氣,道:“從前爹不讓你做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是唯恐你不務正業,誤入歧途,想不到你真有超凡才華,能人所不能,造出這等震古爍今的奇物,從今以後,爹不會再管你了,你想做什麽就做吧。”

關士韻聞言大喜,歡跳而起,笑道:“真的?爹,您真是太好了。”她原本手中握著‘流霞’劍,背負在身後,這一歡跳,不自覺地將長劍揚了起來。

關天雄隻覺眼前陡然流光溢彩,一道逼人的氣勢撲麵而來,不禁吃了一驚,道:“你手中的是何物,給爹瞧瞧。”

關士韻聞言遞上長劍,關天雄細細端詳了片刻,變色道:“此劍似乎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兵‘流霞’,你從何處得來的?”

關士韻道:“爹果然是好眼力,此劍正是‘流霞’,是女兒此次出遊,在一座地下宮殿中尋得的。”

關天雄聞言如中雷擊,退後兩步,頹然坐倒。關士韻見狀吃了一驚,道:“爹,您怎麽了?”

關天雄卻好似充耳不聞,目光散亂,失魂落魄地望著前方。關士韻大急,連連搖他臂膀,不住道:“爹,您怎麽了?爹……”

關天雄這才回過神來,摸了摸關士韻的頭,道:“爹沒事,隻是突然有些頭暈,爹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關士韻還想說些什麽,卻見爹爹臉色煞白,不忍再擾他歇息,當下道:“那爹您好生歇著,女兒遲些再來看您。”說罷轉身出去,順手將門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