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海韻天機

雲海聞聲知道是關士韻來了,忙將小天藏在被中,正要起身開門,關士韻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了進來,拉了他就走。

雲海道:“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關士韻道:“我不但打聽清楚了何為‘孔明燈’,還親手做了一個,咱們現在便去放。”

雲海隨她來到後院,隻見空地上放了一個輕蔑為骨,白絹為罩的孔明燈,雖然手工粗糙了些,卻也似模似樣,而且造型頗為獨特,想來是關士韻自創的。

關士韻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用火折子把燈點燃了,過了沒多久,那孔明燈輕輕搖了搖,悠悠然向空中飄飛而去。關士韻見狀失聲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真的能飛起來,真的能飛起來……”,拉著雲海又叫又跳,歡喜激動,溢於言表。

雲海道:“恭喜小姐了,接下來要怎樣,還請小姐示下。”

關士韻道:“接下來咱們便造一個特大的孔明燈,可以把人也載上天去就成了。”

雲海道:“那麽請問小姐,要造多大?要用什麽樣的火源才夠?”

關士韻一滯,道:“這……我沒想過……按照你說,應該怎樣?”

雲海道:“原本想讓你自己摸索計算,但時日緊迫,容不得咱們白白耗費,罷了,告訴你吧,隻需依這個樣子,造一個丈許高的就成。至於火源,就用牛油巨燭吧。”

關士韻道:“好好好,都按你說的,我這就讓人去準備材料。”說罷連走帶跑地去了。

雲海望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自語道:“你的頭腦還真是簡單,孔明燈是能平地飛升,但要把百十斤重的人載入空中,談何容易?倘若真能做到,孔明便早做到了,哪還輪得到咱們?讓你做個丈許高的孔明燈,無非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遮人耳目罷了。”說罷搖了搖頭,轉身而回。

第二日淩晨,天才麻麻亮,關士韻便來叫雲海起床,讓他去後山督工。雲海滿腔的不情願,到了地方一看,才知道不止自己這麽命苦,空地上已經坐了好些家人,男的砍來毛竹,削製竹篾,女的就剪裁布匹,縫製燈罩,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雲海隨便瞧了瞧,抽個空子便想溜走,卻又不巧偏被關士韻抓著。關士韻道:“你到哪兒去?想偷懶麽?”

雲海道:“這……這些容易的活兒你們做就好,我去想想困難的部分。”

關士韻沒好氣地道:“還有什麽困難的部分要你想?”

雲海眼珠亂轉,嘟噥道:“這個麽……”

關士韻怒道:“快說!要是敢糊弄我,看我怎麽收拾你。”

雲海道:“好吧,我問你,這特大孔明燈上了天,你要怎麽控製方向?一陣狂風吹過,把你送去了暹羅國,你掉下地來,人生地不熟,可要如何是好?”

關士韻聞言一滯,道:“這……”

雲海道:“這才是緊要所在,所以千萬別來打擾我,讓我好生思量。”說罷負著雙手,大搖大擺地去了。

關士韻雖然兀自忿忿不平,卻也拿他沒法。

雲海回到屋裏,把小貓兒抱起來逗弄了一陣,忖道:“雖說是糊弄那丫頭,但誇下了海口,總要想個法子出來才行,這懸在了空中,渾沒有半點兒借力處,卻要怎麽控製方向?”思量了片刻,沒有半點頭緒,心中漸漸煩悶,當下開門出來,東搖西逛,不知不覺便離了臥虎山莊,來到市鎮中。

雖然還是清晨,市鎮中卻已頗為熱鬧,做早膳營生的自然是高聲叫賣,菜攤肉販也一字排開,走南闖北的貨郎夾雜其中,加上搶早購鮮的賢妻良母,富家小婢,頓成一幅繁忙街景。雲海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忽然有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哥哥,買個風車吧。”

雲海轉頭望去,隻見身旁一個六七歲的小孩,隻到自己腰際般高,肩上卻扛了個大大的草垛,上麵插滿各式各樣的風車,一張小臉紅撲撲的,正期盼地望著自己。雲海見狀心中一軟,摸了摸他的頭,道:“風車多少錢一個?”

小孩興奮地道:“我娘說一文錢一個。”稍頓了頓,臉色黯淡下去,怯生生地道:“可是我……想賣兩文錢一個。”

雲海聞言一愕,道:“這是為什麽?好孩子可不能不聽娘的話哦。”

那小孩低下了頭,道:“因為我娘病了,我想多掙點兒錢給她抓藥。”

雲海見他神色焦慮黯然,渾不似這般年紀該有的天真無邪,不禁鼻孔一陣發酸,道:“好,就兩文錢一個,你有多少?哥哥全都要了。”

小孩聞言欣喜地道:“真的?我有四十八個,一共九十六文。”

雲海聞言探手入懷,這才想起自己的銀錢早已輸得一幹二淨,就連自己也是別人的了。

小孩見他發愣,小心翼翼地道:“哥哥,是不是嫌貴了?”

雲海道:“不是,哥哥出門匆忙,忘了帶錢在身上,不過你不用擔心,哥哥立刻就賺錢來買你的。”說罷四麵望了望,高聲叫道:“各位父老鄉親,在下途徑貴地,盤纏使盡,不得以賣藝求生,請各位多多捧場,多多捧場。”接連叫了數遍,周圍的人漸漸聚攏了來。

雲海道:“在下今日要表演的是師門的絕學,名字叫做‘一葉障目’,表演得好,請各位打賞幾個小錢,表演得不好,大夥兒多多原諒。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但在下今日不是要擋各位的眼睛,而是要擋我自己。這光天化日之下,各位這百十雙雪亮的眼睛緊緊盯著在下,在下隻用一片樹葉一遮,便能憑空消失不見,你們信不信?不用問,你們肯定不信,為什麽不信?因為你們沒見過,但過了今日,在下保證,你們一定會信,而且深信不疑。”

雲海羅裏羅嗦說了一大堆廢話,看看人群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滿意地一笑,道:“好了,廢話不多說,在下立即開始表演。一時間找不到樹葉,我便用這個風車代替。”說著從那孩子的草垛上拔下一個風車,在眾人眼前一晃,接道:“各位瞧清楚了,可千萬別眨眼。”說罷故意將風車咬在口中,順勢將隱身石塞了進去。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霎時間不見了雲海蹤影,都是驚得目瞪口呆,愣在當場。雲海在自己身上畫了個‘禦風咒’,縱身跳出圈外,這才吐出隱身石,高聲叫道:“各位不必看了,在下在這裏。”

眾人聞言齊齊轉過身來,盯著雲海瞧了片刻,才齊聲叫好,爆發出潮水一般的掌聲。雲海抱拳道:“多謝多謝,賞臉賞臉。請各位隨意打賞,隨意打賞。”說罷走回人群,掀起前襟,來接賞錢。駐足圍觀的多是尋常百姓,幾曾見過如此神奇之事?當下少則三四文,多則一兩分,紛紛慷慨解囊,不一會兒的工夫,雲海前襟便兜滿了沉甸甸的錢銀,怕不有一二兩之多。

雲海走到那孩子麵前,俯身道:“咱們有錢了,拿去吧。”

那孩子愣愣地盯著錢幣,傻傻地道:“好……好多錢啊。”

雲海見狀不禁失笑,道:“是啊,好多錢,拿去吧。”

那小孩聞言把小手伸進雲海的前襟裏,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雲海道:“你做什麽?”

那孩子抬頭道:“我數九十六文出來啊……糟糕,你一打岔,我忘記數到哪兒了。”

雲海笑道:“不消數了,都拿去吧。”

那孩子一愣,疑惑地望著雲海道:“這些都給我?”雲海點了點頭,那孩子呆了一會兒,搖頭道:“還是不行,我娘說了,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雲海笑道:“你娘的話沒錯,不過這些銀錢是可以拿的。第一,這些是錢,不是東西。第二,這些錢是我用來買你的風車的,你也不是白拿。第三,你娘生病需要抓藥,有了這些錢你就不用犯愁了。”

那孩子聞言囁嚅道:“可是……可是……買風車隻需要九十六文,那已經是貴賣了。”

雲海道:“多餘的是我打賞你的,你不是沒見過客人打賞吧,再說了,客人要打賞,豈有你討價還價之理?”

那孩子思忖了一陣,道:“那好吧,多餘的部分就算我借你的,大哥哥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將來我賺了錢,一定還你。”

雲海聞言暗暗讚賞,忖道:“好個孩兒,誠實正直,有骨氣,有誌氣,好生琢磨,將來必是英雄豪傑。”心中更加憐愛,道:“好,我叫做雲海,住在臥虎山莊,隨時等著你來。”

那孩子道:“你放心,我不會賴帳的,對了,我姓風,住在西郊的茅屋,你要是反悔了,隨時來找我把錢拿回去。”說著把風車靠在牆邊,把自己的前襟拉了起來。

雲海把錢倒進他的前襟裏,那孩子盡力兜住,道:“哥哥,風車是你的了,你的恩情我會永遠記住的。”說罷回轉身子,蹣跚而去。

雲海望著他的背影,鼻孔又是一陣發酸,正在感慨,旁邊來了個婦人,道:“小哥,你這風車多少錢一個?”

雲海道:“便宜得很,我想想……對了,四十文錢一個。”

那婦人聞言嚇了一跳,道:“一個風車四十文,難道是金子做的啊?”

雲海道:“怎麽金子做的風車隻要四十文一個嗎?哪有賣的?快帶我去。”

那婦人聽了,將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搖頭歎道:“模樣長得挺不錯,沒想到是個傻子,可惜了,可惜了……”說罷自去了。

雲海原本是想作弄她一下,不料反被她說成了傻子,心中好不鬱悶,自語道:“這些風車我花了差不多二兩銀子買來的,算下來當然是四十文一個,居然說我傻,不說你自己沒見識。”正在嘀嘀咕咕,一陣輕風吹過,草垛上的風車都旋轉起來,花花綠綠的,甚是好看。雲海正瞧得眼暈,忽然心中一震,忖道:“對了,這不就是了麽?”

雲海回到臥虎山莊,用過了午膳,閑著沒事,便將四十八個風車用線係了,一一懸掛在屋內,他正玩得高興,忽聽得有人喝道:“雲海,你在做什麽?”

雲海回頭望去,自然是關家大小姐來了。關士韻滿麵怒色,道:“我和珠兒,碧兒忙得飯顧不上吃,水也顧不上喝,你倒好,居然在這裏玩風車?”

雲海道:“誰說我在玩兒了?我是在研究。”

關士韻一愣,道:“研究什麽?對了,你是應該要研究如何控製方向的,怎麽樣?有眉目了麽?”

雲海見她霎時間便忘了憤怒,不禁暗暗好笑,道:“有我出馬,什麽難題不是迎刃而解?”

關士韻聞言喜道:“這麽說來,就是已經解決了?是什麽法門?快說給我聽。”

雲海道:“答案就在這些風車之中,你自己想想吧。”

關士韻愕然道:“風車?風車能有什麽作用?我想不出。”

雲海道:“你想還沒想呢,就說想不出?”

關士韻道:“我想得很快,已經想過了,沒想出來,你告訴我吧。”

雲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風車遇到風會怎樣?”

關士韻道:“轉唄。”

雲海道:“所以呢?”

關士韻道:“所以……動起來了。”

雲海氣得幾乎吐血,道:“我折騰不過你,還是自己說吧,因為風車轉動,所以消解了風的力道。”

關士韻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把風車裝在孔明燈上,可以對抗風力,掌握方向。”

雲海道:“好像有些開竅了,你說對了一半,再想想另一半。我提示你,如果把風車反過來轉會怎樣?”

關士韻想了想,道:“反過來轉……風過去,風車轉了,這個過程反過來……那豈不是把風送回來了?”

雲海道:“咦?你怎地又忽然變聰明了?不錯,反過來轉,就會把風送回來,就會產生反向的推力,所以咱們模仿風車的樣子,作出大一些的旋輪,加裝把手絞盤,自己來控製它的旋轉方向,不就能控製特大孔明燈的方向了麽?”

關士韻思忖了一陣,喜道:“對啊,這個法子真是巧妙,雲海,你好聰明,為什麽我就想不到呢?”

雲海聞言甚是得意,道:“咱們這個奇物總不能老叫特大孔明燈,況且有了風輪,便跟孔明燈不同了,不如給它起個名字吧。我說就叫‘翔天騎’,好不好?”

關士韻道:“不好不好,這麽神奇的物事,將來定會流傳後世,咱們應該象孔明一樣,加上自己的名字,讓後人永遠記得我們。”

雲海暗道:“孔明燈這名字可未必是孔明起的,他多半沒你這麽貪心,不過能名留後世似乎也不錯。”當下道:“按你說應該叫作什麽?”

關士韻道:“取你名中一個‘海’字,取我名中一個‘韻’字,就叫做‘海韻天機’好了。”

雲海喃喃將“海韻天機”念了幾遍,道:“這個名字還真夠玄奇的,就依了你了。”

關士韻聞言大喜,道:“我這就去尋些輕質的材料來做‘海韻天機’的風輪。”說罷連蹦帶跳地去了。

雲海見狀連連搖頭,自語道:“你不能算刁蠻丫頭,沈寶兒才夠刁蠻,你隻能算瘋丫頭,而且還是個笨笨的瘋丫頭。”說著在床邊坐了,正要躺下,那小貓兒卻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喵喵叫著在他腳邊蹭來蹭去。雲海這才想起忘了喂它,連忙將它抱了起來,道:“真是抱歉,居然忘了你了,午膳時刻已過,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帶你去廚房,你偷偷進去,找些吃的吧。”他這話還沒落音,忽聽得身後一人道:“你說什麽?”竟是莊無夢來了。

雲海聞聲暗暗叫苦,回頭陪了個笑臉,道:“我跟小天隨便聊聊,作不得數的。”

莊無夢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沒見過你這樣的主人,誤了時辰不喂它也就罷了,竟然還教它作賊,這回你看我怎麽整治你。”

雲海聞言打了個冷戰,道:“我隻是忙昏了頭,一時疏忽,就……就不用特別整治了吧。”

莊無夢冷冷地道:“忙?你忙什麽?忙著在街邊賣藝麽?”

雲海聞言一愣,道:“你都看見了?”

莊無夢道:“賣藝我沒看見,收錢我就看見了。你好大的膽子,身為臥虎山莊的家人,竟敢私自出去賣藝,也不用我出手,莊主知道了,自然會教訓你一頓狠的。”

雲海聞言忙涎著臉道:“莊姑娘,莊美人,無夢姐……這種小事,就不用上報莊主了吧。”

莊無夢瞥了雲海一眼,忽然歎了口氣,道:“罷了,看在你尚有一副好心腸,是為幫那孩兒的份上,這次就算了。”

雲海鬆了口氣,道:“多謝多謝,多謝莊姑娘手下留情,你若有什麽吩咐下來,雲海一定為你辦得妥妥帖帖。”

莊無夢哼了一聲道:“連隻貓你都照看不好,我還有什麽敢吩咐你做的。”說著將手一揚,遞了個竹籃過來,道:“知道你靠不住,以後你就用這個喂它,再有什麽錯漏,絕不輕饒。”

雲海連忙稱是,接過竹籃打開一看,裏麵裝的是些白白黃黃的粉末,聞上去腥腥的,卻又好似夾雜著一種獨特的香味。雲海道:“這是什麽?”

莊無夢道:“這是用上好的鯉魚晾幹了磨成的粉,以後你隻需弄些米飯來,用這些魚粉拌了喂它,隻是舉手之勞,你要再敢……”

雲海忙道:“不敢了,不敢了,還是你想得周到,以後小天定會每頓都吃得飽飽的,路都走不動。”

莊無夢又哼了一聲,道:“你可將魚粉收藏好了,別讓它偷吃,對了,我聽你叫它小天是不是?名字是你取的麽?”

雲海忙道:“是它自己挑的,我可沒逼它。”

莊無夢見雲海神色緊張,不禁心中暗笑,道:“小天這名字也不錯,莊小天,嗯,總比小白,小黃之類的俗名好,那你好好照顧它,我可走了。”說罷摸了摸小天的頭,轉身而去。

雲海望著她的背影消失,苦笑著喃喃道:“不是莊小天,是雲小天才對。”

三日時光,一晃就過,關士韻起早貪黑,把一架“海韻天機”造得有聲有色。到了這最後一日傍晚,關士韻親手裝上了最後一個部件,圍著“海韻天機”轉了幾個圈,沒瞧出什麽疏漏,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向雲海笑道:“終於完成了,你瞧怎樣?”

雲海道:“這還用問嗎?今年的‘新奇之星’鐵定是小姐你了。”

關士韻道:“其實都是你的主意,我隻不過……”

雲海笑道:“當日你一見我,便將我要了過來,證明你很有眼光,做主子的,隻要有眼光就夠了,況且你事事親力親為,我這做下人的反而逍遙自在,毫不誇張地說,沒有你,就沒有‘海韻天機’。”

關士韻聽了,心中頗為受用,道:“咱們待會兒便把‘海韻天機’運送到嶽麓山下,今夜便睡在那裏,不回來了。”

雲海聞言一愣,道:“有這個必要麽?”

關士韻道:“‘海韻天機’如此龐大,它要升入空中,隻怕要耗費不少時候,我想咱們五更便開始準備,到辰時便差不多了吧。”

雲海想想也有道理,歎了口氣,道:“好吧,少睡一晚便是。”

關士韻道:“你也不必沮喪,我吩咐了下人準備參茶點心,保你一夜神采奕奕。”

雲海聞言喜道:“是麽?那點心的樣式能否多一些,最好再帶上火爐,別讓點心冷了。”

關士韻見了他的饞象,忍俊不禁,也不答他話,搖頭去了。

雲海回到屋裏,喂過了小天,將它抱到自己**,輕輕地撓著它的下巴,那小家夥喉嚨裏咕嚕咕嚕的,甚是愜意,抱著雲海的手指不肯放。雲海笑道:“你這小東西,還真是賴皮,要不要我也帶你出去?”

小天聽了,放了他的手指,扭著身軀轉到另一側去了。雲海一愣,自語道:“這就是不願意去了?有時都不知道你是人還是貓,好像真聽得懂我的話似的。”正想把小天再翻轉回來,卻聽得門外關士韻叫道:“雲海,咱們走吧。”

雲海聞言輕輕戳了小天一指頭,道:“懶貓,這麽貪睡,遲早變成豬。”說罷開門出來,隻見關士韻和珠兒,碧兒已然收拾停當,專等著出發了。

四人及一眾家仆抬了“海韻天機”來到嶽麓山腳,關士韻打發其餘人等去了,四人在“海韻天機”旁坐下,仰望一天繁星,如夢似幻,不由得心懷大暢,雲海正想出個遊戲來玩樂,忽聽得碧兒道:“咦?什麽人在那裏?”

眾人循著她的手指望去,隻見雲海當日跳下的崖邊依稀有兩個人影來回晃動,關士韻見了,不禁心中有些發毛,向雲海道:“你上去看看。”

雲海一愕,道:“為什麽是我去?”

關士韻道:“你是這裏唯一的男子,你不去誰去?”

雲海無奈,隻得嘟嘟囔囔地站起身來,循著山壁向崖上攀爬,好容易上到崖頂,隻聽一人道:“快些跳下去。”是女子的聲音,頗為熟悉。

另一人道:“小姐啊,我都說過一百次了,這麽高跳下去,非死不可。”

先前那女子道:“不必害怕,拿著這把傘就行了。”

雲海這回可聽出來了,原來這女子竟是唐宛兒,另一人則是他手下的仆人阿柱。阿柱道:“小姐,我求求你了,我家裏還有老母待奉,萬一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

唐宛兒不待他講完,不耐煩地插口道:“罷了罷了,說來說去都是這幾句,我口水都說幹了你也不跳,真是個膽小鬼。”說著走到崖邊向下望了一眼,咬牙道:“我便不信了,她關家一個下人都做得到,我唐宛兒會做不到?你走開,我來跳。”

阿柱聞言嚇了一跳,道:“小姐,千萬不要啊,實在太危險了,你要是出了什麽事,可要我怎麽向老爺交代?”

唐宛兒道:“不然怎麽辦?你又想不出什麽新主意,明日就是限期,萬一關士韻真的造了個奇形怪狀的東西出來,‘新奇之星’不就被她搶走了?不行,我一定要試試,明日當眾證明,這隻是人人都做得到的小事。”說罷推開阿柱,將手中的雨傘撐了開來。

雲海見狀吃了一驚,正待上前阻止,唐宛兒卻已經一咬牙,一閉眼,縱身跳落崖下。雲海大駭,無暇細想,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雙腿一蹬,也猛地向崖下跳落。

唐宛兒身在空中,隻覺耳邊風聲呼嘯,手中的傘“嘩啦”一聲翻轉毀損,自己的身子頓失依托,便似一塊石頭般急墜而下,不禁魂飛天外,失聲慘叫。雲海伸腿在山壁上一蹬,加速沉到唐宛兒身邊,伸臂攬住她的腰肢,再想畫那“禦風咒”,卻哪裏還來得及?隻見地麵飛撲而至,頃刻間二人便要粉身碎骨。

雲海見狀暗道一聲:“罷了,想不到我雲海竟會命喪於此。”緊緊閉了雙目,腦海中那“禦風咒”咒文益加鮮明閃耀,突然間如金蛇一般鑽入自己的四肢百骸,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海落到了地上,但卻安然無恙,唐宛兒在他懷中,也是毫發無傷,一時間所有人都呆呆地愣著,好像時光都停止了。

雲海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安然無恙,在落地的那一瞬間,在符咒消失的那一刹那,他好像感受到了什麽,那潛藏在符咒裏的神秘力量,似乎突然跟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筋肉都融為一體了。

夜色如水,一陣微風吹過,僵硬的空氣終於又動了,唐宛兒翻身從雲海懷中跳落,紅著臉道:“謝……謝謝你。”

雲海此時腦海中千百個念頭來回旋轉,竟渾然沒有聽見。關士韻見雲海發呆,心中不知為何,無名火起,上前推了他一把,道:“你還在癡想什麽呢?”

雲海望了關士韻一眼,卻好似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沒頭沒腦地走到一旁去了。關士韻見狀更加氣惱,還想再罵他兩句,忽聽得唐宛兒道:“喂,你這人還真是霸道,人家想想事情也不可以麽?”

關士韻轉過身,沒好氣地道:“我教訓下人,跟你有什麽相幹?”

唐宛兒道:“啊呀,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你的下人方才那般勇敢,救下一條人命,你非但不讚他,反而橫加指責,你還有人性麽?”

關士韻聞言一怔,忖道:“對啊,我為何要對雲海發火,他根本就沒做錯什麽。我這是怎麽了,為何變得如此野蠻?”她這裏呆想,唐宛兒卻走到雲海身邊道:“你我同樣從高崖上跳下,為何我險些摔得四分五裂,你卻行若無事?還能從容救下我的性命?”

雲海卻不知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又愣愣地走到別處去了。唐宛兒跟了上去,還想問個明白,關士韻道:“喂,你幹嗎纏著我的下人?”

唐宛兒道:“我哪有纏著他了,隻不過說幾句話而已,你管得著麽?”

關士韻道:“我怎麽管不著?他是關家的人,我不許他說話,他就一聲也不能吭。”

唐宛兒道:“原來你們姓關的這麽專橫跋扈,進了你們關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不行,我要替他贖身,多少錢,你說。”

關士韻道:“知道你們唐家有錢,想替他贖身是吧?行,拿四千萬兩銀子來。”

唐宛兒聞言險些氣得暈倒,道:“四千萬?一個下人你賣四千萬?你是不是窮瘋了你?”轉頭向雲海道:“你說,她花了多少錢買你的?”

雲海仍是漫不經心,木訥地道:“四十兩。”

唐宛兒聽了,向關士韻冷笑道:“四十兩買來,四千萬賣出去,你關大小姐還真是吃人不吐骨頭。”

她二人這裏吵得不可開交,珠兒,碧兒忙不迭地打圓場,雲海卻充耳不聞,忽然閉目站定,霎時間不見了蹤影。

關士韻和唐宛兒渾沒瞧見,倒沒怎地,珠兒卻是驚得一跤跌倒,關士韻見狀吃了一驚,道:“珠兒,怎麽了?”

珠兒指著雲海消失的地方,張口結舌地道:“他……他……”

唐宛兒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道:“他什麽他?連鬼影子也沒有一個。”

關士韻和碧兒細看了半晌,也沒瞧出什麽異樣,關士韻道:“珠兒,你到底想說什麽。”

珠兒還沒說話,忽聽得耳畔有人道:“莫不是瞧見山魈鬼怪了吧。”正是雲海的聲音。

珠兒嚇得慘叫一聲,跳了起來,回頭望去,卻見雲海站在眾人之間,全無半點異狀。關士韻和唐宛兒見了雲海,也嚇了一跳,關士韻道:“你什麽時候到這兒來了?”

雲海笑道:“我原本一直都在這兒,是你們忙著吵架,看不見我罷了。”

唐宛兒見雲海笑意盈盈,眉目俊朗,不由得心神一陣**漾,一把拉了他,道:“你別怕,我明日就去為你贖身。”話音未落,隻見一人呼天搶地地奔來,原來阿柱這時才下了高崖,連滾帶爬地趕來了。

阿柱搶到唐宛兒身邊,左看右看,涕淚交流,道:“謝天謝地,菩薩保佑,小姐你沒事就好了,否則我怎麽對得起老爺,怎麽對得起唐家?小姐,咱們走,咱們趕緊回家去。”說著不由分說,拉了唐宛兒就走。唐宛兒掙他不脫,隻得回頭向雲海道:“你再忍耐會兒,我明天就來贖你,無論多少錢我都贖你。”

雲海見唐宛兒被阿柱生拉活拽,模樣滑稽,不禁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關士韻見了,冷冷地道:“怎麽?有人要替你贖身,你很開心麽?”

雲海一愣,忙陪笑臉道:“怎麽會?小姐對我這麽好,我怎麽舍得走?”

關士韻道:“真的?”

雲海道:“我雲海對天發誓,沒想過要離開關家。”

關士韻這才轉怒為喜,道:“你現在沒想,將來一定會想。好啦,咱們不說這個了,你再幫我好好檢查一下‘海韻天機’,千萬別出什麽岔子,否則唐宛兒定會沒完沒了。”

雲海應聲去了。珠兒卻還驚魂未定,向關士韻道:“小姐,這裏黑壓壓的,好不陰森恐怖,不如咱們升一堆篝火,驅逐野獸吧。”

關士韻四麵一望,繁星滿空,雲閑風靜,何來陰森恐怖之說?但見珠兒神色惴惴,心中不忍,便道:“好吧,咱們一起去拾些柴火來,多些陽氣總是好的。”說罷攜了珠,碧二人往草木茂盛的地方去了。

雲海見三人走遠,從懷中摸出隱身石,喃喃道:“從今以後,再也用不上你了。”他方才自崖上落下,性命攸關,竟然在霎時間將“伏魔錄”上“無名訣”的精髓融匯貫通,朦朦朧朧地感受到各種咒訣的真義。此後一番思量,這真義便益加清晰,領悟到所有咒訣都是“靈”,“體”,“時”,“空”的一種狀態,根本不需要畫出來,隻要咒入心神,隨時隨地都可運用施展。他想到了此節,便用“隱身咒”試驗,果然成功,著著實實地嚇了珠兒一跳。雲海這才明白,那隱身石竟然隻是“靈”,“體”修煉不足的一種補償罷了。

這一夜,雲海躺在火邊,腦海中不停地想著伏魔錄上的咒訣心法,一遍又一遍,越想越是受用無窮,他渾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修道的一個極上乘的境界。

不知不覺之間,幾個時辰消磨過去,時候已經是五更末,關士韻喚起雲海,點燃了三支牛油巨燭,置於‘海韻天機’之下,半個時辰後,熱浪蒸騰,“海韻天機”漸漸鼓**起來,四人用繩索木樁將‘海韻天機’固定在地上,滅了兩支巨燭,外麵用巨幅布匹蓋了,專等著眾人到來。到了辰牌時分,天色已然大明,眾人陸續來到,見了如此龐然大物,都是驚奇不已,紛紛揣測內中的物事是個什麽模樣。藍衫少年登上平台,四麵望了一眼,道:“想不到各位都是早早來到,想來對關家小姐這個……這個平地飛升的奇物充滿期待,咱們也不必廢話了,請關家小姐揭示此物的真麵目吧。”

關士韻聞言向眾人一禮,伸手將那巨大的遮蓋拉了下來,眾人舉目望去,隻見一個兩丈來高的奇物,上麵半截是個方中帶圓的氣囊,下麵用絲絛係了一個絲葦混編的大筐,筐的中間是三根巨燭,其中一根燃著,兩側用金線固定了兩個三尺來高的風車狀物事。

關士韻將剩下兩根巨燭點燃了,向眾人道:“小妹建造的這物事喚作‘海韻天機’,功用便是載我等凡人乘風駕霧,遨遊天際,少時小妹和小妹的家仆雲海會親身示範,並向大家展示如何操控。”

藍衫少年道:“我等俱已迫不及待,不如立即演示吧。”

關士韻聞言回頭望去,那海韻天機原本就在懸浮狀態,再受了兩根巨燭的火力激**,登時起伏鼓**,大有飛升之勢。關士韻見狀,向雲海道:“你瞧成了麽?”

雲海一笑,抬腿跨入葦筐中,道:“你也進來吧。”

關士韻聽了,正待跨入筐內,心中卻忽然生出一股忐忑惶恐,緊張得心跳陡然加速,連呼吸都變得又短又急。

雲海見狀,笑道:“不必害怕,但有我在,保你平安無事。”

關士韻見他目光溫暖柔和,不禁勇氣大增,道:“我才不害怕。”翻身進入“海韻天機”內,伸手便去解周圍的固定繩索,剛解了兩條,忽聽得一人道:“等等,我也要去。”

雲海識得是唐宛兒的聲音,回頭望去,那丫頭果然已越眾而出,向著“海韻天機”走來。雲海忙道:“不成,這海韻天機是按兩個人的重量造的,多了你便超重了,可就飛不起來了。”

唐宛兒道:“那還不容易,你下來不就得了?”

雲海一愣,心道:“我下來,這海韻天機還飛得了麽?這玩意兒雖然看著花哨,其實連半個人也載不動,還不是要靠我的‘禦風咒’,這把戲才不會被戳穿。”當下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隻有我才懂得如何操控。”

唐宛兒道:“既是如此,那關小姐讓我好了。”

關士韻道:“那怎麽成?我盼今日,可也好久了呢。”

唐宛兒道:“這玩意兒是你造的,還怕以後沒有機會麽?你今日來此,便是求大家作個見證,我不是你關家人,正好證明這東西沒有古怪,為何你們卻推三阻四?”

雲海見她無理取鬧,知道再爭下去,必定沒個盡頭,當下道:“罷了,你也上來吧,咱們權且試試,說不定能載得動。”

唐宛兒聞言也擠進葦筐中,本來還算寬裕的空間頓時變得狹窄不堪,連轉個身也困難。雲海也顧不得這許多,瞅個機會在二人身上都印了“禦風咒”,鬆開另一側的兩條繩索,那“海韻天機”左右晃了晃,慢慢飄浮了起來。眾人見了,都禁不住興奮叫好,關士韻和唐宛兒也是激動不已,扶穩了筐邊,不住向眾人揮手致意。不大的工夫,“海韻天機”已經升到十餘丈高,關士韻和唐宛兒漸漸害怕起來,抓住筐邊手越來越緊,指節都泛白了。

雲海見狀笑道:“你們不必擔心,‘海韻天機’造得甚是堅實,承托咱們三人綽綽有餘。”

唐宛兒道:“你說得輕巧,萬一有什麽閃失,掉下去不死也得殘廢。對了,這玩意兒要升到多高才是個盡頭?”

雲海道:“跟我的名字一樣,升到雲海裏,我便讓它停下。”

唐宛兒驚道:“天,那時候掉下去,還不成了齏粉了麽?”說著不由自主地將身子矮了矮,隻留一雙眼睛還在外麵。雲海見狀不由的哈哈大笑,低頭望去,嶽麓山下的人群已經縮成許多小黑點了。

關士韻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但在唐宛兒麵前,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幾分顏麵,當下仍勉強直立,隻是一雙眼睛怎麽也不敢瞧下麵。雲海也是第一次遨遊空中,但見鐵翼雄鷹亦不過在自己身畔回翔,群山如棋,長河如帶,禁不住豪氣盈胸,縱聲長笑。

雲海道:“似你這般膽小如鼠,連向下瞧一眼也不敢,又怎能領會到縱橫天下的豪情?”

唐宛兒聞言怒道:“誰說我不敢。”起身往下瞥了一眼,但見遼闊大地,宛如一幅丹青名作,或濃墨重彩添骨肉,或輕描淡寫以為神,山河裝點,花樹無邊,禁不住失聲叫道:“好美啊!”關士韻聽了,不由自主地低頭望去,自然也跟唐宛兒一般,頃刻間便為這美景絕色所傾倒,再也挪不開一雙眼睛。

三人正流連美景,忽聽得頭頂傳來清新悅耳的鳥鳴聲,婉轉悠然,如泣如訴,忙抬頭望去,隻見海韻天機的一角不知何時泊了一隻奇特的鳥兒,身披彩羽,背上若負一琴。三人不禁嘖嘖稱奇,唐宛兒踮起腳尖,伸臂想引它下來,那鳥兒卻長鳴一聲,展翅去了,二女見了,齊呼可惜,懊悔不已。雲海見狀暗笑,心道:“瞧你二人這神情模樣,倒似一對孿生姐妹,哪裏象拌嘴吵架的冤家?”回頭檢視三支牛油巨燭,剩下的部分已不足一半,當下道:“風景看得差不多,咱們這就回去了吧。”

關士韻道:“啊喲,我還想飛得遠些,多瞧瞧呢。”

雲海道:“不成了,你瞧這火源,已不足一半,再不回去,從半空墜下,摔得粉身碎骨,你們可不要怨我。”

唐宛兒聞言嚇了一跳,忙道:“既是如此,咱們改日再遊玩也是一樣,這就回去了吧。”

雲海點頭答應,搖起風輪,正待回程,忽一陣狂風吹過,三根巨燭驟然而滅,整個葦筐幾乎被掀了個底朝天。關士韻和唐宛兒失聲驚呼,雲海也是心中駭然,舉目望去,隻見黑雲狂湧,電光如織,一場暴雨就要襲來。

關士韻兒臉色煞白,望著雲海,道:“咱們現在怎麽辦?”

雲海道:“不必慌張,隨機應變就是了。”話音剛落,一聲驚雷就在不遠處炸開,震得三人心膽俱裂,還沒回過神來,大雨滂沱而下,嘩啦嘩啦地灌進葦筐裏,墜著海韻天機向下直跌。二女身上都有“禦風咒”,身如柳絮般輕,倒比那海韻天機跌得慢些。雲海見狀心道:“糟糕,把戲要拆穿了。”急道:“抓住葦筐,千萬別放手。”

二女這時候哪有主張?自然是唯雲海之命是從,聞言死死抓住筐邊,這下可好,原本已飄起的身子,反而隨著“海韻天機”向下急墜。雲海鬆了口氣,道:“閉上眼睛,別害怕,我讓你們放手就放手。”二女聞言連連點頭,緊緊閉上了雙眼。

“海韻天機”越墜越快,終於如流星般撞入一片參天密林中。兩女不住哇哇亂叫,雲海卻始終也沒讓兩人放手,因為“海韻天機”掛在了縱橫交錯的樹枝上,雖然離地麵尚有二丈來高,但地上都是厚厚的軟草,根本就沒有多少危險。雲海忙解了二女身上的“禦風咒”,翻身跳下地去,仰首道:“喂,你們別再叫了,先下來再說。”

雲海道:“你來問我,我又問誰?管它什麽地方,隨遇而安就是。”

唐宛兒道:“你說得倒輕巧,咱們都跟落湯雞似的,這可怎麽‘安’得下來?”

雲海道:“這還不容易?生火把衣服烤幹便是,我去那邊生火,你們自己安排。”說罷一麵彎腰揀拾地上的樹枝,一麵往遠處去了。

二女無奈,也隻得搜集柴草,到隱蔽處生起火來。此時將將暴雨過後,所有物事都是濕淋淋的,二女折騰得濃煙滾滾,總算是把火點著了,這時再看對方,都是忍俊不禁,原來二人均被熏得滿麵花黑,脂粉和著煙灰,哪還有半點名門閨秀的模樣?二女原是水火不容的,這一笑倒把氣氛緩和了不少。

關士韻見火漸漸旺了,正要褪下衣衫,又忍不住朝雲海那邊瞧了一眼,這一瞧之下,禁不住輕輕“咦”了一聲。唐宛兒剛解下了腰帶,聞聲抬頭望去,不見有何異常,問道:“怎麽了?”

關士韻道:“奇怪,他那邊也隱隱有火光傳來,怎地卻一絲煙也沒有?”

唐宛兒聞言細看了一陣,果然是見火不見煙,道:“對啊,真是奇了,不成,咱們得過去看看,他到底有什麽法門。”

這邊雲海正赤著上身,烘烤衣衫,忽見二女過來,不由得嚇了一跳,道:“你們過來作甚?”

二女不去理他,朝火堆裏細看了一陣,關士韻道:“為什麽你的柴也是濕的,卻不冒煙?”

雲海聞言一滯,道:“我怎麽知道,柴是隨手在地上揀的。”

唐宛兒道:“咱們在那邊被熏得淚水直流,你卻在這裏安逸享受,好沒道理,不行,交換了,你到那邊去,我們倆在這兒。”

雲海道:“這怎麽成,我……”話沒說完,關士韻已經打斷了他,道:“怎麽不成,我是主子,你是仆人,當然要聽我的。”

雲海無奈,歎息道:“既然你橫蠻無理,明刀明槍地欺負人,我也無話好說,讓了給你吧。”說罷取了衣衫,走到二女整治的火堆前坐下,喃喃道:“我的火堆是三昧真火點的,當然沒煙,你們這兩個傻丫頭,哪會懂得其中竅要?話又說回來,這兩個丫頭什麽時候變得一個鼻孔出氣了?”他正這裏嘀咕,忽聽得唐宛兒慘叫一聲:“啊呀,有蛇!”

雲海一驚,回頭望去,卻見唐宛兒上身隻穿了抹胸,左蹦右跳,大失體統,不禁麵上一紅,趕緊轉回頭來,任她們呼天搶地,再也不理了。過了半個時辰,三人的衣衫已然幹透,四周卻又陰鬱起來,雖才是未時初,卻昏昏然好似暮色將至。二女見目光所及處全是密林,陰風慘慘,寒氣森森,禁不住心中惶恐,不由自主地向雲海這邊走來。

雲海道:“你是主子,當然是你來想辦法,我這做下人的,隻有惟命是從的份。”

關士韻被他這一噎,愣愣地說不出話來。雲海見狀暗笑,撥旺了火焰,仰天躺倒,睡起覺來。關士韻還在發呆,唐宛兒卻已想到說法,當下探首在關士韻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關士韻聞言麵露微笑,推了雲海一把,道:“你說得不錯,做下人的應該惟命是從,現在我就命令你想辦法讓咱們回去。”

雲海聞言先是一愕,隨即笑道:“不如我先給你們說個故事吧。”說著也不管二女願不願聽,自顧自地接道:“從前我養了一條小狗,模樣長得挺乖巧可愛,可是偏偏不討人喜歡,村裏人有骨頭剩飯也不願意喂它,就連其它的小狗都不跟它玩兒,隻要遠遠看見它,立馬都躲了開去,小狗很難過,隻好天天纏著我,可是到了後來,連我都不喜歡它了。”

關士韻聞言不解道:“為什麽?”

雲海故意歎了口氣,道:“因為它癩皮唄。”說罷哈哈大笑。

二女都是懵懵然摸不著頭腦,過了一陣,關士韻漸漸品出味兒來,敢情雲海不是說“癩皮”,而是“賴皮”,也不是說小狗,是在影射自己呢。唐宛兒也醒過神來,拾起塊石頭扔在雲海身上,道:“你這貧嘴的,廢話還真多,有這工夫,不如想想怎麽離開此地吧。”

雲海道:“二位小姐,你們別忘了,咱們是‘飛’來的,這也不知道是在幾千裏之外,除了飛回去,還能有什麽辦法?”

唐宛兒道:“你的意思是乘海韻天機回去?那可不成,我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性命,再也不會碰那鬼玩意兒了。”她話音方落,狂風又起,陰雲壓頂,看模樣又有一場豪雨。

唐宛兒見狀驚道:“我剛剛才烤幹了衣服,可不想再做落湯雞,顧不了這許多了,不如咱們到林中看看,尋一處避雨的所在。”

雲海和關士韻點頭應了,三人齊齊向密林中奔去。這莽莽林海著實濃密,將原本已暗弱的天光遮得幾乎一點不剩,三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忽聽得唐宛兒“哎呀”一聲驚叫,雲海和關士韻側頭望去,那原本就在身邊的唐宛兒竟然憑空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