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哦,主席何出此言呀?”馬開江見馬建堂大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味,索性大著膽子直接問道,想來對方也是能夠理解自己的,“難道說這裏邊還有什麽別的道道嗎?”
“你知道他為什麽被調到譚江市西膠縣任縣委書記去,而不是直接被提拔到副市級的哪個崗位上來嗎?”馬建堂稍微有些急躁地問道,再辣的老薑被談話局勢擠壓到一定的地步也有些沉不住氣了,況且他也不是當今的官場諸葛亮,根本就做不到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穩如泰山、氣定神閑,“他的前任,也就是現在的常務副市長武劍鋒,正常來講,那種情況才是比較合理的出路,對吧?”
“嗯,這個節奏還是比較對路的。”馬開江道。
“結果呢,”馬建堂鄙夷著說道,同時盡量把這種情緒控製在一個比較含蓄和內斂的大池子內,“他咋咋呼呼地幹了這幾年,最後居然灰頭土臉地弄了個平調,這其實就是上級領導在否定他,說明他幹得並不怎麽樣,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聽主席您剛才講的情況,”馬開江佯裝無知地說道,他明白自己越是表現得謙虛和低調,就越能聽到更多的真知灼見和高招妙招,畢竟像今天這種一對一輔導的機會也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孫書記他能混個平調也算是不簡單了,畢竟沒栽進去就不錯了——”
“哼,還沒栽進去?”馬建堂繼續鄙夷地評論道,同時往旁邊的垃圾桶裏瀟灑地吐了一根暗綠色的茶葉棒,這根茶葉棒把他的嘴巴都澀麻了,而且其改造口味的作用已經完全失去了,讓他感覺很不舒服,需要一吐為快,“水都快淹到他的脖子根了,要不是這家夥在關鍵時刻腦袋機靈,早就把他給逮進去了。”
接著,馬建堂就在馬開江驚愕、佩服和疑惑的複雜目光中,竭盡所能地詳細講述了孫三好在青雲縣任一把手時期的各種所作所為,那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就像是在為央視拍一部意義十分重大的紀錄片一樣。這其中,他就重點談到了一個關於孫三好的非常有意思的細節。
有一回,一個實力雄厚的開發商向當時的縣長甄懷民送上了一筆巨款,甄懷民剛上來肯定是不敢收的,因為這筆錢可不是個小數目,而且他當時的膽子也沒有那麽大,於是他就問那個開發商,東院的孫書記收了沒有。結果那個狡猾刁鑽的鳥開發商很幹脆地告訴他,孫書記當然也收了,而且比他收的還多,連收錢的具體時間地點等有關細節都一股腦告訴他了。他一聽這話,感覺那個開發商的話非常可信,應該是沒說瞎話,於是就心懷忐忑地把那筆錢收下了。他心說,作為一把手的孫書記都收了,而且收的比自己還要多,那麽作為二把手的他怕什麽呢?反正大家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最後,等到快要調整幹部的時候,也就是年前那陣子吧,那個膽大妄為的開發商因為其他的事被逮起來了,這家夥一進去就把給孫三好和他行賄的事給抖摟了出來。結果讓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人家孫三好當時收完錢之後,悄沒聲息地轉手就把那個錢上交紀委了,把他這個所謂的縣長硬生生地給繞進去了。
“要是不比別人多幾個心眼子,肚子裏裝點真東西,哪能輕輕鬆鬆地幹到縣委書記這個級別呀?”馬建堂帶著一絲異常欣慰和自滿的意味仰天歎息道,這當然也是對馬開江的一種希冀和期望,“你說是不是,開江老弟?這個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了的!”
“那是,那是,大家都知道,”馬開江趕緊附和道,同時心裏也不禁打了個牛頭那麽大的寒戰,大有如履薄冰的感覺,而且履冰的時候身上還背著個馬上就要生產的大呼小叫的孕婦,“縣委書記是當之無愧的一方霸主,一地諸侯,當然不是隨便什麽人就能勝任的,怎麽著也得是性格沉穩、經驗豐富、足智多謀的人才能幹得了。”
“當然了,”他及時地笑著刹車道,“我離這個要求還差得很遠,所以才來向老前輩真心請教的……”
“哈哈,沒問題,完全沒問題,”馬建堂非常豪爽地笑了,是完全按照他心目中想象的樣子笑的,一絲一毫都沒有差錯,這都是他操練多年的舊活了,演練起來非常輕鬆,“我一定會把我這半輩子傾心總結出來的東西,毫無保留地都告訴你的,隻要是能對你今後的工作有所幫助就行,這也算是我間接地在幫青雲的老百姓做做好事吧……”
“正所謂官易頭熱,民易心寒,”接下來他又對孫三好當初剛一上任時所表現出來的躊躇滿誌和意氣風發之情感慨和唏噓了半天,才又謹慎地言道,“人的想法在剛一開始的時候往往都是好的,都是充滿希望的,隻是幹著幹著就變了味,最後往往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孫三好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啊。”
“不過好在他這個人到底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他貌似誇獎地評論道,“知道給自己留個後手,嘿嘿,不錯。”
“至於那個甄懷民嘛,”他冷笑著說道,其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說實話確實是笨了一點,另外也太貪了一點,總起來說還是智商不夠啊,當然,這也怨不得旁人什麽,都是他的修為不夠。”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嘛!”馬開江巧妙地恭維道。
“你可能還不知道,”馬建堂又一次情緒高昂地興致勃勃地提道,伯樂能遇上千裏馬,對於伯樂來說也是一番難得的人生幸事,“當時青雲的好多科級幹部,甚至包括一些一般的幹部,等他們知道甄懷民要動的時候,大晚上的都圍了他家的門了,好家夥,黑壓壓的一大片,非要找到他說道說道不可——”
“圍他的門,為什麽呀?”馬開江像小孩子一樣問道。
“為什麽?”馬建堂瀟灑自如地鎮定自若地瞪起眼來,然後又突然咧嘴一笑,顯示出一副幸災樂禍地樣子自問自答道,“哼,堵著他的門問他要錢唄。”
“這小子平時光知道往籃子裏抓菜,”他又更加詳細地描述道,單憑自己的人生經驗就能輕鬆地推想出當時熱鬧的場麵,“從來都不抬頭看秤,他收人的錢不少,可是給人家辦的事卻不多,人家當然要去找他的事了。反正是牆倒眾人推嘛,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什麽好鳥,也就不在乎什麽臉麵不臉麵的了。”
“大家就是這麽赤露露地堵著他的門要錢的,”他繼續嘲諷道,馬開江也不知道他是嘲諷甄懷民的,還是嘲諷那些堵著門要錢的人,“最後卻一個大子也沒要回來啊。”
“你想想,吃進肚子的肉還能那麽輕易地吐出來嗎?”他歎息著啟發道,“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那個道理嘛。”
“當然了,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怨那些人賤。”他又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