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麽看來,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那感情還是好同誌呢?”馬開江搖著頭笑道,非常謹慎地想要開心一番的樣子,“畢竟這樣做還是比較講信用的,並沒有欺騙別人。”

“嗯,你這麽說也不無道理啊,”馬建堂輕輕地點頭道,同時覺得他這個老師沒有白當,因為眼前這個器宇不凡的得意門生很快就學會了對自己所聽到的東西及時地進行係統性的總結和歸納了,確實是孺子可教,良木可雕,看來他的威望和成就還是可以的,基本上做到了“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可喜程度,“反正像甄懷民這種拿人錢財不辦事或者少辦事的人,辦不成事也不主動給人家退錢的人,哪個道上的人都不會讚成他和擁護他的,他這是屬於典型的既不懂規矩又不入路,還泥蛋子眼看不清形勢,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

“在這家夥當縣長的那幾年,別的事情咱先拋開不說,你去看看青雲縣的大街小巷,現在他※※※※的都亂成什麽樣了?”馬建堂繼續憤憤不平地數落道,一副嫉惡如仇的樣子,看來他對孫三好的所作所為也是一肚子的怨氣,雖然他的本意未必就是站在老百姓的角度來看待問題,但是在客觀上確實也代表了大部分老百姓的某些心聲,“說那話真是誰想蓋就蓋,誰想建就建,到處都是店外店,滿城都是樓上樓,一點章法和規矩都沒有。”

“這個家夥自從當縣長以來,”他又提到了一件比較具體的事情,同時也是他比較在意的事情,“除了在梅花山的南邊往南修了一條稍微像樣的大路以外,可以說其他的什麽正經事都沒幹。就是這一條新修的大路,還從東北到西南大睜兩眼地斜了30多度,你說氣人不氣人?”

“就是找條狗讓它去跑一趟,恐怕也比這條路直啊,對不對?”他又非常形象地說道,把一直都緊繃著臉的馬開江樂得不要不要的。

“唉,現在的青雲縣城啊,”他又義憤填膺地說道,秉承著剛才的強大氣勢,由不得馬開江不信,不被他同化和感染,“不管是當官的還是普通老百姓,你看看誰有本事吧,一個比一個能,一戶比一戶惡,弄得原本方方正正的一個古老縣城,最後比狗窩還亂,比雞窩還髒。”

“您消消氣,消消氣。”馬開江笑著勸道。

“哎呦,說起來我都氣得難受,真是不能提啊。”馬建堂道。

“這個城市建設吧,”馬開江等對方能稍微夠平靜下來之後又一五一十地陳述道,給對方一種溫文爾雅和張弛有度的良好感覺,“就和咱老百姓居家過日子一樣,也是家裏拾掇得漂亮的幹淨的才顯得有過日子路,往後的日子才能越過越好,不讓外人看笑話。”

“就是這個理啊,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對不對?”馬建堂仍然有些氣憤地說道,今天也算逮著機會發泄一番對甄懷民的不滿了,“所以說啊,這個熊甄懷民,我看純粹就是個※了歪,幹什麽都是瞎糊弄,一點喜憬人的事也不幹。他最後混到這個可笑的地步,絕對是咎由自取和自作自受,別人可是一點都沒冤枉他,要不然他出事了,老百姓能公開地拍手稱快嗎?”

“當官當到他這個份上,也是夠丟人現眼的了。”他感慨道。

“百姓一怕雲亂翻,”馬開江因為受對方激動情緒的強烈感染,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感歎了起來,好在節奏和意境上與對方保持高度一致,以便把和諧融洽的談話氣氛繼續保持下去,“二怕官太貪,青雲縣的幹部職工和老百姓碰上甄懷民這樣又貪又孬的下三濫縣長,也確實是到了血黴了,也怪不得他們怨聲載道,罵聲一片了。”

“要是書記的能力強、素質高、視野寬,”他按照自己的思路接著分析道,其所描繪的可悲情景還是頗為符合現實的,“縣長好點孬點的倒也影響不大,就怕是書記不行,在前邊掌不好舵,縣長更不行,在後邊胡亂劃船,一二把手兩個人碰一對都不是幹事的人,那就徹底壞了,就是神仙下世恐怕也救不了青雲縣啊。”

對於他的這番話馬建堂並未言語,這就搞得他頗有些無趣了,但是他偏偏又不知道自己哪裏說得不對,於是隻好捏起茶杯喝了一口還算溫和的茶水,好緩解一下略顯尷尬和緊張的氣氛。談話之前他雖然也曾預測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是沒想到會出現得這麽快。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類似小插曲的東西,因為他的主要目的還是非常明確的。

“冰山一角啊,冰山一角,”等兩個人都沉默得恰到好處,那種和諧共鳴的良好氣氛重又籠罩過來時,馬建堂才又故作深沉地小聲歎息道,他顯然是經過了一番認真的思考才繼續發言的,“甄懷民雖然是縣長,是二把手,從名義上講也算是青雲縣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是他並不是最該處理的人,因為他充其量隻不過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替罪羊罷了,而且還是一頭很愚蠢很沒見識的替罪羊。”

“其實說到底,”他隨後又更加深沉地說道,腦子裏考慮的問題變得更多更複雜了,同時也更加難以說清楚了,“他本身也是一個可憐至極的犧牲品,一個不大不小的悲劇人物,說實話有些事情也確實怨不得他。我敢拍著胸脯說,就是把甄懷民抓十回,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青雲縣在老根上存在的那些致命的頑疾——”

“沒用,一點用都沒有啊!”他意誌消沉地歎道,身上竟然彌漫著一股英雄遲暮的奇特氛圍。

“所以呢,”他隨後又頗顯無奈地嘟囔道,“這件事也就隻能到此為止,沒法再深挖下去了。”

“孫三好就是個例子,總不能書記和縣長一鍋端吧?”片刻之後他便道出了實情,這讓馬開江覺得有些意外。

“為什麽就不能一鍋端呢?”馬開江心說。

“這又有什麽可忌諱的呀!”他冷笑著心道。

他心裏雖然想得非常硬氣,也很過癮,但是嘴上卻並沒有接話,他這回倒是學聰明了。其實他剛才就不該亂接話的,畢竟他是來當小學生的,一切還是多聽少說為佳,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亂開口。他清楚地知道,寧肯不說話,讓別人把自己當成傻子,也不能一開口說話,就證明自己真是傻子。

“那咱再往前說說,武劍鋒副市長當時在青雲當書記的時候,他幹得怎麽樣呢?”在理智地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為了盡快驅散不知還要持續多久的尷尬氣氛,也是為了讓這個“多聽少說”的行為保持在一個比較合理的區間之內,便略顯突然地問道,同時也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新話題,值得比較深入地討論下去。

他很快就看到了謹言慎行的良好效果,真是立竿見影。

“其實單從工作上來講他比孫三好要略強一些,”馬建堂努力地想要把話說得更加客觀和公正一些,好盡快擺脫因為提起武劍鋒時所引起的不悅之意,但是言語間仍然不可避免地充滿了濃厚的個人感情色彩,這與他的職業素養似乎有些背道而馳,顯得不大光明磊落,“但是他這個人在很多方麵又有些過於搖騷了,也顯得過於強硬了一些,有時太拿自己當回事,同時又太拿別人不當回事了。”

“比如他以前當副市長的時候,”他舉例子道,同時在腦海裏像過電影一樣把一些相關的事情又翻來覆去地想了想,“有一回就敢直接和市長拍桌子叫板,當場吵起來,也算是個人物了。”

“當然了,”他隨後又坦然地承認道,“他之所以敢這麽玩,其實還是因為背後有人,不然的話你就是借他兩個熊膽,他也不會這麽囂張的。萬事皆有原因嘛,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