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噴火者與人燈舞

表演者為了增加現場的活躍氣氛,大冷的天竟然是光著膀子表演的,上身真的是一絲也不掛,什麽都沒穿,真是太敬業了,太生猛了,太夠味了。我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還覺得冷呢,人家赤膊上陣都不覺得冷,他真是太強悍了,看那個勁頭比壯小夥也不差。

“哎呀,幹嘛都不易啊。”我一邊認真地欣賞著人家的賣力表演,一邊暗自感歎著,又情不自禁地替人家擔憂起來,的確是太容易動情了,眼裏總是容不得一點艱辛和淒涼的景象。

“他和她看起來多像是一對配合默契的好夫妻啊,說不定人家在現實中還真是一對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好夫妻呢,‘夫唱婦隨’這個詞用在他們身上那是再合適不過的了。看,他們兩個人活得多有滋味,多生動活潑啊,似乎每個細胞都在認真地演戲……”我轉念又如此想著,反正誰也管不著我腦子裏是怎麽想的,我又當眾沒說出來什麽,想來也不會得罪誰的,畢竟我心裏還是以淳樸的善念為主的,怎麽著也不會想到去傷害誰或者刺激誰的。

“這種民間藝術表演通常都是家族式的,有時候不是一家人也幹不了這個艱苦的行當,就像當地很多嗩呐班子一樣,往往都是父子搭配,夫妻合作,兄弟結伴,即使偶爾請個外人來,那也隻是臨時性地幫襯一下而已,並不會持續太長時間。”我混在不算太擁擠的人群當中自顧自地想象著,將夜的寒涼暫時性地拋棄在了腦後,把這種完全自由式的和身邊的任何人都沒有直接牽連的實際上一點也不靠譜的想象當成了看這一類雜耍時必不可少的調節方式。

這當然都是我的猜測,肯定當不了真,我承認。

“這算不算男人在前邊辛苦地勞作,賣力地表演,女人在後邊輕輕鬆鬆地摘取勝利的果實啊?”既然開始漫無邊際地猜測了,那就繼續進行下去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本來就是出來散心的嘛,我偷笑著想道,還為自己的發散性思維而略感驕傲呢,其實在沒人特別注意的時候我的臉皮厚著呢。

我的思緒繼續晃晃悠悠地漫天飄**著,想的都是些似是而非的完全無法確定的東西:“看起來這種古已有之的簡單合作模式倒也有點意思,絕對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否則的話也不會延續得這麽久遠和廣泛了。不過呢,還是應該把女人懷孕生孩子、照顧孩子和收拾各種繁雜的家務、妥善處理婆媳關係和夫妻關係等更加偉大而光榮的勞動過程全都給包含進去,統籌考慮考慮,綜合平衡平衡,用更加客觀公正的眼光來正確地看待夫妻關係,這樣才顯得男女公平,陰陽協調,而不是像我剛才所認為的那樣,男人賣力打天下,女人站在一邊搖旗呐喊,然後再跟著男人數錢,女人依靠男人活著……”

“女人在本質上大約還是一種依附性很強的弱勢物種,強烈地需要來自男人的各種排他性的關心和照顧,其中主要包括男人提供的金錢和物質保障,至於所謂的感情和心理方麵的需求嘛,我認為那是一種較為虛假和朦朧的東西,不僅難以描述,而且難以把我,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應該是人為製作出來的一個具有很大**性的概念,它就像小孩子玩的肥皂泡沫一樣,差不多就是靠氣吹出來的,而且是吹給人看的,因而帶有些許的不真實性。而男人則恰恰相反,他們關心的是整個世界,是天下所有可以動用的資源,包括權力、金錢、地位、榮譽等。然後,然後,說得稍微隱秘一些,便是年輕漂亮的女人了,絕大部分男人辛勞奮鬥的終點和落腳點就是年輕漂亮的女人,基本上沒有其他的東西。如有,則必是一種幌子,一種招牌,一種欺世盜名的鋒利工具。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人最終必然會把自己的性命葬送在女人手裏,說得再動聽一點就是把自己得一生所得都消散在女人懷裏。這很可能是一個無解的宿命,也是一個很天然的具有相當程度合理性的過程,至今還鮮有人能夠非常漂亮地抗拒它,除非這個男人已經異化成女人,即他的對手了,即他已經不再是正常意義上的男人了……”我順著上邊的奇怪思路繼續一五一十地捋下去,越想越覺得興奮不已,越分析越覺得自己頭腦清醒、邏輯強大、精力充沛,看問題看得透徹,看得入木三分,如同吃了著名老中醫親手配製的清腦顆粒一般。

“但是,任何醜陋的東西都需要一塊漂亮的遮羞布。”最後我竟然得出來這樣一個荒唐透頂的連我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結論來,真是出乎我一開始的意料,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異常的結果,猶如種瓜得豆一樣,我就不該輕易地打開思緒的牢籠的。

接著,我迅疾把這個結論給推翻了,棄之不理了。

是的,我並不認可這個結論,它看起來太可怕了。

“文明,就是把醜陋的東西巧妙地遮住,然後冠冕堂皇地告訴大家,被蓋住的東西是美好的,這樣認為對不對呢?”電光火石之間我又如此想道,我那可憐的思維再一次鼓起勇氣背叛了我,完全脫離我的理性和意誌獨立運行了,應該看到它的翅膀早就硬了。

天呢,我不敢繼續想下去了,我是來逛著玩的呀。

瞧瞧,我總是想當然地把人家當成夫妻來看待,而不管事實究竟怎樣,然後由著這條並未證實的路子瘋狂地思考下去,無論怎麽用力總也刹不住車,真是的,太掃我自己的興了。與此同時,我也非常清醒地意識到,在精確地控製和把我自己的理性思維這方麵我是多麽的無助和無奈啊,這就好比說我明明知前麵是個深不見底的大坑,我仍然不可避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滑落下去。

這難道不是一出悲劇嗎?

更加遺憾的是,這一幕悲劇卻經常性地上演,唉。

噴火表演結束後,雜技表演就散場了,估計應該是中途休息。是的,一般來講,**就意味著結束,就意味著走下坡路。正所謂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都是一樣的道理。所以,也難怪天生就多愁善感的林妹妹遇事總是愁腸百結、鬱鬱寡歡的了。

我隨即將飽蘸寒意的身子轉向道路的南邊,去尋找另外一種世俗的風景,但見一個高高壯壯的大小夥子正賣力地吆喝著各種各樣的燒烤產品呢。我提起積攢許久的小興致多瞧了那裏一眼,發現炭火通紅的油乎乎的黑鐵爐子上有大根的烤麵筋和烤火腿腸,還有大串的烤羊肉等等,份量看著著實不小,估計價格應該也很給力。小夥子上身隻穿著一件黑色的無袖T恤衫,兩個結實的大膀子彪悍地外露著,上麵還專門請人描了龍或者畫了鳳,夜幕之下看著還挺藝術的,不像是小作坊裏搞出來的劣質作品。他非常瀟灑地在寒風中不停地搖晃著高大健壯的身子,扭動著結實的腰部,嘴裏大聲地說著各種招攬顧客的買賣話,聽起來似乎很有煙火氣。算了,應該就是很有煙火氣。此時,我沒必要吝嗇我對他的讚美之詞,至少他是在認真做生意的。

“啊,快看,快看呀,人燈舞來了——”接著,我聽見有人高聲地咋呼道,大人小孩聲都有,全是一種非常本能的呼喊聲,這些聲音興奮而清晰,看似紛雜地疊加在一起,然後又殺向純潔的夜空,裏麵當然還夾雜著重重的好奇心理,這個就不用多說了。與此同時,原來不經意地擁擠在一起的人群迅速地分離開了,很自然地閃出中間一條空路來,好給光怪陸離的人燈舞隊伍通過,宛如王母娘娘當年用頭上的發簪狠心地劃出了一條風急浪高的銀河來一樣。

熱烈喜慶的節奏較為緊湊的敲鑼打鼓之聲果然臨近了,一群穿紅衣戴黑帽的民間藝人從影視城入口處往北走來,然後從不大的十字路口處往西再搖搖擺擺地轉過來。他們離我也越來越近了,說話間好像就要衝撞到我了,於是我看得更加清楚了,心裏也感覺更加激動了。這回終於能夠一睹人燈舞的真容了,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啊。我真的很有必要像曆史上具有雄才大略的曹操那樣當場發出由衷的驚歎,然後再命人記錄下來我的聲音,以求實現歌以詠誌的美好願景。

噢,原來所謂的人燈舞,就是一些一看就是莊稼漢出身的臨時藝人們用頭頂著一個老式的長條板凳,然後在板凳上方立著一個略大一些的人頭模型,這個模型其實就是一個倒扣著的老式瓦罐,然後再用一件顏色十分誇張的戲服從外麵整個地把人和凳子都罩住,戲服長長的袖子就套在板凳的兩頭,多餘的部分自然地垂下來,頭部的瓦罐裏再點著一盞燈,瓦罐前頭的臉麵處描畫得比較誇和怪異,看起來確實有點嚇人,這當然都是唬小孩子的。

這就是本地人恐嚇小孩子時常說的“紅眼綠鼻子”。

每個圓鼓鼓的灰黑色瓦罐上麵還頂著一個純黑色的禮帽,這也是一個比較獨特的標誌,以有別於其他地方的民間舞蹈形式。我當然非常尊重這種已然固定的搭配形式,但是卻感覺黑色的禮帽和花花綠綠的衣服放在一起顯得很不協調,看著很不舒服,今後確實有必要再改進一下衣服的顏色。瓦罐的樣子被處理得和西方萬聖節上常見的鬼臉南瓜燈一樣,看著既有點嚇人,又有點可笑,還飽含著一種古樸笨拙的藝術氣息,特別符合節日的獨特氣氛。

我轉臉避開景區的部分強光,掏出手機打開度娘簡單地看了一下,發現這種地方特色極其濃厚的民間小遊戲是起源於薛城區沙溝鎮的,屬於地地道道的鄉土文化遺產,帶有驅邪除怪、祈福求祥、評政論世、友善譏諷等多重意味,千百年來都是當地百姓喜聞樂見的節日娛樂方式之一。據說從前人燈舞的表演者在大街上是可以隨便嚇唬小孩子的,並且還可以隨意地搶奪吃的喝的玩的,隻要他願意。當然了,這個時候大家也不會當真惱他的,畢竟這隻是一種流傳已久的民間遊戲,大家圖的就是一個開心快樂嘛。

“瞧,你可真像個人燈啊。”要是此刻Y君就在身邊的話,甭管是以什麽用來掩人耳目的理由呆在我身邊,我準會用這句當地的土話好好地諷刺一下他,讓他也知道知道本姑娘身上一直都隱藏著的沂蒙山區特有的辣味,即典型北方辣妹子的味道,和南方那個要過河去拜年的嬌滴滴的水靈靈的“妹娃”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漫無目的地晃晃悠悠地閑逛了半天,莫名憂鬱的情緒也遣散得差不多了,我看著時候也不早了,於是就準備打道回府了,正點進入我所朦朧期待的充滿獨特詩意的一人世界。彎彎的月亮也依照既定的節奏西沉得更加厲害了,同時繼續釋放出如水的光華,它似乎很快就要離我遠去了,下班的點既然不能推遲到要到來了,它隻好靜靜地向燈火依然輝煌的臨山公園投下最後一片戀戀不舍的明光了。

下山時我走的是山坡西麵中間大台階的南邊那條窄窄的柏油路,路的兩邊被打扮得很是漂亮幽靜,花花綠綠的形狀各異的彩燈鬆散地掛在青黑色的鬆樹上,不知疲倦地閃爍個不停,把節日的氣氛烘托得很好,很到位,讓人感覺多情的元宵節似乎已經提前降臨人間了,有想法的人已經可以提前預謀某些頗有趣味的活動了。柏油路本來已經夠狹窄的了,那幾乎就是一個單行道,可是路邊仍然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其中白色的居多,搞得上上下下的車輛幾乎都停在路上,既出不去,也進不來,可見開車來逛臨山公園是多麽不明智的一件事情啊。於是,我更加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充滿了青春的活力,走起路來也不覺得辛苦了。我若有車,絕對不會這樣停,也不會停在這裏。沒有車其實也是一種另類的幸福,我得意洋洋地如此安慰著自己。

不過,抽空我還是得把駕駛證先拿了再說,畢竟藝多不壓身嘛。再說了,這年月汽車都爛大街了,有的家庭都有好幾輛車,開車都是一項必備的技能了,我要是不趕緊拿個駕照,就相當於一個沒有腿的殘疾人了。學車的錢,我是早就交了的,而且理論考試也已經過了,就是後續的實踐學習進行得不太順利,所以駕照一直沒能拿到手。2022年我主要心願之一就是,盡快拿到我夢寐以求的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