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新任秘書
毛豐盛案猶如一股濁浪滔天的超級台風,衝擊著秦江藥業的政治生活,甚至全公司幹部職工的家庭生活。許多家庭談毛變色,因毛動怒,因毛吵架,因毛離異。
這股台風一陣陣向秦州襲來,在黑夜裏,走進無數美女丈夫們的夢境。那些原本誌滿意得的成功男士,在一個個月黑風高的恐怖夜晚,夢見自己妻子的那片神秘土地上,那片綠油油的芳草地,突然被一隻醜陋凶狠的惡狼胡亂地啃了個精光,剩下光禿禿的地脊,像是被一場大火燒毀了的一般。
剃毛董事長!可惡的色狼!
夢醒之後,他們還翻弄著身邊的那具胴體,找尋著美麗的芳草,直到確定剛才是做了一場噩夢,才抹一抹額頭的冷汗,再一次安然睡去。
剃毛製筆並非空穴來風。當部分男士發現妻子身上的芳草確實參差不齊、大煞風景之後,厲聲質問,大打出手,從此夫妻交惡,甚至各奔東西。市民們口口相傳,幾經渲染,搞得越來越多的家庭不和,美女及其丈夫們更是日夜難安。
為了避免更多家庭出現類似的不幸,不論與毛豐盛有過關係,還是沒有關係的,但凡身體上那片芳草長得不甚至齊整的,不約而同地去找美容院進行認真打理,美其名曰“美毛”。其實,秦州市的“美毛”運動並非由毛豐盛敗落而始。早在幾年前,香港某明星“豔照”在網上傳播後,大家發現該明星臉蛋身材雖好,那片草地長得著實混亂不堪,不太美觀。由此,從香港、廣州、上海等大都市婦女們發起的“美毛”運動,迅速傳入秦州。隻是,如今香港“豔照門”熄火,各地婦女“美毛”觀念漸漸淡去,唯獨地處中國二線城市的秦州市,突然掀起第二波“美毛”運動,堪稱一奇。
好在“美毛”之後,男人們發現自己的愛人芳草菲菲,風景如畫,堅信自家人與毛某某絕無幹係,倒是狠狠地促進了秦州人民夫妻間的幸福生活。
知道妻子被割草的、不知道妻子被割草的、知道妻子沒被割草的,或者痛,或者快,或者麻木。而疼痛無比、生不如死的,是斷定妻子很可能被割草、卻至今無法確定被割草的。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人物,便是秦江藥業附屬醫院傑出的青年醫生丁帥先生。
這些天晚上,丁帥幾乎沒睡過安穩覺。難得迷糊一下,很快醒過來,想到當前的形勢和任務,想到目前的處境為困難。機械地,將手伸進那片領地,摸索一會兒,覺得長勢良好,根根都在,放心地抽回手,再迷糊它一會兒。有時剛要伸手過去,對方又翻了個身,看來也沒怎麽深睡,隻得在一旁繼續偵察,見機行事。
到了中午飯後,想睡又睡不著,眼皮直跳。他又想到了遊美田的同學,想到那個滕美娟。或許,在目前這種頹勢下,也隻有這個女子可以挽救他了。
按理,他應該先打個電話約一下,可左思右想,下不了決心,主要是沒想好這事該不該再找滕美娟。女人與女人之間,總有些麵子問題。如果遊美田知道他這麽做,很可能會怪罪他,而不是感謝。
滕美娟的辦公室上次來過,算是熟門熟路。可到了門口,怎麽也沒有勇氣推門進去。他一次次地回想起以前他們和滕美娟的交往,特別是不久前同學聚會,大家一個個都羨慕遊美田,羨慕他找了個又漂亮又有出息的好老婆。可就在短短的一天之後,一切都變了。甚至,現在要掉過頭來,為了遊美田去求她的同學了。
丁帥站在滕美娟辦公室窗門外的陽台上,往外麵看著樓下的人流車流,看著樹梢上飛來飛去的小鳥,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幻。
突然後麵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丁帥剛回頭,遲了,隻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衝進了滕美娟辦公室的門。
可能當時丁帥貼著陽台太近,也太靜。來人一定把他當作了固體,而不是動物體。
這種推理剛開始有些猶豫,可當丁帥透過窗戶邊縫往裏看時,就更堅定了。因為他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正緊緊地摟著滕美娟,貌似在**燃燒似地親嘴嘴。原本處於急切迷茫中的丁帥,突然成了懸疑案的偵破專家,迅速投入到緊張的辦案工作中,開始躡手躡腳地勘察現場。
當他的眼睛進一步貼近窗縫眼兒時,他不再懷疑剛才的判斷。碎碎的細聲中,滕美娟的小嘴完全被那張大嘴蓋住吸住,而她那雙掂起的腳,則表明了她的處境並非完全被性。而她腰上露出的白皙部分,以及肉身上微微滑動的那隻男人手,表明他們的感情正以一種野性的姿態在漸漸蔓延。
慘不忍睹啊!丁帥閉上了眼睛。在醫院裏,因為工作關係,他經常會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幕幕:幹硬甚至破碎的屍體,美麗或醜陋的女人肉體,甚至那些俗常認為相當隱秘而學科角度上相當平凡的部分。可今天的這幕,他覺得比那些屍體和隱秘體更讓他不好接受。尤其讓他難受的是,眼前這個女人,是他老婆的同學,是他正準備央求辦事的對象。在這個節骨眼上,等也不是,逃也不是。左也尷,右也尬。他悄悄地撤回陽台邊緣角落,省得讓他們出來時發現。他們自己可能不臉紅,看到的人,已經紅得發熱,熱到耳跟。
房間裏響起一陣音樂聲。一個女人挑逗性的歌聲,應該不是滕美娟,可能是手機在響。
接著是開門聲和腳步聲。丁帥誠惶誠恐,身子縮得像是正被公雞欺侮著的母雞,趴在陽台上顫抖不休。還好,腳步聲離他而去,很倉促。陽台另一頭一個聲音迎了過來,喊:“劉總!”
喲,敢情與滕美娟有私情的家夥,是這家公司的老總?
陽台上一片寂靜。丁帥膽子漸漸大了起來,獨自**過來**過去,感受著落葉被風吹動的美妙與失落。
似乎被一隻大手推動著,他的步子居然邁到了那位老總的辦公室門口。房門一樣關著,嗬,上麵貼著大頭像,還有介紹。看來,秦江藥業的黨務公開、企務公開工作開展得不錯。至少,形式上有那麽點味兒。
“劉是效,秦江藥業集團公司物業公司副總經理,分管辦公室、綠化項目等。”
原來是個副總,難怪這麽年輕,而且這麽高效,把平常有些心高氣傲的滕美娟同學都給征服了。
可是,這麽年輕做副總,是不是快了點?和美女部下滕美娟亂搞關係,是不是作風差了點?組織上用人怎麽就不擦亮眼睛呢?上司們個個都得了白內瘴?
丁帥一步步下得樓來,他搞不清楚是什麽時候離開物業大樓的。回到醫院還在想,這個劉是效,這個滕美娟,太不像話!
可是一轉念,完了!剛才找滕美娟為什麽來著?不是求她幫助遊美田的麽?
滿心滿意都在責怪劉是效和滕美娟,怪他們不該背著自己的合法妻子或丈夫私下**,可是自己家的人呢?他家的遊美田呢?難道就可以肯定是出水芙蓉一朵,冰清玉潔一塊?這次丟了總經理秘書的職位,難道與她的私生活無關麽?記得上次滕美娟就在電話裏說過,遊美田工作變動的事恰恰與私德有關。對啊,這次即便看到滕美娟自己也存在私德問題,也得忍一忍,當麵問問她究竟遊美田有什麽樣的問題。怪自己一生氣,把正經事都忘了。人家滕美娟私下**,與他丁帥有什麽關係?
“丁大夫,主任讓你過去一下。”護士笑眯眯地過來說。
“什麽事?”丁帥問。
“好像有個什麽手術吧,可能要麻煩丁大夫。”護士說。
“不去不去。”丁帥閉上眼睛,摸了摸頭。“就說我頭疼。”
護士去了不久,又來了,道:“主任還是要讓你去,說那是個老幹部,手術非常重要。”
“老幹部?哪兒的老幹部?”丁帥仍然沒好氣。
“是市物業公司的,像是做過什麽領導。”看來護士知道一些。
“市物業公司的,還是個老幹部?”丁帥想了想,有了主意。“好,你去通知主任,我馬上就過來。”
其實這個手術並不難,算起來也隻是個小手術。可能現在的老幹部覺得自己比較金貴,不論大小手術都得找醫院裏最好的醫生來做,才盯上丁帥不放。
手術完了以後,丁帥在病房裏聊了聊注意事項,讓老幹部很滿意,不時誇這個年輕醫生態度好,醫術高。
丁帥便借機問起市物業公司的情況,老幹部則一個勁地吹起自己當年在物業公司是如何有威望有人氣,做了哪些哪些開天辟地的工作,讓今天的物業公司享他的福。
丁帥問:“公司好像有個副總,叫劉是效,這人怎麽樣?”
“哦,這都是我走了以後提起來的年輕幹部。”老幹部搖了搖頭說。“現在組織上用人,哪像我們那時候呀?現在的公平公正,都是嘴上說說的。我們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公平公正。我那會兒,可全是自己拚死拚活幹出來的,年年都是公司的先進哪。”
“這劉是效看上去挺能幹的呀?難道……”丁帥再次激他,如同麻藥過後,給他腹部以輕微揉動。
“什麽能幹呀?還不是走關係,開後門?”老幹部朝丁帥揮了揮手,痛苦地說。“別提了,這事兒越說越沒勁兒。”
“好像他上麵有人?”丁帥根本不知道他上麵有沒有人。這話至多也是一副藥引。藥引的作用是引導其它藥物的藥力到達病變部位或某一經脈,可以起到“向導”的作用。而丁帥之前還剛跟他說過,若在服用成藥時辨證地選用藥引,可達到引藥歸經,增強療效,矯味矯臭和減少毒副作用的效果
“這你也知道了?”老幹部睜大眼睛,繼而無力地看了看他。“現在是好事不出門,壞出傳千裏。堵是堵不住的,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呀。”
“上麵那人,是他怎麽走的後門?”丁帥還不肯歇手。
“走什麽後門?”老幹部憤憤地道。“還不是他哥為他穿針引線,鋪路搭橋?”
“他哥也在集團公司做官?”丁帥問。
“還有誰?不就是集團辦主任劉是則嘛!”老幹部一語驚醒夢中人。“他哥利用集團辦主任的地位,幫弟弟謀個分公司副總差使,不是輕而易舉麽?你別看兩辦主任,級別不高,可整天在領導身邊晃悠,影響力可不小呢。”
“噢,原來……”丁帥的心被誰扯了一下,沒說下去。
一股涼風吹進辦公室,像是夾著淡淡的香味。這個夏天是越過越差了,揪人的絕望中,難得還能遭遇這麽一次小清新。
現在看來,劉是效是枚好棋!水性揚花的滕美娟,替丁帥找了個好玩伴。丁帥覺得,滕美娟是當年最不應該放棄的人,他希望在滕美娟的幫助下,幫遊美田挽回工作,找回尊嚴。
試想,當他悄悄地把這件事辦成的時候,遊美田將會如何感激他!回報他!
正眯著眼睛美美地想,外向敲門聲響起來了。聲音很弱,很文靜。顯然,不是那暗戀他的護士,也不是院裏的其他工作人員。
“進來吧!”丁帥柔和地喊道。難道,有病人直接來找他?
“丁大夫,找你還真不容易!”來人提著一隻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
“喲,你不是老秦麽?夫人身體好些了吧?”丁帥認出來了,是不久前住院過的一位病人的丈夫。聽說恢複得不錯,上回他送紅包給他,被拒絕了。可老秦一再說,下回再來謝他,而丁帥則說不用謝。
“丁大夫,您工作忙,我也不打擾您了。”老秦把這袋子往他椅腳上輕輕一放,話語裏充滿敬意。“
“這怎麽行?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給病人看病是我們做醫生的職責,怎麽能收東西呢?”丁帥一把拎起那袋東西,趕忙塞給對方。在相互推搡中,發現裏麵裝的是幾條大中華牌香煙,於是強調:“再說了,我又不抽煙,給我也是浪費不是?”
“自己不抽,送人也行啊。”老秦客氣道。
“不行不行,我不送人。”丁帥還有用力往外推。推到一半,不推了,“送人?哦,送人……這個,嘿嘿。”
就是劉是效,讓他的內心猶豫起來,也貪婪起來。
找劉是效辦事,不送東西不行。自己去買,哪來那麽多錢?
正好借花獻佛,借禮開道。“那就,不客氣了,謝謝老秦啊!”丁帥收下禮,目送著老秦出門,臉上熱辣辣的。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堅持不收紅包,不收貴重禮品,因而成為全院最受人尊重和嫉妒的醫生。
下班前,丁帥在聯絡了滕美娟後,便向主任請了假,提著禮物趕往物業大樓。
“啊呀,丁帥,我們又不是外人,你還提著這個幹啥?”滕美娟用手指了指黑色塑料袋,忍不住笑了起來。
“哪兒呀,咱們老同學老朋友,當然用不著這個俗套,可是,我今天是想麻煩你,幫助找找劉總。”丁帥也用手指了指,意思指東西是送給劉總的。
“找劉總辦事?”滕美娟臉微微一紅,覺得有些意外。“可我……”
“我知道,你也很為難。”丁帥馬上識破了她的表情掩藏著的秘密。“可我這次也實在是沒辦法,劉總是你的直接領導,相信你們關係也差不到哪,至少還能說上話吧。”
“那倒是。對,找他究竟有什麽事呢?”滕美娟平靜了下來。
“我聽說,劉總是集團辦主任的弟弟,咱們美田的事兒,他肯定能說得上話。”丁帥的話很簡潔,把內中關係立即挑明,滕美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美田碰到這件事,心裏肯定也很難受。”滕美娟非常通情達理。“如果劉總去跟他哥說說,讓他幫助做做工作,或許能留住美田的差使。”
“那就請你幫助說說話,美田這些天非常憂鬱,我都沒敢提這件事。”丁帥動情地說。“如果你這位老同學能幫她一把,我們這輩子都會感激你的。”
“說這麽客氣幹啥?能幫得上,我一定會幫的。”滕美娟說得貌似很真誠,丁帥卻總不太放心,滕美娟在美田的同學當中,屬於比較世故的。“劉總今天可能出去了,你要不要什麽時候當麵跟他說說?我幫你引見引見?”
“不用了,既然不在就算了。”丁帥說。“反正他是你頂頭上司,你們經常在一起談工作,有機會順便幫我這事提一提就行。”
告別了滕美娟,丁帥像是送走了一艘遠行的艦船。這船正載著他托付的使命,駛往一個偉大的國度。在回來的路上,他一路哼哼,把《外婆的澎湖灣》循環著哼了好幾遍。
堅守廉潔困難,放手腐敗容易。丁帥樂觀地批評自己,給人性下此判斷。自從他收下老秦的香煙後,因為手術而來感謝他的人一撥接著一撥,不是送煙就是送酒,丁帥照單全收。紅包依例拒絕,但麵對與人民幣的功能差不多的各類卡券,他還是收下了。
他知道,為了佛,現在急需要花,急需貢品。
於是,在收下這些禮品及卡券後,丁帥陸續送給滕美娟,托她轉交給劉是效。
這些天,丁帥一直與滕美娟保持著熱線聯係,除了談工作,有時也扯扯人生,仿佛兩人開辟了第三通道,開始特殊的戀愛。
滕美娟總是說:“這件事吧,有戲。主任已經答應幫忙了,他正在做疏通工作呢。”或者說:“目前最關鍵的就是金燕敖,隻要她肯鬆口,一切都好說。主任和她關係挺好的,相信他能夠說通她,你就等著好消息吧。”在這同時,她還不忘了提醒丁帥:“你拿來的那些東西,我們都送給主任了,主任雖然不會在意這些,但也是你的一片心意嘛,他還是很感謝你的。”
甚至有一次,滕美娟說出了具體的行動路線:“你昨天拿來的那些東西,香煙和蟲草啊,我們準備今天晚上送過去。本來是昨天去的,因為劉總沒空,我們約好今天晚上去。是吧,你看,為了你的事,我和劉總都在努力呢。”
說得這麽具體,丁帥反而有些不相信了。是啊,這些天送過去那麽多東西,都上萬了吧?她真的全送給劉主任了?按人之常情,中間人應該克扣一些才對呀?她真的會為我們美田的事兩勒插刀,真誠相助?如果真這樣,豈不是太感人了?
帶著種種懷疑,丁帥下定決心,要在今晚潛伏一次,觀察一下滕美娟的動靜。如果今晚沒出現,證明她貪汙了,甚至一直都在蒙他,明天再給她打個電話,看她如何應對。
這天晚上,丁帥早早吃罷晚飯,將車子開到劉是則主任的那幢樓下,一邊聽音樂,一邊刺探情報。平常丁帥不太開車,加上買的車太次,想買好的又買不起,不想今天真派上了用場。車窗外貼的膜很管用,外麵看不到裏麵,裏麵卻能看清外麵,效果不錯。
劉是則的住處他本不知道。前段時間他常去金總經理家陪美田吹空調,知道了公司宿舍的不少內情。其中集團辦主任、副主任所住的那幢樓,就是美田指給他看的。起先,他停車的地方離劉是則的樓道有些遠,後來別的車開出去溜躂了,丁帥及時調整車位,找到了最佳觀測點。
好幾次在音樂聲中打盹,醒來時冒出一陣冷汗。工作太不認真了!丁帥嚴厲地批評自己。
還好沒有影響到最終的工作成果。到了八點多,主要人物出場了。
滕美娟美了發,一身入時打扮,旁邊帶一男的,哦,不就是劉是效麽?兩人相依相偎地,一起上了樓梯。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們又下來了,笑聲從樓上一直往下跑,原來,是劉是則主任親自把他們送下樓。啊,看來他們關係果真不一般!
“我走了,哥,那件事……”“劉主任,我們走了,麻煩您了!”兩人差不多同時客氣著。
“慢走,放心吧,那件事啊,我心裏有數!”劉是則的聲音不高,但丁帥聽得清清楚楚。因為劉是則的步子,正好邁到車子旁邊,透過丁帥故意露出的那道玻璃縫兒,差不多像是對著他耳跟說呢。
都走了,像吹過一陣風。樓下空****的,連車子也很少。藏在車內的丁帥,覺得這個夜晚是如此動人。美田的高中同學滕美娟,曾經被他們認為是個世故圓滑的人,在關鍵時刻,還是勇敢地挺身而出,連夜奔波。多好的同學!多好的朋友!這份情,這份意,他們夫婦一定要牢記心間!倘將來美田混出個人樣,他一定會再三再四地叮囑她,決不能辜負滕美娟的厚望,並且要暗暗地回報她,幫助她,也讓她越混越好!
第二天上午,丁帥正準備像往常那樣與滕美娟電話聊天,不想滕美娟主動給他打來了。“丁帥啊,昨天我們去過主任家裏了。你丁大夫拜托的事,我可是把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這些天單位裏,家裏麵,雜七雜八的事情太多了。可我呢,全都把它們一一壓下,楞是要先完成丁大夫交付的光榮使命。不但我自己這麽做,我還憑著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把劉總也說服了。昨天晚上,就是他帶著我親自去了劉主任家。他們兄弟談得很投入,很親熱,當然,也沒忘了我托他們辦的事。聽劉主任的口氣啊,這件事,問題不大,已經有眉目了!”
擱了電話,丁帥又是一陣感慨。近段時間來,美田心情不好,害他的心裏也一直難受得很。說實在,就連當初經常搞的遊龍戲鳳活動,也已經中斷好多天了。
相信這件事情辦成後,美田仍然會回到當初的狀態,仍然會重拾自信,在單位裏全身心投入工作;在家裏呢,也會把全部的愛,傾注到他身上。那時候,還不是他想咋就咋?快意瀟灑!
在幾天的興奮之後,丁帥終於聽到了讓人高興不起來的消息。滕美娟在電話裏說:“因為金燕敖對遊美田有些成見,遲遲不肯改變看法。現在看來,工作難以做通,除非有上層人士幫助做工作。”
丁帥問:“什麽算上層人士?”滕美娟說:“比如集團公司的一把手,或者上級公司太皇集團的領導。總之,級別高出金副總經理一截的,說話肯定管用。”
放下電話,丁帥搖了搖頭,重重歎了口氣。集團公司一把手,省領導,我的天,如果我丁帥能攀上這層關係,還會像今天這麽窩囊麽?還會為老婆工作的事低三下四地求滕美娟劉是效之流麽?
怎麽才能與公司主要領導甚至省領導攀上關係?他心裏清楚,除非做夢!
中午時分,丁帥夢遊似地來到集團公司宿舍大院。市府是個好地方,公司宿舍也是好地方。原本他們夫婦都已經進入了,現在又得退縮回來。這個感覺不好受啊。
難道說,這些天的精力都白花了?這麽多禮都白送了?這些年來從不收受紅包禮物的白衣天使,就這麽白白地腐敗了?
不知不覺,來到交流房,來到金燕敖住的那個房間樓梯口。要是往常,這裏還是他們夫婦的遊樂場所,還是他們的一個天堂,還是他們辛苦工作的一項待遇。可是現在,一切都不會有了,一切都得說再見了。
正感傷著,樓上吆五喝六地下來一撥人,一個個都著工作服,像是搬家公司的。大家抬著一張大床,還有一些櫃子。更可笑的,居然有人拿著床單被子,像是抱著一堆垃圾,往樓下貨車上亂扔。
丁帥衝上樓梯,發現305的門正開著,這夥人正是從這裏出來的。難道,金燕敖要搬家了?金燕敖為什麽要搬家?
“呃,師傅我問一下,這些東西是不是305的?他們家搬到哪去啊?”丁帥逮住開車的司機,點頭哈腰地問。
“哦,沒搬家。是換家具。”司機愛理不理地白了他一眼。“這家主人說東西不好,床鋪和衣櫃都不行,全都要換。怪也真是怪啊,而且連床單和被子都得換。這不,還有人專門來換床單的,耽誤了我們不少時間。”
丁帥正要找那床單,卻見有人從貨車上取下舊床單,扔到水泥製的垃圾箱裏,點著火燒了起來。嗨,這都什麽事兒啊。人還活著,已經燒用過的東西了,這不吉利嘛。
丁帥想上去理論,跟他說說秦州的風俗習慣。可對方隻顧燒東西,根本不理他。
在回去的路上,丁帥一直在想,變態的金燕敖,為什麽讓人換家具,為什麽讓人燒東西呢?難道這與她討厭遊美田,不讓她當秘書有關?
是啊,上次滕美娟也說遊美田私德有問題,看來不是空穴來風。會不會,金燕敖發現了毛豐盛與遊美田幹過那種事?難道這種事就是在她家裏幹的?如果是這樣,那金燕敖的變態也算合情合理。可是,如果是這樣,丁帥的臉還往哪掛啊!他以後該如何麵對遊美田,如何處置遊美田啊!就算遊美田自己不覺得害羞,不覺得丟人,他丁帥都替她覺得害羞,替她覺得丟人啊!
晚上兩人坐在沙發上,默默無語。
丁帥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她幹了壞事吧,沒證據沒把柄。沒說她幹壞事吧,人家總經理為什麽不要她當秘書,還換家具燒東西,搞得神神鬼鬼的?
看在多年恩愛的分上,就原諒她這一回吧。丁帥在靈魂深處一次次勸慰自己。他是愛美田的,他不能因為她偶然的錯就拋棄她,特別是在她最傷心的時候。如果她有錯,那麽這次打擊對她的懲罰已經夠狠的了,她應該明白人生的教訓了,應該懂得以後要好好珍惜他丁帥,好好珍惜他們的這分感情。
“沒事兒的,啊,美田,退一步海闊天空。”丁帥說出的話,首先感動了自己。他覺得自己就像天空一般寧靜,像大海一般寬闊,可以包容一切。“到哪都是幹工作,都一樣的生活。這世上還有多少人,連工作都找不到呢。有多少人,還在幹苦力呢。可我們畢竟還有工作,而且還算輕鬆體麵。該去哪就去哪,該幹啥就幹啥吧,你老公我,永遠支持你,永遠愛著你!”
遊美田依在丁帥的胸前,滾出幾滴淚珠,然後又癡癡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做過錯事,可我原諒你了!”丁帥含糊地提醒他,大度地勸慰她。“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原諒你,至少還有一個人,我,丁帥,原諒你!即便做了再錯的事,隻要以後改正了就好!我還是一如既往地愛你疼你,放心吧!”
“我沒做錯事……”遊美田輕輕地呢喃著,慢慢閉上眼睛,幸福地睡在他懷裏。
第二天一早,遊美田被通知去集團辦。劉是則主任見了遊美田,露出神秘的笑臉,道:“來了?小遊,是這樣,金總經理的秘書已經來了,你和她交接一下工作。”
“哦,交接工作。”遊美田知道,盡管自己還不是正式的秘書,但從前任秘書手上已經交接過工作。如果不幹了,還得和正式上任的秘書作交接,這個程序免不了。
心裏一陣陣地生疼,臉上還裝著鎮靜。
正尷尬間,眼前突然冒出一張熟悉的臉孔。“喲,美娟,你怎麽也在這兒?”遊美田一看到滕美娟,像是見到了救星。她甚至希望,滕美娟的出現會幫助她挽回敗局,讓她重新恢複秘書工作。畢竟,這幾天她聽丁帥提起過,劉是則主任的弟弟劉是效,與滕美娟的關係不一般。
“哦,你們認識?”是劉是則的聲音。
“是的,我們是高中同學。”滕美娟禮貌地笑道。
“很好,那就很好!”劉是則微微一笑,繼而把目光轉向遊美田,莊重地道:“小遊,我給你介紹一下,小滕就是我們金總經理的新任秘書,你趕快把手頭的工作和她交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