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三 紅門1

作者:朱小丹

創作時間:2006年

材質:布麵油畫

尺寸:266×345cm

畫麵是俯視圖,院子裏有一群表情既憤怒不屈,又驚恐萬狀、麵露恐懼的人。四周是凶神惡煞的看守。畫麵的中心是一位氣度不凡的女人,她雙手握拳,勇敢地怒視著看守,寧死不屈的神情深深感染著身邊那些無助的人。畫麵的北側是一個用來關人的正房,走廊連著西側門有一排偏房,約有六七間關人的房屋。東側是院牆,門開在南邊,是兩扇敞開的紅門。紅門外一對惡狗正衝著門裏狂吠不止。畫家采取了對角線的構圖方法,使整個畫麵顯得豐富飽滿,立體感很強,並充斥著藝術的張力。畫麵中的女人無疑是全場色彩最亮麗的一個,突出了誓死抗爭的主題,使畫麵的色彩達到了最高點,也把畫麵的恐怖氣氛渲染到了最高點。

我覺得文白和張欣進京上訪一定會在有關部門留有案底,或許到有關部門查一查就會得知他們的下落。於是我讓車夫陪著我挨個部門打聽,不料我倆去過的部門都沒有査到他倆的蹤跡。我們從最後一個部門出來時已經夕陽西下了,就在我倆站在大門前茫然不知所措時,一位幹癟的老嫗走過來,她那滿是皺紋的臉皮令人想起深秋枯敗的野草,紅腫的眼睛、發青的嘴唇、襤褸的衣衫就是她靈魂的圖像。她一把拽住我,麵露欣喜地說:“女媧娘娘,我可找到你了,這下我兒子有救了!”突然被一位乞丐式的老太太一把拽住我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恐懼,但是看見她用企盼的眼神看著我,我心裏酸酸的,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枯枝般幹瘦的手,動情地問:“老媽媽,您為什麽要找女媧娘娘啊?”老太太剛好迎著晚霞,焦黃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她聽了我的問話,顯得很激動,塌陷的兩腮,緊張地**著,黯然的眼神突然閃出淚光,飽含深情地說:“女媧娘娘,隻有您老人家能夠懲治那些惡魔,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兒子吧!”我斷定老太太身上藏著巨大的冤情,一定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才被逼瘋的,便同情地問:“老媽媽,您兒子怎麽了?”我話一出口,老太太便用悲痛在夕陽下織出一片濃重的黑雲,她欲哭無淚地哽咽著說:“被他們害死了,死得好慘啊!”我憐憫地問:“他們是誰?”老太太渾身打著戰,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黑魔!”聽到這兩個字,我的心頓時咯噎一下,文白《神話》裏的情景如滾滾波濤般閃過我的腦海,我原以為“黑魔”不過是文白通過想象創作出的一個意象,不承想現實卻如最龐大的“黑魔”令我心驚膽戰。眼前的老嫗不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瘋女人,而是《神話》裏活生生的人物,抑或她就是現實版的藍姬。我惶惑不安地緊緊握著她一雙肮髒的戰栗著的手,不知所措地問:“老媽媽,誰是黑魔?”老太太咬牙切齒地說:“黑龍的餘孽!”一股邪風驟然吹起,我似乎嗅到了黑桃花的氣息,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和現實的猙獰比起來,我感覺我的靈魂不過是一個玩偶。車夫聽了老太太的話似乎突然悟到了什麽,低聲對我說:“小丹,我懷疑這個瘋老太太見過文白和張欣,不然為什麽她會知道女媧、黑龍、黑魔這些詞兒?”我覺得車夫說得有道理,連忙問:“老媽媽,你認識顧文白嗎?”不承想,老太太竟然重重地點了點頭,語氣肯定地說:“當然認識,哪有母親不認識兒子的。”車夫失望地搖了搖頭,我不死心,接著問:“老媽媽,我說的是顧文白,不是您的兒子,您知道顧文白在哪兒嗎?”老太太似乎聽懂了我的話,支支吾吾地說:“要是我老伴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你說的那個人在哪兒。”我好奇地問:“老媽媽,您老伴呢?”老太太突然露出惶恐的神色,慌慌張張地說:“女蝸娘娘,快救救我老伴,黑魔說他敲詐,把他關進了黑魔窟。”我心裏交織著恐懼和憐憫,但好奇心仍然催逼著我發問,我一邊撫摸著老人家瘦骨嶙峋的肩膀一邊溫和地問:“老媽媽,你老伴敲詐什麽了?”老太太無助地望著我,幾滴帶著泥土氣息的混濁眼淚滾落下來,麵如土色地說:“政府。”說完惶恐不安地四下望著。這時車夫拽了拽我,不耐煩地說:“全是瘋話,走吧,小丹。”老太太顯然不喜歡車夫,一把把我拽到一邊,一邊用眼睛瞄著車夫一邊小聲對我說:“女媧娘娘,你怎麽跟黑龍好上了,你忘了他當初是怎麽害你的了?”我被老太太的話逗樂了,莞爾一笑說:“老媽媽,他是我的朋友,是好人,不是黑龍。”老太太又瞥了車夫一眼,將信將疑地說:“這年頭到處是黑龍、黑魔的,哪有幾個好人,女媧娘娘,即使他是黑龍、黑魔咱也不怕,我有寶貝,隻要你把它吃了,任憑什麽黑龍、黑魔都別想加害於你!”說著將手伸進自己拎著的破袋子裏摸了半天,才將幹枯的手拿出來,將握著的東西放在我的手心裏,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個黑糊糊的桃子,老太太將她的寶貝放在我的手心裏後,用叮囑的口吻說:“女蝸娘娘,這是我從世外桃源偷出來專門孝敬您的,但願您吃了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說著老太太似乎發現了什麽,驚慌失措地拍了拍我的手,像躲瘟疫似的急匆匆地離開了。這時走過來一位長得像瘦狗似的男人,此人穿著鱷魚牌了血,褲線筆直,皮鞋程亮,脖子上掛著條金鏈子,長著一張狗臉,叼著抽了一半的香煙,晃晃****地走過來,嬉皮笑臉地問:“二位,是來找人的吧?”車夫見此人流裏流氣的,便沒好氣地說:“跟你有什麽關係?”狗臉兒不以為然地說:“大哥,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車夫一臉厭惡地說:“我管你是幹什麽的,滾!”狗臉兒噴了一口煙,臉上掛著凝固的微笑,微微揚起眉毛,用深不可測的口吻說:“大哥,你先別急,等我說明白我是幹什麽的,說不定你還得求我呢。”車夫不屑地說:“看你那個熊樣就不像好人。”狗臉兒一臉無辜地說:“大哥,別小看人呀!”車夫眼皮一翻,陰沉著臉問:“你要是好人,剛才那個老太太看見你為什麽像見了狗屎似的轉身就跑呢?”狗臉兒發出一聲便秘似的嗤笑,猛吸了幾口煙,然後隨手將煙頭彈出了很遠,用一種輕蔑的口吻說:“那個瘋婆子把我當成黑魔的幫凶了。”車夫冷冷一笑,含譏帶諷地看了他一眼,一臉慍怒地說:“那位老媽媽認定你不是好人,你定然不是好人。”狗臉兒用狡辯的口吻說:“你說話也太武斷了吧,你知道那瘋婆子是怎麽瘋的嗎?實話告訴你,是因為死了兒子才瘋的,你知道他兒子是怎麽死的嗎?是為了保護自家的宅基地暴力抗法被抓進縣看守所的,據說是玩‘躲貓貓’玩死的,瘋婆子的老伴為了查明兒子的死因多次進京上訪,勸阻他的工作人員主動提出,隻要他不再進京上訪,可以給他二十萬。她老伴不幹,非要去公安部門鑒定兒子的死因,工作人員說不可能,老人家就堅持要三十萬,工作人員同意了,他寫下了保證書後,隨後就以涉嫌敲詐勒索被逮捕了。大哥,你聽好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跟我沒關係,你憑什麽說我不是好人呀?”我見狗臉兒對老媽媽的事一清二楚,就知道他一定是吃訪民黑飯的,就像火車站的黃牛,醫院的醫托,火葬場專門哭喪的,狗臉兒是那種專詐訪民油水的潑皮,便靈機一動,試探地問:“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對這裏的事門清兒嘛!”狗臉兒見我似乎在誇他,便眉飛色舞地說:“那當然了,不是有那句話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瞞二位說,我就是老百姓常說的‘訪托’。”我斷定狗臉兒一定知道許多上訪秘密,便用一種將信將疑的口吻說:“其實讓我倆相信你也不難,隻要你能說清一件事,我就信你。”狗臉兒狡黠地眨了眨眼,臉上掛著**褻的微笑問:“什麽事兒?”我尖銳地問:“你知道那些失蹤訪民的下落嗎?”狗臉兒像一條冒著巨大的危險嗅到了一根骨頭味道的狗似的,拍著胸脯說:“當然知道了,如果不知道他們的下落我怎麽賺錢呢?”還沒等我接著問,車夫便迫不及待地插嘴問:“快說,他們在哪兒?”狗臉兒見我倆上鉤了,搖頭晃腦地賣著關子說:“天機不可泄露!”車夫冷哼一聲,用肉乎乎的大手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小子不就是想賺錢嗎?說個數吧。”狗臉兒看出車夫是個有錢的主兒,露出一副敲詐的嘴臉說:“不是不可以告訴你們,的確是風險太大,如果二位有誠意的話,一個字一百怎麽樣?”我和車夫太想知道謎底了,竟然異口同聲地答應了。狗臉兒奸詐地笑了笑,伸出狗爪子一般的手,大言不慚地說:“先給四百。”車夫二話沒說便從錢包裏點了四百遞給他。狗臉兒滿意地塞進口袋裏,壓低聲音說:“世外桃源!”聽到這四個字,我心頭一緊,車夫卻不解地問:“什麽意思?”狗臉兒詭譎地說:“意思很簡單,失蹤的訪民都在世外桃源。”車夫猛地踹了狗臉兒一腳,破口罵道:“狗日的,你敢耍老子,滾「再不滾,老子滅了你!”狗臉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腳給踹蒙了,,知道車夫不好惹,便罵罵咧咧地走了。我埋怨車夫幹嗎不接著問,車夫卻氣呼呼地說:“小丹,失蹤的訪民怎麽可能在世外桃源,這家夥一看就是騙子。”我想起了《神話》裏的世外桃源,沒好氣地說:“你憑什麽說他是騙子,沒準他說的是實話呢,我倆跑了一天了,毫無線索,好不容易碰上個知情的,讓你一腳給踢跑了,你幹嗎這麽沒耐性,或許再往下問,就知道世外桃源在哪兒了。”車夫見我生氣了,連忙滿臉堆笑地說:“小丹,你也太天真了,怎麽能相信騙子的鬼話,我在京城住了半輩子了,從來就沒聽說過有叫世外桃源的地方,好了,別生氣了,跑了一天了,肚子都餓了吧?想吃什麽,我請客。”看他一臉討好的樣子,我也隻好作罷。

聖母國大殿頂梁高深黑沉,莊嚴莫測,整個地麵由大理石鋪成,光滑如鏡,不留縫隙,有一股簡潔肅殺之氣。大殿之內聖母國的文武百官一個個高矮胖瘦,昂臉腆胸,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國王大帝端坐在四邊不靠的禦座上鳥瞰著殿內,目光晶瑩閃爍,頭上的金冠和鑲在中央的寶石熠熠發光,花白的頭發從金冠中散落下來顯出幾分強者的飄逸,他用陰鷙的目光注視著狼王,大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傲岸。“我們聖母國是高度文明的國家,一向不與野蠻的族類打交道,聽說閣下是獸中之王,不知遠道而來有何需求啊?”大帝居高臨下慢條斯理地徐徐問道。“既然貴國是高度文明的國家,怎麽客人來了,連座位都不知道給讓呢?”狼王對大帝的傲慢嗤之以鼻地揶揄道。“我怎麽知道你這個獸中之王到底是客人還是敵人呢?”大帝陰鬱地問道。“請陛下說話放尊重一些,狼王可是獸神,是獸界至尊。”白狼憤憤地說道。“我們陛下是人中之神,總比獸中之神要尊貴些吧。”聖母國紅衣大祭司查理款款走過來傲慢地說道。“豈有此理!凡胎肉眼竟敢自稱人中之神,請問陛下手中有光陰之劍和《光陰真經》嗎?”白狼輕蔑地質問道。“那是什麽東西?”大帝驚厥地問道。“那是女媧傳給人中之神的法寶。”白狼悠悠說道。“法寶?”大祭司查理狂妄地大笑道,“在空中,我們有青銅戰鷹,在陸地,我們有黑鐵成牛,在水裏,我們有威力巨大的白銀戰魚,我國的軍事力量所向披靡,請問還有比這厲害的法寶嗎?”“這些隻不過是你倡製造出來的殺人武器,能殺人,但是殺不了神,算不上什麽法寶。”狼王不屑地說道。“既然狼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獸中之神,那就試一試我國先進的百箭弩吧?”大帝陰險地大笑道。“那就請大帝陛下拿出來讓我們野蠻的獸類見識見識吧。”白狼#:苦地說道。查理揮手叫上來一位持弩的兵士,“既然你們是神,想必能氐擋住這百箭弩的連續進攻吧?”查理不懷好意地笑道。那兵士在他的示意下,瞄準白狼,連發數彈,白狼揮手將弩彈接在手中,然後又一揮手變成一把玫瑰花。“尊敬的大祭司先生,難道玫瑰花也能殺人嗎?”白狼瀟灑地將玫瑰花插到查理的脖子裏笑嘻嘻地說道。文武百官驚異地發出唏噓聲,一位萬夫長不服氣,他鎧甲錚錚馬刺佩劍嘩嘩山響地走到狼王身邊,傲慢地說道:“這不過是你們獸類耍的巫術而已,有膽量與我的青銅戰鷹比一比?”“那就讓我的徒弟與你們的戰鷹、戰車、戰魚都比一比吧,不過有一條,如果我的徒弟勝了,聖母國立即停止對星月國的侵略!”狼王詼諧而嚴肅地說道。“好,如果你的徒弟能戰勝我的戰鷹、戰車和戰魚,你們有什麽要求我都答應。”大帝似笑非笑地說道。“那好吧,白狼,讓大帝陛下開開眼,讓我們獸類也領教領教人類社會的文明。”狼王嘲諷地說道。大帝從禦座上起身率文武百官走出大殿。

眾人輕車簡行來到校場,這是一塊瀕臨大海的空曠廣場,校場上停放著十幾頭黑鐵戰牛和十幾駕青銅戰鷹,大海上白銀戰魚銀光閃爍,熾烈的、白焰般的陽光烤炙著懶洋洋的海麵。海水仿佛被燒焦了,粗糙的波瀾仿佛蒙上一層黑糊糊的油脂,隱忍著,積蓄著,期待著,在沉寂中承受著如火的煎熬。大帝平時最喜歡兵士們在這裏操練,別國的國王喜歡看美女跳舞,大帝不同,他生來喜好窮兵蔑武,每天必看兵士們操練。校場中央有上百騎騎兵正在表演馬上對抗,剛才那位萬夫長一揮手,上百騎騎兵瞬間將校場圍起,旗令兵站在萬夫長身邊發出一道道旗語命令。一駕戰鷹騰空而起,這架黑糊糊的大鷹在空中傲慢地滑翔,仿佛天下無敵,與此同時,一隻盤旋的蒼鷹在青銅戰鷹前掠過,戰鷹口吐飛彈將蒼鷹擊得粉碎。聖母國的兵士齊聲吶喊:“威武!威武!”大帝端坐在禦椅上,得意地看了看狼王,狼王不動聲色,默謀不語。白狼解下自己的白色腰帶抖了抖然後用力一拋,一條絲線像離弦的箭一樣,射向戰鷹,戰鷹猝不及防,即被絲線勒住脖頸,瞬間化作一隻風箏。“大帝,難道貴國是用風箏作戰嗎?”狼王睨了大帝一眼冷笑道。大帝的臉一下子變白了,他瞪了一眼萬夫長,萬夫長奪過旗令兵手中的小旗,親自打旗語,隻見一頭黑鐵戰牛發出令人發指的荘吼,在校場上狂奔起來。這頭戰牛奔著奔著用尖銳的利角一頭撞向一塊巨石,隻聽“轟”的一聲,那塊巨石被撞得粉碎。聖母國的士兵繼續呐喊:“威武!威武!”“陛下,您的這頭鐵牛不常犁地吧,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校場上一股白色的旋風驟起,瞬間白狼就立在了大帝麵前,他風趣地說道。“我的戰牛是用來攻擊的,可不是用來耕地的!”大帝黑著臉答道。“我看這校場的土壤挺適合種莊稼的,不如我讓這頭畜生把地犁了吧。”話音剛落,白狼已經立於校場之上,戰牛如狼似虎地向他衝來。白狼用一雙狼眼凝視著戰牛一動不動,兩道幽幽綠光照在狂奔的戰牛頭部,那頭鐵牛好像撞在了牆上,無論如何怒吼就是不能向前一步。此時狼王站起身,揮手說道:“徒兒,既然這頭戰牛有使不完的勁,就讓它犁地吧。”狼王話音剛落,戰牛真的變成了一頭溫馴的耕牛,白狼手掐法咒,剛才被戰牛撞碎的巨石轟然變成了一張如黑蜈蚣般的犁鏵,白狼慢悠悠地給這頭牛套上犁鏵,牛便在校場之上耕起地來,犁鏵深深地插入土地,切割的聲響像某種疼痛的撕裂聲,被翻耕過的土壤像是一整塊海麵上的凝固的波浪。此時的狼王突然縱聲大笑,然而聖母國的士兵卻鴉雀無聲。他們不知道這些長著狼頭人身的家夥使用了什麽魔法,會將他們的先進武器化解得如此荒唐。“大帝,還比不比?”狼王高傲地問道。“這個……”大帝臉色黯然地支吾道。“比,我們還有威力無比的白銀戰魚。”萬夫長氣急敗壞地說道。“那好,”狼王向白狼喊道,“白狼,地也不用耕了,看樣子,你得改做漁夫了。”“狼王,請問你的徒弟怎樣與我的戰魚比試?”大帝問道,語氣已經有所收斂。“漁夫打魚當然需要漁船了。”狼王幽默地說道。“給他們一條漁船。”大帝向萬夫長說道。白狼彈了彈身上的灰塵,一個箭步跳上漁船,他將手中的槳輕輕一揮,漁船像脫韁的野馬衝向大海,仿佛不是浮在海麵上,而是潛遊在深水之中。突然,海麵上倒海翻江地一陣翻騰,好像被煮沸一般,白狼的漁船就像沉沒在一片天崩地陷的暴風雨的煉獄之中。一條巨大的白銀戰魚在海麵上跳躍著向白狼襲來,那白銀戰魚口噴飛彈,一顆顆炸響,海麵上頓時火光衝天,黑煙滾滾,飛彈的呼嘯聲就像是魔鬼的呼號。白狼毫無懼色,沉著應對,漁船迎著飛彈迅速向戰魚靠近。

白色銀魚似乎占了上風,越戰越勇,使出渾身解數,要將漁船炸沉,要將白狼炸死,怎奈白狼一條大槳將船使得得心應手,離成魚越來越近,戰魚沒占著絲毫便宜。就在白狼要發起攻擊之時,海麵上滾滾騰起的黑煙迅速向天空凝聚,一時間黑雲洶湧,遮天蔽日,在漫天黑雲之中,淒厲的一聲嘶鳴若閃電劃破長空,讓人聽後心驚膽寒,聖母國的文臣武將不知將要發生什麽,個個嚇得麵如土色。“大帝,聖母國大難就要臨頭了,你還在這裏爭強鬥狠,窮兵驟武。”狼王凜然說道。“狼王,這天上的怪物是何方妖魔呀?”大帝顫聲問道。“這是魔國的惡禽玄冥鳥,是黑魔的探子,看來,黑魔要對聖母國下手了。”狼王仰望長空喟然歎道。正在這時,黑雲中躥出一隻巨大的玄冥鳥,扇動著巨大的翅膀,虎視眈眈地俯衝下來,海麵上頓時波濤洶湧,巨浪滔天,那惡禽一個俯衝便將白銀戰魚叼在嘴裏,旋即騰起向黑雲深處急速飛去。眾人驚呼不已!不一會兒從烏雲中散落下來無數銀色碎片,如冰雹一般砸向大海。剛才白狼的靈力已經讓大帝心有餘悸了,此時,玄冥鳥的魔力更讓他膽戰心驚。最讓大帝匪夷所思的是神界和魔界為什麽會在同一時間光顧聖母國,眼下聖母國的大部隊正在攻打星月國的途中,國都列頓城守兵不到三萬,如果神界或魔界對聖母國下手,則聖母國凶多吉少。此時,昏暗廣袤的海灘上淒涼的風呼號著,細白的沙浪在風中起伏追逐,遠處黝黯的樹梢暗影在風中婆娑起舞,那隻巨大的玄冥鳥銳嘯著重新從黑雲中俯衝下來,直取白狼。眾人一陣驚慌,唏噓聲中,白狼已經騰空而起,惡禽噴出一團魔火,白狼閃身騎在惡禽背上,抽出寶劍,白光閃過,惡禽身首異處,屍體打著旋兒栽進大海,白狼在空中幾個鶴子翻身輕輕地落在漁船上。聖母國士兵興奮地吶喊道:“威武!威武!”吶喊聲中,大帝突然想起狼王曾說過,此次拜訪是來挽救聖母國的,心想,“這個獸神大概是善意的,不妨向他討教討教魔界之事。”“請狼兄大殿敘話。”大帝一反剛才傲慢的態度,和善地將手一讓說道。瞠目結舌的聖母國的文臣武將惶惑顧盼後,異常肅靜地跟在大帝和狼王身後,默默地魚貫走進大殿。

大帝沒有回坐在自己的禦座上,而是和狼王平坐在大殿之上。“尊敬的狼王,近來我一直處於陰暗的噩夢之中,靈魂仿佛在地獄中煎熬,難道所向披靡的聖母國真要遭受什麽災難?”大帝惴惴不安地問道。“狼王,你不來,聖母國國泰民安,你這一來,聖母國就要大難臨頭了,莫非您是災難的使者?這天上的惡禽是您的幫凶吧?”紅衣大祭司查理不陰不陽地插嘴道。“查理先生,我聽法慧大國師說,你早就成了魔國惡禽的俘虜,是什麽時候回到聖母國的?不會叛國投故了吧,莫非回到聖母國是為了與黑魔裏應外合?”狼王刀子似的目光逼視著查理問道。查理頓時慌張起來,他心虛地吼道:“你血口噴人!陛下,這些妖獸皆會巫術,分明是星月國的奸細。”“尊敬的狼王,查理是我國舉國尊敬的紅衣大祭司,怎麽可能叛變投故呢?”大帝驚覺地問道。“大帝有所不知,黑魔慣用的魔法是控人心智,查理先生曾經以使者的身份出訪須彌國,被黑魔的惡禽玄冥鳥擒獲,眼前站著的紅衣大祭司查理已經被黑魔控製了心智。”狼王擲地有聲地說道。查理愈發驚慌失措了,他畏縮地靠在大殿中央的柱子上,戰栗著雙唇說道:“陛下,千萬不要聽信這妖獸的讒言,我對聖母國一向忠心耿耿啊!”“請問尊敬的狼王先生,您說查理先生是惡魔的奸細,有何憑據?”萬夫長怒氣衝衝地上前斥道。“那好,我今天就替聖母國解除查理先生身體的魔咒,還他本來麵目。”狼王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冷笑道。狼王默念法咒,用陰毒的目光直逼查理,查理跟本不敢對視,然而無論他怎麽躲閃,也無法擺脫狼王銳利的目光,大約半個時辰過後,查理疲憊地癱在地上昏死過去,一股黑煙從他口中竄出。“哪裏跑?”狼王收回目光大喝一聲,一伸手將那黑煙收回手中,攥緊拳頭用力一揮,然後伸開手微笑道:“大帝,你看,這就是控製查理先生的黑桃核。”“這顆黑桃核怎麽會控製查理的心智呢?”大帝疑惑地問道。“陛下,千萬別上當,狼王用巫術打死查理,然後用黑桃核欺騙你。”萬夫長警覺地說道。狼王慢步走到壁爐旁,順手將黑桃核扔入火中,然後冷冷地說道:“查理先生沒有死,他隻是太累了,睡著了,白狼,讓他醒醒。”“查理先生,醒一醒,回國了,到家了。”白狼走到查理身邊推了推他笑道。查理慢慢地蘇醒過來,微睜雙目有氣無力地問道:“我這是在哪兒呀?”“查理,你這是在寡人的宮殿上,你不記得了?”大帝驚異地走過去問道。“陛下,”查理懵懂地說道,“我隻記得,我離開春秋國時,被一隻大鳥叼走,帶到了一個黑暗無比的地方,在那裏一個白胡子老頭問了我出使春秋國的目的後,給我吃了一個黑桃子,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大帝,”狼王幽幽說道,“那就是控人心智的黑桃,他說的那個黑暗無比的地方就是魔國,那裏以前叫世外桃源,是人類的一塊淨土,如今被黑魔霸占,他將以世外桃源為基地,塗炭生靈,統治世界,讓光明成為黑暗的奴隸。”“世外桃源,我怎麽從來也沒聽說過這個地方呢?”大帝悚然而悟地問道。“如果不是黑魔發難,人類是無法知道自己還有一塊淨上的。”狼王嘲諷地說道。“聽狼王這麽一說,黑魔霸占世外桃源後,人類目前連一塊淨土也沒有了?”大帝駭然地問道。“聖母國要橫掃天下,戰爭一觸即發,生靈就要慘遭塗炭,這正是黑魔向人類發難的最好機會,還有什麽淨土可言?”狼王冷哼一聲說道。“陛下,狼王說得對,我們應該停止戰爭,聯合諸國共抗黑魔,否則聖母國危矣!”查理虛弱地說道。“查理,你不是一直想讓我成為全天下的王嗎?”大帝頹然問道。“那是臣下一時糊塗,這次被黑魔俘去,險些丟了性命,才明白欲望猛於魔呀!”查理意味深長地說道。“胡說,怎麽能把陛下與惡魔相提並論?陛下想成為天下之王那是百姓之福,我相信聖母國的軍隊有能力征服天下,保衛和平。”萬夫長大言不慚地說道。“萬夫長,你先好好保護你的國家吧,我想黑魔的怪獸很快就要到了。大帝,我勸你抓緊時間動員全城百姓迎戰強敵!”狼王陰冷地說道。這時,在城外被白狼教訓過的百夫長氣喘籲籲地跑進大殿稟報:“啟稟陛下,我軍城外巡邏部隊兩百餘騎與一百多怪獸軍相遇,對方十分凶猛,經過廝殺,我軍死傷過半,對方幾乎沒有傷亡。”“我軍剩餘部隊現在何處?”大帝吃驚地問道。“已經退回城內。”“那敵人呢?”萬夫長暴跳如雷地問道。“敵人不知去向。”“是不是龍頭人身龍爪的怪物?”查理膽怯地問道。“正是!”“大帝,看來黑魔的怪獸軍團要大軍壓境了。”狼王憂心忡忡地言道。“以狼王之見如何應敵呀?”大帝掩飾著內心的慌亂問道。“火速派信使召回攻打星月國的軍隊,城內馬上布防,動員軍民共同抗敵!”狼王斬釘截鐵地說道。這時,又有兵士滿頭大汗慌慌張張地來報:“啟稟陛下,空中發現大批怪鳥。”“大帝,聖母國如果不想被滅亡,就趕快行動吧!”狼王怒道。大帝無地舉起撤回攻打星月國軍隊的令牌。

一晃幾天,車夫陪我走遍了京城許多地方,也沒有發現文白和張欣的任何蹤跡,車夫不愧是商人,腦子比我靈活,他問我文白在北京有沒有好朋友,或許文白進京與他們有過聯係,甚至求助過他們亦未可知。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我興奮地說:“文白的作品都是由文心岀版社編審耿直責編的,文白又剛完成長篇小說《神話》,他們之間一定有過聯係,或許耿直知道文白的下落。”車夫高興地說:“那咱倆還不趕緊去文心岀版社!”就這樣,我們原本想去最高人民檢察院接待室,卻改道去了文心出版社。我倆走進文心出版社剛好是上午十點,在我的想象中,耿直應該正坐在辦公桌前聚精會神地看稿子,可是當我向他的同事打聽他的辦公室時,得到的回答卻是他病了,住在北京醫院。我們隻好買了花籃驅車去北京醫院,走進病房時,房間內有四張病床,都躺著病人,其中一張靠窗的病**,一位五十多歲高大魁梧的男子倚靠床頭,一邊打點滴一邊看著稿子,我斷定他就是耿直,便冒昧地問了一句:“您是文心出版社的耿老師嗎?”果然他放下手中的稿子,一頭霧水地問:“你們是……”我自我介紹完又介紹了車夫,他一聽我倆是文白的好朋友,專門到醫院來看望他,臉上頓時露出了既意外又高興的神情,連忙請我倆坐,車夫將花籃放在窗台上,又搬了兩把椅子,我倆坐在耿直的病床邊,我用詼諧的口吻關切地說:“耿老師,您可夠得上勞模了,住院也不放棄工作,一邊打點滴,一邊看稿子。”耿直微微一笑,溫和而親切地說:“沒關係,就是熱傷風引發肺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住兩三天就可以出院了。”這時車夫隨手拿起耿直看過的打印稿,狡黠地看了我一眼,用意料之中的口吻說:“這不是顧文白的新作《神話》嗎?”我一聽連忙從車夫手裏奪過稿子,隨手一翻,剛好是一股邪風將桃落卷走那段,聯想到文白和張欣失蹤多日,心情頓時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問:“耿直老師,文白是什麽時候把稿子發給您的?”耿直想了想,然後用肯定的語氣說:“大約在一個月前,怎麽,你們也知道這本書?”車夫感慨萬千地說:“何止知道,耿老師,小丹還為這本書配了插圖呢。”耿直本來斜靠在床頭,聽了車夫的話,頓時將身體前傾過來,用渴望的語氣說:“文白發給我稿子時對我說,等我看完稿子後,他會給我一個驚喜,我一直在猜測會是什麽樣的驚喜,現在我明白了,這個驚喜就是請大畫家朱小丹為這本書配插圖,太好了,我在讀《神話》時,越看越覺得應該配插圖,正想著看完稿子後找文白商量呢,朱老師,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次到北京就是專門給我送插圖的吧?”聽了耿直最後這句話,我燃燒著的心頓時有一種熄滅感,很顯然,耿直並不知道文白兩口子的遭遇,這說明文白進京並沒有和他聯係,這太令我失望了,我瞥了車夫一眼,發現他也流露出些許的沮喪,不過我並沒有死或因為顧文白出版的十幾部長篇小說都是耿直做的責編,顧文白在這個世界上的知音,除了我,應該還有耿直。以他和文白的交情,應該了解文白在京城的社交圈子,即使他不知道文白的下落,但是當他得知文白兩口子現在的處境後,我堅信他一定能提供有用的線索,於是我以沉重的心情向他講述了文白兩口子的苦難,他聽了以後,氣得麵頰像著了火似的漲得通紅,幾乎能聽到他血液燃燒的噬哦聲。他聽了我的講述後,沉默良久,才懷著十分沉痛的心情說:“複旦大學創始人馬相伯說過一句讓所有中國人都汗顏的話,我是中國的一條狗,我為中國叫了一百年,也沒有把中國叫醒。其實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仍然沒有完全醒,不過是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朱老師,車先生,文白和張欣是中國知識分子的良心,拯救他們就是拯救知識分子的良心,一個國家隻要知識分子的良心沒有爛掉,這個國家就有希望。我們就是深入靈風等人尋找的黑魔窟,也要找到他們。你們別急,讓我好好想想,讓我好好想想,對了,你們還記得文白的成名作嗎?”車夫插嘴問:“耿先生指的是《曆史》吧?”耿直點了點頭,臉上掛著自豪的神情,用十分得意的口吻說:“對,《曆史》出版後引起強烈反響,文白在小說裏設計了一個駐京辦主任,寫得既詭譎圓滑,又內有堅守,簡直就是一團矛盾,我不相信會有這種人物,他便請我吃飯,飯桌上他讓我認識了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丁不見,經過一番攀談,我發現丁不見就是小說裏的人物原型。文白當市長秘書時,丁不見是常務副市長秘書,文白當年服務的領導東窗事發後,文白從天堂跌入地獄,丁不見卻升任東州市政府副秘書長兼駐京辦主任,朱老師,車先生,我建議你們去找一找丁不見,我覺得他一定知道文白兩口子的下落。”耿直提供的線索太有價值了,幾天來一直被黑暗籠罩著的心一下子亮堂起來,車夫也似乎恍然大悟,仿佛一直關閉的心門被撬開一個縫兒,一束陽光透過縫隙射進他的心裏,他用一種佩服的口吻說:“我也讀辻《曆史》,我怎麽就沒想到應該去找駐京辦呢,耿老師,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呀,我聽說駐京辦有一個重要職能就是‘截訪維穩’,文白兩口子失蹤說不定就是和那個丁不見有關係,耿老師,駐京辦主任在文白的筆下被寫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們就這麽找上門去,這家夥會不會見我們呢?”耿直沉思片刻說:“要不等我出院後,我陪你們去,畢竟我和他在一個飯桌上吃過飯。”等到耿直出院還需三五天,我實在等不及,便用商量的口吻問:“耿老師,三五天會發生許多事情,我想還是盡快見到丁不見為好,您畢竟和他有過一麵之緣,能不能現在就和他溝通一下,然後我和車夫馬上過去。”耿直聽了我的話,麵露為難之色,猶豫片刻後,他用抱歉的口吻說:“朱老師,車先生,其實我現在的心情和你們一樣,隻是我手裏沒有丁不見的手機號,那次和他在一起吃飯時,他倒是給過我一張名片,上麵有他的手機號,不過我沒往手機裏輸,名片可能讓我扔在辦公室抽屜裏了,我看這樣吧,我給丁不見寫封信,你們帶上我的信見他,起碼顯得不唐突,我觀察那個人雖然滑得像個泥啾似的,但做官似乎還未喪失底線。因為文白請我們吃飯時,當他回憶起那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暴時,丁不見頗為清醒地說了一句至今讓我印象深刻的話。他說,在官場上,比起野心來,愚蠢總是占上風。當著文白的麵,他一個泡在大染紅裏的人,竟敢直抒胸臆,我想絕非等閑之輩,朱老師,車先生,隻要你們見到他就千萬別輕易放過他,因為我堅信他一定知道文白和張欣的下落。”說完他從枕頭下掏出一遝稿紙和一支鋼筆,沉思片刻,一氣嗬成地寫了一封信,寫完之後還意猶未盡地說:“嬰兒是我們生命的本源,連生命的本源都受到了毒害,便是幻想也是不自由的,我現在既想睡覺,又怕睡不著,睡著也罷,醒著也罷,周圍總是些魔怪的形象,文白兩口子的遭遇讓我想起莎士比亞的幾句詩,我可以是直的,盡管他們自己是斜的。他們的臭味思想,我的行為豈可與之相投。除非他們維持這種普遍的惡:所有人都壞,並以壞為王。這幾句黑暗公式式的咒語,說的是我們所有人的處境。文白是與魔共舞的人,魔在哪兒,他就在哪兒。你們說是不是?”車夫重重地點了點頭,接著話題說:“小丹畫過一組油畫就叫《咒語》,主題鞭撻的就是貌似崇高的邪惡。”耿直用充滿評價意味的目光看著我,語氣期盼地說:“朱老師,不瞞你說,我恨不得現在就看到你為《神話》配的插圖啊!”我用遺憾的口吻說:“耿老師,等過兩天您出院了,我一定把插圖送到您的辦公室,隻是……”耿直流露出唯恐出現閃失的表情,迫不及待地問:“隻是什麽?”我歎了口氣說:“隻是文白還沒有看到這些插圖,就……唉!我一共畫了三十幅,原本想請他從中選出十幅的。”耿直毫不猶豫地說:“朱老師,我也聽明白了,你和文白就是高山流水故事的現代版,別看我尚未看到你的畫,但是我敢肯定,那些插圖和《神話》的文字一定是相映生輝的,因此我決定不用選了,幹脆就做一本圖文並茂的畫冊小說,豈不是別開生麵。”我聽了以後幾乎僵住了,像油畫裏的人物不能呼吸,車夫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道:“耿老師,我沒太聽明白,您的意思是三十幅插圖全用,是這個意思嗎?”耿直臉上掛著肯定而和藹的笑容,重重地點一點頭。車夫高興地拍著大腿說:“耿老師,怪不得文白的作品全給您了呢,您不僅慧眼識珠,而且有膽有識,您這個決定太有魄力了!”耿直淡然一笑,倏然轉變了話題,神情凝重地問:“朱老師,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那麽多孩子一降生就失去了生命呢?”我一下子被問到了痛處,沉重地說:“這其實也正是文白和張欣上訪想弄清楚的問題。不過官方的解釋是孩子們一降生就被老鼠咬了,是鼠疫傳染導致的死亡。”耿直下垂的嘴角本來掛著淡淡的笑容,聽了我的話,神情卻變成了嘲諷,他冷哼一聲說:“我敢保證這件事的確是碩鼠所為,但孩子們絕對不是死於鼠疫,如果是鼠疫,東州官方也用不著千方百計阻止文白和張欣進京上訪了。”我覺得耿直分析得有道理,東州死嬰事件應該有著更深的內幕,一想到那些深淵般的內幕,我又情不自禁地牽掛起文白,在喘不過氣的痛苦中,我不知道命運將把他引向何方?

走出北京醫院住院部大樓,我感覺有點眩暈,就覺得自己正處在某個偉大而危險的探險當口似的,此時突然刮起一股賊風,狂沙大作,車夫連忙把我拽進車裏,坐進車裏的一刹那,我的腦海頓時閃現出英桃落被一股邪風卷走時的情景……

柔和而清澈的天穹延向視線的盡頭,看不見一絲兒雲花。天,仿佛是剛剛用水洗過似的,藍得耀眼,晴得出奇。靈風等人發現尋找聖盆的路線後,經過短暫的休整又艱難地踏上行程。他們剛一上路,一股邪風便尾隨著他們。起初,誰也沒在意,怎奈那邪風像是有靈性一般,又像是有意引起他們的注意,一直尾隨著他們,也不騷擾,他們休息,邪風便在不遠處盤旋,他們出發,邪風便悶嘯尾隨。“靈風,天晴得一絲兒雲也沒有,隻有這股邪風一直跟著我們,你不覺得這股風很怪嗎?”楚雅警覺地問道。“我已經注意很久了,這不是普通的風,一定有來頭。”靈風提防地說道。“不過就是龍卷風,有什麽奇怪的?”辭頌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倒覺得挺好玩的。”桃落嫵媚地一笑說道。“落兒,千萬別惹那股邪風,小心它會傷害你的。”靈風語氣強硬地叮囑道。“不就是風嗎?有什麽可怕的?你不讓我碰它,我偏要碰它,我偏要看看它怎麽傷害我。”桃落執拗地說完,散著沁人的幽香飄到邪風跟前,靈風急呼道:“落兒,別碰,危險!”話音剛落,桃落的手已經伸進那龍卷風的風眼,刹那間,桃落便被吸了進去。在風眼中不停地旋轉,那邪風將桃落懸在半空中,並隨著桃落的粉色衣裳化作粉霧。桃落被粉霧包裹著,根本看不見了。靈風大怒,他拔出光陰之劍,縱身躍向那邪風,妄想奪回桃落,怎奈根本近不了身。無奈他揮劍向風根劈去,靈風不劈這邪風的風根還好,他越劈,這邪風的風力越大,春風夾雜著粉霧越來越猛,一時間,眾人圍繞著巨大的粉色旋渦束手無策。“渾蛋,你是何方妖風?還不放下桃落?”靈風破口罵道。那粉色旋渦將桃落裹在裏麵放出無與倫比的燦爛光輝,並逆天而上,向遠方飄去。靈風望著邪風由於心急頭腦一片空白。“靈風,快追!”楚雅大喝道。靈風一下子猛醒過來,率領眾人沒命地追趕著那邪風粉霧,怎奈那邪風粉霧越飛越快,很快在天邊變成一顆小粉點看不見了。“天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靈風雙手抱頭絕望地獨吼道。“靈風,你是人神,越在這個時候,越要冷靜。”楚雅拍著靈風的肩膀平靜地說道。“那邪風搶走了桃落,我怎麽冷靜?你說,我能冷靜嗎?”靈風嘶啞著嗓子喊道。“靈風,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情況還沒弄清楚,我們必須冷靜。”楚雅厲聲說道。這時,眾人仿佛都嗅到了一股氣息,辭頌問道:“什麽味?這麽香。”靈風在楚雅的提示下,冷靜了下來,他仔細嗅了嗅說道:“是桃花香,是桃落身上的香味。”“弟兄們,快!快聞聞,是不是邪風過處都會有香味呢?”楚雅興奮地說道。幾個劍士跑出去很遠,然後又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說:“一路上皆有香味。”“這就好辦了,靈風,順著桃花香味走,一定能找到桃落。”楚雅充滿希望地說道。“好,大家跟我來!”靈風振作一下自己沉聲說道。靈風在前沿著山路上的羊腸小道,嗅著香氣一路狂奔下去。一口氣奔出幾十裏,還是不見桃落的蹤影,隻是香氣更加彌漫了。靈風快要崩潰了,他絕望地喊道:“落兒!你在哪兒呀?”靈風每喊一聲,空氣便震動一次,震顫的空氣像彌漫的霧霜,凝聚著、凝聚著,模模糊糊的像是桃落的影子,那影子在夕陽中無比潔白美麗,將眾人迷惑得無所適從。“楚雅、辭頌,難道這又是黑魔在搗鬼嗎?”靈風望著酷似自己妻子的雲霧痛苦地問道。“這手法不像是黑魔所為。”楚雅和辭頌異口同聲地說道。“靈風,莫非與蜥蜴人有關?”楚雅恍然大悟地問道。楚雅一提蜥蜴人,那團酷似桃落的霧氣果然變成了一隻蜥蜴的形狀,隻是若隱若現,模模糊糊。“或許《光陰真經》上有答案,靈風,何不翻書看看。”辭頌一拍腦門說道。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靈風趕緊從背上拿下包袱,打開竹簡,果然書上有一段驚人的文字:福地聖境,聖盆仙子!若尋桃落,先尋聖盆……“經書上寫的什麽?”辭頌急切地問道。靈風將書中內容念了一遍,楚雅思索半晌,說道:“靈風,這一切或許是女媧娘娘的安排,也說明桃落沒有生命危險!”靈風聽了楚雅的話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他沉思一會兒說道:“看來盲目地追不是辦法,我總覺得答案還得從眼前這塊像蜥蜴一樣的霧氣中找。”“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就地休息,看看這團霧氣還能耍出什麽花樣。”辭頌朗聲說道。“好,就地休息。”靈風淒楚地一笑說道。劍士們埋鍋燒水造飯,楚雅和辭頌上山打野味去了,靈風一個人坐在像蜥蜴人一樣的霧氣前發呆,他堅信這團霧氣一定會給他答案的。此時,夕陽西下,漫天彤雲燒紅了半個天,山被染成紫色,一隻鶴鷹掠過夕陽,滑入大山的暗影中,四野一片靜謐,那塊像蜥蜴一樣的霧氣一動不動,不過,它散發出的陣陣香氣,讓人嗅後心曠神怡。靈風的頭腦中忽然複雜起來,眼前這個像蜥蜴一樣的霧氣如幻覺一般在眼前浮動,雖然像幻覺,卻是真實的,或許幻覺就是真實的,真實也可能是幻覺,為什麽心愛的桃落失蹤了,可她的氣息尚在?或許桃落就在這團霧氣之後,或許聖盆就在這團霧氣之後,或許那股邪風就幻化成了這團霧氣。奇怪的是靈風在思考這團霧氣時,這團霧氣就隨著他的思想在變幻,那穿氣就像屏幕一樣演示著他想的一切內容,而這一切隻有靈風才能看得見,其他人看到的還是一團一動不動的像蜥蜴一樣的霧氣。靈風忽然覺得這團霧氣後麵或許是另一個世界,怎麽才能進入這個世界呢?或許蜥蜴的大嘴就是入口?不對,或許眼睛是入口,也或許是鼻子。靈風正想著,辭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靈風,吃飯了。”靈風居然嚇了一跳。劍士們吃罷飯後,休息的休息,警戒的警戒,靈風因擔心桃落,吃不下飯,楚雅和辭頌一邊陪著他吃飯一邊勸他,三個人圍坐在篝火旁,促膝而談。“靈風,你是人神,遇事要冷靜,人類與黑魔的戰爭還等著你來統帥,你要學會統籌全局。”楚雅語重心長地說道。“是啊,也不知道法慧和狼王他們出使諸國怎麽樣了?”辭頌若有所思地說道。”估計他們遇到的風險不會比我們少。”靈風苦笑道。“但願聖母國和星月國的戰爭被化解,合縱之策能成功。”楚雅喟然說道。“要相信法慧和狼王,他們都是智慧的化身。”靈風正容說道。“靈風,你剛才坐在那團霧氣前想什麽呢?”辭頌納罕地問道。“我在想蜥蜴人國會不會就藏在這團霧氣裏。”靈風苦笑著說道。“有道理,不過,怎麽才能進去呢?”楚雅讚賞地點頭說道。“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答案的。”辭頌仰著臉想了半晌,突然一哂說道。“辭頌說得對,咱們靜觀其變。好,你們倆休息吧。我在這周圍轉轉。”靈風起身說道。“小心點!”楚雅叮囑道。

靈風一個人在山穀中走著,新月細細的彎彎的,像桃落那玉一般纖巧的手,用眉筆仔細地描在那黑裏透藍的蒼穹上。微風襲過,山穀中一汪潭水中碧玉般的月影兒被吹碎,宛如靈風的心碎了一樣。靈風仰望蒼穹,月亮無聲無息地隱到雲後,很快又掙紮著出來,仿佛在與靈風捉迷藏,這時,一顆流星劃破夜空隕落了,宛如一滴感天動地的清淚,靈風暗自感歎:“我何嚐不是一顆流星,出發了就不問歸程……”想到這兒,靈風的眼眶濕潤了,他望著月亮雙手合在一起,默默祈禱:女蝸娘娘,請您保佑靈風找到世外桃源,找到聖盆,找到桃落,打敗黑魔!”他不停地祈禱默誦,不不覺中,他坐在一塊大石上漸漸睡去。大石旁的一棵桃樹的枝丫在風中擺動發出沙沙的響聲,靈風睡得很沉,自從離開夜山,他就沒有睡過這麽香的覺,他睡著睡著似乎有桃落的聲音,那聲音很近,仿佛就在耳邊縈繞。“風哥,我想你,快來救我,快來救我。”“落兒,你在哪兒?”靈風迷惘地問道。“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桃落顫聲說道。“可是,我看不見你。”靈風抹著冷汗說道。“那蜥蜴的大嘴便是蜥蜴人國的國門,從那兒進來,快來!快來!”桃落急切地催促道。靈風激靈一下懵懂地從大石頭上站起來,睜開眼睛便喊:“桃落,桃落。”可是無人回答,他用失神的目光仰望蒼穹,悲愴哽咽得不能自已,他一遍一遍地呼喚桃落,驀地一驚,猛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他定了定神兒,心想,原來是在做夢,可是剛才那個夢境太逼真了,逼真得無以複加。難道是女媧娘娘顯靈了,托夢給我,讓桃落告訴我通往蜥蜴人國的秘密?想到這兒,靈風心中一陣驚喜。他急匆匆地去找楚雅和辭頌,卻發現那團像蜥蜴一樣的霧氣不見了,靈風急壞了,他圍著山穀拚命地找,可就是找不著。靈風沮喪地回到營地,除了警戒的劍士外,其他人都睡著了,靈風隻好靠著一棵大樹,呆望著那團霧氣消失的地方,頹然歎息,望著望著,他又睡著了,這回他沒有做夢,睡得很沉,一覺睡到大天亮。當靈風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驚呆了,那團像蜥蜴一樣的霧氣正張著大嘴望著他,他一下子跳起來,大叫道:“楚雅、辭頌,從大嘴進去就是蜥蜴人國。”“靈風,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哪兒有什麽大嘴呀?”楚雅滿臉狐疑地問道。“那團像蜥蜴一樣的霧氣正張著大嘴等著我們靈風指著那團霧氣興奮地說道。“那團霧氣和昨天一樣啊!”辭頌一頭霧水地說道。“不對,它正張著大嘴,昨晚桃落托夢給我,那就是蜥蜴人國的國門,快隨我進去。”靈風二話沒說,提起光陰之劍便一頭撞入像蜥蜴一樣的霧氣之中,他撞進去之後,眾人才看見原來那像蜥蜴一樣的霧氣確實張著大嘴。“弟兄們,趕緊隨靈風撞進去。”楚雅說完也一頭撞了進去。眾人撞進去以後,突然狂風大作,嗷嗷叫著的龍卷風卷著霧氣,形成巨大的旋渦,像頂天立地的玉柱,旋轉一陣子以後,像邪風卷走桃落一樣,那氣旋卷著眾人向遠方逝去。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州市駐京辦位於潘家園附近,是一座五星級酒店,名曰東州大廈。大堂內有許多官員打扮的人,都衣冠楚楚的,個個都好像準備去參加隆重慶典似的。車夫問大堂經理,駐京辦在幾層辦公,大堂經理說在頂層。於是我倆走到電梯口,不承想從電梯裏走岀一個嬌美的身影,一襲白裙,特別眼熟,還是車夫機靈,他低聲對我說:“這不是沈丹娜嗎?”我一下子恍然大悟,連忙追上去問:“沈丹娜,還記得我嗎?”沈丹娜看到我和車夫立即流露岀意外的神情,她驚奇地說:“哎呀,是朱老師,車先生?”我好奇地問:“怎麽,你知道我倆的身份了?”沈丹娜喜出望外地說:“盡管你給我畫的那張素描肖像沒簽名字,但是藝術圈裏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它出自大畫家朱小丹之手,我又向他們描述了車老板的長相,他們斷定是大畫商車夫。朱老師、車總,我一直想謝謝你們,剛好快中午了,能否賞光一起吃個飯?”我用抱歉的口吻說:“改天吧,丹娜,我們著急見東州市駐京辦的丁主任。”沈丹娜訝然一笑說:“我就是來釆訪丁不見的,他根本不在。”車夫略顯失望地追問道:“他不在?他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車夫的語氣一下子誘發了沈丹娜的職業敏感,她用試探的口氣問:“朱老師、車總,你們一個是大畫家,一個是大畫商,和駐京辦八竿子都打不著,你們這麽著急想見丁不見究竟是為什麽?”沈丹娜的好奇心引起了我的警覺,我不失時機地問:“丹娜,像駐京辦這種詭秘的機構也不像是引發新聞點的地方,你想在駐京辦主任身上采訪些什麽?”沈丹娜狡黠地一笑,用打趣的口吻說:“看來我們對彼此都很感興趣,朱老師、車總,反正丁不見也不在,不如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這附近有一家魚館不錯,我請客。”我有一個預感,沈丹娜身上或許有我想要的信息,車夫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便和我異口同聲地說:“恭敬不如從命了。”

德謨利燉魚就在東州大廈西側,前行五分鍾就到了。沈丹娜點了鮑魚燉茄子,又要了三個清淡小菜,我們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服務員上了茶水,沈丹娜輕輕呷了一口,莞爾一笑說:“那篇關於東州死嬰事件的文章登出後,引起了強烈反響,我本來想深入挖掘死嬰事件的真相,可是報社領導卻在我的案頭放了一大堆失蹤訪民的卷宗。沒辦法,我隻好放下死嬰事件,專心調查訪民失蹤事件,其實兩件事也有聯係,因為從卷宗反映的情況看,死嬰的父母進京上訪也有失蹤的。小丹姐對我采訪丁不見很好奇,或許你們還不了解駐京辦的功能,他們除了‘跑部錢進’,還有一項功能叫‘截訪維穩’,我想或許駐京辦能提供訪民失蹤的線索,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到東州駐京辦采訪丁不見,在這之前,我已經走訪了三家駐京辦,但是都沒見到主任,今天我在東州駐京辦等了一上午,丁不見也沒露麵,他的手下說他回東州開會了,我根本不相信,我已經來過兩次了,連個副主任的影兒也沒見到,隻有一個辦公室主任應付我,我知道他們是故意躲我,駐京辦是最怕記者的,因為他們幹的很多事都見不得光。小丹姐,朱大哥,我的秘密告訴你們了,你們為什麽找丁不見也跟我說說吧。”果然不岀我所料,沈丹娜確實給我提供了重要信息,她能冒那麽大的風險報道東州死嬰事件,說明她的職業操守是一流的,這一點充分贏得了我的信任,於是我毫無保留地將文白和張欣在東州死嬰事件中的遭遇講了一遍,她聽後震驚的神情,仿佛噩夢化作了現實。良久,她才語氣沉重地說:“小丹姐,你知道我聽到了顧文白和張欣的遭遇是什麽心情嗎?不瞞你說,我恨不得拿一把手槍,然後爬到東州大廈頂層往天上痛痛快快地放幾槍,再喊一聲,永別了,祖國!然後縱身一跳,告別這個到處是罪惡的世界。”我歎了一口氣,感同身受地說:“是啊,我們生活的環境太令人窒息了,就好像一直被悶在罐子裏。”車夫的情緒有些激動,呼吸明顯有些加快,他可思議地問:“丹娜,難道失蹤的訪民一個都沒找到嗎?”沈丹娜沉重地點了點頭,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一個也沒找到。”車夫將肉乎乎的大手在餐桌上一拍,氣呼呼地說:“這可太奇怪了,難道警察都是吃幹飯的?”沈丹娜搖了搖頭,然後壓低聲音說:“我覺得訪民失蹤事件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不瞞你們說,這件事本來由我的一位同事負責調査,但是由於他介入太深,目前已經失蹤了,報社領導這才將這件事交給了我。小丹姐,車大哥,我萬萬沒有想到大作家顧文白和他的妻子也會加入到訪民的隊伍中,而且和我的同事一樣也神秘地失蹤了。這應該是一個特大新聞,盡管訪民進京後不斷地失蹤,《京報》也做了相關報道,但是並未引起全社會的重視,不過著名作家顧文白和妻子進京上訪神秘失蹤,一旦報道岀去,必然會引起全社會的關注,我想這對盡快找到他們也會有幫助。顧文白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家,我幾乎通讀了他的全部作品,他的作品之所以如此吸引我就是因為真實,他是中國少有的敢說真話的作家,因為在中國說真話是要付岀代價的。”從窗戶射入的陽光好像在震顫,餐桌上空,飄**著一種令人沉悶的氣息,自從交負出事以後,我一直有一種垂死掙紮之感,聽了沈丹娜的話,這種感覺更濃了,我沮喪地問:“丹娜,調查訪民失蹤事件你不害怕嗎?不擔心自己會像你的同事那樣突然失蹤嗎?”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懸在漆黑一團的深淵上,窗外的陽光像沐浴的水一樣灑進來,更突出了她此時的表情,她身後的陰影猶如一雙災難的翅膀,仿佛她天生就是一個受傷的天使,她毫不隱諱地說:“怕,怕極了!但是害怕的不僅僅是我和我們,還有他們,甚至他們比我們還害怕!”車夫一時沒轉過彎兒來,一頭霧水地脫口而問:“他們,他們是誰?”沈丹娜的眼神好像曆盡了磨難卻又沒把苦難放在眼裏,她用詼諧的口吻說:“當然是那些吃幹飯的人!”車夫聽罷朗聲大笑起來,更被眼前這個有著白皙、粉嫩、透亮皮膚的小女人的勇敢和智慧深深吸引了。笑罷,他像是擔心我吃醋似的,微笑著向我投來狡黠的一瞥。這時,服務員端上了香噴噴的鯰魚燉茄子,車夫用鼻子嗅著說:“這鯰魚燉茄子真香啊!要是不開車,我非喝二兩二鍋頭不可!”沒想到這個飽腰了世間山珍海味的男人,竟然被一道普通的鯰魚燉茄子誘出了酒興,我醋溜溜地想,刺激車夫酒興的不僅僅是魚香,恐怕更主要的是美女的馨香。於是我用善解人意的口吻說:“想喝就喝吧,車我來開。”沒想到沈丹娜也隨聲附和道:“我沒開車,車大哥,我陪你喝。”她話一出口,車夫像喝了**似的,揮著肉乎乎的大手招呼服務員上二鍋頭,那感覺就像重獲新生似的。酒菜上齊後,兩個人推杯換盞喝了起來,我隻好以茶代酒奉陪。讓我沒想到的是,別看沈丹娜嬌小,卻很有些酒量,這讓車夫大有酒逢知己的快感。酒過三巡後,車夫點上了一支煙,深沉地、充滿挑戰地吸了一口,然後用品味的口吻問:“丹娜,丁不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沈丹娜嘴上掛著嘲弄人的微笑,不屑地說:“了解不多,隻知道他在駐京辦圈子裏享有‘盛譽’。小丹姐,我覺得他的‘盛譽’和顧老師的長篇小說《曆史》也有關係,我認識幾個在駐京辦工作的朋友都看過《曆史》,他們都說小說裏那個八麵玲瓏的駐京辦主任的原型就是丁不見。不知你是否認同這種說法?”或許是性嫉妒的緣故,此時此刻我腦海裏閃現出一幅美女與野獸的畫麵,一座高山頂上蹲坐著一頭仰望月亮的公狼,它的脖子上拴著一條狗鏈子,狗鏈子綁在一個木樁上,黑色的天幕中一彎猩紅的月牙上坐著一位身著一襲白裙的美女。我斜睨了一眼車夫,他的神情就像一頭公狼,自從讀了《神話》以後,我發現自己已經被卷入文白想象力的激流之中,我怕他倆看透我的性嫉妒,連忙收住想象力,神態自若地說:“我覺得對號入座是一種病態閱讀,和窺陰癖的心理差不多,文白的作品每一部都要求沉思,也正因為如此,每一次閱讀他的作品都會讓我感受到那近乎創傷的震驚。我覺得文白寫的東西永遠也擺脫不了黑魔,他有一天死於真理,我一點都不奇怪。”聽了我的話,車夫故作深沉地附和道:“是啊,如果注定是今天,就不會是明天。”沈丹娜不解地問:“黑魔?小丹姐,什麽是黑魔?”我沉思片刻,謹慎地挑選著字眼說:“我們的社會本質上以什麽為本,什麽就是黑魔,文白的作品始終在揭示這個道理。”沈丹娜冰雪聰明,她的眼神明亮、黠慧,嘴角漾著笑意,輕啟朱唇說:“我明白了,隻是你說的那個本被謊言遮蔽了。王爾德在他的傑作《認真的重要》中借助替身愛爾傑農申明:我的人生經驗是,每當你撒謊,你便在各方麵得到鞏固。我覺得這個‘王爾德法則’在我國被發揚光大了。”聽了她的話我突然感到一陣軟弱,勉強笑著問:“丹娜,你怎麽看待那些訪民?”不知為什麽,她聽了我的問題竟然情不自禁地用右手捂在胸口,就好像我的問題像一根銀針刺入她的心髒,她表情凝重地說:“我覺得他們都是厄運之王,是把中國的命運背負在肩的人。”自從文白出事後,我的心一直被黑暗籠罩著,她的話讓我覺得連空氣都被黑色汙染了,我感覺自己的目光沉甸甸的,當與沈丹娜的目光相會時,她纖弱而無畏的神情充滿了神聖感,我恨不得立即拿起畫筆再給她畫一張肖像,我有信心比前一張畫得更細膩更傳神,也更莊重神秘,對我來說,神秘感就是美感,沈丹娜身上散發出來的美是獨特的,有著與眾不同的魅力,難怪車夫的舌頭總是不厭於奉承話,此時他用恭維的口吻說:“精辟,太精辟了!這些被逼得走投無路的人能否看到希望,的確詮釋著中國的命運。”我酸溜溜地說:“可我現在不關心命運,隻關心真相。我想知道死去嬰兒的真相,文白和張欣失蹤的真相,那些訪民失蹤的真相。”沈丹娜接過話題,意味深長地說:“其實真相就好像一種陌生的病毒在我們的血液裏循環,而我們卻全然不知,沒有察覺。”她說話的口氣仿佛要將痛苦的秘密撒在空氣裏,言畢,一陣紅暈從她的臉頰上泛起,看上去比剛摘下來的玫瑰都嬌豔,麵對她的美麗,車夫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就仿佛用碳素筆畫上去的兩道橫杠,我卻感到臉上不時有陰影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