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變臉
幾番話下來,陸知行麵色乍青乍紫,一時倒是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嫌疑最大,但……她說的確實沒錯。
依照淩思嬡的個性,若她真的要害常瑤,那麽常瑤如今不應該沒事,也不可能那麽順利就當上太子妃。
可是,若說她真的沒有害常瑤之心,卻也是不可信的。
一時之間,陸知行打量著她的目光幽幽沉沉,複雜難辨。
淩思思正暗自慶幸,自己擔著作者的身份穿越而來,知悉一切劇情走向,這才能順利暫時減緩陸知道行對她的懷疑。
倒是陸知行,兀自沉浸在懷疑與動搖的邊緣,搖擺不定,眼裏明暗交錯,隻怕是正天人交戰著呢。
淩思思看得樂了,忍不住繼續道:「怎麽?你還不相信我呢。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如果真的要害常瑤,根本不用讓侍女先對衣服動手腳,再讓人將衣服拿走湮滅證據,讓她赴宴成為太子妃,這不是多此一舉?」
陸知行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似乎正欲分辨她話中真假。
「衡陽君多慮了。」旁邊一道聲音響起,突兀地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淩思思側頭一看,一顆心頓時就涼了一半。
他怎麽會在這裏?
一襲玄袍的靳尹似笑非笑地走了過來,在走到淩思思身邊時,還朝她看了一眼,伸手將她護在身後。
「本宮相信,思嬡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那樣的人?」陸知行冷哼一聲,「那她陷害阿瑤的事又該怎麽算?」
靳尹沒有回答,而是側身看著她,溫聲道:「思嬡,是你做的嗎?」
淩思思眨了眨眼,抬頭對上了他含笑的眼,知道了他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頓時鬆了口氣,一臉無辜地道:「不是我啊。我剛剛明明說過了,不是我做的,可他偏偏不相信!」
陸知行氣結,「你……」
他從來不知道眼前的女子變臉的速度如此之快,前一秒還煞有介事地將他問得暈頭轉向,後一秒竟能裝作無辜委屈的樣子……
果然如傳聞所說,詭計多端!
靳尹看著她一臉委屈的模樣,挑了挑眉,他自然都看見了,方才她是如何一個接一個的問,將陸知行問得答不上話,還差點就要信了她。
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樣。
「好了。」靳尹輕咳一聲,淡淡道:「既然她說不是,那就不是。衡陽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你也相信她?你是不知道,她這個人心思歹毒,詭計多端,你還……」
話音未落,身後始終沉默的清俊男子突然先一步上前,拱手言道:「君上慎言。」
話被打斷,衡陽君果然不高興地微眯雙眼,打量著眼前的男子,「是你?如今太子被此女蒙蔽,你也要替她說話麽?」
麵對著陸知行的怒氣,季紓麵上卻是不卑不亢,道:「凡事總要講求證據,君上如此隨意指認,恐怕有失公允。更何況,淩小姐是東宮未來的側妃,君上此言不太恰當吧。」
「東宮側妃?憑她也配……」
「夠了。」聽他說得越發放肆,靳尹微微皺眉,伸手拉過一旁淩思思的手,當下態度便有幾分冷淡,「思嬡是本宮的人,衡陽君若繼續出言不遜,就別怪本宮無情。」
手上突然傳來的溫度讓淩思思瞬間回過神來,低頭看著被靳尹拉過的手,一時如被雷劈。
怎麽回事?男主牽了她的手?為什麽?!
劇情裏男主可厭煩淩思嬡了,表麵上看來百般寵愛,實則恨不得她沒了才好,如今看他被陸知行說個幾句,怎麽就牽手了呢!
淩思思試圖想把被握住的手抽出來,不想靳尹察覺到她的意圖,先是一愣,隨即很快地又握緊了些。
陸知行看見他的小動作,麵上頓時一沉,冷聲道:「太子殿下這是要偏袒淩思嬡嗎?」
「既是我的人,難道不該偏袒?」
陸知行顯然被他的話氣得不輕,一雙鳳眼含怒,看了看淩思思,又看向了靳尹,攥著折扇的手握著發白。
他瞪著靳尹許久,才硬是憋出一句,冷聲道:「太子,你可不要忘了,阿瑤才是你的妻子。」
聞言,靳尹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暗色,同樣冷淡地開口:「那衡陽君最好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兩人之間暗藏鋒芒,如此詭異的氣氛,就連淩思思都察覺到了,她緊張地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季紓。
眼看兩個人都看打起來了,這時候還不快去阻止,是在等什麽呢?
興許是感覺到了她焦灼的目光,季紓轉過頭來,在見到她眼神裏的暗示後,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笑?這時候他到好,還笑的出來呢。
眼看著衡陽君氣急敗壞離開的背影,淩思思隨即察覺到身旁傳來的視線,身子一僵,僵硬地轉過身,扯出一個尷尬的笑來,假笑:「那個,既然衡陽君走了,我也還有事,就也先走了啊。」
說著,淩思思後退一步,轉身就要跑。
然而靳尹早就看出她的意圖,眉角一挑,旋即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思嬡,你可還在生我的氣?」溫柔的語氣,配著那張令人神共憤的臉,當真是有惹得萬千少女沉淪的資質。
淩思思微一恍神,繞是她這樣外貌協會的人,看了靳尹兩眼也就喪失了興趣。
漫畫劇情裏規定了他屬於女主常瑤,不管他長得多好看,待別人再好,都不會有任何故事發生。
「沒有啊。我沒有生氣。」她怎麽敢生氣?那可是男主,她這個頂著惡毒女配的人怎麽敢讓他生氣?
「我以為你是氣我在宴會上的事,你知道,我的心裏隻有你一個,會在宴上這麽做,其實是為了警告那些有反心之人,不是故意為難你的。」
不是故意為難她?
淩思思聽著靳尹道歉的話,不禁都忍不住暗歎他實在演技精湛,也虧得他是男主,這種違心的話都能說得這麽逼真,不知道的人還真為他充滿歉意的話而自我懷疑。
見她不說話,靳尹微皺眉頭,有些遲疑,「思嬡?你不相信我?」
「哦。」淩思思回過神來,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我自然是信你的。」信你個鬼!
「那便好。那這太子妃之位……」
聽見“太子妃”這三個關鍵字,淩思思眉頭一跳,心想著男主彎彎繞繞地講了這麽多,總算是要進入正題了。
就知道男主不會白找她搭訕,他勢必有備而來,有話要套。
淩思思唇角一勾,就著靳尹握著自己的手又緊了緊,表情真誠,掐準時機開口:「我不在意的,殿下。常瑤能受封為太子妃,我是真心祝賀她,至於我是不是太子妃,這些都是虛名,我是不會在意的。」
她抬眼直視他的眼睛,目光真誠,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仿佛她所說的都是發自肺腑,都是真的。
但是,靳尹卻清楚的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再假不過。
眼下說出這種毫不在意的話,指不定暗中又在計畫著什麽。
就像他們如今明明緊握雙手,看似親密無間的戀人,可內地裏卻是相隔千裏,毫無溫情。
靳尹沉默地看著兩人緊握的手,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的季紓,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唇邊泛起一抹薄笑,緩緩開口:「淩小姐這麽說,可在下怎麽幾日前還聽見你說要贏了常姑娘,取得太子妃一位呢?」
--這個日眼的男人能不能不說話!淩思思在心中咆哮。
她咬了咬牙,麵上卻揚起一抹再真心不過的微笑,「那是我一時糊塗,沒想明白。」
季紓“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抬眼,「那淩小姐怎麽又突然想明白了?」
淩思思垂眸,低低歎息一聲,「實不相瞞,在接到聖旨的時候,我心裏確實是憤恨不平,還因此被我爹罵了一通,我想了一晚上,心裏漸漸也有些明白了……」她抬頭飛快地瞥了靳尹一眼,才又繼續道:「然後,今早又與陛下談話,我深深覺得陛下說的對,是我太過於執著了。這太子妃之位嘛,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終究隻是虛名,隻要對方心裏有我,那麽這些身外之物又有什麽好在意的呢?」
--她當然不在意。她唯一隻在意,男女主之間能少走一點冤枉路,達成幸福快樂的HE。
她偷偷地抬眼打量他,靳尹多疑,此次找她攀談,定是知道今早皇上找她談話的消息,要來探她虛實呢。
到了這一步,與其遮遮掩掩地惹他猜疑,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地展露出來。
隻不過,她也沒說謊,這確實是她的想法--雖然並不是原身的想法。
靳尹微微蹙眉,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今早他的確收到消息,說看見淩思嬡一早進了禦書房與陛下麵談,但具體說了什麽卻沒人知道。
他聽著淩思思推心置腹地向他表白心聲,內心卻是半信半疑,打量著她的目光越發幽深。
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是麽?你如此大度,倒是委屈你了。」
方才偽裝出來的溫情,頓時冷卻下來,幽幽沉沉的語氣,莫名勾起了心裏的戰栗,淩思思不禁想起了漫畫裏,一切亂事落幕後,靳尹成功登上帝位的前夕,他將淩思嬡的家人全數定罪,將她禁於宮中,奪去她的一切,對其大肆羞辱折磨,無所不用其極,甚至為了堵住她的嘴,不讓她說出從前他曾算計過常瑤的秘密,殘忍地親手將她一刀刺死,還放火毀屍滅跡。
淩思思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後背發寒,梗著脖子,朝他露出個再得體不過的笑來:「不委屈。隻要殿下心裏有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不等兩人開口,已是先一步道:「殿下日理萬機,想必還有事在身,那我就不打擾了。」
她朝著兩人隨意行了個禮,轉身匆匆離去。
淩思思腳下走得飛快,想起方才被男主握住的手,有些發麻。
不愧是男主,那股打從心底蔓延開來的冷意,就連她這個作者都忍不住要逃。
漫畫裏,靳尹就是個偏執又病嬌的角色,他身在黑暗,從小母妃病逝,不在自己身邊,先皇怪他命格邪門,刑克父母親人,因此對他很不待見,使得他從小隻能在宮裏躲躲藏藏地活著,如不見光的苔蘚,陰鬱狠厲,加之常受到皇後與三皇子的欺侮,養成他報複心極強,心機深沉的個性。
這也是他為什麽為了登上帝位,前期假意接近女配淩思嬡,知道淩思嬡對他的愛慕,於是利用了淩思嬡的感情,用她身後的勢力當上帝位,卻暗中給她下涼藥,事成後還流放首輔一家,廢除淩思嬡的側妃之位,甚至知道她害了女主常瑤,在當上太子後,曾多次暗中派人殺害,於劇情最後登上帝位後為掩蓋秘密,遂一刀將她殘忍殺害。
病嬌男主,對誰都是狠戾無情,唯獨心底柔軟的一抹真情給了女主。
而她,很不幸--就是那個破壞給予他唯一救贖的白月光的惡毒女配,男女主感情的第三者。
淩思思摸了摸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卻觸到了一手冰涼。
可惜了他那副好皮相,原先隻是想創造出個長得好看又帶感的病嬌反派,把三觀跟著五官跑發揮到極致。
誰知道……
淩思思默默歎息,想起方才靳尹一瞬間無意流露出來的陰冷,忍不住心裏一個哆嗦。
靳尹此人,外麵包裹著誘人的糖衣;內裏--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