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羅伯特·喬丹再次鑽進了睡袋裏，身邊是還在睡覺的瑪麗亞。他側躺著，背對著她，他的後背感覺到瑪麗亞修長的身體正緊挨著他，這時，這種身體的親密接觸似乎成為了一種譏諷。你啊你，他跟自己發起了脾氣。是的，說的就是你。當你第一次見到巴勃羅的時候，你就知道，讓他向你示好的時候，就是他想要背叛的時候。你這該死的蠢豬。你這愚蠢透頂的笨蛋。什麽都別再說了，現在可不是能讓你抱怨個沒完的時候。

他到底是想要把這些東西藏起來，還是想要把它們都扔掉呢？情況很不妙啊。而且，在這漆黑的夜晚你要到哪裏去找呢？他應該隻是把它們藏起來了。還有一些達納炸藥也被他拿走了。這個奸詐、卑鄙的齷齪鬼。這個可惡、怕死的膽小鬼。他要滾就滾好了，但是為什麽一定拿走引爆器和雷管呢？真該死，我這個十足的笨蛋竟然讓那個混賬娘兒們幫我看著東西。奸詐、狡猾、惡毒的狗娘養的雜種。這個卑鄙的下流胚子。

行了，光發牢騷又有什麽用呢？你還是想開點兒吧，羅伯特·喬丹對自己說。隻能聽天由命了，不然還能怎麽樣呢？你這次讓人給坑慘了，他對自己說，頭腦發昏地以為到了家，結果卻別人給坑慘了。別再頭腦發昏啦，咽下這口氣吧，你這樣唉聲歎氣地抱怨又有什麽用呢，難道怨天尤人就能讓你自己得到什麽安慰嗎？東西被拿走啦，你這該死的蠢驢，東西不見啦。就讓那奸詐的狗雜種見鬼去吧。你可以度過這次的難關的。你一定得這麽做。你清清楚楚地知道，橋是一定要被炸掉的，如果你想要在那裏立足並且……行了，也別再去想那件事了。你為什麽不向你的祖父討教一二呢？

唉，別提祖父啦。就讓這個狡詐、狡猾、混賬的不能再混賬的國家見鬼去吧，讓這個交戰雙方的每一個惡毒的西班牙人都見鬼去吧，統統都見鬼去吧。拉爾戈、普列托、阿森西奧、米亞哈、羅霍，每一個人，全都見鬼去吧。讓這個處處都充斥著奸詐的國家見鬼去吧。他們的那些自私自利、充滿了利己主義的心理，那些自負和狡猾、奸佞妄為的胡攪蠻纏，全部都給我滾去見鬼吧。在我們為他們送死之前，讓他們先去地獄裏走一遭吧。在我們為他們送死之後，也讓他們趕緊跟上吧。都去見鬼去吧。上帝吧，快點讓巴勃羅見鬼去吧，快把他投入地獄，巴勃羅是他們所有人的總和。上帝啊，你可憐可憐西班牙人民吧。他們的哪一個領袖能都讓他們遭殃。這兩千年來，隻有巴勃羅·伊格萊西亞斯一個好人，其他的人都讓人民遭了秧。但是如果他身在這場戰爭中，誰又能知道他是否能堅持得住呢？以前，我還總認為拉爾戈很不錯呢。杜魯蒂倒是個好人，但是後來怎麽樣呢，他還不是在法國人橋上被自己人給斃了嗎？他們斃了他，是因為他要讓他們繼續進攻。他們依據不成紀律的紀律殺死了他。這個膽小鬼。讓這些狗娘養的都見鬼去吧。還有那個把我的引爆器和雷管都偷走了的該死的巴勃羅，快點讓他見鬼去吧。他害苦了我們。這些該死的人們，總是他們來害我們。從科爾特斯，到阿維拉的梅嫩德斯，再到米亞哈，哪一次不是這樣？看看米亞哈是怎麽對克萊伯的就都知道了。這個腦袋沒毛的狂妄自大的、該死的畜生。這個愚蠢透頂又自以為是的狗雜種。就讓那些狂妄自大、自私自利、奸佞狡猾、始終統治著西班牙和西班牙軍隊的狗雜種都見鬼去吧，除了西班牙人民，統統都見鬼去吧，而且一定要注意這幫惡毒的畜生一旦握緊了權利會變成什麽鬼樣子啊。

羅伯特·喬丹越罵越來勁、越罵越過癮，唾棄和嘲笑的範圍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公正，罵到後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些都是自己的想法，但是他那滿腔怒火倒是開始慢慢平息了。如果你所說的這一切都是事實的話，那麽現在你身在這裏又算是怎麽一回事呢？你知道這麽說是有失偏頗的。你看看那些傑出的好人吧。他向來鄙視不公正，就像他鄙視那些暴行一樣，因此他無法忍受自己這麽不公正的說法。他躺在睡袋中沒頭沒腦的大罵特罵了一通，直到心中的怒火消失，直至那些狂熱、盲目、惡毒、沒完沒了的咒罵不見，他才算平靜了下來，他又恢複了那種敏銳、冷靜、空虛的態度和心情，就好像和一個自己並不愛的女人**之後的感覺似的。

“你啊你，我可憐的小兔子，”他轉過身，對著睡夢中還在微笑的瑪麗亞說，她靠著他，緊緊地貼在他身上，“要是你剛才醒來和我說話，我大概會忍不住打你一兩下的。人啊，人在發怒的時候真像是個不懂人事的畜生。”

這時，羅伯特·喬丹用雙手環抱著瑪麗亞，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緊緊地依偎著她。他安靜地躺在睡袋中，腦袋裏開始想著下一步的計劃該如果執行。

情況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糟糕，他心想。是的，哪有那麽糟糕？我不知道別人是否也曾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如果在今後有人遇到了相似的情況，總會有人去做的。如果我們這麽做了之後恰巧被別人聽說了呢。如果有人聽說了，那麽很好。要是恰巧聽說了的人並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麽做這件事情的呢？我們的人手實在是太少了，但是擔心這一點是毫無意義的。我要充分利用我們現有的條件來把橋給炸了。上帝啊，幸好我又恢複了理智。人一旦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就好像麵對著暴風雨似的連氣都快要喘不上來了。發怒是你承擔不起的行為，但是這種該死的行為也真是讓人享受啊！

“所有的計劃都製定好了，我的小兔子，”他趴在瑪麗亞的肩頭，非常溫柔地低聲說著，“你絲毫不用為這件事情犯愁，你毫不知情。我們會被敵人殺死，但是，橋會被我們炸掉。至少到現在為止，你還不曾為這件事情擔憂過。這真不能算是什麽結婚禮物。但是，人們不是常說一夜安眠、異常珍貴嗎？你已經享受了一夜安眠，能不能把它當作戒指套在你那漂亮的手指上，就要看你的了。睡吧，小寶貝兒，好好睡吧，我最最親愛的妻子。我不會吵醒你的。現在我能為你的做的事情也隻有這件了。”

羅伯特·喬丹躺在睡袋中，又輕又溫柔地抱著瑪麗亞，他仔細感受著姑娘輕柔的呼吸與心跳，同時也在關注著正在溜走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