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麥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2

那個上了年紀的扛槍人,正在最前方看著地上的血跡;而威爾遜則留意著草叢裏的動靜,他時刻舉起大槍;另一個扛槍的人望著前方,全神貫注。麥康伯走在威爾遜身後,他的那支槍也舉了起來。他們剛剛走進草叢,便發現了咳嗽聲一般的吼叫,隨後草叢裏撲來了一隻獅子。

隨後,麥康伯知道,自己必須要逃了。他發了瘋一樣跑到空地上,隨後跳進了小河裏。

他聽到威爾遜的槍聲,隨後又聽到了一聲震耳的轟隆聲。他回過頭來,看到那頭獅子,那模樣讓麥康伯感到恐懼——幾乎不見了半個腦袋,並且它還站在高處,緩緩地朝著威爾遜爬去。那個紅臉的漢子推上了短槍,瞄準著目標,隨後槍口又傳來了一聲轟隆聲,那隻緩緩爬行的獅子終於僵硬了身體,那半個腦袋往前倒了下去;麥康伯獨自站在空地上,拿著一支從未開槍來複槍,前方兩個黑人與白人對他翻了翻白眼,他知道獅子已經死去了。他放心朝著威爾遜走去,他的高個子看上去就像是一次**裸的譴責。

“要拍個照留念嗎?”威爾遜問。

“不。”他說。

他們就說了這麽兩句話,然後就直接走回到汽車那。隨後,威爾遜說:“一隻強壯的獅子。他們會將皮剝下來,而我們隻需要等就好了。”

麥康伯的妻子並沒有理會他,他也沒有去看妻子。他坐在車子後座。威爾遜則坐在前麵。麥康伯伸出手,握住妻子的手,可他不敢望向妻子。她把手抽了出來。他們看著河對麵,扛槍的人都在忙著剝獅子皮,麥康伯發現,妻子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他們就在汽車裏坐著,他的妻子伸出手,拍了拍威爾遜的肩膀,最後麥康伯扭過頭來,妻子從座位上探出身子,親了一下他的嘴。

“啊,”威爾遜叫了一聲,隨後他的臉更紅了。

“威爾遜先生,”她笑了笑:“紅臉的威爾遜先生。”

隨後,她坐到麥康伯身旁,回頭看著那獅子倒下的地方,它的兩條腿朝天伸著,外皮已經被剝落了,露出了雪白的肌肉以及白花花的肚子。黑人這時候正在刮掉它殘留在皮上的肉。扛槍的那些人終於帶著沉重的獅子皮走過來,隨後將皮卷好,一個人跳上車,隨後將皮拉上來。

汽車開走了,沒有人說過一句話,他們徑直朝著營房開去。

這就是關於獅子的故事,然而麥康伯不知道獅子的襲擊之前有什麽感受。也不知道在遭遇襲擊的時候,一顆每小時兩百英裏的子彈擊中它的嘴,它有多疼。隨後,獅子挨了第二顆子彈,後半身已經變得癱瘓,它還努力地朝著那群準備殺掉它的人爬過去。

沒有人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力量支撐著它。威爾遜估計會知道一點,然而他卻隻說那是一隻“強壯”的獅子。麥康伯不知道,威爾遜又什麽想法,他也不知道她的妻子有什麽想法,隻知道他們夫妻倆的關係鬧翻了。

之前麥康伯也曾經跟妻子鬧翻過,但仿佛從來沒有試過如此嚴重。他是一個有錢的人,而且他的財富還在不斷上漲著……他知道,不管怎樣他的妻子都不會離開他。事實上,他還知道一些其他的原因。他知道這件事情,也知道摩托車——那是他年輕時知道的——知道汽車、打獵、釣魚,也知道樹上的關於**的故事,知道球類運動、也知道怎麽養狗。但是他不知道如何養馬。他知道怎麽賺錢,知道行業裏的大多數事情,還知道她不會離開。

他的妻子是一位大美人,哪怕放在非洲也是一位大美人。然而,在美國,如果她想要過上更好的生活,那麽她就不夠美了。她也清楚這種情況,大家都知道。她已經沒有離開自己的機會了,這是他知道的。如果他更加精通與女人打交道的辦法,那麽她就應該擔心了,因為他隨時能夠娶另一個更加漂亮的女人。然而,她太熟悉麥康伯了,她根本不為這件事情擔心。再說,他為人大量,如果這不是他的弱點的話,那麽這肯定就是他的優點了。

總而言之,他們的生活過得比較幸福,他們就是那種哪怕吵上一萬次架也不會真正分開的夫妻。正如有一個研究社交的作家所寫的一樣,他們要為了他們讓人羨慕的愛情蒙上一層傳奇的色彩,所以他們才來到最神秘的非洲某一部分進行打獵,那是一片充滿神秘的大陸,等到很多年後,美國的電影從業者才將這個大陸的故事放映出來。他們在那裏打獵,不管是獅子或大象。他們也給自然博物館收集標本,基本每一個專欄作者都去過那裏進行報道……

但是,麥康伯夫婦總會言歸於好,因為他們夫妻間的結合基礎太穩固了。瑪格麗特長得太好看,麥康伯一時半刻不會想著跟她離婚;麥康伯太有錢了,瑪格麗特也不願意離開他。

麥康伯不再想那頭獅子以後,他睡了一會,隨後醒來了片刻又再次入睡。那是大概三點鍾的時候,他突然夢到了那顆血淋淋的獅子頭,他被那隻獅子給嚇醒了,心砰砰跳著。他留神地聽著四周的聲音,他發現自己的妻子並不誰在自己身旁。他躺著,一動不動,將近兩個小時他一直想著那件事。

過了兩個小時後,他的妻子走進了帳篷,隨後緩緩地爬上床。

“你去哪了?”麥康伯問。

“咦,你醒過來了?”妻子說。

“你去哪裏了?

“出去透透氣,這裏太悶了。”

“你看你幹的好事!”

“那你想讓我說啥呢?”

“你去哪了?”

“都說了出去透透氣,這裏太悶了。”

“這倒是一個好的借口,你這條騷狗。”

“切,你還不是一個膽小鬼。”

“哪怕是,那又如何!”她說。

“我倒是覺得沒什麽。然而,你別再跟我說話了,我困了。”

“你別以為我什麽都會忍。”

“我知道你會的。”

“不,我可受不了。”

“行了,別跟我說話了,我現在可累了。”

“別再做這些事情了,你答應過我不做的。”

“嗯,現在又開始幹了”瑪格麗特的目光中充滿了柔情。

“你跟我說過的,這次我們出來旅行會避免這些事情的,你可答應過我的。”

“對啊,我可是這樣說過的,然而旅行已經在昨天被毀了。咱們不要談論這些了,好嗎?”

“你隻要抓住機會,那可是一刻都等不及啊!是吧?”

“不要說這些了,我都困得睜不開眼了。”隨後,瑪格麗特睡著了。

太陽還沒有升起,他們三個人開始吃早飯了,他們坐在桌子旁,麥康伯發現自己雖然平日憎恨了很多人,可是卻沒有像如今自己憎恨威爾遜一樣。

“昨晚睡得怎樣?”威爾遜一邊裝著煙絲,一邊問。

“你呢,睡得怎樣?”

“十分好!”威爾遜揚了揚眉。

麥康伯心想:你這個畜生,神氣活現的畜生。

威爾遜也察覺到了什麽,他心想:原來是她進去的時候將麥康伯弄醒了。隨後麥康伯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們二人。他懷疑麥康伯是故意讓他的妻子留在這裏。威爾遜心想:“他究竟把我當成什麽啦!一個怪異的石膏像嘛?誰教他讓麥格裏特待在這裏的!這是他的錯!”

“你說,我們能夠找到野牛嘛?”麥格裏特一邊問,一邊推開眼前的食物。

“沒準能夠碰上。”威爾遜微笑著:“你怎麽不留在營房?”

“我才不留在那裏。”她說。

“幹嘛不讓她留在營房?”威爾遜問麥康伯。

“你讓他留在營房就好了。”麥康伯說。

“你們都不要這樣!”瑪格麗特扭過頭,對麥康伯說:“不要傻傻的,弗朗西斯。”

“你準備好出發了嘛?”麥康伯問。

“早就準備好了!”威爾遜說:“你太太去嘛?”

“這恐怕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威爾遜心想:真糟糕,事情怎麽就鬧成這個樣子了。事實上,事情總會被弄得一團糟。

“算吧,沒什麽不一樣。”威爾遜說。

“或者這樣說吧,你真的願意跟我去打野牛,而不是跟她待在營房嘛?”

“不不不,”威爾遜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畢竟我感到了厭惡。”

“厭惡?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弗朗西斯,你說話能不能好好說?”瑪格麗特說。

“我就是太好說話了!”麥康伯說:“你有吃過那麽惡心的食物嘛?”

“食物有什麽問題嘛?”威爾遜的臉陰了下來。

“也是這樣。”

“放心吧,你應該感到安心的,年輕人。”威爾遜沉著對待:“在仆人當中,有一個懂英語的人。”

“讓他滾吧。”

威爾遜站了起來,隨後他抽著煙鬥往仆人的方向走去。這時候,他用家鄉話對一個扛槍的人說話。而麥康伯跟妻子則坐在桌子旁,看著他手中的咖啡杯。

“你要是繼續大吵大鬧,那我可要離開了。”瑪格麗特說。

“不會的。你不會這麽做。”

“那你可以試一試。”

“你不會離開我的!”

“是啊,”她說:“如果你規矩一點的話,那我肯定不會離開你。”

“我規矩點?你可真搞笑,讓我規矩點?”

“對啊,讓你規矩一點。”

“你怎麽不讓自己規矩一點?”

“我已經規矩了好久了。”

“我討厭他,那個紅臉的家夥。”麥康伯說:“我看到他就來氣。”

“他挺可愛的啊。”

“你可別說了。”麥康伯幾乎跳起來。就在這時候,汽車開了過來,並且停在他們身邊。駕駛員跟扛槍的兩個人走下車,而威爾遜則往這對夫妻走來。

“打獵嘛?”他問。

“去啊”麥康伯站起來:“當然去。”

“穿上毛絨衣再去吧,不然會著涼。”威爾遜說。

“我會穿上皮衣的。”麥格裏特說。

“仆人已經拿過來了。”威爾遜告訴她說。隨後,威爾遜上車坐在駕駛員身旁,而麥康伯則跟妻子一同坐在後排,一路上他們沉默不語。

威爾遜心想:“但願那個笨蛋不會在背後給我一槍,有個女人在隊伍裏真的麻煩。”

在灰蒙的天色中,汽車不斷往前走著,它從一個淺灘上過河,隨後接著上山。早在一天前,威爾遜已經讓仆人在這裏開一條路,所以一路上他們都能夠安穩地看到對岸那個像獵場一樣的高低起伏的地方來。

威爾遜心想:“這的確是一個美好的早晨。”當天的露水很重,汽車在野草跟矮樹叢上碾壓過去,威爾遜仿佛聞到了壓碎了的馬鞭草的味道。當汽車開到這片荒無人煙的“獵場”時,威爾遜聞到了那股清晨的露水味,還有各種被碾壓的植物氣味。

他現在不願意去理會後麵的兩口子,他這時候心心念念著野牛。他知道自己要找的野牛白天總是會待在泥潭裏頭,在這裏是不可能找到的。然而,到了夜晚它們會到空地上找東西吃,要是他能夠將他們跟叫著隔開,那麽麥康伯就可以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去找到它們。雖然,他不願意跟麥康伯一同到樹林裏打野牛,甚至不願意跟麥康伯一起去做任何事情。然而,作為一名獵人,他這輩子已經有過無數次這樣的經曆,也跟一些不願意一起共事的人打過獵。

如果他們今天打到過野牛,那麽他們就隻想下犀牛需要去打了。這樣的話,麥康伯就會結束這個危險的遊戲,一切都會變得容易起來。事實上,威爾遜已經不願意跟那個女人再有什麽交集了。而麥康伯也會漸漸將那件事情忘掉。威爾遜覺得,麥康伯一輩子一定經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情,這可憐的家夥一定會有辦法忘掉這件事的。

而威爾遜這時候,帶著一張雙人的帆布床來到隊伍裏,就是為了應付這種言語。他以前也曾經陪伴過一些生活**的不同國家的顧客去打獵。很多女人如果不跟威爾遜在這麽一張帆布**睡過覺,那麽她們就會覺得那錢花得不值得。他跟那些女人分手以後,他就盡可能不跟她們聯係,雖然在這些女人裏頭,有一切他還說挺喜歡的。不過他是靠這些技能過日子的,隻要有人雇傭了他,那麽他就盡可能配合他們的需求。

在另一方麵,每一個顧客都能決定他的標準,然而這並不包括打獵。對於打獵,威爾遜有自己的標準。如果那個客人不遵守這些標注你的話,那麽他們大可以去找別的人去陪伴打獵。威爾遜很清楚,正是這種態度讓其他人都尊重自己。然而,這個麥康伯仿佛是個異類,當然,有一個這麽好看的妻子,他不怪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這個妻子……後來,威爾遜把所有的一切都放空裏,他看了他們一眼,麥康伯這時候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而瑪格麗特則對著他微笑。她今天看上去比起遺忘更加年輕好看,不像是平日一半做作。天知道現在她的內心在想著什麽。威爾遜心想,昨天夜晚,她的話並不多,一想到這件事,威爾遜的心情便愉悅了許多。

汽車爬上了一個坡,隨後穿越了樹林,進入了一片長滿野草的空地。在空地的邊緣,駕駛員緩緩地開著車,威爾遜仔細地觀察著如今他們身處的這片草原。

隨後,威爾遜吩咐司機停車,並且用望遠鏡觀察著四周,沒過多久他又要求駕駛員繼續行走。汽車緩緩開動,駕駛員避開了一座座土丘,隨後越過空地。這時候,威爾遜突然扭過頭,高呼:“上帝,它們在那裏!”

汽車激素向前,威爾遜用家鄉話飛速地跟駕駛員溝通,麥康伯望向他指著的那個方向,隨後看到了三隻巨大的黑色野獸,看上去十分笨重,幾乎像是一個倒下的圓柱體,又像是一台黑色的油桶車,這時候正在飛速地飛奔在草原上。它們飛快地奔跑著,脖子僵硬,身體也是僵硬的,它們伸出了腦袋飛奔,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到他們腦袋上那一對犄角,黑漆漆的一動不動。

“三頭老公牛。”威爾遜說:“我們千萬不能夠讓它們逃到沼澤裏去。”

汽車加速穿過空地,麥康伯瞪大了眼睛,野牛變得越來越大。後來,他清楚地看到了一隻身形巨大的公牛,它的身體灰白色,身上沒有毛,而脖子跟肩膀連在一起,那頭上的犄角黑得發光。它跑得比另外兩隻公牛要慢,它們邁著固定的步伐,排成一列不斷往前奔跑著。

隨後,汽車晃了一下,仿佛被什麽墊到了輪胎,事實上他們即將要趕上公牛群,麥康伯能夠清晰地看到公牛龐大的身軀以及身上的皮毛,以及他們突出的犄角於鼻孔。麥康伯正要舉起槍,威爾遜連忙大叫:“別在車上開槍,你這個笨蛋!”

麥康伯並不害怕,隻是他不喜歡威爾遜。這時候,駕駛員已經踩下了刹車,而車子還在緩緩滑動著,還沒完全停下來。威爾遜從一邊跳下車來,而麥康伯則從另一邊下車。隨後,他的腳像是踩在移動的地麵上,麥康伯差點摔倒。隨後,他朝著那些正在奔跑的野牛開槍,子彈打進野牛身體的聲音傳來,麥康伯將槍膛裏的所有子彈都送到了最後一隻野牛的身上,隨後那隻野牛倒了下去。

它跪在地上,腦袋後仰著,而另外兩隻公牛聽到槍聲後跑得更快樂。麥康伯朝著第一隻公牛開了一槍,並且打中了它,隨後它又開了一槍,但打歪了。這時候,麥康伯聽到轟隆一聲,威爾遜開槍了,帶頭的那隻公牛往前一撲,倒在了地上。

“還有一隻!”威爾遜大聲嚷:“趕緊地開槍啊。”

然而,那條野牛卻仿佛不屑於他們手中的槍,它用固定的步伐飛奔著。麥康伯開了一槍,但沒有打中,子彈打在地上,激起了一陣塵土;威爾遜也沒有擊中公牛,又揚起了一陣塵土。隨後,威爾遜大叫:“趕緊過去,它跑太遠了!”隨後,威爾遜抓住麥康伯的胳膊,兩人上了汽車,麥康伯跟威爾遜兩人站在汽車兩側的踏板,在道路上搖晃地飛奔著,不斷靠近著那隻一路往前飛奔的野牛。

他們追趕到公牛身後的時候,麥康伯裝好子彈,並且將子彈殼都卸出來。然而,在過程中他卻讓子彈殼卡住了槍,好不容易才解決了問題。這會他們已經來到了野牛的身後,威爾遜大叫:“停車!”雖然刹了車,可汽車還在滑行著,並且差點翻倒了。麥康伯跳下車,穩住身型後舉起了槍,隨後瞄準那隻不斷飛奔著的野牛,並且開了一槍。隨後他瞄準又是一槍,再開一槍,每一刻子彈都打中了野牛,然而那野牛依然一路狂奔。隨後,威爾遜開槍了,轟隆聲震撼了他的耳朵,麥康伯停下來瞄準,隨後開了一槍。接著公牛跪在了地上,終究倒下了。

“真棒!”威爾遜說:“一共三隻,搞定!”

麥康伯興奮得無法形容。

“你一共開了幾槍?”麥康伯問。

“三槍。”威爾遜說:“你打死了第一隻公牛,最大的那一隻,而我解決了其他兩隻,畢竟我怕它們會逃進草叢裏。其實都是你打死它們的,我不過是幫一下忙而已,你是一個好獵人。”

“我們上車吧!”麥康伯說:“我想喝點酒。”

“我們還是把公牛給殺死。”威爾遜說,他看到那頭牛跪在地上,然後不斷扭動著頭做最後的掙紮。兩人走到它身旁,他那雙大眼睛瞪得大大的,並且使盡全身力氣在怒吼。

“小心點,小心它站起來。”威爾遜說:“站在它的側麵,然後給它的脖子一槍,就在耳朵後麵的位置。”

麥康伯瞄準了許久,那巨大的脖子因為憤怒而扭動著。麥康伯扣動了板機,隨後槍聲一響,牛停止了掙紮。

“真棒,”威爾遜說:“打中了脊骨,一槍完事。”

“我們喝點酒吧!”麥康伯開口,他的內心充滿了愉悅。

麥康伯的妻子坐在車子裏,麵無血色:“你真是很優秀,親愛的。”她說:“車子開得很可怕。”

“顛簸得很厲害嘛?”

“簡直是嚇人,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

“那我們都喝點酒吧,”

“當然好,給一點你的太太吧。”威爾遜說這,隨後遞給瑪格麗特一瓶威士忌,她接過來喝了一口,咽下的時候打了個冷戰。隨後她把瓶子遞給麥康伯,麥康伯遞回給威爾遜。

“果真是刺激。”她說:“我頭疼得要死,我真不知道你們會在車子上開槍。”

“不會有人從車子上開槍。”威爾遜說。

“我是說,你們會開著車子追趕他們。”

“這其實並不符合規矩。”威爾遜說:“雖然我們這麽做的時候,我還是挺心安理得的。畢竟坐車在曠野上飛馳其實比起步行風險更要大一些,當我們闖過一切礙手礙腳的東西時,我們每一次開槍換來的,都是它們對我們產生進攻的可能性。我們每一次開槍都會給它機會。然而,我們別跟別人說起這件事,這對於道德而言是不合法的,要是你想要弄清楚這件事情的話。”

“我覺得那並不公道。”她說:“我們坐著車去追趕獵物,這並不公平。”

“是這樣嘛?”威爾遜說。

“如果我們在肯尼亞的話,會怎樣?”

“一方麵,我的營業執照會掉線,另一方麵,我們會鬧得很不愉快。當然,我還承擔著失業的風險。”威爾遜說完,舉起酒瓶喝了一口。

“我的天啊,這是真的嘛?”

“真的。”

“哎喲喂,”麥康伯說,他罕有地露出微笑:“現在你有把柄在她手上了。”

“你的口才真是了得。”瑪格麗特說,威爾遜看了一眼他們兩人,感覺是一個下流的流氓去了一個**的女人,他在想:他們生下來的孩子究竟會怎樣。然而,他在跟夫婦倆聊天的時候卻說:“我們有一個扛槍的人失蹤了,你們發現了嗎?”

“天啊,沒有啊!”麥康伯說。

“來了。”威爾遜說:“還好他沒事,估計是我們離開第一頭牛的時候,他不小心摔下去了。”

那名中年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到他們身旁,他戴著針織的便帽,身穿著卡其色的上衣與短褲,腳踏著涼鞋。他拉長了臉,走過來後用家鄉話對威爾遜嚷嚷著。每個人都看到這個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

“他說什麽?”瑪格麗特問。

“他說第一頭牛站了起來,跑進了灌木叢。”威爾遜目無表情。

“我的天啊!”麥康伯強裝輕描淡寫。

“這不就是像那頭獅子一樣嗎?”瑪格麗特目光中帶著期盼。

“這兩件事情一點都不像!”威爾遜說:“你要喝點酒嗎?麥康伯!”

“給我一點吧,謝謝。”麥康伯說。他本以為自己會重新感覺到關於獅子那樣的恐懼,然而事實上卻沒有。這是他唯一一次沒有感覺到恐懼。他不但沒有害怕,而且還有點熱血沸騰。

“我們去看一看那頭公牛吧!”威爾遜說:“我讓駕駛員將車子停在樹蔭下。”

“你們要去哪裏?”瑪格麗特問。

“去看看那野牛。”威爾遜說。

“我也要去。”

“那出發吧!”

三人走在第二支野牛躺著的地方,那野牛黑黝黝的,是一頭龐然大物。它的腦袋落在野草上,犄角叉得很開。

“這是一個很棒的腦袋。”威爾遜說:“兩支角最起碼有五十英尺的差距。”

麥康伯聽到,心生愉悅。

“真難看。”瑪格麗特說:“我們可以到樹底下去嗎?”

“當然,”隨後,威爾遜跟麥康伯說:“看到那片灌木叢嗎?”威爾遜指了指遠方。

“看到了。”

“那是第一頭牛跑進去的地方。扛起那個的那個人說,他從車上掉下來的時候,那頭牛就躺在那裏。他看到我們拚命追趕它們,那兩頭牛飛快地奔跑。隨後他抬起頭,那頭牛站了起來,與他對望。抗強的人死命往前逃跑,而那頭牛則慢慢的走進了灌木叢。”

“我們現在能夠進去解決它嗎?”麥康伯問。

威爾遜打量著麥康伯,這個家夥的確有點奇怪。威爾遜心想:“這男人昨天還膽小如鼠,今天就成了一個目空一切的人了?”

“不不不,我們讓它待一會。”

“那我們到樹蔭下去休息吧,好嗎?”瑪格麗特臉色蒼白。

他們來到一棵樹下,樹葉伸展得很開,汽車就停在附近,他們全都上了車。

“沒準那頭牛已經死了,”威爾遜說:“過一會我們去看看吧。”

麥康伯感到內心有一種澎湃的快樂在迸發著,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天啊,那是一場有意義的追獵。”他說:“我根本沒有過這樣的經曆,那一定是一次有趣的旅途,你說呢?”

“我討厭這種旅途!”瑪格麗特說。

“為什麽啊?”

“因為我討厭它!”她氣憤地說:“我討厭這種生活。”

“你知道,自從昨天開始,我決定不再害怕任何東西了。”麥康伯說:“我們看到野牛並且開始追趕它們的時候,我就開始有了想法,我的衝勁就像是堤壩缺口一樣,刺激得很。”

“膽子大了許多。”威爾遜說:“這些奇怪的變化,每個人都會遇到。”

麥康伯的目光發出精光:“你知道,我正好遇到了這種變化。”他說:“那是不一樣的感覺。”

他的妻子沉默不語,隻是奇怪地看著他。她坐在座位上,麥康伯則探出身子,跟威爾遜說話。威爾遜靠在座椅上,扭過頭來。

“我想再打一頭獅子。”麥康伯說:”現在我什麽都不怕,它也不能把我怎樣,對吧?”

“真棒!”威爾遜說:“人最慘的莫過於失去生命,這是怎麽說的呢?莎士比亞說過這麽一句話,我覺得很對。我不知道我還記不記得,然而那的確是一句很棒的話,過去我也經常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我們一起聽一聽吧:‘老實說,我什麽都不在乎,人都必須要死一回,我們都欠上第一條命。但不管怎樣,隻要我們死了一回,就不會再死了。’那是一句精彩的話,你說呢?”

他說出了自己對生命的看法,這讓他感到十分窘迫。然而他也曾經見過我輸男子成長,這是讓他感動的過程。要知道,成長跟二十一歲生日根本沒有關係。

依靠著一次偶然的打獵,一次手忙腳亂的行動,麥康伯終於成長了。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反正他已經改變了。威爾遜心想:如今我看著那家夥,事實上他們這批人很多都是孩子氣的人,有時候他們一輩子都孩子氣。有得到了五十多歲,他們依然孩子氣。美國人好似都這樣,真是奇怪。

然而事實上,現在威爾遜開始喜歡這個麥康伯裏。雖然他實在是一個奇怪的人,然而他卻不會再當王八了。那是一件好事情,如果不是昨天的意外,恐怕那家夥還得在恐懼中做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然而現在已經成為了曆史,剛才是沒有時間去對野牛感到害怕,加上那時候他的心裏憋屈。而現在呢?麥康伯的確成為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威爾遜在戰爭中同樣也看見過這種情況,那可是讓人徹底失去恐懼,而且還是一瞬間,就像是手術一樣。

過程中,會有別的東西長出來替代它,那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東西。有了這個東西,每個人都會變成一個男人。很多女人也知道這回事,男人根本不應該有恐懼。

瑪格麗特坐在座位一旁,看著兩人。

威爾遜並沒有什麽變化,她眼中的威爾遜看上去就像是昨天的他一樣,那時候她第一次發現他有多厲害。然而,現在她卻看到了麥康伯身上的變化。

“你會因為過去發生的事情而感到快樂嗎啊?”麥康伯問,他這時候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你不要再提了。”威爾遜說,隨後他盯著另一個人的連:“不如說,你會因此而感到恐懼,這樣要時髦很多。別以為你不會再恐懼了,以後你還是會恐懼的。”

“然而,你會對未來有一種快樂的期盼嗎?”

“會有的!”威爾遜說:“你說的對,然而別總是把過去的事情說個沒完,說太多了就便瞎說。不管什麽事情,如果你重複地說,那就沒有意思了。”

“你們怎麽說那麽多廢話!”瑪格麗特說:“你們隻不過利用汽車去追趕幾隻野獸,現在居然充當起英雄來了?”

“不好意思!”威爾遜說:“我說得太多了。”

“如果你不知道我們在談什麽,那你就不要說話了。”麥康伯說。

“你啊,突然變得很勇敢。”瑪格麗特翻了翻白眼,然而她內心卻直打鼓,在她的心裏開始有一種擔憂。麥康伯笑了起來,那是發自內心的大笑。

“你也看出來,我變了。”麥康伯說:“我真的變了。”

“遲了一點吧。”瑪格麗特歎了口氣。畢竟在過去的幾年裏,她耗費了全身的力氣。現在他們兩人的關係弄成這樣,不能全賴她一個人。

“我可覺得,一點都不遲。”麥康伯皺了皺眉。

瑪格麗特沉默不語,他坐在一旁。

“你覺得,我們現在能出發了嗎?”麥康伯問威爾遜。

“我們過去看一看吧!”威爾遜說:“你還有子彈剩下嗎?”

“扛槍的那個人有。”

威爾遜用家鄉話叫了一聲,隨後那個正在給野牛剝皮的扛槍人走了過來,並且從口袋裏掏出一盒子彈,遞給麥康伯。他把手上的槍裝滿子彈,隨後將子彈放進口袋裏。

“你還是用斯普林菲爾德吧,那比較適合你。”威爾遜說:“我們將別的東西都放車上,讓你太太看著。你的扛槍人會帶著大槍跟上你。我就用這支火槍。現在我來給你說說野牛的事情。”威爾遜最後才說這段話,畢竟他害怕麥康伯會感到擔心:“野牛過來的時候,它們總是抬著頭,然後一條直線奔過來。它的犄角能夠保護它們的腦袋,所以這是打不進去的。所以,我們的子彈隻能夠打進它的鼻子裏。還有,子彈也可以穿過它們的胸脯。如果你在它們側麵的話,瞄準脖子跟肩膀也是正確的。它們受傷以後,會狂暴,別想著什麽新點子,直接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它們。他們快要剝完皮了,我們出發吧。”

隨後,他招呼了兩個扛槍的人,那個年紀大一點的跳上了車。威爾遜說:“一個夠了,另一個留在這裏吧。”

汽車穿過了空氣,然後朝著灌木叢開區。那是一片綠油油的地帶,沿著幹枯了的河床一路延伸。麥康伯感覺到自己內心的條約,他的嘴唇幹了,但這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興奮。

“他是從這裏進去的。”威爾遜說,隨後他用家鄉話跟扛槍的人說:“把血跡找出來。”

汽車停在與灌木叢平行的地方。麥康伯與威爾遜,還有那個扛槍的人下了車,麥康伯回過頭來,之間瑪格麗特身邊有一支來複槍。這時候,麥康伯朝著妻子揮了揮手,而麥格裏特並沒有理會他。

往前走的時候,灌木叢裏的葉子變得越來越茂密。地麵是幹枯的,扛槍的中年人熱得渾身是汗。威爾遜將帽子壓低。他走在麥康伯前麵,突然間那個扛槍的人用家鄉話對威爾遜說了幾句話,隨後便往前走去。

“它已經死了。”威爾遜說:“真棒!”隨後,他轉過身,抓住麥康伯的手,它們相互握手,隨後互相對視著,露出微笑。就在這時候,那個抗強的人突然發出了一聲哀嚎。兩人看到他斜著從灌木叢裏出來,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螃蟹。隨後,那隻公牛衝了出來,它緊閉著嘴,鮮血淋漓。巨大的腦袋猛衝過來,它看見他們,隨後它的小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威爾遜跪在地上,連續開了兩槍,而麥康伯則根本沒有聽到自己的槍聲,因為威爾遜的槍聲蓋過了他的槍聲。

隨後,麥康伯看到那隻公牛的犄角破碎了,牛往後一仰,麥康伯瞄準野牛的鼻子開了一槍,那雙犄角又晃動了一下,無數碎片迸出。

現在野牛沒有辦法看到威爾遜了,它龐大的身子朝著麥康伯的方向撲去,麥康伯認真瞄準著,隨後又開了一槍,他的槍甚至舉得跟野牛的鼻子一樣高。他能夠看到那雙狠毒的眼睛。突然間,野牛的動作開始緩下來,隨後一道白色的閃電從麥康伯的腦子裏炸裂,那是他當時能感受到的所有感覺。

原來,在千鈞一發的時候,威爾遜壓低身子,從側麵瞄準了野牛的肩膀,並且一擊命中。

麥康伯朝著它的鼻子開了幾槍,然而每次都打高了,擊中了它的犄角。越來越多的碎片從犄角處迸出。而汽車上的瑪格麗特看到野牛馬上就要撲倒麥康伯,於是乎她拿起了來福槍朝著野牛開了一槍。天知道,她卻把子彈送進了麥康伯顱底骨旁的地方。

如今,麥康伯躺下了,俯臥著。距離那頭野牛不到兩碼的地方。麥格裏特貴在他的身邊,而旁邊站著威爾遜。

“我沒有辦法給他翻身。”威爾遜說。

瑪格麗特哭得稀裏嘩啦的。

“我會回去汽車那邊的。”威爾遜說:“來複槍呢?”

妻子搖搖頭,這時候她的臉已經哭得變了樣。那個扛槍的人將來複槍撿起來。

“擺回原來的地方。”威爾遜說:“把阿卜杜拉找來,讓他看一看現場。”

隨後,威爾遜跪下來,從口袋裏掏出手絹,隨後該在麥康伯那顆短頭發的腦袋上。血仿佛要將幹枯的泥土浸透。

威爾遜站起來,隨後他看著一旁的野牛,它四條腿蹬得直直的,肚子上長著稀稀拉拉的毛,以及數不盡的跳蚤。

“一隻強壯的野牛,”威爾遜開始估量眼前的獵物:“兩支犄角相距50英寸,沒準還能出頭一點……”

隨後,他讓駕駛員走過來,並且讓他給屍體蓋上毯子,並且守著屍體。威爾遜則走到汽車那頭,瑪格麗特坐在座位的角落裏,抽泣著。

“真棒,”威爾遜目無表情:“他早晚也會離開的。”

“別說這些。”她說。

“我知道,你並不是有意的。”

“我叫你別說了!”她高喊。

“不要再說了。”她說。

“我還得忙活很久呢。”他說:“我還得去搞一輛卡車,然後到湖邊那裏發個電報,這樣才有人會給我們派來飛機,讓我們三個都回去內羅畢。對了,你怎麽不下毒呢?英國人都習慣下毒!”

“我說了,不要再說了,你沒聽到嗎?別說了!”瑪格麗特怒吼著。

威爾遜依然目無表情底看著她。

“現在,我工作完成了!”他說:“說真的,我剛才還是有點憤怒,我發現我開始喜歡你的丈夫了。”

“勞駕,你不要再說了。”她說:“請不要再說了。”

“好吧,”威爾遜說:“早點說一聲勞駕不就好了嗎,我現在什麽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