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麥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1

到了午餐的時候,所有人都坐在帳篷的綠帆布底下,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你要橙汁還是要檸檬汁?”麥康伯說。

“給我一杯兌了橙汁的酒吧。”威爾遜說。

“我也要一份,我也想喝點酒。”麥康伯的妻子開口。

“我想,大家都需要喝點酒。”麥康伯點了點頭:“告訴他去調三杯兌了橙汁的酒吧。”

這時候,仆人已經在調酒了,他從帆布袋裏掏出幾個酒瓶。風吹進了帳篷,瓶子在風中流著水。

“我得給多少小費?”麥康伯問。

“一英鎊吧,”邁爾遜說:“不然你會寵壞他們的。”

“他們的領導會分配小費嘛?”

“當然會!”

弗朗西斯.麥康伯在半小時前,從營地附近被廚子、仆人、工人等用胳膊抬到他的帳篷麵前。那時候扛槍的人並沒有參與遊行。仆人們將他在帳篷麵前放下,他跟其他人一一握手,並且接受他們的祝福。隨後,麥康伯走進帳篷,回到**,等待著他的妻子進來。妻子進來以後,他們並沒有說話,麥康伯走到外頭,洗了洗臉,隨後到進餐的帳篷,把帆布椅子搬到樹蔭下,坐下享受陣陣涼風。

“你獵到了一頭獅子,”威爾遜說:“還是一頭生龍活虎的獅子。”

麥康伯的太太看了一眼威爾遜,那是一位極會保養的美人。她的美貌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地位。在五年前,她用一張照片去代言了一款美容品廣告,獲得了幾千塊的酬勞。如今,她已經嫁給麥康伯十一年了。

“那是一頭好的獅子對吧!”麥康伯說,這時候他的妻子看著麥康伯跟威爾遜兩個男人,仿佛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一樣。

這個叫威爾遜的人,是一個白種的獵人,她之前並沒有跟他有過交流。威爾遜看上去中等身材,頭發偏黃,但又能從中看到紅色,他臉色紅潤,不愛剃胡子,一雙冷淡神秘的藍眼睛,眼角上延伸著許多微細的皺紋——尤其是他微笑的時候。

如今,威爾遜便是對她開始微笑,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一隻落在她光溜溜的肩膀上,要知道今天麥康伯的妻子穿的上衣沒有左胸袋,那個地方做了四個帶全,並且裏頭插著四顆子彈。

她的目光移動到他棕色的手上、長褲子上、鞋子上,最後她的目光回到他的臉上。她發現威爾遜的臉上有一圈白色的紋,那應該是平日總戴帽子留下的痕跡,現在這頂帽子就掛在帳篷的支柱上。

“我們為打到獅子幹杯吧!”威爾遜說。隨後,他又向麥康伯夫人笑了笑,夫人並沒有理會他,因為她的目光放在了丈夫的身上。

麥康伯的個子很高,如果你不計較他的骨架的話,那麽他也算得上是一個身材勻稱的人。他擁有著黑黝的皮膚,一頭短發,嘴唇薄薄的。他曾經也被人認為長得十分好看。他穿著跟威爾遜一樣的打獵服飾,不過他的看上去明顯比威爾遜的更要潔淨。今年他三十五歲,身體還算是健康,精通許多球類運動,也總是去釣魚。剛才在很多人麵前,他不小心露出了膽小的一麵。

“為了打到獅子幹杯!”麥康伯說:“我真的要為剛才的事情謝謝你!”

他的妻子瑪格麗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然後落在威爾遜的臉上。

“咱不要聊那頭獅子了。”她開口。

威爾遜目無表情抵看著她,這回輪到瑪格麗特衝著他微笑了。

“我覺得今天很奇怪,”她說:“平時中午留在帳篷裏的時候,你也是戴著帽子,怎麽今天不戴了?”

“我可以戴著,也可以不戴。”

“你應該清楚,你的臉很紅,威爾遜先生。”她微笑地說。

“因為我喝了點酒。”威爾遜說。

“我覺得不一定,”她說:“弗朗西斯也總是喝醉酒,可是他的臉不紅。”

“今天會紅的。”麥康伯嚐試著插入話題。

“不會啦!”瑪格麗特說:“今天我的臉才會紅,可是威爾遜先生的臉一直都紅的。”

“我想是血緣關係吧。”威爾遜說:“你們該不會喜歡那我的樣子說話,對吧?”

“我隻不過是提及了一下。”

“咱別聊這個了。”威爾遜說。

“現在說話也變得那麽高門檻。”瑪格麗特說。

“不要亂說話了,親愛的。”麥康伯說。

“哪有什麽高門檻,就是打到了一頭獅子。”

瑪格麗特看著兩人,她感覺自己快要哭了。威爾遜也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害怕,而麥康伯已經習以為常。

“我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情,我真的不願意這樣!”瑪格麗特說著,她回到了帳篷裏頭。她並沒有哭,然而這時候她的肩膀則瑟瑟發抖著,那玫瑰紅的防曬襯衣看上去也十分耀眼。

“女人啊,總是喜歡鬧情緒,”威爾遜說:“沒事的,她不過是神經緊張而已,加上剛剛遇到這樣的事情。”

“沒什麽的!”麥康伯說:“我已經習慣了,我感覺我得忍受到我離世的那天。”

“別說這個,我們喝點酒!”威爾遜說:“忘掉吧,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情。”

他們坐在樹蔭裏,營房就在旁邊幾棵葵樹底下,在樹林的後麵是懸崖,上麵堆放著許多圓石,還有一片坐落在小河旁邊的草地。河底下也全是圓石,河對岸是一片看不到頭的森林。他們坐在那裏喝著冰凍可口的橙汁兌酒,仆人正在安排著晚餐。兩個男人在交談的時候,盡可能避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眼神,威爾遜很清楚,現在所有的仆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當他看到那個仆人將盆子放在桌麵上時看麥康伯的眼神時,他連忙用當地語言責備他,那仆人臉色一變,立馬轉過身去。

“你跟他說什麽?”麥康伯說。

“沒什麽,就讓他手腳麻利一點,不然的話我就狠狠教訓他。”

“怎麽教訓?鞭打嘛?”

“你知道,這並不合法,”威爾遜說:“可是我能夠扣他的工錢。”

“但是你依然能夠鞭打他們?”

“有時候吧,如果他們決定去起訴我的話,這難免會是一件麻煩事。然而,他們從來不去,甚至他們寧願挨打,也不願意被扣錢。”

“真是奇怪!”麥康伯說。

“老實說,這並不奇怪!”威爾遜說:“你想要挑哪一個?被人用樹枝打一頓,還是拿不到錢?”

話音剛落,威爾遜突然感到有點窘迫,沒等麥康伯反應過來,他就說:“咱們天天都挨揍,你知道的,是另一個方麵的事情。”

他發現自己說得越來越離譜了。“上帝啊!”他在想:“我這都成了一名外交家了啊!”

“是的,我們都在挨揍,”麥康伯說著,目光落在一旁的樹木上:“我對於獅子這件事情十分震驚,我不想再傳出去了。我是說,不要讓其他人聽到這件事了,好嗎?”

“你的意思,是覺得我會在俱樂部裏說這件事嘛?”威爾遜瞪了他一眼,他沒想過麥康伯會這麽說。原以為他隻是一個膽小鬼,沒想到還如此下流,威爾遜心想。就是到了今天,我對他還有一點好感,然而誰又能摸得透一個美國人的心思呢?

“不不不,”威爾遜說:“我是一個專業的獵人,我們不會談論關於顧客的任何事情,你可以放心。不過,你主動要求我別說,這讓我有點傷心。”

威爾遜已經做好了鬧翻的準備,這樣他就能夠一個人自在地吃飯,沒準還能看一會書。要知道,威爾遜隻不過是在打獵的時候遇到他們,對他們也隻有一些片麵的接觸——法國人管這個叫崇高的敬意——然而這樣做會讓威爾遜自在許多,既然顧客在侮辱自己,那就幹脆鬧翻吧。

如此一來,他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書,然後還能夠喝上他們的威士忌。這是一句表示顧客與客人關係不好的語言。你偶爾遇到一個獵人時,他也許也會跟你說:“我還在喝他們的威士忌”,這代表著他們的雇傭關係不太好。

“不好意思啊!”麥康伯抬起頭,看著威爾遜——那是一張細看依然是嬰兒臉的美國麵孔。威爾遜發現這名顧客的眼光有點閃躲,然而他的五官卻十分精致。

“對不起,很多事情我根本不懂。”麥康伯再三道歉。

我該怎麽辦呢?威爾遜想。畢竟他已經做好了跟他鬧翻的準備,然而這個家夥卻在侮辱他以後又跟他賠禮道歉。隨後,威爾遜又再一次挑釁他:“不用擔心我會說出去,我還得做生意,你知道在非洲任何一個女人都能夠打倒獅子,而任何一個白種人都不會看到獅子逃跑。”

“事實上,我逃跑了。”麥康伯說。

遇到這麽一個人,威爾遜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威爾遜用他那冷漠的眼神看著麥康伯,而麥康伯卻用微笑應對著。如果沒有發現麥康伯目光裏那自尊心受損的表情,那麽他的微笑的確是十分親和。

“沒準我能夠從野牛身上找回一點自尊。”他說:“我們什麽時候去打野牛?”

“你要喜歡,那就明早去吧。”威爾遜說。

或者剛才他做錯了,這麽想自然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對於一個美國人而言,如果你沒有對他十分熟悉,那你根本無法摸透他的心思。這下子他又開始同情麥康伯了。“如果他能夠忘記剛才的事情,那該多好。然而,他應該是忘不了了,畢竟今天的事情是那麽糟糕!”威爾遜想。

“你太太來了!”她說,這時候,瑪格麗特正在帳篷裏走過來,看上去是那麽神清氣爽。她有一張圓臉,看上去並不聰明,可事實上她也不蠢——最起碼威爾遜是這麽認為的。

“親愛的威爾遜先生,你好。弗朗西斯,你現在感覺怎樣?”

“好很多了。”麥康伯開口。

“我已經梳理好整件事情了。”她說著,坐在了桌子旁邊:“弗朗西斯本來就不會打獅子,這有關係嘛?他又不是專業的。威爾遜先生才是專業的,畢竟那出色的打獵本領的確高超。對了,威爾遜先生,你什麽都能夠打,對嗎?”

“嗯,什麽都能夠打。”威爾遜說:“什麽都打!”她們果真十分冷酷,威爾遜在心裏想;最冷酷的人總是如此迷人與具有侵略性;她們一旦變得冷酷,她們的男人都得受罪,要不就是精神崩潰。我想她們擇偶的標準都是那些她們可以控製的人,然而,她們在結婚的年紀,怎麽會懂得那麽多呢?威爾遜想到自己曾經跟美國女人打交道的經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畢竟那是一個很迷人的回憶。

“我們明天去打野牛!”威爾遜說。

“我也去!”她舉手。

“不,別去了!”

“不不不,我一定要去,可以嗎?弗朗西斯?”

“為什麽不留在這裏?”

“不行!”她說:“我不想錯過今天這樣的場麵。”

剛才夫人離開的時候,威爾遜就在想,她目露淚光的模樣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好女人。她看上去知書識禮,也會因為丈夫而感到痛心,重要的是她懂得人情世故。她離開了二十分鍾,現在回來後才發現她原來塗上了一種美國女人特有的狠心的色彩。她們這些美國女人確實是該死的。

“我們明天給你安排另外的節目吧。”麥康伯說。

“別去了!”威爾遜也這麽說著。

“你這話說得不對。”她說:“我多想看到你的表演啊,就在今天早上,你看上去真有趣。如果說,能夠把野獸的腦袋打爛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的話。”

“吃飯吧!”威爾遜說:“你今天很興奮啊。”

“為什麽不呢?我到這裏就是尋開心的。”

“嗯,過得還好吧!”威爾遜說。他看著河裏的那些石頭與河對麵的樹林,這時候他又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

“是啊,一點都不煩惱!”她說:“明天也一定很有趣的,你知道我有多麽期盼明天的到來嘛?”

“他們在做羚羊肉。”威爾遜說。

“那就是看起來像是兔子一樣,但身型卻像是母牛似的玩意,對嗎?”

“我想你說的就是羚羊吧。”威爾遜笑了笑。

“真新鮮。”麥康伯說。

“是你打的羚羊嘛?弗朗西斯。”

“是的。”

“它們比較溫順,對嗎?”

“除非它們生氣了,撲到你身上。”威爾遜開口。

“真是讓人高興。”

“為什麽不收斂一下你的大嘴巴呢?”麥康伯一邊說著,一邊叉起了一塊羚羊肉,然後加了一點土豆泥。

“我試一下吧,”她說:“你總是把話說得那麽漂亮。”

“今天晚上,我們去喝點香檳酒吧,為樂慶祝打到一頭大獅子。”威爾遜說:“中午喝香檳太熱了。”

“啊,獅子哦!”瑪格麗特說:“我都差點忘了這事了。”

實際上,威爾遜一直在想,這個女人是不是在捉弄自己?不然的話,她實在是太會演戲了。當一個女人發現了丈夫是一名膽小鬼後,她會怎麽做呢?也許她會變得狠心,但是他們卻都十分狠心。她們有時想要控製一切,然後變得越來越狠心。

事實上,威爾遜覺得自己對美國女人那套狠毒的手段了然於胸。

“再來一點羚羊肉嗎?”威爾遜問。

那天下午,時間過得很快,威爾遜跟麥康伯帶著那些開車的仆人與扛槍的人,坐著汽車出去,而麥康伯太太則待在營房裏頭。現在出門太熱了,她說:“明天一早我再跟你們去吧。”汽車出發的時候,威爾遜發現麥康伯太太站在大樹下,穿著淡紅的襯衫,這一幕景色烙印在威爾遜的腦海中,他認為那並不是美,而是一種少婦特有的漂亮。那時候的瑪格麗特將頭發都往後梳,任由頭發散落在脖子上。她的臉色紅潤,看上去就像是英國人一樣。這時候,瑪格麗特向他們招著手,這時候汽車穿過窪地,隨後開進了樹林,來到了一座長滿果樹的小山裏。

他們在果樹林裏頭找到了一群羚羊,於是乎他們就地下車,他們緩緩地靠近一隻老公羊,它擁有一對叉開的長角,看上去足足有兩百碼。麥康伯開了讓人驚訝的一槍,隨後那隻公羊倒下了,其他羚羊都發了瘋一樣地逃跑,他們不斷往前跳,像是一群遷移的動物,讓人不敢相信。

“羚羊的腦袋,你要做標本嗎?”麥康伯問。

“要,那是名貴的禮物。”威爾遜說;“就你這神奇的槍法,估計以後也不怕有什麽麻煩了。”

“你覺得我們明天能夠遇到野牛嗎?”

“有的是機會,它們早上都會去吃東西的,如果運氣足夠好的話,我們相信在田野上就能夠遇到它們了。”

“我想要忘記獅子的事情,”麥康伯說:“要是你讓你的妻子知道這樣的事情,那可不是一件歡樂的事情。”

威爾遜心想:“我還是覺得,讓人感覺到不愉快的並不是因為妻子知道了這件事,而是自己居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或者說是自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要去談論。”

但是,事實上威爾遜居然說:“我不想這件事情了,不管是什麽人,在第一次遇到獅子的時候,都是會感到恐懼的。這件事就此結束了好嗎?”

但是,在當天晚上吃過晚飯的時候,麥康伯喝了一杯威士忌後躺在了帆布**,他細心地聆聽著帳篷外的聲音。要知道,那件事情始終沒有結束,不僅如此,而且這件事也不是在開始的過程中。這件事跟發生時一樣,一直存在著,不僅沒有磨滅,而且有些部分更是顯得更加突出了。

如今,麥康伯依然感到有點害臊。而比害臊更嚴重的是,他感到了一種空洞的恐懼。這種恐懼就像是一個冷冰冰的空間一樣,將他的自信心完全吞噬,這讓麥康伯感到無比難過。

而這件事,如今一直纏繞著他。

這種感覺從昨天晚上就有了。那時候他睡醒過來,隨後聽到了河的上遊不知道哪裏有獅子在吼叫著,那吼聲深沉渾厚,聽起來結尾有一點像咳嗽聲,聽起來那獅子就在帳篷外頭。弗朗西斯從午夜醒來,突然聽到這種聲音讓他感覺有點恐懼。他能夠聽到妻子的均勻的呼吸,這時候她已經睡著了。他不知道要告訴什麽人,他感到十分恐懼,並且沒有人願意跟他分擔恐懼。

麥康伯一個人躺著,他不知道在當地有那麽一句諺語:最勇敢的人會被獅子嚇三次,他看到獅子腳印的時候、他聽到獅子後腳的時候以及他第一次麵對獅子的時候。

後來天亮了,他們在帳篷裏準備吃早飯,這時候弗朗西斯又聽到了獅子的後腳,他以為獅子就在營房旁邊。

“這聽起來是一隻強壯的獅子,”威爾遜抬起頭,說:“聽它咳嗽的聲音可以判斷。”

“很近嗎?”

“大概有一英裏吧。”

“我們該不會碰到它吧?”

“我們去看看吧!”

“我的天啊,我感覺他就在帳篷裏頭,如果它在一英裏外,它的聲音能傳那麽遠嗎?”

“傳得可遠呢!”威爾遜說:“那吼叫聲傳得那麽遠,雖然我也很奇怪,希望那是一頭強壯的畜生吧。我聽說,這附近的確有一隻大怪獸。”

“如果我開槍的話,那麽我應該打哪裏?”麥康伯問:“要怎麽才能一槍解決它?”

“瞄準肩膀中間,”威爾遜說:“或者打它的脖子,如果你能夠打得準的話,那就直接朝著它的骨頭打。”

“我的確希望我能夠瞄準。”麥康伯說。

“你的槍法還是不錯的!”威爾遜開口:“隻要把握好時間,就能夠瞄準。第一顆子彈是很重要的。”

“大概我要離多遠去射擊呢?”

“這個完全取決於獅子來決定。不過你要記住千萬別亂開槍,除非它讀你產生威脅而且你瞄準它了。”

“安全距離是一百碼嗎?”

威爾遜看了他一眼:“差不多了吧,或許再近一點會更好。不過千萬在超過這個距離太多的情況下開槍,一百碼是一個比較適合的距離,在這個距離裏你的準星會高很多。對了,你的太太來了。”

“你們好啊,”她說:“你們去找獅子嗎?”

“等你吃完早飯,”威爾遜說:“你覺得怎樣,可以嗎?”

“可以的!”她高呼:“真是讓人興奮。”

“我去準備一下,看看是不是把裝備準備好了,”威爾遜走開,隨後獅子的吼聲再次傳來。

“真嘈,”威爾遜說:“待會我就滅了你。”

“發生什麽事了,弗朗西斯?”瑪格麗特問。

“沒有什麽!”麥康伯說。

“可以了,你不要瞞著我。”她說:“你心煩什麽?”

“沒什麽啊。”他說。

“跟我說,”她看著丈夫:“你覺得心情不好嗎?”

“就是那獅子的叫聲,”他說:“他嘈了一個晚上,你知道的。”

“你幹嘛不叫我,”她說:“我挺喜歡這聲音的。”

“我回頭就去幹掉那畜生。”麥康伯看上去十分可憐。

“嗯,你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打獵,不是嗎?”

“當然不是,然而它讓我神經變得緊張了,一聽到著畜生在叫,我的神經就繃緊。”

“好吧,那就按威爾遜說的一樣,殺了它,讓它不能再吼叫。”

“雖然是這麽說,”麥康伯說:“可是一切都不容易,是吧?”

“你會不會感到害怕?”

“當然不會,我聽它吼了一晚上,我煩透了。”

“你會幹掉它的!”妻子說:“我知道你會幹掉它的,我恨不得立馬就看到它的屍體。”

“你吃完早飯,我們就準備出發了。”

“可是還沒天亮呢!”她說:“會不會太早了?”

這時候,獅子的吼叫聲再次傳來,那仿佛就是一聲哀嚎,將四周的空氣都震撼了起來。那聲音聽起來是來自於胸腔,無比沉重。

“它仿佛就在附近不遠的地方。”瑪格麗特說。

“上帝啊!”麥康伯說:“我實在受不了這種聲音。”

“那是一種讓人印象深刻的叫聲。”

“印象深刻?這讓我聽起來覺得十分可怕。”

這時候,威爾遜帶著他的槍走來,那是一支樣式難看的505吉布斯,這時候威爾遜裂開了嘴,露出了微笑。

“走吧!”他說:“你的仆人將你的那支手槍帶上了,全部都放到汽車裏了,你有子彈嗎?”

“有的!”

“我已經準備好了!”瑪格麗特說。

“一定不能讓它繼續吼叫。”威爾遜說:“你就坐在前麵,而太太可以跟我坐在後麵。”

他們上車以後,迎著地平線上的日出穿過樹林,並且朝著上遊走去。麥康伯檢查好槍支跟子彈,隨後推上了槍栓,給槍上好了保險。威爾遜看到他的手在不斷抖動,隨後他將手伸到口袋裏,確保子彈齊全,又用手摸了摸上衣口袋裏的子彈。他朝著身後那輛沒有門的汽車看去,他的妻子跟威爾遜正在開心地笑著。隨後,威爾遜身體前傾,說:“鳥兒都往下飛了,也就是說明那頭野獸已經離開了獵物。”

麥康伯看到,在河對岸,有的禿鷹在盤旋著,而有得則一直往下飛。

“它很可能會來到這一帶喝水,”威爾遜說:“在確保它睡著之前,我們都必須要留神。”

他們開著車在小河邊緩緩走著,小河將這一帶的石頭都衝到了水滴。他們的汽車在樹林裏不斷繞彎。麥康伯看著對岸,突然威爾遜抓住了他的肩膀,隨後汽車停了下來。

“它就在那裏!”麥康伯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在你前麵的右方。下車吧,將它打敗,那是一隻年輕的獅子。”

這時候,麥康伯也看到了那隻獅子。它側身站著,隨後那顆大腦袋正好麵對著他們。那些清晨的微風吹動著它的鬢毛。這隻獅子看上去身形巨大,在晨光的照射中留下了一個側影落在地上。它的肩膀是那麽粗壯,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圓滾滾的水桶。

“它現在距離我多遠!”麥康伯問道,隨後他舉起了槍。

“大概七十多碼,下車解決它吧!”

“為什麽非要下車,不能在這裏開槍嗎?”

“你不要在車上開槍。”威爾遜壓低了聲音:“下車去吧,機不可失。”

麥康伯從前麵的座位裏跨出來,隨後他站在踏板上跳到地麵。這頭獅子依然站著不動,穩重而威嚴地朝著它側麵目光中看到的那個東西望去,這東西看上去就像是一頭比較大的犀牛。它隻能聞到汽油味,而聞不到人味。它看著那東西,大腦一會兒望這邊,一會又轉向另一邊。

隨後,它看著那東西,目光中沒有絲毫恐懼,然而那東西一直看著它,以至於它走下小河裏喝水的時候,也因為不習慣而猶豫不決。隨後,它看到一個人影從裏頭出來,於是乎它扭過那大腦袋,隨後朝著樹林的方向走去。就在這時候,砰的一聲傳來,它感覺到一顆實心子彈打中了自己的腹部,並且打穿了它的胃,這讓它感覺到了無止境的疼痛。它邁開步伐,隨後小跑起來。由於身體受了傷,所以它跑起來有點搖晃,它穿過叢林,隨後朝著野草與隱蔽的地方跑去。

隨後,又是一聲槍響。子彈從它身邊擦過,皮膚出現了強烈的灼熱感。不多久,槍聲再次想起來,它感覺到子彈擊中了自己的肋骨,而且穿了進去。這時候,獅子感覺到自己的嘴裏噴湧出了熱乎乎的血,它朝著高處的野草飛奔過去,並且打算蹲在那裏稍作隱藏。

它想著讓那個人帶著槍慢慢走來,隻要走進它的攻擊範圍,那麽它就可以朝著那個人撲過去,然後將它撕扯開。

而麥康伯在跳下汽車的時候,他卻沒有想過獅子究竟會有什麽樣的想法。

他隻感受到自己的手在瑟瑟發抖,當他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兩條腿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的大腿變得僵硬,盡管他還能夠感受到肌肉的顫動。這時候,麥康伯舉起了槍,瞄準了獅子的腦袋跟肩膀,扣動了扳機。雖然,這時候的他感覺自己的手指頭都已經使出了所有的勁了,然而槍口卻一點聲音都沒有。隨後,他才想起自己沒上保險。於是乎他放下槍,拉開保險,並且又往前了一步。

如今,這頭獅子看到他從汽車裏走了出來,於是獅子連忙轉過身,邁著大步飛速狂奔。麥康伯扣動扳機的時候,他聽到了砰一聲。子彈也許已經打中了。然而獅子卻還在奔跑著。隨後,麥康伯又一次扣動了板機。

大家都看到了子彈在獅子麵前揚起了塵土,他記起了如何瞄準,於是乎他又開了一槍。他們聽到子彈打中了。然而,那頭獅子跑得更快了,在他拉開保險之前,獅子已經回到了高處的草叢裏。

麥康伯站著,他開始感受到胃液在翻騰著。這時候他依然舉著槍,雙手準備射擊。而妻子跟威爾遜來到了他身旁,在他身邊還有兩個扛槍的人用家鄉話交流著。

“我打中了他兩槍。”麥康伯說。

“你打中了它的腹部,好似還打中了上半身,”威爾遜一臉疲倦,兩個扛槍的人看上去臉色陰沉,他們現在都安靜了下來。

“你本來可以打死它的。”威爾遜說:“我們留下來一會吧,然後再進去找它。”

“什麽意思?”

“等它的血流光了以後,我們再進去。”

“好注意!”麥康伯說。

“那是一頭強壯的獅子,”威爾遜的眼中露出了精光:“然而它卻去了一個十分麻煩的地方。”

“為什麽這樣說呢?”

“在草叢裏,你必須走到它身旁才能看到它。”

“啊?這樣啊!”麥康伯說。

“我們走吧,”威爾遜說:“讓你太太坐在車裏,我們去看看血跡。”

“你留在這裏吧,”麥康伯對妻子說。這時候,麥康伯的嘴唇已經很幹,就連說話都有點口齒不清。

“怎麽了?”

“威爾遜交代的。”

“我們就去看一下,”威爾遜說:“你乖乖留在這裏,沒準看得更加清楚。”

“那好吧。”

威爾遜用家鄉話與駕駛員說了幾句,駕駛員點了點頭,說:“好的。”

隨後,他們隨著岸邊一路往下走,他們穿過河流,隨後在石頭地上迂回地走著。來到對岸的時候,他們一路拉著樹根往上爬,直到他們來到麥康伯第一次開槍的地方。扛槍的人指出了草地上深紅的血跡,血跡一路蔓延到河對岸的樹林裏頭。

“現在應該怎麽辦?”麥康伯開口。

“哪有什麽辦法!”威爾遜說:“我們又沒有汽車。河岸的路太過於陡峭,我們隻能夠繼續等著,等它流幹血以後再進去。”

“我們可以放火嗎?”

“不可以,草太濕了。”

“那我們可以派一些趕野獸的人進去嗎?”

威爾遜打量著麥康伯:“當然可以。”他說:“可是,這無疑是讓人去送命,你看,我們知道那獅子已經受傷了。你可以去趕一隻沒有受傷的獅子,因為它們聽到響聲以後就會不斷往前跑,但是一頭受桑拿的獅子卻會跟你拚命。你現在看不到它,除非你去到它的身邊,它現在就趴著,將自己隱蔽起來,而我們卻不行,你怎麽能夠讓手下的人去冒險呢?萬一受傷了呢?”

“那,扛槍的那些人呢?”

“他們當然要跟我們一起去,那是他們的工作,你看,他們的合同上也寫著,他們要做這樣的事情。雖然現在他們看上去並不興奮。”

“我可不願意去那邊。”麥康伯脫口而出,然而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我也不願意去。”威爾遜說:“然而,有別的辦法嗎?”隨後,他想到一個方法,並且看了麥康伯一眼。他發現麥康伯這時候一臉可憐,並且在瑟瑟發抖。

“當然,你也可以不進去。”他說:“畢竟,你雇我的目的就是要處理這些問題。這也是為什麽我這麽貴的原因。”

“你說,你獨自進去嗎?咱們要麽就別管那獅子了。”

威爾遜一直都在思考獅子的問題,他並沒有想到麥康伯有什麽想法,隻是單純覺得這個人有點膽小。這時候,威爾遜就像是自己打開窗子,親眼目睹了一件醜聞一樣。

“你想表達什麽?”

“別管那獅子了,咱走吧。”

“你說,咱們要假裝沒有遇到它嗎?”

“不,隻是不去管它。”

“不可以!”

“為什麽?”

“一方麵,它現在很痛苦,另一方麵,我們的成果很可能會被人偷走。”

“好吧。”

“不過你可以不必去冒險。”

“我倒是想要去冒險,”麥康伯說:“雖然現在我有點害怕,你明白的。”

“我們進去吧,我走最前麵,”威爾遜說:“然後讓扛槍的跟著。你留在我後麵,跟近一些。我們碰到它的時候它一定會嚎叫。如果我們看到的話,我們就一起開槍,別擔心,我在你前麵。事實上,你不跟著去的話,也許結果會好一點,你可以考慮下回去找你的太太,讓我解決這個問題。”

“不不不,我可以一起去。”

“那好,”威爾遜說:“不過,要是你想走,隨時可以離去。我一個人也能解決。”

“我必須得去。”

他們來到可以樹底下,然後抽著煙。

“你要回去跟你的妻子報平安嗎?我們還要一陣子才繼續走。”威爾遜問。

“不需要了。”

“那我回去吧,我告訴她要再等一會。”

“好!”麥康伯說著,他發現自己全身都沾滿了汗水,唯獨他的嘴唇幹幹的,胃裏也感到空洞無物。他想要鼓起勇氣告訴威爾遜,不要去理會那頭獅子,然而他不知道,威爾遜正在發脾氣,因為他沒有注意到威爾遜的處境,所以才打發他回到自己的妻子那邊去。這時候,麥康伯坐在那裏,威爾遜回來了:“你的大槍,我拿來了。”他說:“拿著吧,你已經盼望已久了對吧。我們出發。”

麥康伯接過了大槍,隨後威爾遜說:“跟著我,約5碼的距離吧,聽我的命令。”

隨後,他用家鄉話跟另外兩個扛槍的人說話,那倆人看上去麵色憂鬱。

“走吧。”他說。

“我想喝點水。”麥康伯開口,威爾遜跟一個扛槍的人交談了幾句,隨後那人解下腰帶上的水壺,擰開蓋子遞給麥康伯。麥康伯接過水壺,發現水壺比他想象中要沉。那個水壺套摸上去感覺毛茸茸的。

他拿起水壺,喝了點水。隨後,他看著前麵也草叢裏頭以及草叢後麵的樹叢。陣陣微風吹來,野草搖曳著。他朝著那個扛槍的人看了一眼,他看出扛槍的那個人一臉恐懼。

在野草從三十五碼的地方,大獅子正潛伏著。

它的耳朵向後延伸著,一動不動,唯一的動作是搖動著那很色的長尾巴。它仿佛已經做好了殊死一拚的準備了。那打在腹部的子彈滋味並不好受,穿透了它的肺的那一槍更是讓它每次呼吸嘴裏都冒出稀薄的血。它變得有點虛弱。它的肋骨濕漉漉地,蒼蠅開始落在它裂開的傷口上。它的眼睛眯成一條線,專注地往前看著,隻有在傷口疼痛的時候,它才眨眨眼;它的利爪死死地抓住地上的泥土。

疼痛讓它感到十分憤怒,它調動起全身剩餘的體力,隨後集中著精神時刻準備著突然襲擊。它開始聽到人的聲音,它等待著,肌肉繃起,等待著那些人走進草叢裏,然後就給他們致命一擊。它聽著他們說話的聲音漸漸靠近,尾巴變得繃緊起來,上下搖動著。他們一起走進草叢邊緣,突然間獅子怒吼一聲,朝著人們撲了上去。